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寻的温度持续不断地从掌心传来，又通过他的怀抱将宋云栀全然拢在了里面。
如此境地，宋云栀意外地有些慌乱。
堪堪回神，她才意识到，原是自己心跳加速得过分了。
可她又为什么会担心被赫连寻窥得此刻的心跳声……
宋云栀抬眸望向赫连寻，赫连寻却已经松开了她。就见赫连寻重新坐回了床榻另一侧，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靠在了一边。
“不必这样看着我，我无意强加你什么，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我不自在，”赫连寻道，“当然，你若是想往心里去，我也不拦你。”
宋云栀这才笑出来：“强买强卖的本事你是一流。”
说起强买强卖，他们之间第一桩强买强卖的买卖，也就是他们的姻亲，重新心照不宣地浮现在二人的脑海中。
赫连寻脸上自在的神情少了几分，望向了宋云栀：“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能这般拿捏住邝楚的心性。”
“你能这般坦然，怕是事发当日便想好了对策，”赫连寻问，“你素来与邝楚接触不多，如何能比顾衡与我还要了解他？”
宋云栀垂下眸子，回想过往和邝楚相伴的点滴，竟也有些感慨。
她苦笑一下，摇摇头：“只是女子对人的观察更为细致，对人心变故体会得也更为深刻罢了。”
原以为赫连寻的性子定是要追问，可赫连寻只说：“先前我总为嫁我之人是个心善机敏之人庆幸，可如今又不想你如此懂事。”
说着，赫连寻目光望向房檐，似是顺着房檐上岁月的痕迹回想到了曾经这屋檐下的种种。
“从前我母亲总说，我这般性子，娶来的姑娘多半也该是个骄傲甚至骄纵的姑娘，不然降不住我，”赫连寻感慨着，看向宋云栀，“不过她肯定更喜欢你这样的。”
宋云栀平白接下了赫连寻眼底的柔情，怔懵之下心口莫名一酸。
而赫连寻只是继续望着她，说：“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更骄纵蛮横一些，让别人都觉得你想图谋我赫连府家业都无妨。”
说话间，赫连寻起身走向另一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锁上的盒子。
他缓步走回床榻边，在一个比方才更靠近宋云栀的地方坐下。
“这些是赫连府的私产，但都没有记在赫连府的人名下，”赫连寻道，“我做的都是朝不保夕的事情，却也知道给赫连府留些东西。”
“其中没有太值钱的房屋田地，却有一处酒楼收成不错，”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拨动令牌上的小机关取出一把钥匙，“酒楼记在了良辰良宵他们的姐姐名下，你若是想看便去看看。”
赫连寻有条不紊地打开了箱子，将里面东西一件件罗列给宋云栀看。
可宋云栀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快按住了赫连寻的动作。
“你这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可是邝楚又有什么事情交给了你？”宋云栀沉声问。
但赫连寻只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去蜀地处理一下那些琐碎的沉疴。”
“就如你所预料一般，好似补偿一般给我了一个立功的机会。”赫连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可宋云栀眉头却蹙了起来：“想来这只是一部分。”
赫连寻侧眸：“此话怎讲？”
“先前是我接触的徐笥，他怕我拉拢徐笥，回头又去和顾衡联手，”宋云栀道，“他冒不起这个风险，需要借你之手将这个抓在手里。”
