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寻送完人,就先一步赶回北镇抚司。

    在审讯室内,看着慧儿暴毙的尸体,赫连寻眉头紧锁。

    “仵作来过了吗?”赫连寻问蜂雀,又想起什么,改为了交代,“若是仵作来了,保护好尸体,别再让人浑水摸鱼钻了空子。”

    他沉声:“我还有用。”

    说是交代,但谁都听得出赫连寻语气尤其不好。

    慧儿突然暴毙,本就是整个北镇抚司的纰漏。

    偏偏还是在赫连寻不在的时候出了岔子,这下即便是蜂雀也进一步谨小慎微起来。

    赫连寻交代完了之后,就转身步向勤政殿方向。

    大殿内,都察院大理寺几位话事人,乃至刑部罗为民罗尚书都齐齐到场。

    赫连寻在门前长吁一口大气,迈进殿内。

    “臣赫连寻,参见陛下!”赫连寻边说边走着,上前躬身行礼。

    殿上邝楚端坐龙椅之上,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把玩着拇指上玉扳指:“爱卿来得正好,朕恰好在头疼这案子的处理。”

    赫连寻左右环视一周,并没有逃避这板上钉钉之事的念头。

    “是臣失职,”赫连寻掀过衣摆,跪在殿前,“尚未领罚,不敢妄言。”

    邝楚抬眸,换了一边撑着身子:“此言差矣,”他神色莫测,也看不出是喜是怒,“那时候你也不在场,如何能怪得到你?”

    “只是啊……”邝楚目光落在了手上的扳指上,眼底微末的寒意渐渐弥漫在了话语之间,“都察院所担忧之事,也并非无理。”

    “说来也是朕草率了,皇嗣要案,让你一个才回来的人独自接手打点。”

    邝楚缓缓抬眸,看向大殿上恭候的群臣。

    他起身,迈步,一路踩着焦灼局促的沉默,到了赫连寻面前。

    他扶起赫连寻,随即开口道:“刑部恐怕也是分.身乏术,朕让大理寺帮你,你看看如何调配。”

    说话间,李恤从殿后斟了茶上来,他候在龙椅一边,细声提醒道:“陛下,参茶好了,莫要等冷了喝失了功效。”

    殿上众人大部分的目光都移向了李恤之处,邝楚回眸凝视他许久,又回头对赫连寻道:“若你想让司礼监从旁协助,朕便将李恤给你调过去,都可。”

    赫连寻垂首站在邝楚身前,面对邝楚抛来的选择沉默下去。

    选大理寺,无非意味着北镇抚司的权柄正式要被新起的势力分羹。如今大理寺成分莫测,草率定夺恐怕有失稳妥。

    至于司礼监……

    赫连寻从头便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

    “回陛下,”赫连寻在一阵默然之后终于开口,“臣觉得……”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禀报声传来。

    “不好了陛下!”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过来,“殿外闹开了!!”

    邝楚神色不动,语气却沉了几分:“何事如此慌张?”

    小太监喘着气,跪在地上,看着殿上群臣,脸色更加煞白:“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皇嗣并未夭折,全是贤贵妃娘娘秽乱宫闱的诓骗之词……说……”

    话过于骇人且大逆不道,别说那传话的小太监额角汗珠一颗颗往下掉。

    这话堵在了嘴边,就连围观群臣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说什么?”邝楚冷面道。

    小太监支支吾吾,将头埋得更低。

    邝楚厉声:“说!”

    “说贤贵妃娘娘祸乱朝纲!该将她提来受审以证清白!”

    小太监一股脑倒完了,就听邝楚低声怒道:“放肆!!”

    “贤贵妃生产本就元气大伤!口出狂言者心存何意!”

    大殿上霎时跪满了一片,无人敢擅自开口,生怕惊扰了圣怒下的龙颜。

    邝楚独自平复了一阵,目光扫向那通报的小太监:“是谁说的?”

    小太监吓得哆嗦:“奴婢……奴婢不知……”

    “废物!”邝楚骂了一句,又尽可能保持着平静。

    他目光扫过跪了满地的人,径直穿过人群走过去:“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一群人紧赶着爬起来跟着邝楚步向殿外,就见那群下了朝迟迟不散的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邝楚赶到时,先见着他的都齐刷刷行起了礼,而远离邝楚赶来方向的漩涡中心,仍然在喧闹着。

    “放屁!”

    一声高昂的反驳,听得来人皆是稍愣。

    李恤小心观察了一眼邝楚的神色,又看了看顾衡,回头窥了一眼赫连寻。

    随即就听那高亢声音的主人——宋夷,还在继续争辩:“你们说我妹妹扰乱朝纲?哪里来的证据!”

    “利用宫妃,算计天子?”宋夷面向那不知何处传起的谣言,转了半圈怒道,“我那妹妹若真是有这能耐,会被她那夫君关起来审,连审两次,还找不到自保的办法吗!”

