因着崔恪之的醉酒,燕云棠到达未央宫的时辰比她预计要迟了一点,只得寻了一条较为僻静的近路,边走边整理思绪。

    皇帝刚刚用宫灯敲打了她,她重新筹谋如何取悦父亲。

    冷风吹得她逐渐清明。

    帮璟沅去争皇位是在哥哥下葬之日就下定的决心。只是沉湎哀痛时完全不知今夕何夕,不觉中竟已经闭门足足一月了。她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如今想靠着父亲对她最后的一点愧疚和同情摇尾乞怜,只会枉费哥哥和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分量。

    无论她接受与否,人死不能复生,哥哥离世已成定局。

    她尚未婚配,无事一身轻,圣上毕竟还是她的父亲,哪怕最后以死相逼永不嫁人,得一个富贵余生大抵是不难的。

    可嫂嫂秦韫玉是镇北侯的孤女,嫁与太子后镇北军早已被皇权收揽。璟沅才五岁,她们孤儿寡母境况要比自己差得多。璟沅是大齐的嫡长孙,已故太子的唯一血脉,没人会放过这个年幼的“皇权正统”,要么当皇帝,要么给人当傀儡,不争不抢就是死路一条。

    燕云棠不禁哀叹自己清醒得如此之晚,这一个月根本没有静下心来为她们母子打算。朝中拨云诡谲,怕是风浪早已翻了几番了。

    从小到大,哥哥为她遮挡住了一切风雨,她可以做最自由最快乐的公主。如今斯人已逝,若是嫂嫂和璟沅不得善终,他日九泉之下她想象不到还有何脸面再见哥哥和娘亲。

    行至未央宫附近,大老远就能听到里面丝竹之音绵绵缠过来,若是通晓音律之人仔细辨认的话,能听出这还是去年除夕的贺曲。

    太子国殇,今年的宫宴一切从简了。

    燕云棠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跟着掌灯的引路太监往前走,一时没有注意小太监已经跪下行礼,险些直直撞在他背上,小太监手里的宫灯被撞倒在一旁。

    那来人拾起宫灯,抬手向魏云棠的方向一抬。他穿着绛紫色的织锦圆领袍,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顶顶好的料子,光线不足时也能显出奇异的色彩。腰间系着一条几乎要装饰成纯金的蹀躞带,小小宫灯只映得出他高大的上半身,一只四爪蛟龙的眼睛正炯炯望着燕云棠。

    “你来迟了,公主妹妹。”

    宫中最喜奢靡的二皇子,可以说是几个兄弟姐妹里燕云棠最讨厌的。

    “越王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不也是迟了么?”

    燕云棠不想理他,侧过身想从一边绕着走,可是燕云希也提灯随着她侧身走了一步,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听说你这一个月没出门,还违抗了父皇的圣旨。”半明半暗的光打在他养尊处优的漂亮脸蛋上,似是扭曲了他的表情。

    因为所有皇室子女头顶都压着燕云桢这座高山,真正能做到勤勉上进的皇子很少。越王燕云希的生母郑淑仪是南省首富嫡女,靠着母族的供养,这么多年倒也逍遥自在。

    他本性不坏,只是用钱财堆砌的天地实在太小,所以燕云棠看他行事作为总觉得透出一股愚蠢。

    她向来讨厌跟蠢人打交道。

    于是燕云棠顺着他的话故作惊慌地回应:“怎么,越王要代父皇治本宫抗旨不遵的谋逆之罪吗?”

    燕云希果然急了:“本王是好心提醒你劝你聪明点儿,本王也是你的哥哥。你若是唤我一声皇兄,未来还可以继续做你的长公主。”

    燕云棠听了这话瞬间冷下脸来,漠然地看着他:“含章乃是圣上亲封,本宫自然会继续做大齐的长公主。”

    她跨过燕云希继续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起什么,又侧过脸对燕云希道:“本宫还劝越王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当心被治上一个谋逆之罪。”

    燕云棠心中堵着一口气。

    除了太子,父亲对其他几位兄弟姐妹都没有什么偏爱。她能想到太子去世后群臣会迅速划分阵营,但是实在想不到谁会支撑燕云希这种富贵草包,让他敢当面对她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只能说太子十几年来勤政,配合父亲将朝堂上下打理得很顺手,顺手到任何一个皇子接下他的位置都能做个囫囵。当皇帝本来就不需要多出色,只要不是暴虐荒淫到处处烽火,史书里多得是平庸一生的“好皇帝”。

    连越王都参与进来,这前朝后宫究竟还有多少人蠢蠢欲动。

    “含章公主到——”随着太监通传,她敛去脸上的怒色,平静地踏入了未央宫的大门。

    她马上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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