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看见沈寻抱着夏浅凝会不开心。”

    素离赞叹道,她为云娆的大度很是佩服,“那时候我真担心你会发怒。”

    云娆道:“事出紧急,没什么好生气的。”

    书中,沈寻和夏浅凝也有过几次不得不的接触,她见了气得当众训斥了那两人,弄得谁都下不来台,可谓刻毒至极。

    而她又一次控制不住情绪后,开始有人为夏浅凝抱不平。

    “要不是为了救她,夏将军怎么可能会死?”

    “就是就是,夏深也是可怜,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自己亲妹子倒成了个寄人篱下的,成日看人脸色。”

    据说,夏深本可以不死的。

    夏深没有死于恶战。

    夏深带着手下兵马酣战数日,还没休整过来,正打算就地歇息,斥候来报昭平公主就被关在前方城中,于是夏深立刻点了百余勇士勇士深入敌营。

    八月的漠北疾风卷地,最没有经验的士兵都知道在夜间突袭无异于送死,若在天亮,日头出来少暖和些也不迟。

    但夏深坚持动身,说是兵行险招,胜算更大,可谁又看不出,夏将军是为了救出三年前去和亲的昭平公主。

    夏深死相极惨,万箭穿心,在城墙上像一只这了翅的鸟儿直直坠地,摔得面目全非,连尸身都没能带回魏国。

    ......

    夏深为云娆而死,云娆不由担心,宫宴上夏浅凝是因为想到哥哥才急火攻心以至昏厥。

    她回宫后皇帝赏了许多稀世珍宝,却挑不出一件能给夏浅的。

    她能给她什么?

    夏浅不愿要,她也给不起。

    云娆叹了声,“素离,陪我去看看她吧,把我要送她的东西一起带上。”

    夏浅凝父兄还在时,也是极好风雅的风流人物,生于这样的人家,夏浅凝不喜欢黄白之物,到爱一些雅致玩意,云娆调了几件前代大师的字画,这些名贵的真迹连云娆都不常见到,兴许夏浅凝能看得上。

    到了披香殿,那里已经来了贵客。

    一直等到云娆走近,廊下的太监才瞧见她,立马变换出喜气洋洋的笑脸,云娆竖起手示意他噤声。

    男子的声音有些生硬,云娆似乎还没见过他焦躁的样子。

    “你身子还没好,天那么冷,一个接风宴而已,有什么必要亲自去。”

    云娆觉得,这话仿佛在哪听过。

    接着,一阵静默,良久夏浅轻咳两声,细弱的气息飘忽不稳。

    “都是我自己身子不好的缘故,我本来以为养了好些日子也该好些......我怎能不去,给公主接风洗尘的宫宴,我若不去,岂不落人口实。”

    “谁敢说你的不是。”

    然后夏浅凝倔声回应,“宫里人多,我在宫里住着自然要事事谨慎。”

    “是云娆吗?”太子冷不丁道。

    云娆怔了一下,她仿佛能想象出云明阴沉的脸色,她把手炉放到素简手上,掀开暖帘,轻盈转入暖阁,唇角扬起好看的笑容。

    “好巧啊,哥哥,你也来看望夏姑娘啊。”

    轩窗下,夏浅凝乌发披散,鬓边盘了一个低低的发髻,简单簪了两朵白花,眉目如画,厚厚的白狐裘裹着身子,太子负手站在一旁,方才他语气硬了些,那姑娘受了惊,揪着毛茸茸的白狐皮大气也不喘。

    见云娆进来,云明唇角抽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夏浅凝撑着身子想褪下狐裘站起,但身子太过虚弱,动作见有事连声咳喘。

    太子声音覆上一层寒霜,直接:“不用行礼。”

    夏浅被云明压抑的语调吓到,睫毛重重一颤,怯生生不敢看云明,只好重新坐回去。

    “昭平公主,臣女对不起公主,要不是因为我,殿下的宫宴又怎么会一团糟。”

    云娆仿佛看不到两个人怪异的相处方式,只满眼关切道,“浅浅,你现在也算是我的妹妹,我与大哥想的一样,你养好身子最重要,其余礼数都是虚的。”

    说到这,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夏浅垂下头,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中情绪。

    周围婢女的面色也跟着紧绷,谁还看不出太子对夏姑娘异常关心,一头撞上南墙也绝不后悔。

    “浅浅,你身子不好,我不好叨扰你太久,等你身子好些、天气再暖和一些,我们一起去踏青,就去行宫,那儿地气暖,花开的也早,我们,还有太子哥哥,再叫上沈离,我们一块儿去。”

    夏浅凝面上阴霾一扫而空,刚才还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唇向上扬了点弧度。

    云明本一直沉默听着,看到他们商量得欢快,容色阴翳。

    云明离开后,云娆又和夏浅凝说了一会话。

    待到远山上缠了重重的云雾,有要下雨的迹象,素离才提醒云娆回去。

    京城初春的雨水一下起来绵绵密密,十几天也不见得放晴,一到这样阴冷潮湿的天气,云娆胸口刺痛的毛病就会发作。

    这病对冷暖变化异常敏感,冷气入窗,云娆痛得忍不住弯下腰。

    夏浅凝刚回血的小脸又被吓得惨白,云娆安慰道,“不碍事,怕是在漠北喝多了冷风落下的。”

    夏浅凝沉默片刻,拉过云娆找着她腕上穴位用力压了压,云娆忽地觉得身心通畅。

    夏浅凝见她好受一些,笑道,“公主的症状与我的居然有几分相似,”她又命人从库房拿出许多补药,“公主,这是太子送我的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您先带回去,我借花献佛,公主不会怪罪吧。”

    云娆没有推辞,尽数照单收下,她皇兄挑的东西果然都是珍品,她也没怎么见过。

    “这么好的东西,皇兄都没给过我,浅浅,我哥哥对你可真好啊!”