赫连寻望着宋云栀，仍觉得宋云栀对邝楚的了解深入得有些不寻常，可他还是将话收了回去，只道：“那正好借此帮徐笥坐稳位置了。”
宋云栀久久不语，心中不禁闪过了世家会采取的所有手段，又细细回想了前世种种。
她抬眸盯住了赫连寻。
前世此时并未出什么意外，今生却难以预料。
收起了多余的顾虑，她问道：“何时出发。”
赫连寻思索一番，盘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约莫就是这几日了。”
宋云栀语气没有多的变动：“何时回来？”
直到这时，赫连寻淡然的神色才黯淡了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头重新对上宋云栀的眸子。
不同于陈述，不同于疑问，赫连寻伸手向宋云栀的面颊，却只是浅绕过了宋云栀的发丝。
“如今入秋，我答应你在今年第一场冬雪前回来。”他道。
宋云栀稍显意外：“为何是第一场冬雪？”
“他们说，”赫连寻道，“一起走过初雪，便可以一起白头。”
宋云栀反应过来，忽而失笑：“白头？前面谁说朝不保夕的？”
“突然就不想死了。”赫连寻笑了下。
兴许是一时兴起，也可能是情难自禁，但此时此刻，赫连寻确实是生来第一次有了想与人相守的念头。
他稍一正色，低声道：“平安等我回来。”
宋云栀点头应道：“好。”
……
宋云栀这一身新伤旧伤加起来恢复起来也用了大半个月，可时间却没允许赫连寻等到宋云栀康复才走。
那日之后的第三日，赫连寻便匆忙动身。
而在赫连寻离开了之后，宋府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试图接宋云栀回去养病。
可宋云栀带着阿汝不便去眼线密布的宋府，又忙着悉知赫连寻交托的这些私产，便婉拒了那头，和阿汝留在了这里。
直到身子终于算是能扛得住外面骤降的秋寒了，宋云栀终于去了赫连寻所说的酒楼。
宋云栀带着莲心阿汝两人到了酒楼门前，莲心望着戴着面纱出门的阿汝，不禁好奇：“阿汝姐姐，你生得如此好看，为何还要戴着面纱出门？”
阿汝的回答冷得猝不及防：“怕有人图色。”
“啊……”莲心被噎了一下，“可外面那些男的，十个有八个打不过你吧？”
阿汝稍愣，轻笑一下没多应声。
宋云栀笑着摇摇头：“行了，她戴面纱自有原因。”
可说到这里，宋云栀也带着些自己的思考望了眼阿汝。
她目光没多停留，又回头对莲心说：“你不是说近日有什么庙会吗？机会难得，正好这算账的事情你听不明白，便算你今日休沐日罢。”
“当真？”说到底还是年纪小，莲心听了遍乐，“那我……入夜前便回来。”
“不急，”宋云栀回头看了眼酒楼牌匾，“我们这儿没这么快，你玩尽兴了再回来便可。”
“多谢夫人！”莲心应下便小跑着离开，留下酒楼前二人渐渐神色凝重。
宋云栀回头时阿汝正望着牌匾，听着莲心脚步渐远，阿汝才说：“辰宵阁……”她忽然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前世我还想不明白怎么顾衡如此有把握能借着粮草之事打压赫连寻，原来把柄在这里。”
前世顾衡一路扶摇直上，耐不过赫连寻亦是如此。
但宋云栀也没想过，会有那么一日，素来自视清高的赫连寻还会做出私吞粮草这种事，惹得邝楚大怒罚了他一个月禁闭不说，还停了他一年的俸禄充公。
而在这之外，不断被民间议论提及的，还有同期匆忙歇业的上乘酒楼辰宵阁。
那时候宋云栀便觉得奇怪，粮草的事情怎么到后来谈及的句句不离金银俸禄，更别说这酒楼倒台有多蹊跷。
如今看来，原来粮草不过是引子，恐怕更深的罪责还藏在这辰宵阁之中。
阿汝似笑非笑地调侃一句：“看来这个账你得好好算算了。”
“不然我为何要带你一起来？”宋云栀反口也戏谑了一句，“先去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但宋云栀根本上还是不觉得赫连寻会真的做出这些事情。
进了辰宵阁，便有一丰腴女子走来迎接。
