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离低语沉沉,不经意又在云娆耳边重复,

    “明天你就要见到宁慧郡主了。”

    *

    自云娆被素离救下,每天都在听同一个故事,这才知道,原来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她的未婚夫沈寻是书中的男主角。

    故事的开头潦草荒诞,云娆却听得鼻头发酸。

    大魏战败,作为魏国唯一的公主,云娆毅然答应远赴漠北和亲。

    横遭变故,与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沈寻立下誓言,今生只会娶公主为妻,他会一直等公主回来。

    此后他真的如所说的那般再不看旁人一眼,一年等不回来就等两年,哪怕要等到地老天荒,也决不负她。

    这三年,沈寻与云娆的皇兄为了尽快找到破敌之策,紧绷的心神一刻也不曾放松。他的官位步步高升,治务越来越繁忙,似乎这样就能忘掉烦恼,变得开心一些。

    然而,假象终究不会成真。

    沈寻并不开心,他装出随和温雅的外表,稍与他接触过的却知道,他与任何人之间都隔着薄薄一层寒霜,永远带着不易察觉的克制疏离。

    他总那般若即若离,千人万物皆无法心,唯有一人例外,宁慧郡主夏浅凝——

    如果毫不掩饰的怨怼也算一种例外。

    夏浅凝不是皇室宗女,她是个公府小姐。正是因为夏老将军阵亡,漠北人一路南下,攻城略地,连占魏国十几座城池。为了换回俘虏、百姓,昭平公主不得不北上和亲。

    换回的那一批俘虏中,就有夏家还活着的人,对他们,沈寻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依照他的性子,他大可对夏氏一族视而不见,也不至于失了礼数。偏偏夏浅凝的兄长夏深是个难得的将才,他熟悉西北地势、敌军战术,沈寻与太子制定的战略都离不得此人。

    沈寻与夏深交情愈深,愈能感知到对方是难得的知己。

    日子久了,难免会碰到夏浅凝。

    沈寻之优秀众所共睹,书生看似文弱,却熟知兵事,是朝中难得的文武全才。

    长在将门之家的夏浅凝无疑更清楚沈寻有多好。

    沈夏两家家室相当,虽则前有沈寻惊天骇地的誓言,但谁都知道即便魏国真的击溃漠北,昭平公主回来的可能性也极小,甚至早有传言说,昭平公主早就死了。

    沈家不可能由着优秀的儿子胡来,沈寻迟早有一天要娶亲。

    夏深半开玩笑说要将妹妹嫁予沈寻,好几次都被沈寻乐呵着岔开。

    一天,夏深邀沈寻在夏府饮酒小聚,说到对战漠北,二人皆有些伤怀,不由多喝几杯。

    沈寻酒意微醺,朦胧中有人搀扶他回房中歇息,属于女子的清幽钻入鼻腔,沈寻陡然清醒,猛地推开手臂下的人。

    夏浅凝踉跄几步,夜色下,整个庭院都安静下来,她看着沈寻,眸中映着星辰,犹如最纯真的小鹿,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寻。

    沈寻太习惯这样的目光,应付得多了开始厌烦,对举止轻浮的人极为反感。

    当对面是他至交的妹妹,铺天盖地的恶心如潮水袭来,他视若妹妹的人,怎么也做出这般......自荐枕席的事!

    庭院月色暗淡,夏浅凝手中握着个灰扑扑的东西。

    沈寻下意识低头,腰间空空荡荡,原来夏浅凝趁他不备,偷偷拿走他的香囊,他贴身戴了十多年的香囊,那是昭平公主的东西,是她给他的第一样礼物。

    看到夏浅凝还敢把香囊攥紧贴在胸前,沈寻怒不可遏,顾不得对面是个女子,伸手就去抢,他擦伤了她柔嫩的手指。

    少女压抑着叫出一声,指间渗出一点鲜血。

    ......

