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来自宋云栀的吗，刻两声信号传出，没过多久慧儿便成了赫连寻这边下一位客人。
殿外，顾衡无从插手赫连寻的审讯，便带着自己的人在外面搬来了桌椅，就着月色煮起了茶水。
看着慧儿被带走，顾衡对身边的人交代了一句，便看着都察院随行二人赶往审讯室的位置。
煮茶，饮茶，顾衡在所有北镇抚司的人眼皮子底下，摆出了远超常人的淡然镇定。
随行的监察御史文宿，是顾衡顾鸿昇为顾衡新提拔起来的人，如今顾衡升职，他正式也有了随行帮衬的机会。
他站在顾衡许久，安然不动之余，还不忘观察周围人员变动。
片刻，文宿瞥见偏殿旁一处微动，半躬下身子，凑在顾衡身边轻声道：“大人，您看那边。”
顾衡放下手中茶盏，顺着文宿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两个人躲在暗处，望着赫连寻所在的偏殿似乎在低语什么。
“带过来。”顾衡道。
将人带到面前，才发现对方原是两个琅华殿留守的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并肩跪在顾衡面前，哆嗦着身子满口求饶之词，乍一晃眼，还以为此处也是动上了刑，审讯起来。
顾衡望着此二人稍忖，开了口：“嚼朝廷命官的舌根，可是要问斩的。”
“不是不是！！！”胖一些的太监赶紧摆手道，“奴婢们并非在嚼舌根啊！奴婢们只是……”
“只是什么？”顾衡问。
可话问出口，那两人又支支吾吾起来。
文宿当即替顾衡摆正了姿态：“顾大人问你们话呢！”
那两个太监吓得一个哆嗦，紧接着双双将脑门磕在了地上。
顾衡侧眸，给了文宿一个眼神。再看向那两个太监，顾衡缓声道：“我知你们有所顾虑，但既然你们有失礼数，便不能就此放过。”
“不过……”顾衡稍微拉长语调，“若你们所议论的当真无关议论赫连大人，那我将你们的事情瞒过去，也不是不可。”
两个小太监对视，胖一些的那个立马抬头：“当真？”
顾衡点点头：“当真。”
顾衡面色从容，无关更没有赫连寻那种生来便无法擦去的锋利。
如今好言好语两句，很快便卸下了对方几分心防。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瘦一点的试探道：“大人可知此处原本住的是谁？”
顾衡稍忖，问：“嘉贵妃？”
“是啊，”胖的那个太监忙应道，“可不就是那个嘉贵妃。”
瘦的那个又问：“那大人可知……嘉贵妃的下场？”
院子里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夜风穿过众人，轻声呼啸着，在小太监的说辞之下，吹起一些凉意。
文宿稍忖，道：“嘉贵妃本该是随着陛下登基，晋太妃，随其他先帝妃嫔安置的……”
回忆之间，文宿看向顾衡：“但嘉贵妃莫名就暴毙了，据说是因为先帝病故伤心过度，随着先帝去了。”
后宫逸事顾衡了解不多，所以从前对这些也是不甚了解。
可如今听来，却又觉得有些许对不上的地方。
只是他没有擅下定论，反而问那两个小太监：“你们便是贴身伺候嘉贵妃的宫人？”
两人齐齐点头，胖的那个说：“我们来得晚，来的时候先帝已然病重。”
瘦的那个又补充：“而且因为来得太晚，都没什么可以接近嘉贵妃的机会。”
胖的那个抢答道：“不过有一点！十分可疑！”
“什么？”顾衡问。
两个太监又一个对视，就听胖的那个说：“嘉贵妃素来康健，更不是什么性情中人。”
“要说她对别人狠我们倒是认同，但要说她对自己狠……真不见得。”
文宿看看顾衡，又看看两个太监：“你们的意思，是嘉贵妃死因存疑？”
瘦的那个太监唯唯诺诺地问道：“二位大人可有听闻，当今陛下曾经险些夭折？”
说话间那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胖的那个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吕掌印就是因为与嘉贵妃勾结……才……才……”