“夫人，”女子两步并一步走到宋云栀身前，“可算等到你来了。”
约莫是良辰良宵早就打过了招呼，二人的姐姐早早地便等起了宋云栀的到来。
“劳姐姐费心了，”宋云栀客气地谢过，“有劳带路先去账房了。”
宋云栀到来的缘由在知情人眼里也是不必多说的，听了宋云栀的话，那女人就引路往里面走。
一路之间，她还同宋云栀道：“不必同我这么客套，良辰良宵那两个孩子都直接叫我阿美姐，您就随着大人叫我阿美便可。”
良美生得亲切，宋云栀见她外貌年长自己一些，便折中唤了声：“那我叫你阿美姐好了，旁人看了也不显得奇怪。”
良美堆着笑应下，带着宋云栀和阿汝一路上了二楼，穿过人群走向廊末。
莺莺歌声从酒楼正中的戏台上传来，宋云栀侧眸看去，目光不住停留。
良美见了便搭上话来：“这些个戏都是大人亲自挑的呢，说是京中那些当官的都爱听这些。”
阿汝闻言低声说了句：“全是达官贵人，难怪会被顾衡盯上。”
见宋云栀没有回应，阿汝侧眸望向宋云栀。
就见宋云栀冲良美问：“那这些唱戏唱曲的姑娘也是他选的？”
阿汝面纱下无声失笑，挪开了视线没继续说什么。
“那倒不是，大人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管这些，”良美摆摆手，“再说了，大人他看着素来也不喜欢这些。”
说到这里，良美又回过头，似是仔细打量过宋云栀的面容之后，才说：“不过也难怪，能有这么一个倾国之色的人摆在心上，哪还能看得见其他女子。”
宋云栀一笑带过，自此便没再说什么。
三人一路走到账房，良美很识趣地在告知了账房布置之后便离开了。
宋云栀与阿汝细数着账本落座，阿汝问了句：“你不怕被顾衡或是其他人盯上？”
“又如何呢？”宋云栀不在意地笑了下，“别说赫连寻来这里都是帮着看账，就算我真的想吃这一口肉……”
“在那些有心人眼里，我名声已经臭了。从前我不在意，如今更不会往心里去。”
“更？”阿汝望向宋云栀，“如今有人撑着，更有底气了？”
宋云栀也回望阿汝：“你这嘴什么时候能饶人一下。”
望向覆着面纱的面孔，宋云栀前不久闪过的思绪又回来了。
“阿汝，既然他人所见你已身死，你可有真的以一个新身份重见天日？”宋云栀忽然正色道。
“新身份？”阿汝稍顿，“你这是准备留我了？”
阿汝出现之时，宋云栀也不确定顾衡是否会和从前一样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所以她并不想剥夺阿汝再来一次的机会。
可如今顾衡仍是做出了过去同样的选择，她与顾衡的矛盾箭在弦上，而阿汝又仍然如此坚定。
或许让阿汝离开，才是对阿汝的强人所难。
宋云栀点了点头：“既然你铁了心要助我，那不论好赖我都该给你一个容身之处。”
“从前你我皆是浮萍般漂泊，如今我有了归处，你也可以。”
阿汝只想留下，却没想过这么多。
归处这种东西想来早已是很久远的东西了，她这样浑身带刺的人，也早就忘了拥有的方式是什么。
可宋云栀却仍是无比坚信一般，冲她说着：“若你想清楚了，我便给你一个新身份。”
“可以是莲心的远房表亲，可以是蜂雀失散的姐姐，若你不想，可以从诏狱中洗一个身份出来，只要你……”
“宋云栀，”阿汝忽然开口，却又叹了口气，“前生确实太苦了，但我无所谓什么新身份。”
“只有一个事，我想你帮我。”她道。
宋云栀：“什么？”
“阿汝这个名字记录了我一生太多苦难，我不喜欢，”阿汝道，“难得重来，你真的想帮我，便帮我想个新名字吧。”
宋云栀挑眸：“名字？何不自己来定？”
“我没读过什么书，只会行刺杀人，”阿汝道，“这些事我干不会的。”
宋云栀低头浅笑，又陷入了思索。
都说傲梅映雪，但用花来称阿汝显然差了些意思。
她细细望了阿汝许久，又渐渐豁然：“不做话便作雪吧，疏冷却清澈，寒雪冬日练梅香。”
“不如就叫……”宋云栀试探着唤出了面前之人新名，“雪练。”
“雪练……”她像是将每一个字音拆开又熟悉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后拆下面纱，“所以我才说这些事情该你来做。”