    夏浅凝脸上很不自在,看着云明送的东西被端出披香殿,她疲倦的神情稍稍变得轻松,抬眼再看满屋云明送的奇珍宝物,胸口闷闷,犹如一块块巨石压在心头。

    *

    素离手上捧着药材,稀罕道:“你看,宁慧郡主对你多好,她好大方,别说这些药材,就是那些字画,要是你开口,她也会给你的。”

    云娆没有反驳,有些膈应,那种感觉,就像一只看不见的虫子再爬,很不舒服,却不从哪下手。

    宁慧郡主对所有人都好,不是寄人篱下那种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讨好,也不是刻意施恩慧下,笼络人心。她的善意像春日溪水,波光潋滟,慢慢涨起,自然而然溢出水岸,清新甘甜,润物无声。

    这倒不难理解,她的日子比宫里许多嫔妃过得都好,她锦衣玉食,手上有许多好东西,就比如她随手给云娆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她时常赏东西给宫女太监,宫女太监也喜欢她给的东西。

    郡主光风霁月,不似宫中其他嫔妃女官那般谨守尊卑。每次拿到宁慧郡主给的金花玉器小玩意,都不会觉得是被人施舍了什么,只会觉得自己拿到的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玩意,直到郡主离开,才惊觉是顶得上好几个月例银的金豆子,由是更加感激郡主。

    宁慧郡主的另一个好处,是她似乎什么都懂。

    云娆有时候会想,兴许生长在将门的女子随父兄游走四海,自然而然见多识广:

    比起宫里女人只看得到一小片天地,夏浅凝可谓无所不知。

    她时常和嫔妃宫女谈起塞外的趣事,因她常年与父兄住在边关,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说起来欢脱有趣,就连嫔妃也格外爱听。

    夏浅凝身子好些时会坐在廊下,聚拢过来的有宫女太监,他们团坐在石阶上,神情专注,手上还握着扫帚、端着茶托,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夏浅凝说漠北人成婚时会骑马抢帽子,不小心撞上可能会坠马,还说漠北骇人听闻的婚俗: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妻妾犹如牛羊,命不好可能会被转赠几轮......

    宫里人原先只道她羸弱不堪,忽见春光洒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像极了一株生机勃发的兰草。

    总之,宁慧郡主的好处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反倒是昭平公主严肃沉闷,不苟言笑,脾气坏得很。

    一日,宁慧郡主倚在红柱上看着宫女修剪花枝,云娆远远看见她们笑成一团,小宫女看到她,先拘谨对她行礼,见她面上带笑,还以为昭平公主的性子也同郡主一般,顺着刚才的话就问,

    “公主殿下,漠北真的把女子当成牛羊牲畜吗?”

    云娆没有答话,空气瞬间凝固。

    无人敢吭声,刚才说话的宫女呼吸紧蹙,一片死寂中,云娆哼笑一声,“是啊。”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只在嘴角微微勾起,虽则再无过多言语,但所有人都感到了怒火威压。

    宫女双腿软得站不住,身子像没了骨头瘫在地上,她才觉察出自己冒失,云娆在敌国的那几年......

    这时,夏浅凝站了出来,

    “公主,是我言语有失,还请公主责罚。”

    宫女面露不忍悄悄看向夏浅凝,这会云娆一脸的阴云密布天,再没个人出来认罪,让云娆出一通怒火,谁都不会好过。

    但任是谁来顶罪都轮不到夏浅凝,她何其无辜!

    然后,云娆转身离去,第二天,那个多嘴的宫女便没了踪影。

    自那之后,夏浅凝再不敢说边塞的事。

    见她思绪沉沉,素离小心打量她的脸色,做贼心虚如同说错了话。

    “你没生气吧?”

    “我?”云娆脸颊抽了一下,她犯不着在宫女太监那讨个好口碑,但她似乎真的有讨厌夏浅凝的理由。

    她和夏浅凝“结怨”开始,是在皇帝一时兴起来后宫赏花。

    皇帝一来,宫里的嫔妃、皇子都等着接驾,还有几位王妃、郡主,一园子的人热闹喜庆,云娆刚走进花园,有人扯住她袖子,回头一看,是六皇子。六皇子小脸满是紧张,

    “大姐姐,大姐姐,快和我说说漠北都有什么?”

    云娆莫名其妙,心里隐约有些不快。宫里谁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知她在漠北过的糟心日子,再没有人没眼色到在她面前提漠北。

    算了,他还是小孩,云娆心想,对着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弟弟耐心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六皇子匆匆问了几句,紧绷着一张小脸战战兢兢走到皇帝跟前,这日皇帝心情好,问皇子备边策略。

    六皇子原原本本把云娆话复述一遍,“漠北有十几个部落,他们现在还团结在一起,开始学习中原修建王城、一起养牛羊,士兵也聚在一处操练......十几个部落合在一起,实力不小,因此大魏想要彻底打败他们,还需要等待时机。”

    听到最后,皇帝眉头越皱越深,心头堵得发慌,他严厉扫了六皇子一眼,凉凉道:“身为皇子跟着师傅习武读书,竟读得一点志气也无。”

    此事最后还是靠夏浅凝上上下下做糊裱匠,好不容易把皇帝哄开心,还突发奇想,献上一良策引得皇帝放声大笑,忍不住赞叹,“宁慧郡主不愧是将门虎女,见地果真不凡。”

    皇帝走后,赵婕妤挡住云娆去路,哭得梨花带雨,“公主何苦要欺骗我儿,害得他被皇帝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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