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坪上,奚长歌正在练剑。

    她剑气挥洒,式式藏机,带着儒门剑式特有的清正之气。跃起时如苍鹰振翅,出剑时如雷霆惊震,剑随心走,身随意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正在此时,忽见一道长剑虚影破风而来!奚长歌不惊不避,眉毛一扬,喝一声:“看剑!”便提气迎了上去。虽然那只是一道剑影,但其中所包含的内力丰沛无比,远非一般高手所能应对。而且走势十分灵活,如沧海银鱼,穿梭不定。奚长歌沉着以对,身姿轻灵如燕,斩击又毫不留情,从容避过每一道攻击。最终她一剑斩落,将那道剑影劈得四散。一旋身,听道势犹不减,剑光摧枯拉朽般直直向前——

    剑尖在离君奉天咽喉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师尊!你怎么不避开!万一我收不住剑怎么办!?”奚长歌语带嗔怪地说。

    “不错,再努力一点,下一次正法就可以出鞘了。”君奉□□她鼓了鼓掌,语带肯定地说。

    “……听起来像是夸奖,但是这句话真的很有歧意诶师尊。”奚长歌收了剑,一脸纠结地道。

    君奉天替她擦额头上浸出的汗,奚长歌嫌他动作太温柔,扯过手绢自己胡乱擦了擦,顺手把手绢塞进自己口袋里。

    “是夸奖没错。而且你要是真收不住剑的话,正法也可以出鞘了。”君奉天眼带笑意。

    “……我总觉得您说这话有别的意思。”奚长狐疑道。

    君奉天叹了口气:“瞧你今日练剑,气息不稳,剑势虚浮,是昨晚没休息好?偷偷做什么去了?”

    “这……我……这你应该清楚啊,你不是就睡在我身边吗?”奚长歌嘴硬。

    君奉天索性把话挑明了讲:“就算要看话本,也不必半夜三更挑灯夜战。我又不是豺狼虎豹,禁止你做这做那。你白天大可以找个空闲时间好好看,都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一点大人气都没有?”

    奚长歌目瞪口呆。

    呆愣了片刻,她才忽然回神,急急地问道:“啊……啊你都知道了?你翻我书了???”

    君奉天奇怪地看她:“怎么,莫非我看不得吗?”

    奚长歌心惊胆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这……你……你怎么能随便动我的东西?”

    君奉天更奇怪了:“不过是几本书而已,难道我的藏书不是随便你看吗?”

    “那……你看那些话本子了?”奚长歌怀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君奉天道:“只是翻了翻,并不感兴趣。”

    奚长歌一颗心猛地提起,直到听他说自己不感兴趣,心才落回肚子里。

    “不过你那日不是说你对兰陵不谢花不感兴趣吗?怎么现在又买了他的书,而且看得如此废寝忘食?想必此人的作品,一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吧。”君奉天若有所思:“这倒让人感到有些好奇了。不如今晚睡前,你为我读一读他写的书吧。”

    闻言,奚长歌如遭雷殛。半晌,她才不抱希望地道:“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呜,为什么又要忽然来这一出?

    “可你不是喜欢吗?我希望多了解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多了解一些你。”君奉天温柔地说。

    奚长歌欲哭无泪。

    奚长歌:这就是我看小h书被师尊兼对象发现的经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毁掉这个糟心的世界?实在不行给师尊洗个脑,让他忘掉这一切也行。在线等,急!

