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云栀这里莫名接下一个差事,雪练大早的就有些郁闷。

    带着宋云栀所交代的事情,她赶往琅华殿,摸着墙角找到了赫连寻。

    将宋云栀的部署尽数转述之后,赫连寻在一阵思索后叫来蜂雀。

    赫连寻不带犹豫,直接道:“将复刻的供词,给她。”

    蜂雀神色微动,有些震惊,却还是照着赫连寻的吩咐从怀中摸出一卷麻布,交给雪练。

    雪练打开便愣住,看见手中来自慧儿的血书画押供词,心里有了些思索。

    “看来你比顾衡动作还要快一些,”雪练轻笑,“不过你不怕燕楚歌临阵倒戈?”

    赫连寻扫了她一眼,说:“她想将你塞给燕楚歌,不论燕楚歌要不要,在此都该证明她的能力。”

    “燕楚歌不是傻子,他是要将大理寺打理起来,但他也不会要无用的帮手,”赫连寻端坐案前,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不过他竟会接下栀儿的橄榄枝……”

    想起殿前燕楚歌的模样,赫连寻忽然别有意味地笑笑:“看来他也不是什么清澈至纯之人。”

    既然燕楚歌能答应宋云栀暗中递去的邀约,更能接受宋夷,那他自然也能想到宋云栀背后赫连寻的存在。

    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了这样的决断,说明他心里的秤也有了偏移的方向。

    这么想着,赫连寻看向雪练手中的复制品,说:“这个是诚意没错,但倘若他将我们的诚意踏在脚下,我们也有反咬的能力。”

    说着,赫连寻又思索着交代道:“谣言之事源于栀儿,你若是和宋夷进了大理寺,让燕楚歌那人做事留些分寸。”

    “好。”雪练应下,又饶有意味地上下打量赫连寻许久。

    赫连寻看向雪练,有些疑惑:“看我做什么?”

    雪练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赫连寻许久,随即低声戏谑道:“栀儿?”

    听见这声调侃,连蜂雀也挠了挠鬓角,避开了视线。

    赫连寻看看雪练又看看蜂雀,“啧”了一声:“我叫我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雪练笑着摆摆手,看起来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是我的问题,适应不了你们的改变。”

    打住了玩笑,雪练准备离开前稍微正色:“等你决定好了拉谁背锅,我去帮你泼脏水。”

    说完雪练就要走,谁知赫连寻却道:“我有说不准备此刻动手吗?”

    “这么快?”雪练稍一挑眉。

    赫连寻目光稍微放空,又重新凝神,看向雪练时给出了一个定数:“你去打点完燕楚歌,便将李恤那里处理了。”

    “届时知会我一声便可,剩下的我来办。”

    看赫连寻的样子,雪练便猜测他已有自己一套计划。

    赫连寻做事还轮不到雪练操心,于是雪练应下,便转头离开。

    ……

    三日后,下朝。

    群臣先后退下,赫连寻本欲上前说些什么,可一边刑莽却拉了拉赫连寻,示意赫连寻走向外面。

    刑莽少有打断他计划的举动,是以赫连寻虽有存疑,却还是跟着刑莽走出了殿外。

    离开大殿前,赫连寻还回头望了一眼殿内,见到同样有留下意图的,还有燕楚歌。

    两人前后脚走出殿外,刑莽便拉着赫连寻加快脚步,往一边多走了几步才低声提醒:“大理寺那里有动作,你让他们先去。”

    赫连寻眯眸,问他:“什么意思?”

    “听我们尚书说,大理寺要对司礼监有动作了。”刑莽道。

    大理寺才落成不久,但北镇抚司素来都由赫连寻亲自调配,且锦衣卫调动不易,所以大理寺内有不少都是刑部罗尚书送去的人才。

    二人关系不算差,关键时刻互相交换消息也是常有的。

    刑莽又接着问:“你和燕楚歌关系如何?你可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

    这一番波折下来,刑莽能猜到多半是赫连寻的编排。

    可燕楚歌这个人让人拿捏不准,而刑莽也观察着赫连寻似乎要有动作了,便只好借着下朝的功夫提醒他几句。

    话说到这里,刑莽又想起什么,对赫连寻道:“还有,”他猛地一个拍脑壳,“最重要的忘了说了。”

    赫连寻看向刑莽,就听刑莽正色道:“昨夜,大理寺在李恤房里搜到了砒霜。”

    “大理寺?”赫连寻蹙眉,“他们哪来的权柄搜房间?”

    “也不算,”刑莽解释道,“他们本来是去查流言的。”

    “这流言查出来是几个小太监传出去的,然后大理寺就深入去查司礼监了。”

    “没想到还能查出砒霜。”

    赫连寻目光落在合上的大殿门前,似乎可以穿透这铜门,望见里面的进展。

    见赫连寻思索起来,刑莽轻声道:“估计是顾衡干的。”

    赫连寻低声嗤笑:“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断尾求生太果断了,”刑莽道,“如今从流言到下毒都指向李恤,你若是此刻还要咬紧顾衡,恐怕难办。”

    说着,刑莽拍了拍赫连寻的后背:“我不阻碍你,但你自己得盘算清楚。”

    “我明白了,”赫连寻点点头,“多谢。”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殿门再次大开。

    赫连寻和刑莽道了别,紧接着迈进大殿。

    他拱手作揖,随即便见邝楚面色自在地开口道:“方才还提到你,你便来了。”

    “正巧,大理寺这边流言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邝楚笑道,“朕还盼着你这里的好消息。”

    赫连寻抬眸,又看看燕楚歌。

    竟无人提及在李恤房里搜到了砒霜之事,也无人提及那封供词的事。

    稍忖,赫连寻从前襟暗袋中摸出他带着的供词。

    “陛下,此前情势未定,臣不敢声张,”说着,赫连寻将慧儿的供词亲自呈上,“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还请陛下过目此物。”

    邝楚神色微凛,目光落在了面前之物上。

    他起身,冲赫连寻走来,接过了供词。

    将供词展开,邝楚随着阅读眉心渐渐蹙起。

    直到读完了每一个字,邝楚倏然将供词摔在了地上。

    “放肆!”邝楚怒斥。

    邝楚愠怒不减,指着地上的供词便道:“谁给的胆子!”

