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屿虽然很普通,但是更倒霉。普通人是千万微尘里的一颗沙,她排在最不起眼的尖端端上,简称沙帽。

    别问尖端端还不算起眼,你会去看沙堆里的第一粒吗?

    嗯,除非她有着“特别”或特别的人生过往。显然,后一个特别属于英雄,前一个“特别”属于平凡。

    陈星屿有个秘密,默默重生三次了。

    第一世,她是勤恳上班族,遇到天价美容贷,被骗到身无分文,连饿三天开不起空调,在出租屋里中暑而去。

    第二世,她是脆皮大学生,遇到病娇男友,分手后的第二天,在马路上被车直接创飞。

    这是第三世。

    “星星……”

    整具身体像泡在浓稠的夜晚里,没有一点光,凉凉的,不知何处酿出模糊声响。

    “我的星星啊……还给我……”

    尽力去握紧残存的意识,是握紧一把水,只能任其一点点流失,流失殆尽。

    嗒——

    是,热的。

    额间有水滴溅落,那么清晰。本来冷到没有知觉了,却突然感觉温暖汇聚到这一点,水波似的荡漾至全身。心脏踏起新的节拍,肺叶鼓起新的风帆,每个毛孔张开小嘴欢唱。

    “星星,醒醒,到站啦!”

    猛然睁开双眼,陈星屿立直身子,胸脯夸张地起伏,像刚从海底打捞上岸。涣散的视线恢复焦点,落在窗外点点花影。

    九月新秋,天朗云轻,整条大道都开满了蓝楹花,是一扉盛大的梦话。

    “谢谢师傅,钱已经付了,”前座的母亲收好手机,扭回头说,“星星,还搁这发呆呢。走!今天开学可别迟到。”

    开学?!!

    她慌忙挪到车子另一侧。“清禾中学”的招牌泛着光,门口早拉好禁戒线,蓝白配色的学生队伍似蛇盘旋,缓缓流进校园内。

    越穿越年轻,直接干到最苦逼的高中生活来啦?!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她迅速接受现实,应着母亲的话下了车。母亲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再次确认:“进了这校门,就没反悔药吃了。你真的,决定住校吗?”

    上辈子的高中,她一直选择走读。她家离学校有点远,每次上学放学都得走很大一段路,挺浪费时间的。

    但是,但是……

    压迫感攀上脊梁,她咬紧嘴唇,脸颊莫名涨红,从齿缝里憋出字:“嗯,我决定了。这一次,我要住校。”

    母亲搭上她的肩,咧个大嘴笑着:“没事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告诉妈妈,我给你做主。”

    强烈的光亮晃下,那笑容明珠似的,闪花了眼。

    每次穿越没有间隔,真实得像一直活着,只是小憩片刻。可看到妈妈的笑,前前一世很灿烂,前一世也很灿烂,从来没有变过。

    却差点变成老照片,躺在她摸不到的地方。

    如果知道女儿稀里糊涂活完两世,她还会把我生下来吗?

    眼前凝起一层水雾,陈星屿垂下头,左拉行李箱右扛大包,混进队伍里去。母亲还在后面反复叮嘱:“小心些!拎不动就麻烦同学帮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疫情封控刚结束,学校里仍处于戒备状态。交上十四天的体温监测表,当值老师确认后才允许刷卡进校。

    娇小的身躯向前蠕动,比她还大的行李将整个人掩盖,像被树叶藏起的花苞。

    肩膀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她转头一望,明媚的笑脸跃入视野。

    “同学,你哪个宿舍啊?我帮你拿上去。”

    “何祈苓!”

    那女生愣住,继而笑道:“你,你认识我吗?”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陈星屿连声道歉,腰都快埋到地里去:“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几年没见你了。”

    “好几年?我们,以前见过?”何祈苓眯缝起眼,仔细盯着她的脸,要看出条皱纹来似的。

    陈星屿反倒疑惑了,“我们不是现在的舍友吗?只是我,我之前一直走读。”

    “哈?”何祈苓把头一歪。

    “啊,怎么回事?”