    被灭门的儒门支脉外围。

    听完羽阳的叙述,奚长歌慢慢地、慢慢地笑了笑。

    “说实话,你讲的这些时间太过久远……我都快要不记得了。”她眼里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羽阳见状,只觉得又有了一丝希望,眼里亮了亮。

    “所以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来着?我那天遭的骂可真不少,早不记得哪家有孩子哪家没有。”奚长歌怀念地笑笑,神情看上去一如往常:“不过,我记得刚开始在集市上讲学的时候,的确有个小毛孩子,成天拖着鼻涕,只要天不下雨,就一定会来听课。听懂了多少我不知道,姿态倒是可认真了。”

    羽阳不由得赧然。他现在都而立之年了,并不想承认自己还有天天拖着鼻涕到处跑的过往。

    “所以你还记得这一切,记得你曾救过的百姓,记得你教过的书讲过的课,也记得师尊和我……”羽阳急切地说道。

    “是啊,是啊,我全都记得。”奚长歌道。

    “那你……还杀了那么多人……”羽阳的眼神逐渐发生变化,握剑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你杀了那么多儒门弟子……其实那都不是你的本意对吗?你只是那些时候被地冥操纵了,是不是?”

    “唉,我的傻师弟啊……”奚长歌已经走到了羽阳身边,眼神不变,手上却忽然发力,狠狠一掌,正中他胸膛。羽阳猝不及防被击飞出去,瞬间鲜血狂喷!

    “师……师姐……你……”他瘫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一直都记得,但这并不代表我还是从前的奚长歌。”她温柔至极地说道,同时提着剑缓缓走向他。“真是抱歉,让你对奚长歌产生了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事实上,她只是个糟糕的徒弟,一个不怎么称职的师姐,一个普普通通的儒门弟子而已,挣扎了许多年也没能找到自己的路,把自己囿于一方直到死去也不曾解脱。希望这一次,能让你彻底放弃对她的期望。”

    她将听道高高举起,蓄满了力气,准备刺穿他的胸膛。羽阳死死地盯住她手中长剑,目眦欲裂。

    只听“刷”的一声,长剑直直落下!然而,就在剑尖将要穿过羽阳胸膛的那一刹,远方忽然传来一道劲气,打在了奚长歌持剑的手上!她一时不备,蹬蹬后退几步。

    “邪魔,休得猖狂!”

    紧接着,一道沉雄诗声响起:

    “正天地所不正,判黑白所不判,

    犯人鬼所不犯,破日月所不破。

    儒法、无情;

    法儒、无私。”

    乍听得这道声音,奚长歌一下子就被吓住了。结果等他身上护体金光散去,看清那道人影的瞬间,奚长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我……”她一句脏话在嘴边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长歌,这次你做得可实在是太过分了!”来人一甩拂尘,为羽阳服下一粒丹药,训斥道。

    奚长歌道:“怎么,天迹师伯打算插手此事吗?”她瞪视着刻意压低了声线冒充法儒的天迹,握紧长剑,摆出应敌之姿,实际上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既然吾来了,就绝不容许你再动羽阳一根汗毛。”天迹道:“否则,你未来若有清醒之日,恐怕会后悔莫及。”

    奚长歌嗤笑一声:“我是冥冥之神的,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

    “都说了不要在我面前玩梗,我在天宙之间看的电影,总时长比你这辈子还久。”天迹一拂尘呼过去:“而且,听到你这么叫地冥,我不揍你一顿真的很难泄愤啊!”

    这一拂尘所带的气劲,狠狠击在奚长歌的胸口,撞得后者一个趔趄。她若无其事地揉揉胸口,笑嘻嘻地说:“哇,大家都是这么称呼冥冥之神的,您有本事一个一个揍过去啊!”

    “奚长歌,莫以为师弟不愿杀你,吾就也会对你手下留情。”天迹像是开够了玩笑,正色道:“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君奉天不在乎世人谤毁,但我在乎!如果必须杀了你,才能帮师弟撇清干系,那我绝不会留手。”

    “天迹师伯……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很深厚的感情呢……”奚长歌脸色灰暗。“……没想到原来您这么绝情啊。”

    “我师侄是奚长歌和羽阳,是心怀天下的侠者,不是你这样冷血无情的魔物!”天迹震声道。

    “你这样说话真的很伤人耶。”奚长歌一脸委屈:“可我也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您把我说的好像一点感情都没有,像个怪物一样了。”

    天迹冷笑一声:“今日儒门各脉诸多血案,难道不是你所为?我刚刚所见的血闇之力,难道不是你所驾驭?”

