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阳光射入玻璃,折射出耀眼又透明的光。小鸟在教室外肆意的叫着。树枝和草丛被风轻轻吹动。

    冬日里落下的阳光,没有显得燥热,反倒带来了些许温暖。

    虽是冬日,但大家在班主任李莉的语文课上还是昏昏欲睡放眼望去像一群啄木鸟。

    老师叹了口气只好放下书:“今天的课就上到这目前的状况不太对。”她抬手推了推鼻子上紫黑色的眼镜再度开口:“你们既然选择了文科就得认真对待,没时间浪费了。”

    底下一片窸窸窣窣的应答。

    “课代表来一下”

    杨栀秋将书本合上后打算出门,初亦就冒了出来:“栀秋,把你水杯给我。”

    杨栀秋愣了一下,还是将水杯递了过去。

    “你冬天体寒手这么冰,我去给你接点热水。”初亦顺势将手伸过去,摸了摸女孩的手,和冰块有的一拼,她感叹了一声便马上把手收了回来:“为什么不给自己准备个保温杯?”

    杨栀秋注意到他几个小动作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还藏着冬日里老天赠予的暖阳,闪闪发亮:“玻璃杯可以暖手就没准备,谢谢你啊,初亦。”

    “跟我还客气什么?老李找你呢,快去。”

    南方的冬自然比不上北方的冬,但对于杨栀秋来说,还是那样,又冷又干。

    一出教室就迎面而来了一股并不温柔的风,刺得她脸有些疼,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她心道。

    李莉的办公室在三楼,刚分的文科班在四楼,三楼是理科班。所以就比楼上热闹许多,男孩们的追跑,还有女孩们聚在一块聊天,让原本狭窄的走廊变得更加拥挤。

    杨栀秋努力将自己的身子缩了起来,从人群中挤的进去,正当她认为自己快出去时,却不巧被一个男生撞压在墙上,她轻叫了一声,皱了皱眉,有预感头上要起包。

    男生匆忙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你没事吧?”他见面前的女孩小小一团缩在自己的围巾里,她的皮肤很白整张脸就只有眉毛是紧促着的,可嘴里还不停说着没事。

    就像是一张平整干净的白纸被自己压皱了,男生慌忙地说着对不起,愧疚感顿时油然而生。

    杨栀秋真觉得没什么事,又招架不住这般“热情”才稍微将自己的音量提高了些:“同学我真的没事,我老师找我有事,可以先放我走吗?”杨栀秋的语气里带了些无奈。

    男生这才舍得放人,转眼又和身边几个哥们说着什么。

    “季枫在办公室住下了?还不出来?”

    “人家数学竞赛市第一,神气着呢,老头不得找他多聊聊着?”

    杨栀秋越往前走,男生们的讨论生就越模糊,只是她也不在意。

    “报告。”办公室里是有暖气的,一靠近,便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进来”

    她走进去,在李莉的办公桌前停下:“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李莉嗯了一声,指了指另外一张桌子上的试卷:“你去把卷子数五十份,通知下去,作文要写,明天交。”

    “好”

    杨栀秋走上前去,才发现办公室内还站着另一个男生,笔挺修长,单看背影就好看。

    可穿的不多,杨栀秋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冷,她慢吞吞地将手从兜里掏出来,在空气中,她刚暖上的手变又冰了,还异常干燥。试卷就像粘一块了一样怎么都翻不了下一张,好不容易翻开,却又忘了刚才数到哪。

    在她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自己多少次而烦躁时,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了一句沉闷又好听的男声:“二十八。”

    杨栀秋以为他不在和自己说话,但那道好听的声音又出现了:“你数到第二十八张了。”她刚想开口,却听见那个男生嗤笑一声:“看你数了不下五次,第一次干这活啊同学?”

    杨栀秋下意识抬头,措不及防对上那道视线,她方才的猜想果然没错,男生确实生得好看,五官立体,干净分明,只不过他是单眼皮,眼睛不大,生在他脸上却格外的恰到好处。

    她慌张的偏开眼,不去对视,接着手中的工作:“嗯,谢谢。”杨栀秋理科成绩不行,但偏偏语文和英语占了优势,来了文科班,意外的考得不错,李莉就把她冠上了“语文课代表”的职位在这之前她的确没干过这话。

    “嘭——”

    中年老师把书卷起在桌上敲了敲。

    “季枫!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能因为一个比赛就骄傲,知道吗?”

