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5）
心跳极快，伊尔丝面色苍白地惊醒，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床上，险些撞到卡洛希的鼻子，她转过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神殿后的那个房间，凯恩斯和伊文也在，显然都猜到了她刚才是进入了预知幻境，眼下见到她这个模样也能猜到她一定没看见什么好事。
卡洛希虚虚握着她的手腕，面露担忧。
“带着叙述——我们现在就去神唤之路。”她说着将卡洛希推开一些，下了床，她刚刚看见的未来与曾经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让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触碰到一部分现在世界的真相，但此刻她的心急并不只是来源于此，还有她的直觉一直在警告着她，必须赶紧前往迷宫。
听到她这么说，三个人都没有意外，卡洛希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口：“神唤之路有传送点位。”
圣子与神官有开启传送阵的权限，他没有任何疑问，听到伊尔丝这么说就立刻起身去做了。
“传送阵启动需要时间，你们可以先回麦温之家做些准备。”说完，卡洛希打开门疾步走了出去。
”你们回去……我还有事要找艾俄洛斯。“伊尔丝也一溜烟跑了出去。
伊尔丝醒来短短半分钟，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了伊文和凯恩斯，两人对视一眼，默契起身——他们得回麦温之家将提前出发一事告诉家人们。
伊尔丝一路小跑，来到正厅时却发现空无一人，原本应该在的神官们全都消失了，仅有艾俄洛斯的分身在那一架竖琴边，似乎正是在等她来。
白色的绑带从他脑后垂下，还和先前一样遮住了艾俄洛斯那双空洞的眼眶，伊尔丝松了口气，在幻境中与他对话的氛围过于压抑，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她在看见艾俄洛斯的一瞬间，心脏本能地一紧，害怕那并非幻境而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艾俄洛斯只是坐在琴边，没有弹琴，伊尔丝在他身后三步站定，他才侧身转头面向伊尔丝的方向。
“我见过那孩子几次。”他忽然开口，有些突兀，就连伊尔丝都愣了一下，直到看见他手中的东西——那个浇水壶。这是“神的血泪”，被暂时放置在此处的，曾属于霭神微微丝的藏品。
那孩子指的是霭神？
艾俄洛斯将手中的浇水壶递给伊尔丝：“她胆小，紧绷着，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自己，却一直坚持着——无论谁见了她都不会觉得讨厌。”
伊尔丝接过浇水壶，脑中浮现出她曾在幻境之中见过的那个少女模样的神明，瘦弱苍白，却一直在行走，一直在悲伤，所有笑容都挤给了身边的人。
“她痛恨信仰。”艾俄洛斯继续说着，说到痛恨二字时语气稍稍重了一些，似乎在惋惜。
“为什么？”伊尔丝下意识问道。
“她给人带来灾祸，信仰的权柄却让她与人类相连，她本就没多少勇气，贪恋被爱的她无法主动割舍这一切。于是一天天一年年地耗下去，她的生命与精神就这样瓦解。”
“她是这么死的？”伊尔丝愣了愣，为艾俄洛斯话中的惋惜感到不解。其实伊尔丝并不多在意霭神，即便霭神有一个足够悲伤可怜的过去，她也依旧在暗暗不满洛神因她而遭受的一切。哪怕伊尔丝并不清楚霭神与洛的过去，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霭神消失前后洛也销声匿迹了。
或许有些无理的迁怒，但伊尔丝不满。
艾俄洛斯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起了糟糕的回忆，他站起身。
“说说你为什么来找我吧。”
——
开启传送阵很简单，只需要足够的神力，而卡洛希最不缺的就是神力，于是预热好传送阵以后，他靠在墙边，看着那个巨大的传送阵发呆。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不可能毫无触动，但他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惶恐。
曾经的他认为只要能够完成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执念，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一文不值。他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有着这么奇怪的执念——想要所有人幸福。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他比谁都清楚，可他不能清楚，就仿佛这个事实一旦被确认，他的一切都会因被否定而崩塌。
但他很快就不在乎了，他见过很多人，每个不愁吃喝的孩子都会有天真的梦，善或者恶也真的自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好了。
