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府被非议和麻烦包围,但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宋家倒是独享一份安宁。

    唯一打破平静的,是宋云栀毫无预兆的到来。

    见宋云栀回来,下人们连忙匆忙地进去通报,宋父宋母迎上来,惊喜之外还有些担忧。

    宋母环顾一圈,引着她走进去,还一边问:“可是最近日子过得艰难?要来家中避一避?”

    宋云栀摇摇头:“不至于到这一份上,只是最近琐碎的麻烦事确实多,想回来问问哥哥的想法。”

    宋母竟有些意外:“问谁?”

    “哥哥,”宋云栀也知道这个答案有些不具备说服力,只好进一步解释,“毕竟是关系到朝内外的风向,我也只好来找哥哥。”

    话锋一转,宋云栀不经意一般带过一句:“而且这贤妃待产陛下宴请,赫连寻不在我也心里没底。”

    果然,宋母没有面露疑惑,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认可。

    宋云栀应付完了宋父宋母,便如往常一般回了自己院子,直到宋夷下了朝回来,才移步正堂。

    见到宋云栀来,宋夷意外之余,目光有那么一些闪避。

    又见宋云栀神色稳若泰山,他倒是进一步心虚起来。

    “栀儿,最近外面这么不太平,”宋夷清了清嗓子,“怎的不在府中待着。”

    话一出口,宋母当即轻斥:“你这说的什么话?”

    “就是因为外面不太平,才要回来,”宋母蹙起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栀儿难得遇上难处想回来找家里人参谋参谋,你还赶起人来了?”

    宋夷支支吾吾着想解释,但宋父倒是先一步打断:“行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夷儿,”宋父道,“该怎么和你妹妹解释,你自己解释清楚。”

    说着,宋父便起了身,将要离开时还叫走了宋母。

    两人前后脚离开,宋云栀不紧不慢喝起茶来。

    宋夷叹了口气,走过来在宋云栀邻座坐下,也端起了茶盏。

    兄妹两个久违地共饮,倒是一副难得的安逸景象。

    直到宋云栀开口。

    “原以为家中也要因我不太平,”她缓缓放下茶盏,“看来还是哥哥本事厉害,护得家宅安宁。”

    “咳咳——咳咳!!”宋夷猛地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半,下了周遭下人连忙围了上来。

    宋夷摆摆手,遣退了他们,又转头低声对宋云栀道:“栀儿,你这话对赫连寻说说便算了,怎的回了家还跟哥哥说这些。”

    “那哥哥想我怎么说?”宋云栀转头,稍一挑眸,“说我近日被琐碎困得脱不了身,无法去赴宴?”

    宋夷语塞,又觉得被戳破了心里盘算,尴尬地端起茶盏,撇起茶沫子。

    “那哥哥放心便好。”宋云栀道。

    宋夷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喝起了茶水。

    宋云栀:“这宫宴我是必然会去的。”

    “噗!!”宋夷又是一口老茶喷出嘴,猛地咳了起来,“咳咳……咳!你说什么?”

    宋云栀面不改色,安然喝着茶:“有人越是不想让我去,便越是说明有人要在宫宴上算计什么,不想我干涉影响。”

    “既然他这么看得起我,我不去岂不是对不起他的美意?”

    宋夷又一阵语塞,甚至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宋云栀侧眸,语气淡得比院门吹来的风还要轻:“哥哥,我无意左右你的想法,也知道你横在顾衡与嫂嫂之间难做。”

    “可我须得提醒你一句,一念之差可能满盘皆输。”宋云栀道。

    “栀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宋夷虽然对顾衡这个人有了一些芥蒂,这一次却觉得顾衡编排还算有理。

    “哥哥也不是真的忍心你这些日子……”他叹了一声,“但他也是好意。”

    “好意?”宋云栀笑了下,“置我于苦难,令我罔顾圣意,以此保他计划稳妥的好意?”