    燕楚歌和赫连寻齐齐躬身,没有任何多言。

    大殿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所有人都等着邝楚将怒气平复,也在等着邝楚给面前证物一个答复。

    少顷,邝楚终于平复了面色,冷声道:“好一个李恤,勾结后宫妃嫔暗害皇嗣——”

    “站在龙椅之侧,真当自己可以操控江山了,”他冷冷地低斥一声,“赫连寻,直接拿人!”

    赫连寻领命,又抬头看了一眼邝楚。

    “有何不解?”邝楚问。

    赫连寻稍忖,随即收回视线摇摇头,再一次应声:“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圣旨一下,北镇抚司直接带着人将李恤拿下。

    曾经风光无限的李秉笔,转眼就锒铛下狱。

    赫连寻一路提着李恤架上囚车,看着蜂雀锁门,赫连寻又从锁铐上将目光移向李恤。

    两人隔着囚笼对视,李恤竟笑了起来。

    赫连寻双手负在身后,审视着李恤:“此行便是终焉了,可还有遗言要留给曾经的皇权富贵。”

    闻言。李恤笑得更猖狂。

    他笑了许久,一直笑到尽兴,才斜视赫连寻道:“你真的觉得,能分羹陛下身边权柄,是一件好事?”

    赫连寻不语,只继续盯着李恤。

    “高处不胜寒,赫连大人应该清楚,”李恤扯起半边嘴角,目光满是讥讽,“今日倒了一个我,还会有他人拿下司礼监的权柄。”

    “总会有一个人,要坐上这个替上位者‘分,忧,解,难’的位置。”

    四个字,李恤说得极重。

    他并未否认自己的罪行,也对自己身负别人构陷心知肚明。

    可怡妃不能倒,顾衡立场不明,只有他这个所有证据指向的人,才能成为合适的落水人。

    “赫连寻,”李恤嗤笑,“不痛快吧?”

    “往后你不痛快的日子还会有更多,”李恤笑着,又缓缓靠近赫连寻,“你玩不过顾衡的。”

    “笑话,”赫连寻也跟着嗤笑,“不痛快?我为何不痛快?”

    “手刃仇敌,我痛快得很。”

    李恤神色一滞,随即嗔怒:“我与你何仇何怨!”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赫连寻伸手越过囚笼,攥在了李恤后颈上,“你苛待我夫人之时,可想过落在我手里会如何?”

    “东厂开始,到戏院,我每一刻都想让你付出代价。”

    说着,赫连寻顿了下,笑道:“不过我倒要谢你,不是你,我与夫人也不会有这样的真心交换。”

    这时李恤才缓缓领悟,他面上神色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变为无尽的自嘲。

    笑得累了,他才在开口时有了哽咽:“你真是个疯子……你们啊,都是疯子。”

    说着,李恤抬头望向天际。

    没有人再给他留下遗言的机会。

    囚车动了,驶向皇城之外的诏狱。带着李恤与他处心积虑的最后诀别,走向暗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

    赫连寻看着蜂雀将人运走,囚车驶离宫门,才回头重新面向勤政殿的方向。

    一路走过大殿所对的这一条石板大道,赫连寻低头数过每一块砖,直到顿足殿前。

    次日,在这同一个位置,同样的时间。

    赫连寻抬头看向面前,与昨日萧条全然不同的热闹之下,邝楚与贤贵妃并肩而立,吕谨站在人前,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奸臣李恤,觊觎皇权,以流言乱后宫,借乱谋害皇嗣。

    贬为庶人,交由北镇抚司收押处决。

    怡妃无知愚蠢,被歹人蒙蔽,险些闯下大祸。

    念其悔过心切,降嫔位,罚一年俸禄。

    大理寺卿燕楚歌,北镇抚司赫连寻,查案有功,赏一年俸,赐蜀锦各五匹,骏马百匹,特表嘉许。

    景华殿吕谨,护驾有功,聪颖过人。

    自今日起接任秉笔之位。

    钦此。”

    大皇子邝瑜的出现,将所有藏在角落的污垢都一扫而空。

    一道圣旨下来,事情至此翻篇。

    赫连寻看着所有人在哄闹下略过了邝楚为了皇子撒下的谎言,又看着贤贵妃站在一边,站在欢闹中,终于和自己的孩子有了久违的见面。

    换了以前,赫连寻可能会为此不平,满心愤懑,当下便痛定思痛回去盘算着如何再将顾衡一棋。

    可如今,他好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思索着思索着,他走到了宫门之下。

    面前女子杏衫雪裘,长发挽起,单薄的身影在朱门之下另成一片风景。

    听见脚步声来,宋云栀蓦然回首,转头之际,她竟下意识莞尔一笑。

    赫连寻心头一跳,随即加快了步子:“别动。”

    宋云栀微愕,就听赫连寻道:“我去找你。”

    三步并两步,赫连寻终于走到宋云栀身边。

    他牵起宋云栀,一起走向归程的马车。

    “走,栀儿,”赫连寻自然地牵起宋云栀的手,“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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