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眶蓄泪,原是听闻江仪玉不见了踪影,便日日来这青云寺礼佛求平安。

    “见到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那人不禁咳嗽起来,江仪玉连忙上前轻抚。

    谢义听罢,想起了江父之妹江韵忱,此时该称一声:“白夫人。”

    那老妪见闻,拍了拍江仪玉的手:“这便是你如今的夫家么?”

    江仪玉闻言直摇头:“这位是谢义,是我的朋友。若论夫家,应该是这位临宜的夫婿。”

    江仪玉指了指一旁默不作声的沈临宜。

    便见仪玉又言:“姑姑近来可好?”

    “好倒是好,只是你爹爹之前托付我要将你照顾好。”

    江仪玉姑姑说罢抹了眼泪:“你父进宫寻你母亲,倒不想怎会自刎。”

    江仪玉闻言:“姑姑,你是说父亲曾有去过宫中寻母亲?”

    “正是。”白夫人道。

    沈临宜本想避开,谢义也本不想牵扯琼晏,宫中密讳,一步不慎便粉身碎骨。

    可又见江仪玉罢了衣袖:“无碍,姐姐也称不得上是外人,如今出去倒是被外人瞧见才生了疑虑。”

    便见临宜动也不得,白夫人拉着几人往竹帷中走去:“那里隔墙有耳,这里很是幽闭。”

    说罢就见白夫人从帷幕之后掏出一柄寒剑,江仪玉自然认得这是她母亲信物。

    “你父亲曾予我这柄剑,说罢便要辞就寻你母亲。”白夫人将剑柄交付与江仪玉,江仪玉开口,“那日我收到母亲信笺,还恍然了片刻,今日听闻应该是母亲的绝笔没错了。”

    “母亲告诉我君上禁足她于宫闱,此次信托可能也是最后的一次诉说衷肠,她最后还告诫我定不要父亲去宫中觐见。可我终日不见母亲,又怀疑母亲亲笔是否属实,一时竟耽误了功夫,见父亲商议时竟早已不在家中。”

    “如此说来,你父亲应是去了宫中寻你母亲,可坊间为何传言你母亲死于民间,而你父亲自刎府中?”

    白夫人微蹙眉头:“我一直以为哥哥是寻你母亲无果而自刎家中,如此看来定有蹊跷。”

    又见谢义接言:“曾有调查江掌事是自刎府中,可玉妹妹说她并未见父亲亲自自刎,而是归于府中便见江掌事死于非命。莫不是早已卒于宫中而见于家中?”

    江仪玉轻轻点头:“如此猜测倒也是,可我母亲又怎么会被君上禁闭宫中?”

    江仪玉对于父母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他们感情伉俪,父亲自母亲不见后愣是每日只为寻其,而若母亲被禁闭又该为何一声不吭?

    谢义走到一旁,却见沈临宜开口打断:“我有听父亲曾说前君王死得蹊跷,而待在前君王身边唯一的妃嫔正是韩嫔,如若不知内幕可寻得她见,真相或许会清楚一二。”

    “可韩嫔自前帝走后幽足江南寺苑,如此一来二去定是招人耳目,而如今又有党派追踪玉儿,前些日子便找来了白家。”

    白夫人疑虑开口道。

    “无碍,我母亲本就江南一带的女子,我设法美其名曰回老家见舅母,母亲也回家探亲一番,这样也打消了别家顾虑,但三哥哥本就前些日子被派为仪玉妹妹父母殡葬,如今既是邀了剧目,再去江南恐就落人口舌,如此一来,我就与玉儿妹妹前去就好。”沈临宜一顿,“妹妹若觉招摇撞市,那就化作我贴身婢女,也好让我沾沾妹妹的便宜。”

    见沈临宜语罢,江仪玉不胜感激。

    却说这韩嫔吃斋礼佛,不见众生,虽说这沈临宜设法回了趟江南老家,可才去一日便吃了闭门羹。江仪玉有些苦恼,回去路上不甚絮语,语气甚是难过与不安,可见一小佛弥合掌礼拜,沈临宜却忽心生一计,虽不知最终到底如何,可也甘愿一试。

    菩提一念,木鱼珍重。

    那韩嫔虽贵在寺苑,可虽隔一帷幕后见她,却也是个俗尼,又闻近来韩嫔梦中呓语,说是噩梦缠身,又听闻是梦见了先帝索命,隔日便与仪玉带去佛像,说是求自京洲,能驱邪挡灾,若说于此倒也显得不为珍重,可沈临宜对着后屏的人儿又道,这佛像镇得是北方的妖邪,而这偌大的江南寺庙却只可降镇南方之凶。

    听罢,韩嫔见了俩人。

    却见韩嫔目不斜视,嘴里振振有词,可手里的木鱼声却迟缓了片刻:“哪家的小姐?”

    “前尚书之女。”

    “所谓何事?”

    “素闻娘娘您成日被噩梦缠身,便想来早些日子在京洲寺庙求得贵佛像,现如今还请娘娘纳下。”

    木鱼声声入耳,“你又怎知我被噩梦缠身?”

    “自先帝驾崩,我便听闻父亲说您一人皈依江南寺苑,无人在意,可我想您本就生于北方,又怎么能不甚思念家乡,于是斗胆为您算了一卦,却不知是您思念先帝,日日噩梦缠身。”

    木鱼停顿,见迟暮的美人微微颦蹙:“你还会算卦?那你可知我噩梦是作于谁人?”

    “这倒是我的不精。”

    韩嫔叹了口气:“罢了,也难为你会惦记着我。”说完便收了那佛像,“你既会算卦,那你可是会驱邪?”