    这么一说,虽然宋云栀说得尖锐犀利,却醍醐灌顶一般直击宋夷内心。

    原想着是未免宋云栀独身赴宴遭人非议,没有赫连寻她更无人托底。既然最近本就有着谣传和闲话,不如就顺水推舟,将宋云栀先困住了这一阵,再找机会澄清。

    可话说了太多,宋夷都忘了,宋云栀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道歉的话纠结着来不及说出口,宋云栀已经起身。

    “你去哪里?”宋夷下意识问。

    “我今日来只是为了确认我心中疑问,如今有了答案,便该回去了。”宋云栀站在一边,轻手整理了一番衣衫。

    但她倒是没有急着离开,反而侧眸望向宋夷:“哥哥。”

    宋夷看着有些仓皇,也站起来:“……啊?你说。”

    就见宋云栀眼底微红,低眸藏下一闪而过的委屈,随即重新扯笑:“原以为我当真是个千夫所指的女子……”

    “如今再看,坊间那些冲着我来的非议不是真的,便是太好了……”

    宋夷当即心口一沉,转而又成了阵阵钝痛。

    望着自家妹妹受委屈,自己却只能后知后觉,还无从安慰,他只能抬起手,又恨自己不争气地放下。

    宋云栀见状,上来牵起宋夷放下后紧握的拳头。

    “哥哥也不必自责,我只怕庸碌半生,想去做人家主母都做得不成体统,”宋云栀温声道,“我不怕别人诟病我,只怕坏了宋家名声。”

    宋夷反握住宋云栀,紧蹙着眉假意怪她:“胡说,我妹妹天下第一好。谁敢胡说,我……”

    若说从前宋夷还能在宋云栀面前称道什么,如今便是连说大话都没什么底气了。

    就连宋夷自己都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没了一个兄长本该有的担当和威严。

    可宋云栀反而安慰他:“栀儿明白,栀儿有世上最好的哥哥。”

    说完,宋云栀躬身冲宋夷拜别:“今日匆忙,赫连府今日琐事不断,我也不便久留。”

    “替我同父亲母亲问安,我便先回去了。”

    宋夷望着手心里宋云栀小了他一圈的手凝神良久,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好……”

    “那你……”宋夷道,“保重自己。”

    宋云栀再次道谢,转身离开,留下宋夷一人在正堂怔懵着出神良久。

    马车上,雪练已探查完宋云栀需要的消息,稳坐在宋云栀一边。

    听完经过,她饶有意味地观察了宋云栀的神色良久,问宋云栀:“你忍心让他背负这样深的歉意?”

    宋云栀笑了笑:“我哥哥自小被保护得太好,很多事情看得浅显,又容易信别人。”

    “他确实纯良,这不是坏事,”她说,“但如今顾衡势头渐盛,我也不能让他的纯良被利用。”

    “若不想重蹈覆辙,便必然要给他一些沉重的东西。”

    上一世宋云栀在宫中无法为宋家筹谋,而宋夷一味轻信顾衡,才有了宋家满门被灭的惨状。

    宋云栀如今有了能耐,自然不可能再让顾衡引着宋家走上这条不归路。

    雪练点点头,又说回正事:“虽说确有宴请的消息被拦截,可毕竟赫连寻不在,你当真要去?”

    宋云栀敛下眸子,嘴角微扬:“赫连寻不在,这件事宫里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邀了赫连府,说明什么?”

    雪练对这动脑子的事情隐约有些头疼:“你的意思是,邝楚故意的?想看你会不会进一步蚕食赫连寻家业?”

    “谁知道呢,”宋云栀摇摇头,“要不怎么说君心难测。”

    “不过说再多也没有定数,”说着,她靠在了马车软靠上,“去了便知道了。”

    半靠在车上,车外渐凉的疾风吹进了车里。

    宋云栀不禁瑟缩了一下,雪练递上了大氅,为宋云栀披在身后。

    紧了紧身上大氅,宋云栀思绪散了又重新回来。

    片刻后,她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吐出了一句:“再帮我去盯一盯赫连寻那里消息吧。”

    眼见着入冬,但赫连寻却仍未归家的消息。

    宋云栀心底莫名被吹得有些凉,谁知更凉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雪练望着宋云栀,面不改色道:“想知道他何时回来,想让他早些回来,这些事,你自己问不就行了。”

    “我……”宋云栀语塞,欲言又止许久。

    最后她还是嗔怪一句:“从未见过你这样难差使的暗卫。”

    “暗卫不问家事,提刀只会杀人。”雪练轻笑,“这件事我随时待命。”

    两人对视良久,忽然双双失笑。

    宋云栀收回视线:“自己问便自己问。”

    不日,又一封家书送往赫连寻之处。

    家书送达时,赫连寻正从驿馆偏院临时搭建的审讯屋出来。

    “大人,”蜂雀见赫连寻近日对家书在意地紧,便一刻不敢耽误,“家书到了。”

    赫连寻稍显意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手上动作却不见迟疑:“又有家书?”