    季枫不正经的嗤笑一声:“都第一了,您让我骄傲会儿呗?”

    中午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挥着手:“去去去!上课了!”

    出了门,上课玲已经响起,刚才热闹的走廊又回归了一片静谧。外头依旧有几只不懂规矩的鸟随意叫唤着。

    杨栀秋此时抱着一堆作业本,上头还摆着一叠试卷,将她的脸挡的严严实实,她的视线被书挡着,只能侧着头勉强看见地上的路,每一步都踉踉跄跄,格外小心,显得她有些笨拙。

    “需要我搭把手吗?”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

    “不用。”她拒绝的干脆,可谁也不知道,她的心跳的有多快,但想到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才又费力的开口:“我的班级就在下面,谢谢你了。”

    话落,便又探出头去,摸索前面的路。

    季枫听见她再三的拒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刚打算回班时,余光又看见女孩差一点要摔下去。

    都这样了还拒绝,可够要强的。他心道。

    他三步做两步走到杨栀秋身边,抬手拿走了上面两组作业本就往下走,扔下一句话:“好,我给你搬到楼梯口,行不?”

    感受到手上的重量减轻,她先是愣了神,才跟着往下走。

    少年说到做到,刚到楼梯口,他就将书重新放回女孩手上,他收回手,思考了一会,又抬手把书的位置重新调整,确保她可以看见路才后退几步。

    刚才的靠近,杨栀秋可以明显的看见少年的肌肤,淡色的薄唇,以及闻见他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她回过神来:“谢谢。”

    季枫轻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等少年走后,周围的世界似乎蓦然的安静了,只剩阳光亲吻枝叶的声音。

    还有,心跳。

    普通的一天,杨栀秋将少女的悸动藏在冬日的冷风里,连她自己也不曾知晓。

    接下来的几天,杨栀秋并没有再次遇见季枫,她也渐渐将那天的事情淡忘,直到周一的国旗下讲话,她又一次听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恭喜季枫同学,数学竞赛获得市一等奖,有请季枫同学上台发言。”

    所有人都望向主席台,望着那个少年,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一个明亮的存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季枫落落大方的走到台子中央,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的开口:“大家好,我是高二理科一班的季枫,相信部分同学对我并不陌生。”

    话音一落,便零零散散的响起掌声,还夹杂着一部分男生的欢娱。

    这样的情境下,他还能不慌不忙的控场,真是厉害。

    “大家先别给我掌声,让我把流程走完再给我也不着急。”他笑着,眼睛微弯,明媚似阳光。

    在同学们的欢笑下,领导的无奈下,他依旧不慌不忙,只是收起了些以往的不正经:“我其实不太会说什么激励别人的话,所以老师让我上来发言,分享学习的经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既然我已经站在这,那我想,我不能浪费这次机会。我曾经在《见风》中听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外面的节奏像是风一样追着你,你别跟着风跑,虽然会跑得快,但是会很容易摔倒,顶着风走又很累,最好的状态,是站在风里站住,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你想走的。我一直觉得这段话说的很对,在我的认知中,不管怎么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我们必须要坚持下去,青年人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最后,我用八月长安的话来收尾,不是所有的坚持都有结果,但总有一些坚持,能从冰封的土地里,培育出十万朵怒放的蔷薇。”

    “继续奔跑吧,我们一起赢在盛夏。”

    话音一落,掌声雷动,不知不觉中,杨栀秋也抬起手来,一块鼓掌。

    那一天,天地之间,人头涌动。

    他是唯一清晰的存在。

    晚自习刚一下课,教室里的人就走了一半,杨栀秋挺羡慕他们速度这么快的,她总怕自己落下些什么东西,从而养成了这个坏习惯。

    初亦叩了叩杨栀秋的桌面:“还在礼呢?栀秋,你今天跟我一块坐车回去怎么样?”

