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樾听到动静,站起身向下望去。

    河里百米远处,隐约看到一双手不停扑腾。

    那处桥上的人纷纷扒着栏杆向下望去,太高了无人敢跳下去救人。岸上有人伸出竹竿企图让溺水之人拉住,不过再努力伸长手还是差一大截。几条小船听到动静向着那个方向赶去。

    萧樾从阁楼翻身而出,不等站稳,已经踩着几条小船几步飞掠至落水之人旁边。

    这艘小船上的人抓住落水者使劲往上拽。

    船太小了,一侧坠着东西,晃晃悠悠,险些翻过去。

    萧樾扒开两边的人,抓住水里湿漉漉的手,腰间发力,旱地拔葱般的把水里的人带到身侧。

    落水的是一位姑娘,受了不小惊吓,一直咳嗽。

    萧樾无瑕安抚,此刻正四处打量周围。

    细窄一只小船加上船夫载了足足五个人。离沉船不远了。

    好在程煜看到萧樾跳下阁楼就指挥船夫朝这边靠过来,现下离他们这只有一小段距离。

    萧樾搂紧那姑娘腰身,脚尖奋力一蹬,跃回他们华丽的大船。

    萧樾把人扶进船舱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定。

    那姑娘受了不小惊吓,过了一会才缓过来,忙对救命恩人致谢。

    “多谢公子。”抬头看清对面公子的长相时候,微不可查顿了一下,眼神一时停留在萧樾脸上忘了收回。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萧樾倒好一杯热茶,推到那姑娘面前,道:“姑娘,没受伤吧?”

    萧樾这种只知道提把枪砍人,要不是程煜连青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察觉出那姑娘眼神的留恋。

    不过恰好进来的程煜却是全都看在眼里。

    萧樾就见平时聒噪的人,现在跟个鹌鹑似的,一言不发坐在自己旁边。

    眼神倒是晶亮,活像饿了半月的狼看见撞死的兔子。

    那姑娘冲程煜点头致意,接过杯子,也不喝,就那样捧在手里:“无碍。麻烦公子了。”

    萧樾反正一身武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平常不过,不过平时除了拿刀战场砍人,也没机会助人为乐。

    乍然被这反复道谢,倒是弄的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推辞道:“小事小事。”

    程煜见萧樾实在没话聊了,恨铁不成钢热络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说完补充道:“在下程煜,这位是萧……萧祈安。”

    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萧樾威名,这表字倒是只有身边之人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出“樾”字时候,程煜连忙改口。

    那姑娘道:“小女江月柔。”

    人如其名,娴静温婉,漂亮而不夺目。

    江月柔刚看到萧樾那张脸的时候就不禁猜测,直到程煜介绍此人姓萧便笃定无疑。

    面前之人的样貌和几年前赶走一群劫匪的少年面容渐渐重合。

    上苍不薄,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见将军一面。

    饶是江月柔再克制,眼神也忍不住频频往萧樾身上瞟。

    程煜装作没看见,继续热络闲聊:“江姑娘温婉大方,可是官家女子?”

    江月柔:“不敢当,家父是本地知县。”

    姑娘家落水实在狼狈,还被两个大男人盯着,多少有些难堪。

    此处无法停船,要想上岸还得一会。萧樾本打算确定人没事便回阁楼,让江月柔自己在船舱呆着,却不想程煜不知道哪来的兴致,聊的火热,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樾脱下外袍给江月柔披上。

    正值夏末,南方晚上也炎热难当,落水倒是不冷。

    不过姑娘家体弱也理解,程煜也不禁感慨:真细心。

    ……丝毫没往自己碍事上想。

    江月柔拢了拢衣服,耳尖不受控制地泛红。

    披上外袍,江月柔确实自在了一点,问道:“两位公子是外地来游玩的吗?”

    程煜已经不知不觉接过话茬,道:“这么明显吗?”