    这件事后双方都极有默契地闭口不提,偶尔与夏浅凝碰面,沈寻一次次板着脸,夏浅凝也不敢抬头看他。

    日子就这么过着,魏国重整旗鼓,夏深挂帅,临行前夏深再一次把夏浅凝托付给沈寻。

    沈寻淡道,夏深会凯旋归来,将士之前,不好说些丧气的话,只是这一次,谁都没能如往常一样用玩笑岔开话题。

    此次出兵,沈寻也是策划者之一,这一战将会有多凶险他心知肚明。

    “若我战死,夏家可就没人了。”夏深说得悲凉。

    沈寻身子颤了一下,“我此生的妻子只能是昭平公主。”

    “不是要你娶她,让你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也不行吗?”夏深笑了,临行前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沈寻,对她好点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夏深真的死了。

    夏深死讯和捷报一同传回京城,那天,满城缟素,夏浅凝抱着夏深的排位,哭得面目模糊。

    那一刻,沈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大约是太过哀伤,他脑子一片空白,她靠上他肩头时他似乎感受不到重量,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人会轻得像片羽毛。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就要多一个妹妹了。

    *

    “你明天就要见到宁慧郡主了!”

    素离语调欢脱雀跃,兴奋让她小脸充血,眼下两道疤痕猩泛着猩红。

    宽敞的车厢里烧着银丝碳,温暖如春,明净无烟,云娆仿佛被烟雾呛了两下,捂着鼻子咳得泪水直流。

    十日前,她被魏国将领找到,领头的将军惊喜过往,连忙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她恢复了金尊玉贵的生活,远在千里之外的魏帝得知女儿还活着,大手一挥,破格把昭平公主进封为大长公主,封地百里、食邑万户。

    噩梦,总算要结束。

    云娆答应把素离带回魏国 ,这个瘦小奇怪的女孩救过她的命,说的话也应验过几次,云娆觉得三年没有回京,许多事情多一个人帮着也好。

    从素离口中,她得知了回京后的故事。

    夏家满门战死,留下了孤儿寡母,元成帝为了安抚人心,加封夏老夫人为魏国夫人,夏浅凝则封为宁慧郡主,接入宫中抚养。

    “见到宁慧郡主后,你可不能随便欺负她。”素离警告。

    “如果你欺负她,会伤了你和沈寻的感情。”

    “沈寻把夏浅凝当成妹妹,我怎么可能会欺负她?”云娆一手撑着头,杏色的外衫衬得她恬淡娴静。

    云娆大致知道后头故事的走向,书中,她心眼狭小,仗着自己在漠北吃过几年苦头,有功在身,越发骄纵任性,觉得夏浅凝分了旁人对她的喜爱,于是隔三差五就要找夏浅凝麻烦。

    有一次,她真的伤了夏浅凝,但她性子又倔又臭不肯低头认错,于是这成了一根永远插在她和沈寻之间的刺。

    素离说,每一次都是她在胡搅蛮缠,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她不清楚沈寻只是把夏浅凝当成妹妹,因此才一直吃醋。

    若她早些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也会十分喜欢夏浅凝。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姑娘。”

    云娆闭着眼,连声轻哼都没有,这话她听得太多,有些厌烦。

    “真的,沈寻对她好也只是出于承诺,沈寻真正爱的是你,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夏浅凝不小心碰到你给沈寻的香囊,沈寻当时就给了她脸色看。”

    “在沈寻心里,她根本比不上你。”

    云娆眼帘掀开一缝,“什么香囊?”

    “就是你送给沈寻的那个啊,你小时候救了他,香囊不知怎的被他手指勾下,你干脆就把那香囊送给他了,这十几年他一直保存得好好的。”

    云娆想不起什么救人,送香囊之类的事,忽然好似一堆杂物堵在在脑中,弄得她头疼,“我救过他?”

    “是啊,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发誓只会娶你......怎么不算以身相许?所以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云娆笑着点头,似是很满意这个说法,有些扬起眼尾眉梢却吊着讥笑,

    “我回去都二十岁了,又在风里沙里蹉跎了三年,人老了皮肤也皱了,他还会喜欢我吗?”

    素离不知道为什么云娆情绪转化那么快,安慰她道,

    “啧,才二十岁,哪里老了。而且你老了三岁,他也老了三岁啊,你是公主,他得求着你嫁给他呢。”

    “你别说了,我想安静一会。”云娆粗暴打断素离。

    素离缩了缩脖子,她和云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破烂事,云娆脾气一直好得吓人,哪怕她犯错了不会生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想到书中云娆古怪骄纵的性子,她勉强能接受。

    可是这转变似乎也太快了,连个过度都没有。

    难道是回京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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