胖的那个看向顾衡，明里暗里暗示着：“吕掌印可就是因为谋害陛下……”
文宿正要问，顾衡当即低声呵止：“大胆！谁准你们妄论天子了！”
温润的面孔上厉声传来，似乎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所有人一时间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顾衡低眸轻扫这二人，对面前二人道：“你们走吧，此事不准再提了。”
两人愣了会儿，连连谢过，谢恩之后踉跄着跑开。
望着他们离开的模样，顾衡拂袖起身，侧眸轻声对文宿道：“处理干净点，别被赫连寻的人发现。”
“是，”文宿应声，又问，“大人是要去……”
顾衡面不改色，眉目之间无半点来自上位者屠戮的凶色。
他语气仍然淡淡的：“我去寻一趟李恤，替我看紧了此处，慧儿那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从被提审到天色渐亮，几个时辰过去，慧儿是一点口风都不漏。
偏殿之内，赫连寻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中戒鞭，抬眼打量慧儿几眼，对赶来的蜂雀下令道：“眼睛蒙起来。”
慧儿不动声色地一阵瑟缩，咬着后槽牙尽可能保持镇静：“你不能对我动刑的。”
“为何？”赫连寻挑眉道。
“若是怡妃娘娘知道了……指挥使大人可想过会如何？”慧儿反问。
“那都是对无罪之人的编排，”赫连寻不容慧儿再多置喙，“动手。”
蜂雀二话不说上去蒙住了慧儿的眼，赫连寻紧接着就从太师椅上起身。
他放慢脚步，踱步在慧儿身边。
戒鞭空振划破空气的声音，让恐惧先于疼痛落在了慧儿身上。
眼看着慧儿失去了唇色，赫连寻知道合适的时机到了。
却听良辰紧赶着小跑过来，凑在赫连寻耳边说了两句。
赫连寻神色当即一个晴转阴：“自家的地方还看不住人，真想当饭桶我送你去伙房。”
说着，赫连寻就将戒鞭交给蜂雀，不带好气地大步走向外面。
殿外，日色渐亮，顾衡一趟远行已然归位。
远见赫连寻来，顾衡命人斟茶，自己起了身走向赫连寻。
“赫连大人来了，”顾衡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见你几个时辰未有动静，兴许我都察院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都察院？”赫连寻嗤笑，“都察院的察，并非查案的查吧？”
“怎么？如今升了官倒是想手拿三司权柄？”赫连寻继续损他，“这大半夜的，还这般日理万机，跑几处地方呢？”
顾衡才笑笑准备应对，就见一个刑莽从另一边赶过来。
刑莽远见二人在此处对峙，忙收起脸上慌忙之色，疾步走到赫连寻身边。
场面有些进退两难，赫连寻瞥了一眼顾衡，拉着刑莽走向另一边。
“怎么说？”赫连寻看着刑莽鼓囊起的前襟，“仵作那里有结果了？”
刑莽远远探了一眼顾衡，收回目光小心地从怀中摸出一本记册。
“都记在上面了，”刑莽看着赫连寻翻阅，“用的是毒，但死状来看，毒不止一种。”
“都致死吗？”赫连寻问。
刑莽却摇摇头：“曼陀罗你听过吗？”
“致幻那个？”赫连寻听着稍顿，转念意识到，“那东西民间找不到吧？”
“是，”刑莽又看了一眼顾衡，将赫连寻进一步拉远了一点，“我怀疑下这毒的是宫中之人，而真正致命的，应当来自另一种，更为常见的砒霜。”
曼陀罗可以入药，所以宫中药房素来都能寻到西域进贡的曼陀罗，可这药放在民间倒是并不常见。
而且曼陀罗毒性浅，并不一定在下药之时真有害命之意。
但砒霜就不同了，动手之人恐怕只想一劳永逸。
正在这时，良宵着急忙慌跑过来，满面慌张胆怯地看着赫连寻。
见顾衡也在，犹豫许久，他还是跪在了赫连寻面前。
见良宵如此慌张，赫连寻还以为是宋云栀那里出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慌成这样？”赫连寻蹙眉道。