    “看来我是说什么都无法扭转您对我的印象咯?”奚长歌无奈地道。

    “除非你愿迷途知返,让我为你解开地冥在你身上所下的禁制,然后为你所做的一切赎罪。我知道,这一切想必都是地冥的命令,让师弟身败名裂,也是他所乐见。你若能回归正途,戴罪立功,我师弟必会力排众议,保全你性命。但你若按照地冥规划的剧本走,只有灭亡一途!”

    “啊,对了,说到冥冥之神乐见,也许咱们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奚长歌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忽然道。

    “什么办法?”天迹问道。

    “不如您跟我一起弃暗投冥吧!”奚长歌兴致勃勃地说:“别看我们现在定位是反派组织,但其实我们待遇很好的,像您这样的超级先天,一来就有超高工资,以后师伯再也吃喝不愁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五险一金,而且一周双休哦!”实际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随叫随到。奚长歌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呸!瞎了你的狗眼!”天迹暴跳如雷:“我与地冥势不两立!有生之年,吾必亲手杀他!”

    “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看冥冥之神倒是很喜欢您的呢。”奚长歌想起来她蹭傀二小灶课的时候,永夜剧场看见的那一屋子天迹和玉逍遥人偶,每一尊都精美非常,栩栩如生。当时她听地冥讲课听得半懂不懂,脑子光顾着震惊了,心想原来冥冥之神也是手办爱好者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恨不得当场把自己曾经收藏的君奉天人偶拿出来一起观赏。

    然后奚长歌忽然想到,她那个可怜的槐木偶人,早就已经在她袖子里化为碎片了。

    “屁话!地冥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天天都在盼我死,连我师弟他也不放过。”天迹怒道,拂尘指着奚长歌:“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放任你继续为恶,抹黑君奉天的声名!”

    “与其在此地跟我继续纠缠,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帮羽阳治伤吧。”奚长歌诚恳地说:“您现在把他带回去,他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您若真要擒我回去,或者杀我,恐怕等您完事以后,这倒霉孩子就要彻底断送在这里了——怎么样?我对自己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天迹看看脏腑受血闇之力侵蚀的羽阳,又看看身影在虚空中逐渐消淡的奚长歌,重重一哼,最终还是选择先救人了。

    “冥冥之神。”奚长歌来到永夜剧场,求见地冥,向对方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对于您日前下达的任务,我内心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请冥冥之神开示?”

    “什么事?”橘发的美人从琴凳上起身,拿过一旁的权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您明明知道我的实力,就算承接血闇之力,也远不足以杀死君奉天,而且……”她犹豫了犹豫,感觉有点难以启齿:“我对现今台面上的各方势力并不熟悉,难以在其中周旋借力,为什么会交给我这样的任务?”

    永夜剧作家以指节轻敲了敲琴身,缓缓道:“《南怀志异》中记载,沧海之南有火山岛,其上生苍青之木,冠盖盛时遮蔽百里。岛人取木制器,质如玉石,百年不坏。然其木极坚极脆,虽百炼之钢不能伐之。”

    奚长歌曾经读到过这一节,却不明白他此时讲这个是什么意思。

    “然天生万物,自有相生相克之理。傀三,你亦饱读诗书,可知道何物可以用来取木?”

    “岛屿近海处,生有铁线棘。渔人入海采棘,抽丝纺线,以铁线为锯,方可取木制器。”奚长歌毕恭毕敬地答道。

    “不错。苍青之木坚硬无比,虽刀斧不能断。而铁线棘原本只是无用的海草,而且带有毒素,但若处理得当,也能成为趁手的工具。”剧作家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君奉天的对手,但是遍观当下,只要好好施为,只有你才能对他造成最大的伤害。”

    “……”敢情我在您心中,原本就只是无用的海草对吗?