    “啊?”江月柔只知萧将军驻守西北,自然是路过此地,为了和他搭话随口而出,此时倒不知怎么回答,顿了下道,“此处外乡游客众多,随便猜的,不想竟然猜中了。”

    程煜没察觉她话里的不自然,话篓子还有一堆话等着。

    “我看姑娘甚是面善,不知姑娘是否订亲。”

    江月柔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直白问这些,有些尴尬,但并不讨厌这位程公子,回答道:“不曾。”

    别说江月柔震惊,萧樾更是一脸看畜生的眼神看了眼程煜。

    生怕这散德行的东西再说出什么话,赶忙接过话头:“不知江姑娘可有人同行。天色已晚,是否需要我们送你回去?”

    江月柔听到这话脑子轰然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丫鬟被忘的一干二净,刚才上船了也没招呼她先回去。

    看到萧樾的那一刻,脑子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江月柔含糊回应:“不必劳烦公子。”

    不待几人再聊,船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一声:“靠岸啦。”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小姐~”

    这喊声太过凄苦,简直比杨大人那一声“主帅!”更直击天灵盖。

    三人纷纷起身下船。

    萧樾上岸后,伸手虚扶了一把身后的江月柔。方才转身,一个鹅黄色衣片便一闪而过。

    直接扑到后面江月柔怀里。

    “呜……小姐,吓死我了……你没,没事吧。”

    江月柔拍拍她,柔声安慰:“翠儿,我没事,别哭了。”

    程煜被堵在船边上不来。傻眼地看着这一幕。

    翠儿眼泪不止,愧疚道:“都怪我没站稳,小姐要是不扶我也不会掉下去。”

    程煜好心安慰:“天色已晚,姑娘早些回家吧。”

    翠儿听了这话,哭的更激烈了。

    程煜和萧樾对视一眼,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两人尴尬看着江月柔。

    江月柔也有些局促道:“母亲规定亥时之前回家,……此时应该已经闭门了。”

    家风如此严苛?

    萧樾居住的客栈不远,反正两姑娘也得找客栈凑乎,正好几人一同回去。

    翠儿刚才情绪难以忍住,现在缓过来看着这两外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称要给小姐买身干净衣服,趁机溜走。

    程煜刻意放缓脚步,走到两人后面,放肆打量起二人。

    啧,般配。

    各回房间后,程煜越想越按耐不住心痒,一头钻进萧樾屋里。

    萧樾也沾了一身水,衣服湿漉漉难受,回房间之后打算沐浴休息。

    门“咚”一声踢开。

    平时这样来去随心的也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人一般也没正事。

    萧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没好气道:“抽什么风,大晚上不睡觉来找骂?”

    程煜毫不避讳凑近浴桶,煞有介事说道:“祈安,我发现了一个大事。”

    程煜很少这么认真说话,难不成真有什么正经事找他,萧樾难得正色,也压低声音问道:“什么?”

    程煜贴耳道:“江姑娘绝对钦慕你!”

    果然没正经事。

    萧樾猛一抬手泼他一身水。

    不过程煜虽是一介纨绔,但从小家里教养严苛,君子六艺样样都会,这几年跟着萧樾战场来去,如今更是身手不凡,轻松躲开。

    程煜肆无忌惮继续赖在萧樾身边,八卦道:“你不觉得江姑娘看你的眼神载满情谊吗?”

    平时军营里一群大老爷们也不避讳。常围在河边洗澡。

    但那毕竟是一群人!

    萧樾实在受不了自己泡在浴桶里不能动,被一个聒噪的百灵鸟转着圈看。没好气道:“少编排人家。还有,离我远点。”

    “好好好,”程煜妥协,退开几步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继续道,“江姑娘看你第一眼的眼神我就觉得不对。你俩之前认识?”