良宵喘着大气，几次冲顾衡那边观察几眼，才放低了声音开口道：“找到了孙炯的尸首……在护城河。”
灭口。
刑莽心凉了大半，看向赫连寻：“这下一来，真是死无对证了。”
赫连寻一个怒火中烧，一下便明白了顾衡离开的这一通是去做了什么。
他咬着牙，扯笑着回头。
与顾衡对望时，他那宠辱不惊的斯文面孔，更是惹人不痛快起来。
但赫连寻多的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再一次眯眸端详顾衡神色之后，在刑莽身后拍了拍，随即转身。
“走，”赫连寻紧盯着顾衡，对刑莽道，“顾大人好心提点，我们怎能放过这美意。”
转身从顾衡身边擦肩时，赫连寻还高声道：“兄弟们！多谢顾大人！”
北镇抚司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领会赫连寻的意思。
但齐齐一片高喝，还是让北镇抚司撑起了一些气势。
两边人距离越拉越远，刑莽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赫连寻神色转眼就沉了下来，“富贵险中求听过没？”
刑莽没应声，显然是没听懂。
赫连寻扫了一眼刑莽，转而发出一声苦笑：“起码慧儿还在，比谁先坐不住吧。”
走进大殿，收拾了脸上的神色。赫连寻重新冷下了脸，走到慧儿身边。
蜂雀意图将戒鞭交还给赫连寻，但赫连寻却是将戒鞭推回去，只是缓步走着。
思绪随着规律的步子渐渐平稳，就这么走了许久，赫连寻踩着慧儿神志紧绷的边缘，开口道：“孙炯，不陌生吧？”
慧儿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应声。
赫连寻也不管这些，接着说：“我们在护城河找到他了。”
“护城河？”慧儿下意识问出口，又后知后觉收声，“那又如何？他那个骨头软的，怎么跑都不奇怪。”
赫连寻嗤笑一声：“怪就怪在他差点死了，”他一手按在慧儿肩上，隐隐用力，“救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
赫连寻手下明显闪过一丝轻颤。
他加重了力道，压低了身子：“既然你觉得问心无愧无话可说，那我便将你放了，也好去看看你这同僚。”
慧儿明显想说些什么，却被理智压了下去。
可赫连寻却没有给她多的余地，直接下令：“蜂雀，放人。”
揭开眼罩，拉人起来，将人请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在这时，见慧儿漏了怯。
眼看着眼前光亮随着远离审讯室渐渐清晰，慧儿却顿步甚至试图推开蜂雀的动作。
“等……”慧儿用尽全力挣脱蜂雀，但浑身吓得没有气力，只好负隅顽抗，“等一下！我……我有话要问指挥使大人！”
赫连寻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仍然浸在看不到头的黑暗之中。
无人可见他脸上源于不确定的愁容，却能窥见他闻声回头时的自信。
“你收押时仗势欺人，欺凌我内人，受审时信口胡言，妨碍审讯，”赫连寻冷冷地笑着，“你如何笃定我能给你开口的机会？”
慧儿双瞳微缩，这时才被恐惧渐渐吞没：“我……我……”
“若你当真想活，”赫连寻缓步走来，“将你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
“之后看你所给的口供，给你该有的庇护。”
赫连寻自上而下睨着慧儿：“北镇抚司眼里容不得沙子。”
……
另一边，顾衡看着赫连寻身影消失在了大殿暗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也全然一扫而空。
他仍然紧盯着赫连寻离开的方向，低声对文宿道：“慧儿开口了吗？”
文宿道：“目前来看，是没有。”
“好，”顾衡道，“再让我们的人盯着，稍有变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文宿欠身应下：“属下明白。”