    “在眩者的剧本里,每个角色的存在都有其不可替代的意义。相信吾,要阻碍君奉天之路,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吾明白了。”奚长歌重重地点头,表示受教。

    “眩者早知道你杀不了君奉天。”他从奚长歌面前踱步而过,后者抬头时,只看到他披散着橘色长发的背影:“就算你实力足够,也是一样。因为你并不想让他死。”

    “冥冥之神的意愿,便是我存活的意义。奚长歌绝不敢违背您的旨意!”奚长歌心里一惊,急忙说道。

    “省下这些虚伪的说辞吧。你曾为了君奉天而死,现在也是为了他而活着。他若真的死了,作为傀儡的你,也再没有存在的意义。”永夜剧作家微微一笑,向奚长歌投来他那仿佛透彻一切的眼神。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过这也没关系,你可以换一种思路。也许你可以不再为他而活,相反,你的存在,也可以是法儒活下去的理由。”说这话时,剧作家柔和到近乎妩媚的眉眼之间,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您是说……”奚长歌听得似懂非懂。

    “你不是一直都很希望,君奉天能属于你一个人?你不是一直都渴望着,能在他心里占据更多的位置?现在,眩者给你这个机会。”永夜剧作家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耐心地教导愚钝的学生。

    “可这……这……”奚长歌把“这怎么可能”几个字咽下去,眼里浮现了难以抑制的惊喜:“请冥冥之神教我!”

    “拿上这个。”他一弹指,一颗黑色玉珠飞进奚长歌的手里。“你知道该怎么做。”

    “谢冥冥之神!吾明白了!吾必不负重托!”奚长歌满怀激动地离开了。

    在她身后,永夜剧作家揉了揉眉心,悄悄地叹了口气。

    “元争,来帮个忙!”奚长歌没敢说自己其实还是没怎么听懂,对于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也一头雾水。于是一离开永夜剧场,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很有头脑的傀二。

    后者如今已经化名轩戎元争,不但洗白了自己的身份,甚至有隐隐成为正道领袖之势。短短几个月内,他所取得的成果是奚长歌自认为自己一辈子都难以达到的。所以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她第一时间想到来找他求助。

    “什么事?”轩戎元争见她又来,不耐烦地问道。

    “来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奚长歌把那颗漆黑的玉珠凑到他眼前。

    轩戎元争仔细检查了一遍,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一缕极纯正的酆都鬼气……你哪来的这东西?是想靠走火入魔来掩饰自己没脑子这件事吗?”

    “……”为了不拔剑砍人,奚长歌忍得实在很辛苦。“是冥冥之神给我的,大概是……让我用来对付我师尊的吧?”

    轩戎元争也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露出十分鄙夷的目光,但是他的语气还是将心情暴露无遗:“乐寻远当年修为尽废,都可以反杀患天常,你反思一下,为什么连自己最亲的师尊都干不掉?”

    “……你怎么不早说?现在君奉天他已经知道我杀很多人了。”

    “乐寻远之前偷袭患天常,让对方几近身死,而且后来为了逼他现身,还杀了他的小徒弟。别的暂且不说,你师弟现在死了吗?”

    “……”奚长歌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顿时恼羞成怒,但是又无从反驳,于是一把夺过鬼气玉珠:“再见!”

    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小剧场)

    奚长歌:元争元争,冥冥之神的手下都像咱们俩这样欢脱吗?

    元争(冷漠脸):不,紫烨疾邪只是吵闹。

    元争:而你只是没脑子。

    元争:心疼必须要一步一步教你做事的冥冥之神。

    地冥:但凡能招到性价比更高的员工,我也不用亲力亲为到这种地步。果然还是筝儿比较好,上完课会举一反三的小朋友实在是太让人省心了。

    奚长歌:……(蹭完整节课以后只记得手办好水的人被踢出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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