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虞晴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怔愣了几秒,含糊笑着点了点头。

    车子匀速行驶在夜色中。

    程竞坐在副驾驶,不时瞥一眼正专心开车的周晚霁,经过一段宽阔无人的路段,程竞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欸,你今天怎么想起行侠仗义了,平时也没见你这样。”

    周晚霁目视前方,没接他的话。

    “该不会是看上虞医生了吧,要我说呀,这虞医生漂亮是漂亮,就是性格有点无趣……”

    “出轨。”

    周晚霁猛地打了下方向盘,车子转弯后缓缓停在路边。

    程竞把前倾的身子拉正。

    “什么?”

    “因为她男朋友出轨。”周晚霁很少这样耐心解释和回应这种和工作无关的问题。

    程竞安静听着他说。

    “这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明知道她的另一半出轨了,但是由于各种原因选择忍气吞声,甚至卑微求和,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道德感和责任感支撑着她在这种支离破碎的两性关系中苟延残喘,可悲。”

    周晚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眼睛始终盯着正前方黑漆漆的道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又紧了两下。

    “还有一种女人,沉浸在自己的男朋友或者丈夫对自己的体贴关怀里,看不到他们做的肮脏事,这类人,更加愚蠢。”

    周晚霁摇下车窗,让夜风透进来,深吸一口气,而后平静地说:“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中间有这样愚蠢的人。”

    程竞静静地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像不知疲倦地环绕在车周随时准备猎杀的野兽。

    周晚霁似觉得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蓦地又补了句:

    “还有,她男朋友也是真该死。”

    程竞噗嗤笑了,严肃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他竖起大拇指在周晚霁面前晃悠两下:“知道了,今天我们周总是道德标兵,给您点赞。”

    周晚霁无甚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发动车子。

    到达观苑后,程竞和周晚霁各自回家,两人都住在这里,还是上下楼,周晚霁住在下面。

    刚刚周晚霁那番话说得太过恳切,程竞只顾着听,却忘了思考,待周晚霁走后,电梯关闭慢上的那几秒,程竞方才突然回神,继而无奈摇头,暗道:

    朋友?周晚霁啊周晚霁,你就骗我吧!

    周晚霁和程竞走后,虞晴也话别了章夏,和盛禹驱车离开。

    一路上,虞晴都没怎么说话,脑子里时不时跳出来周晚霁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她看人很不认真?

    盛禹开着车,暼了她一眼,见她眉头微皱,想了下,关切问道:“晚上玩得开心吗?”

    虞晴很轻地嗯了一声,道:“挺好的。”

    “一路上看你都没怎么讲话,感觉情绪不高,还以为你玩得不开心。”盛禹目视前方,语气平淡道。

    虞晴笑了下:“夏夏生日当然开心,他们人都很好,我就是有点累了。”

    盛禹转头望了她一眼,空出一只手拉着她的,摩挲两下,略感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了。”

    “没事,不着急。”虞晴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语气轻松地说。

    十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小区门口。

    “小鱼,我们到家了。”盛禹拉开车门下车,又忙跑到另一侧给虞晴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公主,请下车。”

    虞晴被逗笑了,转过身拿后座放的包。

    托特包的带子不小心勾到了安全带的卡槽,虞晴方才注意到安全带旁边角落里静悄悄躺着的一个小吊坠,上面挂了一颗小巧的亮钻。

    虞晴拿包的手僵了下,身子定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鱼?”

    “哦,马上,带子勾住了。”虞晴把吊坠胡乱扔进包里,轻呼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下了车。

    两人博士毕业后一同开始规培,拿着甚至比博士期间还少的工资,还要因为学生身份的转变从宿舍搬出来在外面租房子。

    盛禹跟虞晴提议两人可以一起合租,这样也更方便。虞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婉拒了这个提议。

    一方面,两人规培的医院不同,虽说都是南大的医学生,但是虞晴是肝胆外科,规培去的是南大一附院,而盛禹是神经外科,去的是南大附属的长华医院,两个医院分别在两个区,中间还隔着大段距离,规培期轮到有些科室忙到飞起,住在一起反而不方便。

    另一方面,虞晴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老人家思想老派,经常叮咛她谈恋爱不是结婚,该守的规矩要守。虞晴本就不是一个古板的人,更不用说她不管是读博的时候还是现在规培期,每天在医院听到的各种八卦都足以反复刷新她的三观,提醒着她,和一个人上床的最短时间可以是三天,也可以是一眼。

    尽管如此,她也无法做到和交往一年多的男朋友同居,同居意味着允许一些事情的发生,虞晴认为她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换言之,她从心里对这段感情并不十分热情,她没有那种冲动。

    之前章夏问过她那个老套的问题,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你会选择哪个。

    她那时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选了她爱的人,如果一个人爱你你却爱不上他,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负累,她宁愿选择去爱人,至少这件事相对来说很简单,但是直到现在她也没做到过这件简单的事情。

