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驾车的白发老翁,牛车还有十个人,这九人都是江潮川在各村捕鱼队中选的佼佼者。

    于潮川从罐头厂成立的第三年起,就一直是厂里远洋队的队长,每年都需要选人带队出海。

    远洋队一年只出一次海,春季伊始出发,队员会在海上工作三到四个月。

    “川叔,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给于潮川递了一支烟。

    车上的说笑声因为他突然的举动嘎然而止。

    静默几秒之后,大家纷纷从兜里掏出自己新买的烟,急忙取出一根,递到于潮川面前。

    众人的烟盒五花八门,前进牌、长城牌、东海牌等柜台常见的应有尽有。

    这是常见现象,远洋结束后,队员们能在罐头厂领到一笔钱和一些票,基本所有人领到钱票后都会直奔供销社。

    “抽不惯。”于潮川敲了敲手中的老烟斗。

    驾车的老头和他同年进罐头厂,每年都负责将从村里找来的队员送回家,也是看惯了这样的场景。

    “我抽得惯,给我就成。”老头扭头嘿嘿一笑。

    第一个递烟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烟放到他手里,恭维道:“抽得惯就好,辛苦您走一趟。”

    其他人迟疑几秒,也把烟给了老头,却没说什么。

    “回去别懈怠,好好练,明年还能选上。”于潮川吸了一口烟,烟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黑皮男人爽朗一笑:“川叔,我一定不会偷懒,明年还跟您出海。”

    “对,我也会好好练的。”

    “我也不会偷懒,明年还跟您干。”

    其他人接二连三地表态,车上气氛严肃了几分。

    于潮川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吐着烟圈,任由烟雾将脸完全笼罩。

    老头听见几人的话,无声咧嘴笑,这样的场景年年见,但第二年没一个人能入选。

    想着,他甩了甩鞭子,声音让牛的脚步加快。

    与此同时,于老太叉着腰大力拍门,叫喊声中气十足,任谁也想不到几天前她病得奄奄一息。

    “于海光,你给我出来,别以为躲在屋里就能不给我钱了。”

    “当初是于知乐喊的分家,条子上写了每个月要给老爷子三块钱生活费的。”

    “钱呢?从三月到现在,十块钱,快拿出来。”

    她边喊边扬着分家协议,这是于海耀从大队部翻来的。

    这次只有于老太一人来讨钱,但主意是她和于海耀商量了半宿得出来的。

    小院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于海宗一家来得迟,甚至挤不进去。

    “于海光,我知道你在家。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你爹回来之后,饭都吃不上吗?”于老太突然转身面向众人,抹眼泪哭诉,“大家给我评评理。”

    这几天,村里人有事没事就去卫生所晃悠,都听小胡讲了于海耀夫妇恩将仇报的事。

    大家连带着对于老太没什么好感,所以没人帮腔,都是抱着双臂看戏。

    见装可怜计谋失败,于老太表情一僵,索性不演了。

    这时,她瞥见借着人缝钻到最前面的于齐,上前拧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小崽子,给我爬到墙头,看屋里的人在做什么。”

    “我才不要帮你。”于齐用力挣脱她的手,耳朵被扯红。

    一个大娘看不过眼了,上前帮忙:“小齐耳朵都要被你拧掉了,还不松手。”

    “滚,这是我的家事,你掺和什么?”于老太眉毛一拧,手往上抬,“难不成你想当他继奶奶?他爷现在可不在这儿,你演给谁看?”

    “胡说八道。”大娘气得只喘气。

    于齐被她扯得整个人踮气脚,喊:“放开我,你这个老妖婆,你才不是我奶奶。”

    “放开我儿子!”杨素云穿过人群,被眼前这一幕激得眉毛高耸。

    与此同时,于海宗大跨步上前。

    于老太慌忙躲他,却始终不松开于齐的耳朵。

    混乱间,于齐被摔到门上,发出轰隆的一声,门倒了。

    周岳生把于齐抱进屋,杨素云红着眼冲进屋里,于知乐连忙给他上药。

    “于海光,终于肯出来了是吧,给钱,把这几个月的养老钱给我。”于老太丝毫不在意于齐的伤势,摊开手掌问钱。

    于海光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于老太被他盯得后背发凉,梗着脖子继续问他拿钱。

    见他一动不动,她立即破口大骂。

    于家上上下下都被她骂了一顿,连张念慈也没逃过她那像淬了毒的嘴。

    “你,你。”于海宗听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捏着拳头要冲上前,被于海光拦住。

    他眼神里满是不解,咬牙切齿道:“哥,她骂咱娘。”