或许他也是这样，只不过他生来就有着比常人更多的善，可能他的梦来自于不忍，不忍再见任何人受苦，拥有神力的他，有着这么大的梦想也合理。
于是他不再去想这件怪事的缘由，因为思考并不能给饥饿的人面包，却会让太清醒的人痛苦。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看见人的笑容。
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自己的变化才如此迟钝，迟钝到已经用着大部分时间去观察一个女孩，甚至在自己被窥探时也下意识假装不知都没有发现。
他似乎不再同从前一样可以如此随意地为任何人献上自己的一切了。
惶恐，于是他开始思考，却发现回忆里的每一寸她都如此熠熠生辉。
可是，为什么？他对这莫名其妙的感情感到怪异，这并不是如同欣喜懊恼般正常从心而生的，而是与他的身体他的灵魂融为一体，仿佛与生俱来，甚至连如此疑惑都不感到抵触的感情。
想到这里，伊尔丝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她似乎已经与艾俄洛斯聊完了，但那股担心的情绪依旧萦绕不散。
他抬眼，看见伊尔丝那双太蓝的眼睛，一丝微弱的不适出现又很快消失，还没来得及抓住，伊尔丝就开口了。
“卡洛希。”她嗓音轻轻的，心中担忧更甚，通过不知道什么的联系传递给他，压得他呼吸都有些收紧。
忽然很想伸手抱她，但他只是点头，攥紧了手指。
“如果所有人都要你死，你会……？”她问，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隐在呼吸之中，连着心脏都隐隐作痛起来。
伊尔丝是知道答案的，在最初的最初，在幻境中见到他时，他就已经为了救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轻飘飘地死在了那个祭台之上。他是如此轻视自己，以至于任何人的重要性都可以在他之上。
他心中似乎很少有悲伤之外的情绪，包括现在，除此之外，她只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经久不散的自我厌弃。
沉默重重地压下来。
“所有人都要我死？”他重复，却没有说出伊尔丝预想的那个答案，只是在身旁攥紧的手指却忽然松开，抚上自己的胸口。
“也包括你吗，伊尔丝。”他说，语调很轻，语速却并不慢。
“伊尔丝不想我死，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他看见少女忽然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为这个答案感到吃惊。
“只要你不想我死，我就不会死。”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几乎没有思考，字句随着心脏的收缩随着血液迸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眼中只倒映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变了。
少女怔愣了好几秒，才仿佛受惊过度一般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两步、三步，她回过头跑开，跑出了传送阵的大厅，跑到了外面的连廊，直到心脏不属于自己的狂跳冷却下来，她才停下，血液冲到大脑，伊尔丝伸手扶着墙，不让眩晕的大脑连累整个身体倒下。
变了，卡洛希变了。
她可以确定曾经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死，但现在的他居然给出了完全预料之外的答案，并非只是因为伊尔丝的因素迟疑，而是没有犹豫地将选择权交给了伊尔丝。
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伊尔丝放到了一个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重要位置。或许连卡洛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并不是死局。
她在狂喜，欣喜的是这个世界还有不与和卡洛希相斥的结局。
不管是什么感情，依赖也好重视友情爱情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洛、卡洛希不确实际的执念有所改变，不会因为人类无法改变的悲剧而崩坏，就不是死局。
紧接着是一丝犹疑，她难道要通过抓住这一丝感情去支配他吗？但这一丝犹疑很快就消失了。
伊尔丝捂住脸，她几乎要忍不住狂笑出声。是的，有这样的办法为何不去试试？既然她连主神的神格都可以拥有，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有的。
没离太远，这一丝若有若无的连接依旧在，她深呼吸平复好心情，抬起头，看见卡洛希靠在传送室的门口，面对着她，隔着半条连廊，他的身体修长，哪怕歪斜地靠在墙上也依旧漂亮，腰带修饰出一部分身体。
那双金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嘴角却在上扬着。