    后面众臣小心地看向赫连寻,只见赫连寻一阵默然……

    可宋夷还在继续说。

    “你当陛下真有如此愚钝?皇嗣如何他会不知道?”宋夷大声“啐”了一声,“若皇嗣当真无碍,他为何将所有家眷囚禁宫中!你真当陛下……”

    “大舅哥何事如此动怒?”赫连寻眼见着盘算被拆开一角,邝楚面色渐渐挂不住,上去打断了宋夷的火气。

    这下好了,变成殿外跪成了一片。

    宋夷跪在群臣之间,听着邝楚脚步靠近。

    “宋夷。”邝楚眯眸,低声当众喊他名字。

    宋夷将头埋得很低,看不清他脸上神色:“臣在。”

    “在说什么,”邝楚半蹲下,不顾其他跟着跪下的朝臣,低声问,“朕与贤贵妃如何了?”

    宋夷背部肉眼可见地起伏了一下,他似是狠狠平复了一下自己,忽然抬头道:“陛下!皇嗣事大,为人父为人君者,又怎能在此事上容半点沙子?”

    “臣能体谅家眷被困之苦,却无法共情因此平白揣测的歹人。”

    “人言可畏!陛下!”

    看着面前宋夷说出了宋云栀曾说过的话,邝楚稍一晃神。

    就听宋夷见缝插针继续说:“臣妹可以遭人非议,遭人构陷,可陛下和贤贵妃又怎会做这些伤害君臣感情的事情?”

    顾衡半跪在一边,远远望着宋夷滔滔不绝说完这一大段,收起了替他辩解的心思。

    他就这样望着宋夷良久,随即看向了邝楚。

    但就看着赫连寻也在差不多的光景之下,观察了一番邝楚的神色。

    紧接着,赫连寻就低声提醒道:“揣度圣心同是大罪,你可知……”

    “可臣见不得陛下受人非议!”宋夷直接打断他,“再说了……”

    “你护不住你妻子,我这个哥哥都不能护一句了吗!”

    赫连寻当即语塞,看着宋夷满目愕然。

    谁知宋夷竟是不依不饶继续说:“你妻子在里面生死一线,你却迟迟未能查清真相,还让闲言碎语散到廷前扰乱人心!”

    “一事未平一波又起,如今这种局面!这种谣言!换了大理寺来,早就给你查清几百遍了!”

    邝楚细品着,垂眸嘴角闪过一丝不可见的笑意。

    他收起了开口的念头,继续等着宋夷的话,意犹未尽。

    “我妹妹原本名声多好一个女子,嫁给你之后可曾过上过一日好日子?”

    “她名声坏了不说,还牵连到陛下与贤贵妃娘娘。”

    “什么北镇抚司指挥使,”宋夷嗤笑,“家国都无法兼顾!拿什么建功立业!”

    “……你!”赫连寻后知后觉宋夷竟然骂得这样凶狠,当即就想发作,却被邝楚按住。

    “行了,”邝楚拍了拍赫连寻,又牵起了宋夷,“家事国事都是要事。”

    “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朕也宽慰,”邝楚摆摆手,“都先起来吧。”

    边上的众臣跟着站起来,所有人都紧盯着邝楚。

    邝楚稍忖,叫来大理寺卿燕楚歌:“你也看了,指挥使大人现在是真的分.身乏术了。”

    “本想着你大理寺少接触内廷琐事,如今你也是箭在弦上了,”邝楚看了一眼宋夷,“他都这样夸你了,你也别让人失望。”

    燕楚歌看着一副文官模样,应声倒是中气十足:“臣不负陛下所托!”

    “好,”邝楚欣慰地点点头,又面向其他群臣,“朕此举非本意,也确实苦了众爱卿与众家眷。”

    “只是贤贵妃无辜,”邝楚借题沉声,“朕不想听到闲言碎语。”

    人群稍微安静,邝楚偏头:“赫连寻,能放人了吗?

    赫连寻稍忖:“尚未。”

    说着,他一个念头飞快成型:“陛下,不知方才您所言可还作数?”

    “什么?”邝楚问。

    “确实稍有难处,毕竟臣应对一众家眷实在不算擅长,”赫连寻目光越过邝楚,看向一直恭候在一边的李恤,“家眷那处,若能有司礼监相助,想来拖住臣步伐的难题必然迎刃而解了。”

    邝楚看向赫连寻,略显玩味地微微挑眉,又回头面向李恤的放心:“你如何看?”

    李恤抿着嘴,堆起一个笑意:“奴婢听陛下差遣。”

    看似所有事情都打点妥当,但少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意识到原本的问题仍然悬而未决。

    片刻,顾衡试探了一句:“那陛下,皇嗣案与……之后的案子,该如何决断?”

    赫连寻抢先一步道:“顾大人这不是妄自菲薄了?”

    顾衡望过去,与赫连寻远远视线交汇。

    “赫连大人这是何意?”顾衡笑问。

    赫连寻鼻中发出一声轻笑:“能与顾大人联手还要什么助力?”

    “旁人都说你我是陛下左膀右臂,”赫连寻若有其事道,“若这样还无法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悬案解开,那我们才真是逃不掉了。”

    顾衡久久盯着赫连寻:“赫连大人当真是——”就听他忽而轻笑,“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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