    她想,或许有些人天生就并不拥有这种能力,美好的爱情可能是奢侈品,但肯定不是必需品。

    虞晴在小区前下车后,对着车里的人摆了摆手:“回去注意安全,别开太快。”

    “嗯,你快上去吧,晚上天冷,别冻感冒了。”盛禹歪头看着她,絮絮地说。

    虞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不知是晚上风太大吹的,还是她太累了,这个笑容有些变了形,盛禹又等了一分钟,才驱车离开。

    虞晴望着车子渐行渐远,凝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蓝黑色的夜幕里,才转身往家走去。

    这个夜里,虞晴意料之中的失眠了。

    起因大概要从那个吊坠说起,不知是不是女生在这方面有着天生的机敏,她看到那个小东西后便辗转难安,吊坠上的那颗亮钻过分精致了,以至于和她格格不入。

    她又翻了几个身子,最后模仿她经常在红薯上刷到的描述方式发了一条动态,还带了几个浏览量多的tag。

    动态是夜里两点发出去的,过了十几分钟就陆续有了一些评论,像是用一种含蓄的方式陪伴着这座城市失眠的人。

    她翻着或玩笑,或自嘲,或认真的各种评论,心情像湍急湖泊中的一叶扁舟,起起伏伏,最后她烦躁地关掉了手机。

    ……

    虞晴这个月在放射科轮转,日子相比于前两个月在心内简直是天堂待遇。

    第二天早上七点,虞晴带着眼下两抹淡淡地乌黑挤进早高峰地铁拥挤的人潮,掐着点抵达医院,熟练套上白大褂,开始一天的工作。

    放射科的工作相对清闲,虞晴上午一直在做一件事——写病历,办公室的几个医生偶尔讲几句科室内外的八卦,虞晴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欸,长华医院的瓜你们听说了吗?”何医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激动地说。

    虞晴听到长华,打字的手抖了两下,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什么,什么瓜?”一旁的小王医生正玩着手机从屏幕里猛地抬头。

    “这还是我听我长华的姐妹说的,说他们科室私下都传遍了,规培期的一个男医生,叫啥我给忘了,跟他们神外大主任的女儿勾搭上了,但是这男的有女朋友!”

    何平的话还没落地,虞晴的心却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长华,规培男医生,再结合她在车上发现的吊坠……

    虞晴突然身子一凛,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过了两秒,她无声苦笑:原来周晚霁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啊?我去,有女朋友还搞这套,他们这群男的,真的是……”小王露出鄙夷的神情,又见怪不怪地说:“你可以永远相信男医生,十个男医生里有八个不是在出轨就是在出轨的路上,这年头哪个混的好的男医生没点关系,只不过可怜了他那女朋友,没准她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话毕,小王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虞晴,问道:“欸,小虞,你怎么看?”

    虞晴这两天刚来放射科,和她们的聊天内容目前仅限于到了饭点去哪吃这一项,再加上她平时也不喜欢和别人讨论自己的私事,因此放射科的几个医生并不知道她谈恋爱了,更不知道她十有八九就是她们口中这个可怜的女朋友。

    虞晴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消息里缓过来,听到有人叫自己,愣了一下,而后像是突然回了魂,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哦,是啊。”

    “是什么呀……”小王撇了撇嘴,正要继续输出,被何平打断:“哎呀,我想起来了,那个男医生叫盛禹,大禹治水的禹,对,就这个!”

    “啊,是嘛……”小王把矛头继续对准这个陌生的名字,开始了疯狂的吐槽,从盛禹到男医生群体,从出轨到谈恋爱结婚,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横飞。

    虞晴的心沉了又沉,但始终还抱有一丝希望,或许那个人不是他呢?但是在何平说出盛禹——她男朋友的名字时,她的心重重落下,两只手无力地虚握成拳。

    最后,小王像是说累了,声调降了下来,总结陈词:“总而言之,这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婚姻说白了就是男人的温柔乡,女人的火葬场啊!”

    何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八卦的时间总是飞快,何平看了眼墙上的钟,把二郎腿拿下来,站起来活动下身体:“到点了,食堂走起!”

    “走吧。”小王把饭卡揣进口袋,走到虞晴身边拍了拍她:“小虞,走,吃饭去。”

    虞晴尽量表现得平静,淡笑着转头说:“你们去吧,我点了外卖。”

    又调皮地眨眨眼:“食堂的饭我都吃腻了!”

    “那确实,就那几个窗口,来回吃,能不腻吗,下回我也点外卖。”小王点点头,挽着何平的胳膊:“那我们就先走啦。”

    虞晴勾唇道:“好。”

    待两人走后,虞晴收起笑容,彻底垮下脸来,坐在位置上放空了好一会,慢慢恢复平静。

    她拿起手机,斟酌了几秒,给盛禹发了条微信:

    『你今天下了班来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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