并不是他习惯性的礼貌微笑，她感受着传递过来的喜悦，不明所以。但她实在太高兴，完全不想掩盖自己的情绪，哪怕知道自己的心正在被探查着也依旧毫无防备，甚至故意展露给他看。
她大步走上前，高兴地抱住卡洛希。
“嗯，你要永远在，永远永远。”
卡洛希虚虚握着她的手腕，面露担忧。
“带着叙述——我们现在就去神唤之路。”她说着将卡洛希推开一些，下了床，她刚刚看见的未来与曾经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让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触碰到一部分现在世界的真相，但此刻她的心急并不只是来源于此，还有她的直觉一直在警告着她，必须赶紧前往迷宫。
听到她这么说，三个人都没有意外，卡洛希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口：“神唤之路有传送点位。”
圣子与神官有开启传送阵的权限，他没有任何疑问，听到伊尔丝这么说就立刻起身去做了。
“传送阵启动需要时间，你们可以先回麦温之家做些准备。”说完，卡洛希打开门疾步走了出去。
”你们回去……我还有事要找艾俄洛斯。“伊尔丝也一溜烟跑了出去。
伊尔丝醒来短短半分钟，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了伊文和凯恩斯，两人对视一眼，默契起身——他们得回麦温之家将提前出发一事告诉家人们。
伊尔丝一路小跑，来到正厅时却发现空无一人，原本应该在的神官们全都消失了，仅有艾俄洛斯的分身在那一架竖琴边，似乎正是在等她来。
白色的绑带从他脑后垂下，还和先前一样遮住了艾俄洛斯那双空洞的眼眶，伊尔丝松了口气，在幻境中与他对话的氛围过于压抑，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她在看见艾俄洛斯的一瞬间，心脏本能地一紧，害怕那并非幻境而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艾俄洛斯只是坐在琴边，没有弹琴，伊尔丝在他身后三步站定，他才侧身转头面向伊尔丝的方向。
“我见过那孩子几次。”他忽然开口，有些突兀，就连伊尔丝都愣了一下，直到看见他手中的东西——那个浇水壶。这是“神的血泪”，被暂时放置在此处的，曾属于霭神微微丝的藏品。
那孩子指的是霭神？
艾俄洛斯将手中的浇水壶递给伊尔丝：“她胆小，紧绷着，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自己，却一直坚持着——无论谁见了她都不会觉得讨厌。”
伊尔丝接过浇水壶，脑中浮现出她曾在幻境之中见过的那个少女模样的神明，瘦弱苍白，却一直在行走，一直在悲伤，所有笑容都挤给了身边的人。
“她痛恨信仰。”艾俄洛斯继续说着，说到痛恨二字时语气稍稍重了一些，似乎在惋惜。
“为什么？”伊尔丝下意识问道。
“她给人带来灾祸，信仰的权柄却让她与人类相连，她本就没多少勇气，贪恋被爱的她无法主动割舍这一切。于是一天天一年年地耗下去，她的生命与精神就这样瓦解。”
“她是这么死的？”伊尔丝愣了愣，为艾俄洛斯话中的惋惜感到不解。其实伊尔丝并不多在意霭神，即便霭神有一个足够悲伤可怜的过去，她也依旧在暗暗不满洛神因她而遭受的一切。哪怕伊尔丝并不清楚霭神与洛的过去，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霭神消失前后洛也销声匿迹了。
或许有些无理的迁怒，但伊尔丝不满。
艾俄洛斯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起了糟糕的回忆，他站起身。
“说说你为什么来找我吧。”
——
开启传送阵很简单，只需要足够的神力，而卡洛希最不缺的就是神力，于是预热好传送阵以后，他靠在墙边，看着那个巨大的传送阵发呆。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不可能毫无触动，但他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惶恐。
曾经的他认为只要能够完成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执念，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一文不值。他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有着这么奇怪的执念——想要所有人幸福。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他比谁都清楚，可他不能清楚，就仿佛这个事实一旦被确认，他的一切都会因被否定而崩塌。
但他很快就不在乎了，他见过很多人，每个不愁吃喝的孩子都会有天真的梦，善或者恶也真的自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好了。
或许他也是这样，只不过他生来就有着比常人更多的善，可能他的梦来自于不忍，不忍再见任何人受苦，拥有神力的他，有着这么大的梦想也合理。
于是他不再去想这件怪事的缘由，因为思考并不能给饥饿的人面包，却会让太清醒的人痛苦。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看见人的笑容。