    每间宿舍门口,都贴着人员入住表。熟悉的雪鸮玩偶还挂在上面,但是四个人的名字里,没有一个名字属于她。

    再看一遍,确实没有她。

    难道这次重生,改变了过去很多事实?

    “我我我,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陈星屿拉开书包,资料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最上面的一页白纸,有两个大字直接刺进眼底。

    “转校?”她猛吸一口冷气。

    何祈苓蹲下身,帮她收拾好资料,说:“是新同学呀,你宿舍就在对门,以后可以来找我玩的!”

    “不过,隔壁一直没人住,以前当杂物间使的,估计得收拾半天。”

    何祈苓还有其他工作,道了别后迅速撤走。门把使劲拧不开,陈星屿半边身子砸上去,摔在地上成了王八,吃了满嘴灰。

    她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拍拍膝盖站了起来。这是间四人寝,窗帘半搭半垮,投进一扇阳光铺地,大块墙皮脱落,露出斑驳的灰墙,还有顶上那吊灯,忽闪忽闪,换到晚上就是复古凶杀现场。

    谁家重生没金手指就开始干苦力的!

    抹布是发了霉的,拖把是长了苔的,连扫帚也被头发缠成一团。幸好公共洗漱间有多余的,她低着头去拿,低着头回了宿舍,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却做出了小偷的感觉。

    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大家爱搁哪玩去哪玩。陈星屿打扫到天黑,隔壁宿舍不知聊什么劲爆消息,惊呼一阵高过一阵,全被她听了去。

    “哎,你们听说过吗?这暑假学校闹鬼了!”

    “没意思,学校怪谈都编出多少个版本,你见哪个灵验过?”

    “不不不,差点把宿管吓死,校方不让往外说,我姐来这里实习,她告诉我的,保真。”

    “怎么闹的?说说呗!”

    “就在我们这幢宿舍楼,披着长发,没有脚,白裙子,四处游荡。刚开始每晚都有感应灯亮,宿管以为是野猫跑进来,可到后来啊,就有人哭和尖叫。”

    “有什么好怕的,鬼片常见操作,肯定是看错了。”

    “我本来也不信的,据说那个鬼不怕光,但是怕厕所,还喜欢唱歌,阴森森的。说不定爬到你床头,和你说话呢。”

    “我去,别说了,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故事落幕,陈星屿也把床铺好,洗漱完换上睡衣,没到熄灯就上了床。真的有鬼吗?她自己也不敢多想,毕竟重生的例子都摆在这了。

    头一沾上枕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走在一条窄路里,路口立着昏黄的灯,那是唯一的光源。风从身侧挤过,在耳畔急促嘶鸣,似乎一推手,就能将这单薄的白纸卷上天。

    她浑身是伤,腿也瘸了一条,每道伤疤刮过风,就成了会流泪的眼,会吞盐的口,撕拉撕拉地作痛。

    唯一能抱紧的,只有自己的颤抖。

    拼命撑住快散架的骨骼,一步、一步朝有灯处走去。快一点!快一点!怎么也走不到有光的位置。

    有人从背后抱住她,手臂毒蛇似的缠上她的脖颈。

    闻到木质香,她便知是谁来了,血液顿时倒流凝滞。刚想说话,就被捂上嘴,噩梦般的声音衔在耳边。

    “星星,我们好久没见了,你难道不想我吗?我等你等得,可是眼都酸了。”

    陈星屿挣脱不开,从喉咙里扯出绝望的嘶吼,寻到机会一嘴咬上这人的拇指。

    趁他松了下手,陈星屿仿佛抽干了灵魂,顺势跪倒在他身前,攥紧他的裤脚,抖着嗓子,却吐不出一个字。

    对面轻笑一声,缓缓蹲下身来与她对视。可陈星屿根本不敢看他的脸,哪怕多一秒,都会多一辈子的伤痛。

    他拉过她的手,在腕间落下轻柔一吻,叹道:“我真的好喜欢这个三瓣花的胎记,更喜欢你陪在我身边。”

    下颌被轻轻抬起,是他在蛊惑:“星星,你不要生气,不要害怕我。我真的爱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热息喷上她的眼睑,将那睫毛吹得兵慌马乱。

    “嗯?乖一点,要不要?”