雪练笑道：“我喜欢，多谢。”
如此境地，宋云栀意外地有些慌乱。
堪堪回神，她才意识到，原是自己心跳加速得过分了。
可她又为什么会担心被赫连寻窥得此刻的心跳声……
宋云栀抬眸望向赫连寻，赫连寻却已经松开了她。就见赫连寻重新坐回了床榻另一侧，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靠在了一边。
“不必这样看着我，我无意强加你什么，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我不自在，”赫连寻道，“当然，你若是想往心里去，我也不拦你。”
宋云栀这才笑出来：“强买强卖的本事你是一流。”
说起强买强卖，他们之间第一桩强买强卖的买卖，也就是他们的姻亲，重新心照不宣地浮现在二人的脑海中。
赫连寻脸上自在的神情少了几分，望向了宋云栀：“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能这般拿捏住邝楚的心性。”
“你能这般坦然，怕是事发当日便想好了对策，”赫连寻问，“你素来与邝楚接触不多，如何能比顾衡与我还要了解他？”
宋云栀垂下眸子，回想过往和邝楚相伴的点滴，竟也有些感慨。
她苦笑一下，摇摇头：“只是女子对人的观察更为细致，对人心变故体会得也更为深刻罢了。”
原以为赫连寻的性子定是要追问，可赫连寻只说：“先前我总为嫁我之人是个心善机敏之人庆幸，可如今又不想你如此懂事。”
说着，赫连寻目光望向房檐，似是顺着房檐上岁月的痕迹回想到了曾经这屋檐下的种种。
“从前我母亲总说，我这般性子，娶来的姑娘多半也该是个骄傲甚至骄纵的姑娘，不然降不住我，”赫连寻感慨着，看向宋云栀，“不过她肯定更喜欢你这样的。”
宋云栀平白接下了赫连寻眼底的柔情，怔懵之下心口莫名一酸。
而赫连寻只是继续望着她，说：“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更骄纵蛮横一些，让别人都觉得你想图谋我赫连府家业都无妨。”
说话间，赫连寻起身走向另一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锁上的盒子。
他缓步走回床榻边，在一个比方才更靠近宋云栀的地方坐下。
“这些是赫连府的私产，但都没有记在赫连府的人名下，”赫连寻道，“我做的都是朝不保夕的事情，却也知道给赫连府留些东西。”
“其中没有太值钱的房屋田地，却有一处酒楼收成不错，”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拨动令牌上的小机关取出一把钥匙，“酒楼记在了良辰良宵他们的姐姐名下，你若是想看便去看看。”
赫连寻有条不紊地打开了箱子，将里面东西一件件罗列给宋云栀看。
可宋云栀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快按住了赫连寻的动作。
“你这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可是邝楚又有什么事情交给了你？”宋云栀沉声问。
但赫连寻只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去蜀地处理一下那些琐碎的沉疴。”
“就如你所预料一般，好似补偿一般给我了一个立功的机会。”赫连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可宋云栀眉头却蹙了起来：“想来这只是一部分。”
赫连寻侧眸：“此话怎讲？”
“先前是我接触的徐笥，他怕我拉拢徐笥，回头又去和顾衡联手，”宋云栀道，“他冒不起这个风险，需要借你之手将这个抓在手里。”
赫连寻望着宋云栀，仍觉得宋云栀对邝楚的了解深入得有些不寻常，可他还是将话收了回去，只道：“那正好借此帮徐笥坐稳位置了。”