殿外，顾衡无从插手赫连寻的审讯，便带着自己的人在外面搬来了桌椅，就着月色煮起了茶水。
看着慧儿被带走，顾衡对身边的人交代了一句，便看着都察院随行二人赶往审讯室的位置。
煮茶，饮茶，顾衡在所有北镇抚司的人眼皮子底下，摆出了远超常人的淡然镇定。
随行的监察御史文宿，是顾衡顾鸿昇为顾衡新提拔起来的人，如今顾衡升职，他正式也有了随行帮衬的机会。
他站在顾衡许久，安然不动之余，还不忘观察周围人员变动。
片刻，文宿瞥见偏殿旁一处微动，半躬下身子，凑在顾衡身边轻声道：“大人，您看那边。”
顾衡放下手中茶盏，顺着文宿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两个人躲在暗处，望着赫连寻所在的偏殿似乎在低语什么。
“带过来。”顾衡道。
将人带到面前，才发现对方原是两个琅华殿留守的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并肩跪在顾衡面前，哆嗦着身子满口求饶之词，乍一晃眼，还以为此处也是动上了刑，审讯起来。
顾衡望着此二人稍忖，开了口：“嚼朝廷命官的舌根，可是要问斩的。”
“不是不是！！！”胖一些的太监赶紧摆手道，“奴婢们并非在嚼舌根啊！奴婢们只是……”
“只是什么？”顾衡问。
可话问出口，那两人又支支吾吾起来。
文宿当即替顾衡摆正了姿态：“顾大人问你们话呢！”
那两个太监吓得一个哆嗦，紧接着双双将脑门磕在了地上。
顾衡侧眸，给了文宿一个眼神。再看向那两个太监，顾衡缓声道：“我知你们有所顾虑，但既然你们有失礼数，便不能就此放过。”
“不过……”顾衡稍微拉长语调，“若你们所议论的当真无关议论赫连大人，那我将你们的事情瞒过去，也不是不可。”
两个小太监对视，胖一些的那个立马抬头：“当真？”
顾衡点点头：“当真。”
顾衡面色从容，无关更没有赫连寻那种生来便无法擦去的锋利。
如今好言好语两句，很快便卸下了对方几分心防。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瘦一点的试探道：“大人可知此处原本住的是谁？”
顾衡稍忖，问：“嘉贵妃？”
“是啊，”胖的那个太监忙应道，“可不就是那个嘉贵妃。”
瘦的那个又问：“那大人可知……嘉贵妃的下场？”
院子里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夜风穿过众人，轻声呼啸着，在小太监的说辞之下，吹起一些凉意。
文宿稍忖，道：“嘉贵妃本该是随着陛下登基，晋太妃，随其他先帝妃嫔安置的……”
回忆之间，文宿看向顾衡：“但嘉贵妃莫名就暴毙了，据说是因为先帝病故伤心过度，随着先帝去了。”
后宫逸事顾衡了解不多，所以从前对这些也是不甚了解。
可如今听来，却又觉得有些许对不上的地方。
只是他没有擅下定论，反而问那两个小太监：“你们便是贴身伺候嘉贵妃的宫人？”
两人齐齐点头，胖的那个说：“我们来得晚，来的时候先帝已然病重。”
瘦的那个又补充：“而且因为来得太晚，都没什么可以接近嘉贵妃的机会。”
胖的那个抢答道：“不过有一点！十分可疑！”
“什么？”顾衡问。
两个太监又一个对视，就听胖的那个说：“嘉贵妃素来康健，更不是什么性情中人。”
“要说她对别人狠我们倒是认同，但要说她对自己狠……真不见得。”
文宿看看顾衡，又看看两个太监：“你们的意思，是嘉贵妃死因存疑？”
瘦的那个太监唯唯诺诺地问道：“二位大人可有听闻，当今陛下曾经险些夭折？”
说话间那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胖的那个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吕掌印就是因为与嘉贵妃勾结……才……才……”
胖的那个看向顾衡，明里暗里暗示着：“吕掌印可就是因为谋害陛下……”
文宿正要问，顾衡当即低声呵止：“大胆！谁准你们妄论天子了！”