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自己的变化才如此迟钝，迟钝到已经用着大部分时间去观察一个女孩，甚至在自己被窥探时也下意识假装不知都没有发现。
他似乎不再同从前一样可以如此随意地为任何人献上自己的一切了。
惶恐，于是他开始思考，却发现回忆里的每一寸她都如此熠熠生辉。
可是，为什么？他对这莫名其妙的感情感到怪异，这并不是如同欣喜懊恼般正常从心而生的，而是与他的身体他的灵魂融为一体，仿佛与生俱来，甚至连如此疑惑都不感到抵触的感情。
想到这里，伊尔丝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她似乎已经与艾俄洛斯聊完了，但那股担心的情绪依旧萦绕不散。
他抬眼，看见伊尔丝那双太蓝的眼睛，一丝微弱的不适出现又很快消失，还没来得及抓住，伊尔丝就开口了。
“卡洛希。”她嗓音轻轻的，心中担忧更甚，通过不知道什么的联系传递给他，压得他呼吸都有些收紧。
忽然很想伸手抱她，但他只是点头，攥紧了手指。
“如果所有人都要你死，你会……？”她问，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隐在呼吸之中，连着心脏都隐隐作痛起来。
伊尔丝是知道答案的，在最初的最初，在幻境中见到他时，他就已经为了救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轻飘飘地死在了那个祭台之上。他是如此轻视自己，以至于任何人的重要性都可以在他之上。
他心中似乎很少有悲伤之外的情绪，包括现在，除此之外，她只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经久不散的自我厌弃。
沉默重重地压下来。
“所有人都要我死？”他重复，却没有说出伊尔丝预想的那个答案，只是在身旁攥紧的手指却忽然松开，抚上自己的胸口。
“也包括你吗，伊尔丝。”他说，语调很轻，语速却并不慢。
“伊尔丝不想我死，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他看见少女忽然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为这个答案感到吃惊。
“只要你不想我死，我就不会死。”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几乎没有思考，字句随着心脏的收缩随着血液迸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眼中只倒映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变了。
少女怔愣了好几秒，才仿佛受惊过度一般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两步、三步，她回过头跑开，跑出了传送阵的大厅，跑到了外面的连廊，直到心脏不属于自己的狂跳冷却下来，她才停下，血液冲到大脑，伊尔丝伸手扶着墙，不让眩晕的大脑连累整个身体倒下。
变了，卡洛希变了。
她可以确定曾经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死，但现在的他居然给出了完全预料之外的答案，并非只是因为伊尔丝的因素迟疑，而是没有犹豫地将选择权交给了伊尔丝。
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伊尔丝放到了一个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重要位置。或许连卡洛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并不是死局。
她在狂喜，欣喜的是这个世界还有不与和卡洛希相斥的结局。
不管是什么感情，依赖也好重视友情爱情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洛、卡洛希不确实际的执念有所改变，不会因为人类无法改变的悲剧而崩坏，就不是死局。
紧接着是一丝犹疑，她难道要通过抓住这一丝感情去支配他吗？但这一丝犹疑很快就消失了。
伊尔丝捂住脸，她几乎要忍不住狂笑出声。是的，有这样的办法为何不去试试？既然她连主神的神格都可以拥有，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有的。
没离太远，这一丝若有若无的连接依旧在，她深呼吸平复好心情，抬起头，看见卡洛希靠在传送室的门口，面对着她，隔着半条连廊，他的身体修长，哪怕歪斜地靠在墙上也依旧漂亮，腰带修饰出一部分身体。
那双金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嘴角却在上扬着。
并不是他习惯性的礼貌微笑，她感受着传递过来的喜悦，不明所以。但她实在太高兴，完全不想掩盖自己的情绪，哪怕知道自己的心正在被探查着也依旧毫无防备，甚至故意展露给他看。
她大步走上前，高兴地抱住卡洛希。
“嗯，你要永远在，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