    于老太知道自己戳中了兄弟二人的软肋,也知道两人不敢当众打她,心里暗暗得意,继续恶语相加。

    大伙被她那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的恶毒话惊得嘴巴微张,被身后人拍了好几下才回过神。

    人群被劈开一条路,老支书缓步穿过,身边是木着脸的于潮川。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于海光冷笑两声。

    于老太突然卡壳,愣着原地。

    这时,她才发觉气氛安静得不像话,缓缓扭过僵硬的脖子。

    于潮川的脸进入她视野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两眼一翻,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爹。”于海宗的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喊出声。

    于潮川凑近“晕倒”的于老太,捡起分家协议,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于老太虽然双眼紧闭,但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

    “吴兰,别装了。”于潮川低声道,“如果你想于海耀的会计工作没有的话。”

    这话一出,吴兰倏地跳了起来,身体晃了晃,细声道:“老爷子,你,你怎么回来了?往常不是八月从回来吗?”

    “我说你怎么看谁都像在装呢?原来自己装晕这么有一套。”方才帮于齐的大娘嘲笑道。

    人群中,不知谁扑哧地笑了一声。

    接着,一片哄笑声响起。

    “喊上家里的媳妇孩子,回——”于潮川看了看于海光兄弟二人,停顿了一下,“回村中心的屋子,重新谈分家的事。”

    于海光点了点头,朝屋里喊。

    先出门的是杨素云,她背着蔫耷耷的于齐。

    于婉琴牵着于迟的手跟在她身后,而于知乐和于越与她并肩而行。

    “小,小越,你的腿好了。”于潮川惊讶道。

    船刚靠岸的时候,罐头厂的老熟人恭喜他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提了两句于海光牺牲又复活的事。

    他回到村子,第一个找到的人是老支书,想了解事情的经过。

    两人还没讲上几句话,一个小孩冲进大队部,说于老太又去于家小院闹事了。

    路上,老支书将当初分家的事告诉他,特地告诉他分家是于海宗提的。

    除此之外,老支书什么也没来得及说,所以他很是惊讶。

    “嗯,能走路了。”于越应道。

    于潮川颇为动容:“好,好,那就好,那就好。”

    之后,一行人前往村中心的宅子。

    于潮川看见横亘于院子中央的土墙,早有预料,没有任何反应。

    当他想推门时,院里传来吴彩霞的声音,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啊耀,你说娘能从大哥手里要来钱吗?”吴彩霞问。

    于海耀轻哼一声:“怎么不能?分家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呢,每个月给老头三块钱养老费。”

    “啊,唔,唔。”于老太想提醒儿子,被杨素云捂住嘴。

    吴彩霞继续道:“可是,那是给老爷子的钱,他们肯给娘吗?”

    “你放心,我给娘支了一个招,要是于海光不给,就威胁他说要到省城里闹。”于海耀猥琐一笑,“他不是最疼于佩兰吗?肯定舍不得于佩兰丢脸,捏着鼻子也要给。”

    “富儿他爹,你真机灵。”吴彩霞奉承道,“当初要不是你,二哥也不肯主动提分家,你说的那秘密到底是什么?”

    “嘿嘿,秘密就是——”于海耀卖了个关子,话被踹门的声音打断。

    夫妇二人看着满满当当的人,傻眼了。

    “爷,爷,你回来了,给我带了糖吗?我要吃大白兔奶糖。”于富像个兔子一样,窜到于潮川面前,扒拉着他的手。

    于海耀的视线因为他的话聚焦到于潮川板着的脸上,大脑一阵发晕。

    “我不是你爷。”于潮川拂掉他的手。

    一群人不明所以。

    于老太挣开杨素云的手,哇地哭出声:“老爷子,你,你不能不认小富。我,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去找于海光要钱了。”

    “爹,你就是我爹啊。啊!”于海耀想冲到于潮川跟前,却不小心踩到一根木根。

    木棍有小孩手臂粗,圆滚滚的,一受力就往后滑,因此于海耀向前扑去,摔了大马趴。

    “啊耀,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吴彩霞尖叫着跑近。

    她也踩到了木棍,整个人摔到于海耀身上,压得他的脸又磕了一下地面。

    于富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哭出声。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

    这时,没人在意的于桃红沿着屋檐,悄悄摸进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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