温润的面孔上厉声传来，似乎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所有人一时间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顾衡低眸轻扫这二人，对面前二人道：“你们走吧，此事不准再提了。”
两人愣了会儿，连连谢过，谢恩之后踉跄着跑开。
望着他们离开的模样，顾衡拂袖起身，侧眸轻声对文宿道：“处理干净点，别被赫连寻的人发现。”
“是，”文宿应声，又问，“大人是要去……”
顾衡面不改色，眉目之间无半点来自上位者屠戮的凶色。
他语气仍然淡淡的：“我去寻一趟李恤，替我看紧了此处，慧儿那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从被提审到天色渐亮，几个时辰过去，慧儿是一点口风都不漏。
偏殿之内，赫连寻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中戒鞭，抬眼打量慧儿几眼，对赶来的蜂雀下令道：“眼睛蒙起来。”
慧儿不动声色地一阵瑟缩，咬着后槽牙尽可能保持镇静：“你不能对我动刑的。”
“为何？”赫连寻挑眉道。
“若是怡妃娘娘知道了……指挥使大人可想过会如何？”慧儿反问。
“那都是对无罪之人的编排，”赫连寻不容慧儿再多置喙，“动手。”
蜂雀二话不说上去蒙住了慧儿的眼，赫连寻紧接着就从太师椅上起身。
他放慢脚步，踱步在慧儿身边。
戒鞭空振划破空气的声音，让恐惧先于疼痛落在了慧儿身上。
眼看着慧儿失去了唇色，赫连寻知道合适的时机到了。
却听良辰紧赶着小跑过来，凑在赫连寻耳边说了两句。
赫连寻神色当即一个晴转阴：“自家的地方还看不住人，真想当饭桶我送你去伙房。”
说着，赫连寻就将戒鞭交给蜂雀，不带好气地大步走向外面。
殿外，日色渐亮，顾衡一趟远行已然归位。
远见赫连寻来，顾衡命人斟茶，自己起了身走向赫连寻。
“赫连大人来了，”顾衡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见你几个时辰未有动静，兴许我都察院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都察院？”赫连寻嗤笑，“都察院的察，并非查案的查吧？”
“怎么？如今升了官倒是想手拿三司权柄？”赫连寻继续损他，“这大半夜的，还这般日理万机，跑几处地方呢？”
顾衡才笑笑准备应对，就见一个刑莽从另一边赶过来。
刑莽远见二人在此处对峙，忙收起脸上慌忙之色，疾步走到赫连寻身边。
场面有些进退两难，赫连寻瞥了一眼顾衡，拉着刑莽走向另一边。
“怎么说？”赫连寻看着刑莽鼓囊起的前襟，“仵作那里有结果了？”
刑莽远远探了一眼顾衡，收回目光小心地从怀中摸出一本记册。
“都记在上面了，”刑莽看着赫连寻翻阅，“用的是毒，但死状来看，毒不止一种。”
“都致死吗？”赫连寻问。
刑莽却摇摇头：“曼陀罗你听过吗？”
“致幻那个？”赫连寻听着稍顿，转念意识到，“那东西民间找不到吧？”
“是，”刑莽又看了一眼顾衡，将赫连寻进一步拉远了一点，“我怀疑下这毒的是宫中之人，而真正致命的，应当来自另一种，更为常见的砒霜。”
曼陀罗可以入药，所以宫中药房素来都能寻到西域进贡的曼陀罗，可这药放在民间倒是并不常见。
而且曼陀罗毒性浅，并不一定在下药之时真有害命之意。
但砒霜就不同了，动手之人恐怕只想一劳永逸。
正在这时，良宵着急忙慌跑过来，满面慌张胆怯地看着赫连寻。
见顾衡也在，犹豫许久，他还是跪在了赫连寻面前。
见良宵如此慌张，赫连寻还以为是宋云栀那里出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慌成这样？”赫连寻蹙眉道。
良宵喘着大气，几次冲顾衡那边观察几眼，才放低了声音开口道：“找到了孙炯的尸首……在护城河。”
灭口。
刑莽心凉了大半，看向赫连寻：“这下一来，真是死无对证了。”
