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马车载着沈秋冷去往盛京的一处住宅院,行驶到一半沈秋冷感受到了马车停下,挑了点帘子低声问站在外面的阿喜。

    “公主,福安街狭窄,只能过一辆马车。前面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轿子,正迎面驶过来。”阿喜看了看前面,给沈秋冷解释道。

    小五虽然停了车,但确实厉声斥责了对面,“没长眼的东西,不知道这是公主府的马车吗?”

    对面的马车夫闻声紧急勒住了马,惊得马蹄乱蹬了几下。车厢里的人掀起门帘,马车夫回头跟他说了几句话,那人便赶紧走了下来,匆忙走到了沈秋冷的马车前。身后的马车夫也将马掉头,驶出了福安街。

    “臣大理寺卿胡非袁拜见昭乐公主!公主千岁!”胡非袁跪拜在马车外,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理寺卿?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沈秋冷将马车帘子又挑高了些,露出了自己的面庞,一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听到他的叩拜,沈秋冷笑笑,睥睨着胡非袁,开口的声音极其冷漠,“原来是胡大人啊,要不要记一下本宫今日没给你让道,改日告本宫一状啊?”

    胡非袁颤抖了一下,不顾地上还有融化了的脏水,将自己的头埋的更低了,“臣,不敢!”

    “不敢吗?本宫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沈秋冷嘲讽了两句后也懒得跟他继续废话,“小五,走吧。别耽误了胡大人的行程。”

    “遵命,公主。”小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马车便开始向前走。

    “臣恭送公主!”

    马蹄飞快向前,带起来的污水随之溅了胡非袁一身。

    沈秋冷冷哼一声,放下了车帘。车内的清香再次环绕沈秋冷的鼻腔,她用手指反复点着桌面,想着怎么和胡非袁算账。

    当初杜府所有证据汇集到大理寺,胡非袁的所作所为,虽说有金吾卫的暗示,但真的是皇命不可违吗?

    吏部尚书一案的重要程度,胡非袁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的位置不可能不知道,况且这件事还涉及户部工部。金吾卫只是带来了一些证据,胡非袁就一点不深究直接越过三司会审,以最重的罪名上书皇上,这是皇上走狗才干得出来的事。但凡是个稍微有点良知,心中稍微还有些天下社稷的官员都不可能做出来。

    既然胡非袁愿意做那皮影戏中被操纵的皮影,那么沈秋冷不介意一把火把他烧死。

    盛京的皇亲国戚和品阶高的官员基本都住在一块,住宅和住宅最远的也不过四条街,马儿跑个一下就能到。这不还没一会,沈秋冷就到了陈可沉的府邸。

    陈可沉住在南望街最里面,再过去便是死胡同。这处住宅周围用木头扎了一些围栏,外头还栽种了一些竹子,颇有一些曲径通幽处的意境。

    沈秋冷走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陈可沉,她倒是不疑惑陈可沉怎么知道自己要来找他。盛京的消息向来传得快,刚才在福安街同胡非袁那一闹腾,凭借陈可沉的消息网,当然知道了自己的动向。

    “今个是什么好日子,竟让公主殿下亲自来老臣的府邸,”陈可沉笑眯眯地将沈秋冷迎了进去,“公主想要见臣,派个人过来通报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这大冬天的。”

    沈秋冷也回着得体的微笑,“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您是长辈,昭乐怎么能让长辈跑一趟?”

    陈可沉带着沈秋冷到了会客厅。

    陈府的会客厅不同于别处,进去之后有一道很窄的木桥,通向中间的亭子,亭子三面环水,用一个木质的滚轮水车引着水流动。池水中是青玉铺底,小巧精致的假山错落摆放,红白、金黄的鲤鱼穿梭其中,好不快活。亭子的背面是一片假竹林,垫着砂石和鹅卵石,后面的壁画则画了一处仙境,轻云飘飘,仙气缭绕。

    沈秋冷还是第一次光临,不免有些震撼。陈可沉看着沈秋冷惊诧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臣这里的死水自然是比不上公主府里的活水,让公主见笑了。”

    “陈大人好雅致啊,这怎么是本宫这等俗人可以相比的。”沈秋冷表情恢复正常,提起裙摆走上木桥,环绕亭子一周,然后站在了池水边,静静观赏水里的鲤鱼嬉戏。

    陈可沉也不打扰沈秋冷,背手站在她身后。

    “公主若是喜欢,臣便让人现在将他们送去公主府,以后就在公主府陪着公主。”

    沈秋冷摇摇头,回过头微笑道,“有些东西欣赏欣赏就好了,本宫也不是都要非要占为己有。若真是看了什么几眼就搬进公主府,本宫估计都在府内没地方落脚了,陈大人您说对吧。”

    陈可沉没回答,也跟着沈秋冷笑笑,微微弯腰,伸手引着沈秋冷进亭子坐下,“公主还没尝过臣泡的茶吧,不如坐着静等片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秋冷瞧着陈可沉花白的头发,手指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黄玉玉佩,走进亭子,坐在了软垫上。

