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禁行,灯笼尽灭。

    浮云掠至月亮身畔,此刻逃遁,时机已然错失。

    他俩又不是大人物,方应看何至于费周章拨几个爪牙保护?放眼整个汴京武林,除非方小侯爷亲至,再无旁人有收拾朝彻子的能耐。

    遭她这么一吓,任怨惊恐求饶:“不、不!帝姬,您听小人解释!”

    但她向来没耐性,也不爱听废话。

    浓重的阴霾已笼罩仿若青峦的眉梢,这令她艳丽沉稳的五官瞬间带上了一种猛兽般的威严。

    元限死在王小石手中,尚且还算保全体面,死前未曾受折辱。可“天下第七”……

    可怜的阿七。

    她心道:你们杀我师弟是为民除害。我杀你们,也是为民除害了,这很公平。

    将来评说千秋功过,非得为我记上一笔,如此方可!

    ……

    众人发现任劳任怨遭逢不测时,已是翌日。

    死了两名朝廷的牢头,“名利圈”人心惶惶,莫所适从,不免要骂一骂动手的人真会挑地方。他奶奶的血流成河、没完没了是吧?!

    但大家很快又想到,在半公家的地方,敢对公家下毒手,身份必定也不同凡响。

    不过这得多大仇?

    目睹尸体的惨状,在场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噤。

    在刑部干了二十年的老衙役抬担架的手直发抖,唉,还是让大人们自己看吧。

    白布之下勉强还能瞅出个人形来,但更像是两具银蛹,全身被缝了“锁子甲”。

    血迹反复渗出又干涸。

    那是朝彻子拿订书机给他们钉成这样的。

    重型订书机“咔哒”的声音响了一整个晚上,阵痛便折磨了任劳任怨一整晚。

    她先是把两人背后的皮完完整整一大张地活剥了下来,然后才给他们“穿衣服”的,连男子腿间独有的那二两烂肉都没放过。

    针打进去的时候,她的情绪甚至不如平时骂人那会儿起伏大。

    她杀人的方法多取决于“师夷长技以制夷”。

    对方爱枭首她便枭首,对方爱缠磨她便缠磨。

    两人在流泪,泪珠儿滚过颤抖的脸肌,滑过颤哆的颈肌,流过抖哆的胸肌,偏又一时半刻死不了,只能哀嚎着任她玩,额头不光青筋暴起,连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病犬般抽搐到破晓。

    一阵激烈的挣扎之后才堪堪断了气,想来方才的表现是回光返照。

    曾几何时,二人联手也这样将花枯发那本该喜庆的寿宴,化作了人间炼狱,血肉磨坊,残杀其从未涉足过江湖的儿子花晴洲。

    无论江湖中有多少人疯传“袭夫人”是毒蝎女、大蟒精转世。

    至少花枯发为她会拍手称快。

    谁让他儿子死了好些年,破板门劫囚时,他为顾全大局,也没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泛光的银蛹由上万根针排布,强行拔出,只会让两具尸体糜烂的更彻底。

    仵作验不了尸。

    解开谜团、缉拿真凶的唯一线索,只剩静静躺在案发地面,以血为墨、触目惊心的血书。

    凶手不仅嚣张,留的还是蔡太师的《吟微调》。

    ——吟徵调商灶下桐,松间疑有入松风。仰窥低审含情客,似听无弦一弄中。

    笔法姿媚,字势豪健,近乎与太师真迹无异!

    这可不是件小事。

    相比之下,死两个差役到显得无关紧要了。

    ……

    蔡宅别墅气氛凝重。

    孙收皮带着消息回府时,蔡京正跟一个神容俊朗、脸如冠玉、谈笑自若的青年交谈。

    闻罢所言,他乘轿亲率众卫,带着人秘密奔赴事发地。

    目光闪动,用特别温和的口吻问了身侧俯首帖耳的方应看一个问题。

    “你观这字如何?”

    方小侯爷微微失望,知大势已去。

    他暗道可惜,却也告诉自己:无妨,暂且再忍一忍。

    待她身份水落石出之时,还不是他想对她怎样,就能怎样。

    当即身形微躬,面容真挚地答道:“我朝书家,太师当为第一。”

    其实唐非鱼的话,他已信了八分。

    难怪御膳司供些剩饭馊菜,也不见她闹。

    皆因她本就贱命一条,并非真帝姬,吃惯了苦所以不在意。

    ——为一个馒头,她就能让唐零摸遍全身。

    方应看自是对她这样的女人轻贱不已。

    巨侠从小给爱子的教育方针是——“切记,粒粒皆辛苦,万不可暴殄天物,浪费粮食。”

    只要不骄奢淫逸,便是巨侠的好大儿。哪里又会懂朝彻子挨饿的辛酸?