赫连寻一个怒火中烧，一下便明白了顾衡离开的这一通是去做了什么。
他咬着牙，扯笑着回头。
与顾衡对望时，他那宠辱不惊的斯文面孔，更是惹人不痛快起来。
但赫连寻多的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再一次眯眸端详顾衡神色之后，在刑莽身后拍了拍，随即转身。
“走，”赫连寻紧盯着顾衡，对刑莽道，“顾大人好心提点，我们怎能放过这美意。”
转身从顾衡身边擦肩时，赫连寻还高声道：“兄弟们！多谢顾大人！”
北镇抚司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领会赫连寻的意思。
但齐齐一片高喝，还是让北镇抚司撑起了一些气势。
两边人距离越拉越远，刑莽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赫连寻神色转眼就沉了下来，“富贵险中求听过没？”
刑莽没应声，显然是没听懂。
赫连寻扫了一眼刑莽，转而发出一声苦笑：“起码慧儿还在，比谁先坐不住吧。”
走进大殿，收拾了脸上的神色。赫连寻重新冷下了脸，走到慧儿身边。
蜂雀意图将戒鞭交还给赫连寻，但赫连寻却是将戒鞭推回去，只是缓步走着。
思绪随着规律的步子渐渐平稳，就这么走了许久，赫连寻踩着慧儿神志紧绷的边缘，开口道：“孙炯，不陌生吧？”
慧儿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应声。
赫连寻也不管这些，接着说：“我们在护城河找到他了。”
“护城河？”慧儿下意识问出口，又后知后觉收声，“那又如何？他那个骨头软的，怎么跑都不奇怪。”
赫连寻嗤笑一声：“怪就怪在他差点死了，”他一手按在慧儿肩上，隐隐用力，“救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
赫连寻手下明显闪过一丝轻颤。
他加重了力道，压低了身子：“既然你觉得问心无愧无话可说，那我便将你放了，也好去看看你这同僚。”
慧儿明显想说些什么，却被理智压了下去。
可赫连寻却没有给她多的余地，直接下令：“蜂雀，放人。”
揭开眼罩，拉人起来，将人请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在这时，见慧儿漏了怯。
眼看着眼前光亮随着远离审讯室渐渐清晰，慧儿却顿步甚至试图推开蜂雀的动作。
“等……”慧儿用尽全力挣脱蜂雀，但浑身吓得没有气力，只好负隅顽抗，“等一下！我……我有话要问指挥使大人！”
赫连寻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仍然浸在看不到头的黑暗之中。
无人可见他脸上源于不确定的愁容，却能窥见他闻声回头时的自信。
“你收押时仗势欺人，欺凌我内人，受审时信口胡言，妨碍审讯，”赫连寻冷冷地笑着，“你如何笃定我能给你开口的机会？”
慧儿双瞳微缩，这时才被恐惧渐渐吞没：“我……我……”
“若你当真想活，”赫连寻缓步走来，“将你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
“之后看你所给的口供，给你该有的庇护。”
赫连寻自上而下睨着慧儿：“北镇抚司眼里容不得沙子。”
……
另一边，顾衡看着赫连寻身影消失在了大殿暗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也全然一扫而空。
他仍然紧盯着赫连寻离开的方向，低声对文宿道：“慧儿开口了吗？”
文宿道：“目前来看，是没有。”
“好，”顾衡道，“再让我们的人盯着，稍有变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文宿欠身应下：“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