宋云栀久久不语，心中不禁闪过了世家会采取的所有手段，又细细回想了前世种种。
她抬眸盯住了赫连寻。
前世此时并未出什么意外，今生却难以预料。
收起了多余的顾虑，她问道：“何时出发。”
赫连寻思索一番，盘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约莫就是这几日了。”
宋云栀语气没有多的变动：“何时回来？”
直到这时，赫连寻淡然的神色才黯淡了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头重新对上宋云栀的眸子。
不同于陈述，不同于疑问，赫连寻伸手向宋云栀的面颊，却只是浅绕过了宋云栀的发丝。
“如今入秋，我答应你在今年第一场冬雪前回来。”他道。
宋云栀稍显意外：“为何是第一场冬雪？”
“他们说，”赫连寻道，“一起走过初雪，便可以一起白头。”
宋云栀反应过来，忽而失笑：“白头？前面谁说朝不保夕的？”
“突然就不想死了。”赫连寻笑了下。
兴许是一时兴起，也可能是情难自禁，但此时此刻，赫连寻确实是生来第一次有了想与人相守的念头。
他稍一正色，低声道：“平安等我回来。”
宋云栀点头应道：“好。”
……
宋云栀这一身新伤旧伤加起来恢复起来也用了大半个月，可时间却没允许赫连寻等到宋云栀康复才走。
那日之后的第三日，赫连寻便匆忙动身。
而在赫连寻离开了之后，宋府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试图接宋云栀回去养病。
可宋云栀带着阿汝不便去眼线密布的宋府，又忙着悉知赫连寻交托的这些私产，便婉拒了那头，和阿汝留在了这里。
直到身子终于算是能扛得住外面骤降的秋寒了，宋云栀终于去了赫连寻所说的酒楼。
宋云栀带着莲心阿汝两人到了酒楼门前，莲心望着戴着面纱出门的阿汝，不禁好奇：“阿汝姐姐，你生得如此好看，为何还要戴着面纱出门？”
阿汝的回答冷得猝不及防：“怕有人图色。”
“啊……”莲心被噎了一下，“可外面那些男的，十个有八个打不过你吧？”
阿汝稍愣，轻笑一下没多应声。
宋云栀笑着摇摇头：“行了，她戴面纱自有原因。”
可说到这里，宋云栀也带着些自己的思考望了眼阿汝。
她目光没多停留，又回头对莲心说：“你不是说近日有什么庙会吗？机会难得，正好这算账的事情你听不明白，便算你今日休沐日罢。”
“当真？”说到底还是年纪小，莲心听了遍乐，“那我……入夜前便回来。”
“不急，”宋云栀回头看了眼酒楼牌匾，“我们这儿没这么快，你玩尽兴了再回来便可。”
“多谢夫人！”莲心应下便小跑着离开，留下酒楼前二人渐渐神色凝重。
宋云栀回头时阿汝正望着牌匾，听着莲心脚步渐远，阿汝才说：“辰宵阁……”她忽然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前世我还想不明白怎么顾衡如此有把握能借着粮草之事打压赫连寻，原来把柄在这里。”
前世顾衡一路扶摇直上，耐不过赫连寻亦是如此。
但宋云栀也没想过，会有那么一日，素来自视清高的赫连寻还会做出私吞粮草这种事，惹得邝楚大怒罚了他一个月禁闭不说，还停了他一年的俸禄充公。
而在这之外，不断被民间议论提及的，还有同期匆忙歇业的上乘酒楼辰宵阁。
那时候宋云栀便觉得奇怪，粮草的事情怎么到后来谈及的句句不离金银俸禄，更别说这酒楼倒台有多蹊跷。
如今看来，原来粮草不过是引子，恐怕更深的罪责还藏在这辰宵阁之中。
阿汝似笑非笑地调侃一句：“看来这个账你得好好算算了。”
“不然我为何要带你一起来？”宋云栀反口也戏谑了一句，“先去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但宋云栀根本上还是不觉得赫连寻会真的做出这些事情。
进了辰宵阁，便有一丰腴女子走来迎接。
“夫人，”女子两步并一步走到宋云栀身前，“可算等到你来了。”
约莫是良辰良宵早就打过了招呼，二人的姐姐早早地便等起了宋云栀的到来。