    “要——”

    胃里翻江倒海犯恶心,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扳开那只手,大口喘气说:“要,要你个大头!我爱你滚,要不要?”

    那人疯狂大笑,瞬间又归于平静。

    “星星,你不听话,我就让你永远听话!”

    咚!

    头猛地按向地面,却扎进温暖的深水里。

    她醒了过来,后背惊出的冷汗润湿了睡衣,像刚从海里打捞上来一样,还有只五爪鱼趴在脑门上。

    五爪鱼……

    一道纤瘦的人影立在窗边,月色给它镀上模糊的光边。半边头发垂下,像柳条似的招摇,正好遮住半边脸和眼。

    “啊!!!!”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意识还有点模糊,没看清是什么,直接一本词典招呼过去,打了个闷头脆响。陈星屿掀开被窝就跑,没来得及穿好拖鞋,整个走廊啪嗒啪嗒,一盏接一盏灯被吵亮。

    窜进厕所里,她躲到了最后一排厕坑。这里修建得极为简陋,隔板和门都是木制,低矮到腰部,让人感觉没有隐私可言。

    姥姥说过,遇到鬼莫慌,不要让她闻到呼吸,不要让她听到脚步,还有什么来着……

    陈星屿蹲下身,用手掌压住鼻腔,尽量减轻呼吸,耳朵则是被彻底打开一样,每一点细小的变化都能捕捉到。

    门口沙沙作响,是它来了。

    吱呀吱呀,一扇又一扇木门接连推开。

    推到一半,突然消了声。又等几分钟,依然没有声,陈星屿把脚也蹲麻了,小心探出头来。

    木门外,另一个头也探了进来。额间相抵,好不温暖。

    尖叫二连响:“啊!!!!”

    鬼这回学乖了,将防身的拖把先甩开,杆把重重砸在门边。幸好陈星屿缩头快,没被打中,慌不择路间,她准备冲出去,刚露个头,又被拖把打了回去。

    你伸头,我来打;你伸头,我来打。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陈星屿破门而出,又被逼进另一个厕坑。就这样来回躲来回打,玩起了现实版的打地鼠。

    混到离门口最近的厕坑,陈星屿总算捡回点智商,毅然站直。

    她想起来了,最后的保命妙招。

    双手先合十,其他手指握在一起,只留食指和中指竖立,然后对准鬼。鬼停了动作,演电视剧似的等待她变身。

    脸憋成个西红柿,终于说出了那丢脸的台词。

    “砰砰,菩萨显,显灵,天王显灵,三代,代老祖全显灵,牛顿大爷有吃不完的苹果,爱迪老爷有用不完的电灯泡。恶灵退散,否则投胎排不上号,用钱没人给烧,麻咪麻咪,砰砰!”

    ……

    鬼居然应声倒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尴尬得当场二次毙命。

    她不敢回头,赤脚踩楼梯有如玩高阶音游,一溜水滑下去,以远超S级的技术滑倒在宿管门前,差一点life  over。

    “阿姨,救命,有鬼啊,真的有鬼!”

    陈星屿敲开了门,眼眶微红,喉咙里挤出的话染上哭音。

    宿管垂着肩膀坐在床边,懒洋洋一掀眼睑:“啥子事哦?光天化日下哪来的鬼莫,我信就给你表演倒立洗头……”

    跟弹簧绷紧似的,宿管一下子弹起来,瞪出金鱼眼,手指向她身后:“不活,啥子,啥子人哦!”

    这先是一个飞扑,撞到桌角没刹住车,宿管踉跄倒地,把身侧的高脚木凳也掀了,上面的水盆扣到她脸上,就这么水灵灵地洒了一地。

    何尝不是一种倒立九十度洗头呢?

    走廊已经熄了灯,那道人影立在宿管窗口,这回更可怕,举着手电筒怼在下颌,强光打上去,脸拧巴成丑样。

    陈星屿乱挥起苍蝇拍,猛扇到窗户上,“你不要过来啊!!”

    那鬼许是也吓到了,忙后退两步,眼泪像玉珠啪嗒掉下,双手握拳,放在胸前正中央,上下稍微移动。头微低,膝盖微弯,口中不知念叨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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