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年1月20日十二月十八  大寒  星期一  雾

    时间一推又过去了许久,像是会下雪的地方上长了一颗大树,大树上又开满了鲜艳的红梅,那枝头红梅上覆着白比天的雪,雪陪伴着梅的盛开和凋落,最后融于寂寞无声。只是这一次,雪似乎有些调皮,它背叛了红梅,背弃了相伴,缓缓的……从梅上、枝头重重摔下,砸在地上!

    ——

    变成,满目苍白。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想象,方城几乎就没有下过雪。

    大寒的这天,我的妹妹,百里写姝从瑾城回来了。

    我想象着她大概是背负着寒风凛冽从车站回来的家,而距离自己温暖的家还有大约几十步时,她或许看到了熟悉的小卖部。和从前一样,她走了进去,先是如释重负般哈出口气,一抬眼,又久别重逢那嗑瓜子的老板娘和老板娘的已经大了一岁的红苹果孙女。

    为什么叫红苹果?那是因为那个小女孩的脸颊总是红彤彤的像苹果一样红,于是写姝叫笑嘻嘻地叫她“红苹果”。

    两人见到许久不见的朋友,也是很惊喜感慨了一番,寒暄许久才又互相道别。

    道别一处,才能与另一处重逢。即使知道写姝什么时候会回来,可在那之前,就会有期待重逢的人心里已经隐隐藏着喜悦,直到快临近重逢的那一刻依然,这不的,早在写姝没来之前,桌上除了为了过年准备的瓜子花生等零嘴,还备好了她喜欢吃的枣糕、阳春馄饨面(我当然知道写姝不会饿着自己回家,但是耐不住有人觉得即使如此也要这么做),而当希望与之重逢的人敲门的那个瞬间——欣喜若狂。

    我打开了门,看到如我所想象的身负寒风但精神饱满的写姝,我牵起笑欢迎她同时拿过她手里的袋子、背包,放好。

    而写姝也随便坐了下来,随意端起那碗面,大口吃着,再吃了几口后她吞了吞面条,开始细嚼慢咽,然后和父亲母亲再和我一起说起她在瑾城这段时间的事情。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说得东南西北的,一会是自己上班的辛苦然后很理解父亲母亲,一会是学校里的一个和她三观一致的朋友,一会是她打的第二份工作无了的原因是有客人闹事老板直接把客人打残了然后去坐了牢他的妻子也跑了丢下他于是这家店暂时经营不下去所以她没了工作……

    我看到的是,父亲有时抽烟,有时吃点花生,虽然总是低着头很少说话,但看向写姝的眼神里总是欣慰的;母亲则一脸笑地看着写姝,很是认真地听,边剥着橘子边和写姝一起滔滔不绝。

    我听着她滔滔不绝,有时也会说些话,不过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x年1月21日  十二月十九

    x年1月26日  十二月廿四  南方小年  星期日  晴

    按母亲的话来说:“过年过年,过得热闹才叫年,少了一个人都少了一份年味。”加上双方都已有……那个……亲上加亲的意思……所以付望的父母特意从方城琛县的露水镇来旧江区和我们一家一起过年(他的父母住在他家)。

    这天是腊月二十四——是南方小年,刚好又遇上掸尘日,我们同往常一样在家里大扫除,大扫除完了之后又一齐祭灶神,辞旧迎新、迎祥纳福。付望父母就是今天在他们家打扫完又祭好灶神后被付望从露水镇一早上带过来的。

    为了不显得自己啥事不干,付望他爸客客气气一把拿起扫帚准备开干,妈笑得开心,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露出白牙:“诶呀呀!亲家公~来了就是客的,又是快过年了来这里就少忙活了,这多不好意思的!”

    付望他爸依然客客气气:“诶!…这有什么!又不是老骨头动不了了,我多出一份力,就多一份热闹不是?这才有过年的样子,这才叫过年嘛!”

    “哈哈哈”把妈逗笑了,“也是!也是也是!”

    付望他爸脸黑如突如其来的乌云,覆盖在黄黄的脸上。

    我听完写姝的这番话后眼睛瞪大了,也不禁笑不住,在写姝不断地笑下好不容易喘口气才能断断续续地接着问:“哈……真的…假的?”

    “对啊哈哈哈……我一想到他那么黄的脸可以瞬间变成那么黑的脸……哈哈哈……”写姝也努力止住笑,平复心情之后对我说,“不过他老爸这么精,你男朋友看起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货呀。”

    “哈哈,不会……应该不会。”我觉得她在和我开玩笑。

    “姐,啥叫应该啊!”写姝撇撇嘴,问我,“你别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不了解他?”

    我想了想,摇头,说:“……他,挺好的,温柔、贴心、聪明也很努力,而且还很孝顺”我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边,窗外是抬眼可见的黄山栾,黄山栾在微风之中微微摇晃,让人的心也跟着摇晃。

    写姝的眉又皱又挑,满脸疑惑不信怀疑。

    “看不出来。”她冷冷地说。

    大扫除后,接下来就是祭灶神。父亲亲自把灶神的旧画像揭下,替换成一张新的灶神画像,又从母亲手中接过各种供品然后摆好放在画像前的桌上,最后只父亲一人虔诚一拜,我和母亲写姝、付望和他父母亲在旁边站着。

    祭后,两家人同做一家事——剪窗花、贴春联。

    贴春联由长辈们做。两家都是由女人站在边上看着帮忙指挥,男人则负责做贴春联的工作。父亲十分骄傲地把他用毛笔写的春联稳稳贴在门上,听着亲家公的马屁露出两行大大的微微黄的牙齿,又重重地拍拍他肩膀说晚上一定要和他开怀畅饮!