“劳姐姐费心了，”宋云栀客气地谢过，“有劳带路先去账房了。”
宋云栀到来的缘由在知情人眼里也是不必多说的，听了宋云栀的话，那女人就引路往里面走。
一路之间，她还同宋云栀道：“不必同我这么客套，良辰良宵那两个孩子都直接叫我阿美姐，您就随着大人叫我阿美便可。”
良美生得亲切，宋云栀见她外貌年长自己一些，便折中唤了声：“那我叫你阿美姐好了，旁人看了也不显得奇怪。”
良美堆着笑应下，带着宋云栀和阿汝一路上了二楼，穿过人群走向廊末。
莺莺歌声从酒楼正中的戏台上传来，宋云栀侧眸看去，目光不住停留。
良美见了便搭上话来：“这些个戏都是大人亲自挑的呢，说是京中那些当官的都爱听这些。”
阿汝闻言低声说了句：“全是达官贵人，难怪会被顾衡盯上。”
见宋云栀没有回应，阿汝侧眸望向宋云栀。
就见宋云栀冲良美问：“那这些唱戏唱曲的姑娘也是他选的？”
阿汝面纱下无声失笑，挪开了视线没继续说什么。
“那倒不是，大人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管这些，”良美摆摆手，“再说了，大人他看着素来也不喜欢这些。”
说到这里，良美又回过头，似是仔细打量过宋云栀的面容之后，才说：“不过也难怪，能有这么一个倾国之色的人摆在心上，哪还能看得见其他女子。”
宋云栀一笑带过，自此便没再说什么。
三人一路走到账房，良美很识趣地在告知了账房布置之后便离开了。
宋云栀与阿汝细数着账本落座，阿汝问了句：“你不怕被顾衡或是其他人盯上？”
“又如何呢？”宋云栀不在意地笑了下，“别说赫连寻来这里都是帮着看账，就算我真的想吃这一口肉……”
“在那些有心人眼里，我名声已经臭了。从前我不在意，如今更不会往心里去。”
“更？”阿汝望向宋云栀，“如今有人撑着，更有底气了？”
宋云栀也回望阿汝：“你这嘴什么时候能饶人一下。”
望向覆着面纱的面孔，宋云栀前不久闪过的思绪又回来了。
“阿汝，既然他人所见你已身死，你可有真的以一个新身份重见天日？”宋云栀忽然正色道。
“新身份？”阿汝稍顿，“你这是准备留我了？”
阿汝出现之时，宋云栀也不确定顾衡是否会和从前一样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所以她并不想剥夺阿汝再来一次的机会。
可如今顾衡仍是做出了过去同样的选择，她与顾衡的矛盾箭在弦上，而阿汝又仍然如此坚定。
或许让阿汝离开，才是对阿汝的强人所难。
宋云栀点了点头：“既然你铁了心要助我，那不论好赖我都该给你一个容身之处。”
“从前你我皆是浮萍般漂泊，如今我有了归处，你也可以。”
阿汝只想留下，却没想过这么多。
归处这种东西想来早已是很久远的东西了，她这样浑身带刺的人，也早就忘了拥有的方式是什么。
可宋云栀却仍是无比坚信一般，冲她说着：“若你想清楚了，我便给你一个新身份。”
“可以是莲心的远房表亲，可以是蜂雀失散的姐姐，若你不想，可以从诏狱中洗一个身份出来，只要你……”
“宋云栀，”阿汝忽然开口，却又叹了口气，“前生确实太苦了，但我无所谓什么新身份。”
“只有一个事，我想你帮我。”她道。
宋云栀：“什么？”
“阿汝这个名字记录了我一生太多苦难，我不喜欢，”阿汝道，“难得重来，你真的想帮我，便帮我想个新名字吧。”
宋云栀挑眸：“名字？何不自己来定？”
“我没读过什么书，只会行刺杀人，”阿汝道，“这些事我干不会的。”
宋云栀低头浅笑，又陷入了思索。
都说傲梅映雪，但用花来称阿汝显然差了些意思。
她细细望了阿汝许久，又渐渐豁然：“不做话便作雪吧，疏冷却清澈，寒雪冬日练梅香。”
“不如就叫……”宋云栀试探着唤出了面前之人新名，“雪练。”
“雪练……”她像是将每一个字音拆开又熟悉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后拆下面纱，“所以我才说这些事情该你来做。”
雪练笑道：“我喜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