    “也是只会一二。”

    韩嫔一笑:“若你会驱邪倒也是好事,既然驱走了邪祟,你若有什么问题便都可问我。”

    沈临宜领会。

    她们来时还带了催眠香,屋内不一会儿便缭绕困意,再加上沈临宜将给母亲按摩的那一套俯身用在韩嫔身上,不到一刻钟便见韩嫔酣然。韩嫔醒来时已是隔日晌午,她虽在庙宇,但也无人拘束,睁眼便见沈临宜又提了些东西见她,原是宫廷才会用的沐浴香品。

    韩嫔懒洋开口:“难为你如此费心思,我自来这寺庙里,倒是无人在意。”一顿,“你若有何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说着,便见江仪玉要先行退下,却开口留住了她:“你应是四公主的孩子吧,我见过你爹,模样俊俏,但我若是说错了,你也莫要怪我,我已不入后宫很多年了,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江仪玉一怔,倒也洒脱不遮掩,“四公主正是母亲。”

    韩嫔被沈临宜扶起,听道:“你们应该也是对四公主的去往感兴趣吧,这些倒是见了不少人一来就问,倒能留下的恐怕只有你们。”

    “娘娘是说也曾有人来问过我母亲的下落吗?”

    “叫娘娘倒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们唤我韩姨就好。”她说着便不禁思绪渐长,“是啊,那些人中还有你的父亲,可我自始至终都瞧不起你父母那般伉俪的感情,我嫉妒、我发狂,于是我没有告诉你父亲任何。”

    韩嫔笑了,带着一种冷蔑:“我老了,也是不中用了,前尘往事的执念也该放下一二了。”

    菩提一念,往事随风,追忆往昔,总是带着朦胧的哭腔。

    江南弥留片刻烟雨,听韩嫔絮语追忆往昔,语意软糯似娇嗔,沈临宜对上那双迟暮的剪秋水瞳,早已然沧桑,细微皱纹布满,但却掩饰不了那瞳眸下的冷意。

    “绥帝在位不及三年,凝帝在位不及二十年,自这薛淮登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派我在这江南幽寺为凝帝祈超脱,不过只是为了幽禁我。”

    “我虽未曾亲眼目睹薛淮的手下刺杀凝帝,可那日凝帝贪色他手下柳女官,靡音声动,隔日一早便见凝帝暴毙宫中,而三日后便见他登基为王,无人与他争夺权力,我可不信他在这深宫中无所手段,与这毫无干系。”

    江仪玉与沈临宜算是第一次听闻宫中密讳,听罢不忍思量,接着又听韩嫔说:“虽说这绥帝死于薛凝手里不是什么宫中可以掩盖的事实,但此事也只是宫中流言不敢枉自揣度,可我今日便敢肯定,这薛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单论残忍,这凝淮二人真是不分上下。”

    韩嫔呷了一口茶,茶雾缭绕在其眸孔,可随后却见其冷笑:“这薛凝倒是恨死了薛璧,两人本该无什么仇恨,可我自进宫才知道,薛凝小时候被这薛璧不小心烫伤,落下一道小小的疤,可这小小的仇恨,薛凝也是睚眦必报的,可你母亲也不是吃素的,之后两人就结下梁子。”

    “我知母亲与薛凝有仇恨,可没想到竟是因如此小事。”沈仪玉叹了一口气。

    “你可太小看宫中娇生惯养的小孩了,若没人正确引导,便如这薛凝一般令人厌恶。”韩嫔冷笑,摸了头上的簪子,“我对薛凝也是恨之入骨。”

    韩嫔语气一转,又见娇软之声:“你问你母亲的事情,我却扯了这么多,实属不该。”

    又见江仪玉接话:“韩姨所言,哪里不该。”

    语罢,见韩嫔剜了一眼沈仪玉,又见她笑着对沈临宜:“你觉得呢?”

    沈临宜自知韩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便笑着恭维:“韩嫔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好,我们都愿洗耳恭听。”

    韩嫔又转脸被堆满了笑意,“你们要听什么,那就改日再讲吧,我乏了。”

    沈临宜与江仪玉一愣,便见韩嫔走向软榻,“别愣着啊,你来为我继续揉捏。”

    两人走后才知这韩嫔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打听江仪玉母亲的事情倒是还没有眉目,便在韩嫔这里又绊了手脚。

    一来二去,见韩嫔高兴便又开口询问,可每次一问又见韩嫔不高兴,沈临宜心想这韩嫔也是想要白嫖久了,直到那日说后日要启程回京洲,韩嫔才又见松了口。

    她笑着先说:“回到京洲还望你俩替我父亲问好。”转眼又望向沈临宜,“也替我向前尚书问好。”

    两人自是赶紧应下,该说不说这江仪玉与沈临宜也是有仇必报,虽应了下来但回到京洲也不见任何人再开口韩嫔一事。

    话又说回来,又见韩嫔直接切入话题:“那薛凝虽与四公主不对付,可薛淮却一直暗中帮助着这四公主,那日我便见柳女官偷偷跑去冷宫禁地不知见谁,后来我悄悄跟上去发现竟是你母亲。”韩嫔望着江仪玉。

    “您是说,我母亲在宫中?”

    “正是。”

    江仪玉暗自皱眉,她母亲此时便该流落江湖,怎么会出现在宫中。带着这些疑虑又见韩嫔开口:“那是新历的第三年,也就是元启四年。不过,我只见过你母亲那一次,再然后便不见了你母亲踪影。”

    说罢,韩嫔便不再知晓任何,两人便也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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