    另一边的小辈——我、付望、写姝在剪窗花。

    付望从来没有剪过窗花,所以他表现地很吃力,我看到后,拿着他剪的快烂掉的窗花纸来,耐心地教他,付望也认真地听着,非常吃力地认真、非常努力地认真——只是——努力和天赋比起来,总是天赋更胜一筹。付望并不擅长手工。

    我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成功教不会一个人,却见付望笑了笑,并不在乎的样子。他笑得像花开放的样子,他随意一句说:“你会了就行。我就觉得我怎么做都做不过你,所以你会了就行,我的不重要。”

    写姝面无表情插嘴:“你会了是一回事,我会了是另一回事。”

    我皱眉看她,心里觉得写姝是在讽刺什么,却品不出味道来。付望依然笑了笑,一种从善如流的样子,点点头:“是啊。这本来就是两件事。”

    我的眉毛皱得更深更重,左看写姝,右看付望,始终品不出味道,我只知道写姝在找付望的茬,而写姝明显吃瘪了。

    ——x年1月27日  十二月廿五

    x年1月30日  十二月廿八  星期四  晴转多云

    腊月二十九晚上,除夕的前一夜,写姝满腹心事地来了我的房间。

    “咚咚”两声,我走过去开门,门外是一脸难以形容表情的写姝。“姐。”她开口。

    “怎么了?”

    她眼神飘忽,始终心神不定的样子,走进房间,找了张凳子坐下,却不再开口说话。

    好半晌,在我不解的目光中终于缓缓开口:“姐……我才知道,原来你和付望是相亲认识的…”我不理解她的意思,“对呀。”

    她一副努力止住心里情绪翻涌的样子,努力心平气和却艰难着说:“我…我一直以为你和他是偶然间认识的。”她抿了抿嘴,“今天下午,我去爸妈房间拿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妈的一个本子上写了付望的一些基本信息,然后我拿着那个本子去问妈,妈和我坦白了付望是她从一个朋友那里打听来的在夏娘九九馆里当厨师的……然后,她又和我说了些别的事,我才知道、我才知道,原来你和他在今年情人节就要结婚了……”我以为她是在难受我没和她说,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我笑了笑“是呀~”地说。

    “可是,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呀。”她脸色有点白了。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知道他的啊,你之前不是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不是吗?”

    她抬起眼来,十分严肃的神情,给人一种直逼内心深处的感觉,可是她仍然脸色有点白,摇了摇头,“你说他温柔、体贴、努力、勤奋和孝顺,这也许是真的吧。”她说出一句显得恐怖的话,“可是他的缺点呢?”却是仍然脸色不太好。

    我愣了一下。

    “怎么会有人没有缺点呢?你难道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吗?”她一副心痛的样子,让我有点莫名的烦躁,“还是说你是先入为主认为他怎么样都是好的?”我感觉到自己在皱眉了,我实在不理解她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还隐隐发酸。“你们是相亲认识的,爸和妈对他只有片面的了解其实也算正常,可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和他在一起,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我皱着眉,又摇头:“写姝,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看着我,“其实我猜,依照妈强硬的性子,她是觉得你这个年龄要结婚了,于是自作主张找人去给你相亲,而且爸估计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妈为人处世圆滑、广结善缘,很快就有人告诉她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妈虽然强硬,对我们做一些事喜欢先斩后奏,但是总归是你可能是你一辈子的事,她也不是不爱我们的,所以她自己对付望肯定是有比较多方面的了解,”她叹了一口气,始终叹不完一样,“但她再了解她也没真正和付望有过很多的接触啊,她其实也不能确定付望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知道的只有‘这个人品行心性不错,而且事业发展得好,虽然没有车,不过有个房,这样的人比较好拿捏’,她再知道的就是从你嘴里知道的了。可是你遇见的付望难道不是‘妈找的可靠对象’?她又不是万无一失的人,你也不是最了解付望的人……是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雪的方城也是风寒冷刺骨,我的窗户没关好,风从窗边吹进来,吹得人觉得身在冰窟里,好冷好冷好冷。

    沉默了好久好久,我突然想到……,于是我笑着说:“不会的,我相信妈,也相信自己,你也别多想了。”

    我知道,因为你高中谈了一场失败失望的恋爱,遇到一个偶囊的男生,初恋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生,所以你一直没有放下这段伤心往事,一直心有余悸,一直在暗暗害怕着,而且你还认为我和你也是一样的,会遇上这样一个伤害自己,让自己的心死了的男人。

    我也知道,当初你被爸妈发现了恋爱之后依然信誓旦旦于自己的爱情,可惜……你却发现,原来只有你一个人是勇敢的……那个男生平时那么聪明勇敢,却在你最需要他出现你最无助的时候,抛弃了你……你重情重义,当然没有办法接受,我知道……你那几天几夜的痛哭流涕和夜不能寐,你还要承受爸妈的苛责和嘲讽,你们的爱情脆弱不堪。

    实话说,我有很矛盾的心情,我自己也看不清自己。我也好像在嘲笑写姝,却也很心疼写姝……但我还嫉妒写姝……

    不过时至今日,不管是嘲笑也好,心疼也好,嫉妒也好,很早就过去了,我也不想再纠结了。

    因为我不会和她一样的……我如此想。

    ——x年2月2日一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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