    “不认识,”萧樾就不理解了,怎么能从一个眼神里看出含情脉脉?无情评价道,“平时少看点地摊小册子,容易看坏脑子。”

    程煜不平道:“少挖苦我,我不看那东西。这都是我多年经验。”

    “你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两条光棍,你哪来的经验?”

    程煜懒得和这天生不开窍的人说话。

    之前两人在京城显眼,萧樾大多数时间住在宫里,无数姑娘围着程府晃悠企图见他一面,程煜贱嗖嗖戏谑道:“呦,一群姑娘天天在程府门前等你。”

    萧樾眉头紧锁,反思许久后来了句:“咱两最近没打架欺负人吧?”

    如此案例不一而足,实在是闻者落泪见着伤心。

    程煜放弃了和他争辩,直接默认自己判断正确,继续道:“说实话,我觉得江姑娘比京城半数高门贵女强太多。她和翠儿看不出一点主人架子。”

    萧樾回应:“嗯,确实。”

    程煜得到肯定更来劲了,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说道:“江姑娘气质出众,心地善良。只可惜家境不好,少不了受罪。”

    知县好歹也是个小官,怎么会家境不好,萧樾没听懂,问道:“为何?”

    “家有门禁或许是家风严苛。但是寻常人家女儿久不归家应该是派人来寻,很少有直接闭门,把女儿锁在门外的。如此推测,江姑娘应该并非嫡女。”程煜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打小边疆混,不知道宅院里这些勾心斗角。通常家中庶出日子都不太好过,当家主母若是不好相与的,三天两头挑刺。”

    萧樾听完,微不可查皱了下眉。

    程煜不需要得到回应,自己就能不停说下去:“出身这个东西不能选择,有时候门当户对未必就是最好的。”

    “我觉得江姑娘不错,而且绝对喜欢你。”

    “你两要是之前没见过,那她对你可就是一见钟情啊!”

    “你说你就不能开点窍吗?”

    萧樾实在听不下去,裹好浴巾,亲自把人撵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江月柔抱着洗干净的衣服敲隔壁房门。

    等了一会没反应。

    路过的店小二看到,好心提醒道:“姑娘是找昨夜住店的公子吗?他们天没亮就走了。”

    “走了?”江月柔有些失落,不禁低声重复了一下。

    大概军务繁忙吧。

    那这衣服也还不回去了。

    江月柔回府后,把衣服小心叠好放在箱子里。

    尚且没来得及坐下,门口就来了一个丫鬟:“小姐,大夫人叫您过去。”

    江月柔面色如常应了声:“知道了。”

    一边的翠儿倒是不冷静了,脸色都白了几分,嘟囔着:“都怪我,连累小姐被责罚。”

    昨晚翠儿就知道又要被罚了,虽然两人平时没少被挑刺,但这次是她连累小姐,内疚了一夜。江月柔好一通安慰。

    眼看又要哭了,江月柔挽着他的手及时打断:“好了,晚上给我买桂花糕赔罪。”

    正堂里大夫人坐在首位,手边摆着一条黑亮的戒尺。下首两人,正是江月柔生母——刑夫人,以及王府嫡女。

    两人一个满脸担忧,一个则漠不关心。

    江月柔向当家主母和自己母亲行过礼后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翠儿也不可幸免跪在旁边。

    王夫人冷哼一声,尖酸地训斥道:“女儿家夜不归宿,败坏家风,你可知错。”

    江月柔垂眸:“知错,任凭夫人责罚。”言罢乖乖伸出手。

    “好,”王夫人拿起戒尺,起身,贴在江月柔手心比划,“那就依照家法来。”

    旁边刑夫人不知看过这种场景多少遍,每次都心痛难当。

    满嘴家风家规,但自己女儿骄横跋扈一点没管束,戒尺打的最多的就是她的女儿。

    但是她一个妾室,什么都不能做。

    王夫人举起戒尺就要狠狠砸下。

    就在这时,院内一个黑色身影走来,远远喊道:“夫人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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