    蜂雀点点头,赫连寻已经蹙着眉展开了书信。

    ‘展信佳,

    京中入秋,天气转凉,不知你那处是否仍有暑热?

    近日贤妃待产,宫中递消息来却被拦截,我思虑宫宴或有变故,决心前去一探究竟。

    虽独身前往,却尚有底气,你且顾好手上的事情,不必为我的事情分神。

    京中局势多变,三司六部格局未定,此行不可有失。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必要之时,可寻人出面从疫病无端扩散之事上入手。

    愿一切顺遂。’

    读完信,赫连寻神色重新舒展。

    蜂雀拿到信时本也以为赫连府上兴许出了变故,家书才来得频繁。

    可看到赫连寻神色舒展,他也收起了询问的念头。

    两人前后脚走回驿站,路上赫连寻问道:“这些日子送来投名状的那些人,家眷可都打点了?”

    自打姚文远倒戈的消息传出之后,背靠他的一些大小官员便开始担心起清算的事情。

    三两日发酵下来,很快便有骨子软的送上来主动投了敌,以此求一个往后的平安。

    可这些个官员也不算是吃素的,投身过来也不忘要些所谓“合作的诚意”。

    蜂雀思虑片刻,压低了头道:“都打点了,只是……属下不解,今日即便用了这些金银打点笼络了,改日徐大人掌权了还是会逐渐架空那些人。”

    “大人,属下认为,这并非长远的盘算。”

    做赔本的事,便是一定有人会劝阻。

    从赫连寻定了心思要拿钱去撬动稳固这些怕死之人开始,蜂雀便几番提议不要做石沉大海的买卖,就连刑莽也落笔劝过他。

    可赫连寻却始终不曾动摇,还愈发坚定起来。

    就如同现在。

    听着蜂雀的话,赫连寻似笑非笑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去解释自己的作为,只是忽而闪过一个念头,说道:“若是夫人在,就不会说你们这么浅显的话。”

    蜂雀抬眸稍显疑惑,却被赫连寻塞过来的信纸打断:“收好。”

    “若是好奇,你也可以看看她如何机敏,”赫连寻似是轻哼了一声,“夫人她就比你们懂我,才会特地来替我出谋划策。”

    蜂雀“嗯?”了一声,跟上赫连寻往前大步迈进的步伐,又听他自顾自道:“告诉徐笥,我这边已经替他打点妥当。让他七日……不,三日内,将他那些备了数月的东西递上去。”

    蜂雀思绪跟不上步子,只好应了一声,跟上来说:“都按照大人吩咐逐层打点过了,只要徐大人将材料备齐,票子能直接送到京城。”

    赫连寻正要点头,却又一个转念,有了新的念头:“不必了。”

    蜂雀:“?”

    赫连寻:“这些东西,我亲自带回去面圣。”

    抛开一切不说,赫连寻来的这一趟确实时间已经到了邝楚的限度。

    若再不回去,先不说这赫连府还能不能有他位置,恐怕他都要在廷前殿后,丢掉那份足以庇护赫连府的能力。

    蜂雀会了意,盘算时间道:“那属下命人五日后启程。”

    “五日?”赫连寻侧眸,“三日,徐笥东西送来之后立即启程。”

    蜂雀再次愕然:“这般着急?”见赫连寻这么着急,蜂雀又觉得这封家书中兴许写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可是府里出了什么变故?”

    就见赫连寻顿足,望着蜂雀眯起眸子,似乎是有一种想看清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的样子。

    “看不出吗?”赫连寻目光点了点合起来的信纸,“夫人担忧我,盼我早日回去。”

    蜂雀反反复复拆着看了这几行文字数遭,又抬眸观察了赫连寻神色几许,终于好事老实收好了家书,低眸应声:“属下……属下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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