    中秋佳节,他登门送去几笼肥美鲜活的湖蟹聊表心意,将身份之事含沙射影在蔡京面前提及,只说有流言蜚语中伤顺淑帝姬非官家血脉,绝口不谈其他。

    但他不知,昔日蔡京以书法独步朝野,独得官家赵佶欢心,有段时间被派去教导“顺淑帝姬”赵玉珠习字,虽无太傅之名,却有师长之实。朝彻子在乡塾学的字顶多开蒙水平,可她后来被赵玉珠鞭策过几年,抄遍万卷道藏,其字竟由稚嫩渐入臻境,笔法流转间,与蔡京一脉相承。

    若非名师亲自指点,蔡元长的字能是那么好仿的吗?随便哪来的乡野孤女都会写?

    若真如此,天下岂不是《兰亭集序》遍地?

    不过方应看也已遣人前往全国各地查证朝彻子的身世,待证据到手,即可禀奏官家,指控她冒名顶替。

    罪名一扣,到时候她怎么攀咬“有桥集团”都没用。

    说不准她还得反过来求自己。

    是以,方应看的眼色由深缓凌厉迅,速转化为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亢奋……

    *

    朝彻子杀任劳任怨,扒皮制鼓。

    事后留下血书。

    回到宫里,竟又犹如天助,意外解开了铁匣子的秘密。

    热情的机械女声像是金属摩擦。

    这是一段长达60s的购物广告,伴随着欢快的音乐。

    不明情况的朝彻子呆呆被蓝紫色的光球所淹没,看起来有种不似活人的失真感。

    难道……真让她捡到了传说中的法宝?……不过它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用户锁定中.……”

    【滋滋……】

    “锁定失败,正在解析……”【滋……滋】“故障排除中……”万物混沌,似乎有未知力量在她脑内打架。

    “锁定成功!”

    霓虹射线从金属匣中喷涌而出,像一张跳动、华丽的蛛网,缠绕朝彻子的长发与身体。

    “指纹录入中……声纹录入中……虹膜录入中……“

    “绑定成功,剩余辅助射击试用次数:3。”

    箭矢悬停在她身前。

    材质难以辨识……样式从未见过……

    朝彻子展开玉掌,接住了那只合金箭矢,郑重的像是接住了她沉甸的命运。

    周遭光芒逐渐淡去。

    或许偷袭的想法可以提上日程了?

    万事俱备……不,还缺一张弓。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秋日午后,延福宫的丹桂开得热闹喧嚣,殿内甜香浮动,缓步走出地窖的朝彻子如是想。

    她已决意先动手为强,帮遭到“有桥集团”污蔑残害的官员、百姓讨公道。

    就利用自己尚未被拆穿的帝姬身份拖方应看下水,收集证据证词,去官家那揭露其罪行。

    实在不行,大不了赔上自己,一口咬住他秽乱宫闱,来个玉石俱焚呗。

    反正……她挨了那一枪也命不久矣,对往后余生再无期待。

    身为大宋地位尊崇的女子之一,倘若连她都告不动分毫,世间岂不是公理沦丧,正义无存?

    做这样九死一生的事,朝彻子少不得唤来自幼伺候在赵玉珠身边的宫女小苔,告诉对方事情已败露,平静“交代后事”。

    ——教她如何与自己撇清关系,教她万一自己遇害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

    地窖里蓄了钱的扑满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出宫后无论嫁不嫁人,都够她花销终生。

    “可、可事情还没坏到那种地步,现在说这些是不是为时过早?”

    朝彻子沐浴后,悠然自得地搬来一把竹椅,躺在翠微殿外。山涧水流般的发丝铺开,她飞来一眼,反驳道:“一点也不早。”

    秋光明媚,晒得人慵懒欲睡。

    当年赵玉珠与玉清照应宫的羽客相恋,得她相助离去,一晃竟过去十年。

    二人对互换身份之事皆不悔。

    起初朝彻子只是想后半辈子回不家也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帝姬正合她意。

    却好日子没过两年,又和方应看较上劲。

    “十五的中秋宫宴,你替我称病辞了吧。”到了迫在眉睫争先的时候,不必要的应酬统统推掉。

    事以密成,朝彻子说干就闷头干。她怕方巨侠会舍不得,她要赶在对方入京前弄死那小兔崽子。

    她的计划是两手准备都要抓。

    先杀,杀不了再告。

    才短短几天,她走街串巷,四处暗访,签名按了血手印的诉状就整理了一大摞,足可见“有桥集团”的罪行罄竹难书。

    一开始那些人个个防备她。有的人刚听到“有桥集团”四字,便屁滚尿流,下跪磕头,哪怕受了天大的人祸冤屈,也不敢陪她一块得罪神通侯。

    当然也有的人四肢残缺,家破人亡,活腻都活歪了,听她要告“有桥集团”,两眼放光,夸她菩萨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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