    杨栀秋手上的动作没停:“你不骑车吗?”

    初亦在她面前的位置坐下,手里把玩着书包带子:“今天不骑,天气冷,我爸来接我,顺路把你送回去吧,这么冷的天,把你冻坏了不好。”

    东西理完,再三确认没落下后,她才起身:“不了,我妈让我把车骑回去。”她顿了顿,又开口:“谢谢你啊,初亦,也替我谢谢叔叔。”

    初亦明白她的性格,也明白她妈妈的性格,她虽然为难,但又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好挽住女孩的手:“那好吧,我陪你去拿车。”

    “好。”

    将车拿出来后,初亦把身上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给杨栀秋带上了,让杨栀秋哭笑不得。

    “干嘛把我打扮成这样?”杨栀秋碰了碰初亦给自己带上的帽子。

    “别动。”初亦拍了拍女孩的手:“别整掉了。”

    “看着就保暖,冻不着你。”

    整个身子,只有一双弯弯的眉眼在外头,杨栀秋真的觉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初亦会把那双眼睛也遮起来。

    好不容易把初亦哄上车,杨栀秋才慢慢的骑着车出去,但却在这条小街上,意外的遇见了季枫。

    她有点惊讶,也迷惑,最近遇见他像是拥有了超能力,看见他的背影,就可以肯定是他。

    杨栀秋不自觉的减慢了速度,悄悄地跟在季枫后面骑。街道路灯暖黄,小吃摊热气腾腾,消散在风中。

    两人一前一后的骑着,少女内心藏着的心事和秘密。

    风知道。

    云知道。

    好像连天边掠过的叽叽喳喳的鸟儿都知道。

    只有那个追着风跑的少年。

    永远也不知道。

    季枫在下一个路口拐歪,杨栀秋不由得驻足,她望着那个路口。

    身穿蓝白色校服的少年,像一道光一般冲进黑暗。

    此刻,光与暗共存。

    直到那道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她才接着往前走。

    回到家的时间也不早,但杨栀秋却有许多作业没完成。文科就是这样,但路是自己选的。

    寂静的家中传来了她母亲的声音,却不是对她说的。

    “淮淮,冬天冷,给你买个保温杯,你带到学校去,多喝点热水。”

    “我姐的呢?”她听见她的弟弟杨淮说。

    “你姐不需要。”

    “......”

    杨栀秋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垂头完成作业,这种话,她也不是头一次听了。

    小学时认为初中有晚自习就好了,待在家的时间就变少了。初中时认为高中可以住校,结果怀素说住宿要钱,不让她住。

    次次的自我安慰,次次的落空。

    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一定要逃出这个窒息的地方。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咔哒——”

    门被毫无征兆的打开,是怀素,她的母亲。

    思绪被迫打断,杨栀秋抬头,对上那道凌厉的视线。她最讨厌,也最害怕这道视线,只是看见,她就莫名的发闷,莫名的心跳加速。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妈。”

    “这些东西是谁的?”怀素指了指床头摆放的一堆东西,杨栀秋偏头看去,是初亦给她的保暖物。

    “初亦借的。”她如实回答,手上的动作未停,还是在写着作业,但却听到了一声轻笑,带着嘲讽。

    尖锐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别老去用别人的东西,用坏了赔不起,别跟个乞丐一样。”

    杨栀秋深吸一口气,如果可以,她想她会大声反驳,让怀素出去。

    可是不行,她太了解怀素的脾气了,只要她发这一次火,怀素会有无数种方式,让她在这个家更窒息。

    所以,她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她又一次,选择了妥协。

    然后,怀素走到她床边,拿走了上面的一条毛毯:“你弟冷,这个给他盖。”

    未等回应,门就被重重的摔上了。

    她想过怀素为什么不喜欢她,也许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她的弟弟吧,她也没做错过什么。

    等房间回归安静后,杨栀秋才拿出一本空白的本子,在上面郑重的写下一句话,少女的字迹清秀,但却写的格外坚定。

    “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继续奔跑吧,我们一起,赢在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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