    陈可沉说泡茶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沏茶。沈秋冷早就听说陈可沉视茶如命,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先说这茶具,是用北山的羊脂玉打造的,形状和上面的花纹都甚是完美。羊脂玉还泛着不一样的光泽,一看便知道是主人经常用茶水浸润出来的。再说说这茶叶,从开盖的时候沈秋冷就闻到一股香味,很清爽,却又很浓郁。陈可沉用茶叶夹从紫砂罐内夹出来的茶叶每一片都十分完好,薄薄一片,很干干脆脆的却没有被压碎。

    沈秋冷端坐在软垫上欣赏着陈可沉泡茶。不得不说,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再加上陈可沉年龄沉淀带来的稳重的气质,看起来的确很赏心悦目。

    杜晚景也曾经提过陈可沉的这一点,他说陈老不亏是礼部尚书,知礼法,懂礼数。一份沉稳不卑不亢,身居高位却从不居功自傲的气质也是陈可沉在朝廷上深受其他臣子仰慕的原因。

    “这第一泡的茶,是要倒掉的,这叫‘洗茶’。”陈可沉一边动作,一边给沈秋冷解释着,“热汤洗茶,去掉表面的冷气,后面再泡就会更加醇香。”

    说着陈可沉已经将第二泡的茶水双手递给了沈秋冷,“公主尝尝看。”

    沈秋冷接过羊脂玉杯,浅黄的茶水在杯子里转着圈,她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进嘴,瞬间口齿迎香,让人心里都不自觉愉快起来。

    “陈大人的手法真实将着茶叶的香味发挥到极致啊!”沈秋冷赞叹道。

    陈可沉自己也倒了一杯,又将倒了些水进茶壶,放在碳上烧着,“公主谬赞了,现沏现喝的自然是味道顶好的。”

    一盏茶过后,沈秋冷看着陈可沉还是很沉着的手法,幽幽开口道,“陈大人真的不好奇本宫今日为何来找您吗?”

    陈可沉摸了下自己的胡子,“公主不说,自然轮不到臣问。”

    亭子外的池中似乎有鲤鱼跳水,水花声回荡在会客厅内。

    “那本宫就不拐弯抹角了。”沈秋冷拿出那块黄玉玉佩,直接递给了陈可沉,“大人可认得此物。”

    陈可沉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接过那枚玉佩,放在自己手里把玩了片刻又还给了沈秋冷。“这枚玉佩原本有两块,是臣年轻时同镇北老将军,就是现在的镇北将军的父亲,一同游历的时候寻得的佳玉。”

    老将军吗?沈秋冷还记得楼衍是说陈可沉是同他父亲交好。

    “本想着是让这份友谊顺着每一代传承下去,没想到臣的儿子没这个福分,于是臣便替他继续维持着这份情谊。”陈可沉继续解释道,“想不到镇北将军爱酒的同时也爱着茶,臣也自然与他聊得来。”

    陈可沉想起来那段日子经常与镇北将军交流茶道,好不快活。只不过后来北域连年打仗,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罢了。

    “这玉佩现在应该也轮到了小将军手上了,臣的这一块,自然也是传了下去。”

    这一句就是告诉沈秋冷,陈家的玉佩到了他的孙子那里,那陈可沉的现在的行为,自然就是为了他的孙子。

    “公主,既然小将军把玉佩给了您,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公主也是明白的。”下一泡的水开了,陈可沉又替沈秋冷倒上一杯。

    沈秋冷没接话,她若是不懂,今天就不会在这里。

    “说到这个份上,本宫就继续直说了,这趟来就是借此让陈大人替本宫办些事。”沈秋冷直视着陈可沉深邃的眼睛。“一,太子回京,本宫要亲自去接,仪式虽然不能过于盛大,但太子必须按照太子该有的礼办,至于从京外哪里开始迎,由本宫说了算。”

    “谨遵公主吩咐。”陈可沉的语气没有多大起伏。

    “第二点,还请陈大人不妨救萧尚书一命。”

    陈可沉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看着沈秋冷上挑的凤眼,一笑却并不多问。

    亭外流水潺潺,亭内茶香四溢。沈秋冷与陈可沉交谈甚是顺利,这位老臣没有沈秋冷来之前想得那般可怕,又或许只是他的城府不对沈秋冷用。

    等一切都谈妥了,沈秋冷也不再多留。

    “听说江南的毛峰,也是顶好的茶。”沈秋冷,“若是有机会本宫一定邀请陈大人品尝品尝。”

    不知道是听到“江南”,还是听到“顶好的茶”,陈可沉面部表情稍稍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端起茶杯敬了沈秋冷,“臣在此,先谢过公主。”

    “公主,这玉佩还请您务必保存好,等到了江南,还大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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