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抵府之后,大家都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魏芷若身体不适,晚饭都没吃早早就在客房里睡下了。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也像人一样随着时间成长,王馥安拉着儿子在院子里到从东转到西,和他一起回忆过去。

    或许是许久未见,或许是触景生情,又或许是人潮退去,王馥安放下了身为母亲的端庄刚强,流露出一个女人的柔情。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五岁那年你总爱爬这颗树!”

    “有一天中午,你偷懒不愿做功课,一个人跑树上躺着睡着了,家里所有人找了半天没找到你,最后找到你的时候,你像只小狗一样趴在上面呼呼大睡。”

    “你七岁那年,我从江南买了些鱼苗放在这池子里养,废了好大功夫才养到巴掌大。

    “结果有天你从外面带回只流浪猫,看到它饥肠辘辘,就把池子里最大的红鲤鱼捞给它吃。等我发现后,你挨了好一顿打,屁股都开花了。”

    “你九岁那年为了能学好洋文,给这院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挂上了洋文。每看到一样东西,就想它的洋文是什么。”

    “我当时觉得这洋文真稀奇,哪有书都不看,光认树啊、草啊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的你连书都看不懂,还在识字……”

    王馥安虽然是带着李戍维回忆小时候,但更多的是一个人唱独角戏。时间如走马灯在眼前浮现,她的眼角也泛起了泪花。

    “十一岁那年,你要出国。你告诉娘,说有再多困难你也不怕,说你一定能学成归国。”

    “你自小就有主见不用人操心,既然是你决定的事,娘就全力支持你;隔年开春,你独自一人乘着船走了。”

    “自从你出国留洋之后,这院子也就冷清了下来。只有卿儿常常过来给我请安,陪我闲聊。

    “她时不时带些吃食和小玩意,聊聊你和她的小时候,和她在外的见闻。”

    “你伯父伯母也常常给这院子添置物件,这院子本来是林府的偏院,可你看看现在,这里的泥瓦用料,木雕装饰,一点不比正院差。”

    “三年前,你伯父特地托人给这院子修了个喷泉,还让我在里面养鱼,打发打发时间,说这是西洋流行玩意,等你回来之后看到这个说不定还会感到亲切。”

    “我笑着答他,你回来还得两年又三年,这么长的时间,这东西流不流行还另说呢!”

    “三年也就一眨眼,等他回来了,你这院子也就又重新热闹起来了。”

    “是啊,这三年也就一眨眼,如今你也真的回来了。我总算没辜负你当初父亲的嘱托”

    记忆中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如今长成眼前这个高大的青年,情到深处,王馥安流下了眼泪。

    “当初你父亲生前,嘱咐我守住剩下的家业,好好把你养大,只希望你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可这世道,人人都垂涎,我一个女人守住这一份偌大的家产谈何容易。”

    “官差小吏要银子打点,州府办事要红包贺钱。”

    “若不是仗着你父亲与你伯父的交情,家中的产业早就被他人抢了去了。”

    “如今你终于长大了,家业也就有了托付……”

    夺眶而出的眼泪,诉说着一个母亲的不易。

    当李戍维拿出手帕,想给母亲擦眼泪的刹那,他看见母亲头上的那一丝白发。

    他知道这五年来,背井离乡,亏欠了母亲太多。他将母亲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为她擦去所有的眼泪。

    “没事的娘,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此时,眼前这个男人,已然成为了新的依靠……

    刘梓茹过来招呼大家吃饭,撞见母子情深的二人,露出两排牙齿,略带戏谑的说道:

    “戍维,你这次回来你母亲可是喜极而泣!你不在的时候,你母亲天天一个人躲在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呢!”

    被刘梓茹这么一打趣,王馥安悲伤的情绪一下消散了一大半,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擦眼泪!

    “你伯母说笑呢,哪有那么夸张!”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这么久也该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芷若姑娘呢?”

    “她身体不适,先睡下了。”

    “这样也好,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虽然已是戌时,但院子里灯火阑珊。雕栏玉砌,琉璃晴虹,在昏黄灯光下,阖家团圆的场面显得格外温馨。

    该来的都来了,但是林婺卿左探右探也没有看见芷若姑娘。

    “芷若姑娘身体不适,先睡下了,今天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刘梓茹先开声解释。

    听到她来不了,心中暗爽的林婺卿还在说着场面话。

    “真可惜,她不来那就没有这口福了!”

    这场家宴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中西结合,既展示西方饮食的本土化,又体现出淮阳菜的清鲜平和。

    美食能俘获每一个女人的心,更何况林婺卿还饿了一天。

    众人落座之后,厨房开始上菜。

    菜品被一一端上,厨师站在屏风后面介绍各种菜品。

    “文思豆腐,将刚凝结的新鲜豆腐以精细的刀功切成能穿过针孔的细丝,搭配用火腿丝、鸡丝、香菇丝、虾仁等煮制的高汤,色美味香,清爽可口。”

    “四喜丸子,精选肥瘦相见的猪肉,辅以鸡蛋、姜末、葱末支成,口感细腻柔软,入口即化。四颗丸子象征福、禄、寿、喜,寓意吉祥如意。”

    ……

    这些介绍对于林婺卿来说更多的像是表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她闭上眼睛光闻味道都知道哪道菜是哪道菜。

    可当她在餐桌上用余光瞟到旁边的李戍维时,他面冠如玉、不染纤尘,细长的睫毛一开一合,双眼明亮温柔似点点星光。

    看着他的脸,林婺卿总觉得不自在,便转过头去,听菜品的讲解。

    介绍结束后,林禄邀大家举杯,共同庆祝一家人的团圆。

    几年未见,李戍维和家人讲述这几年间的变化和他在外国的所见所闻,感生活之惊喜,叹时光之无情。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林禄早已不胜酒力。

    氤氲中看着李戍维,那熟悉的身姿就如同他父亲李潋年轻时候的样子。

    思绪飘回从前,林禄放下酒杯,缓缓说道

    “岂不闻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看到你们,总想起当初你父亲和年轻时的自己……”

    当初,洪秀全的天、朝与大清南北对立。虽然在咸丰七年,石达开率十万精兵负气出走,天、朝元气大伤,可它仍盘踞在长江以南大部分地区。

    “烽火连天,英雄辈出。”

    同治元年,为了不受别人的欺负,十三岁的林禄和李潋决定响应征召加入淮军镇压太平天国。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临行前,两人歃血为誓,李潋为兄,林禄为弟。

    二人跟随淮军,从徽州顺长江南下到上海,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战役,也让年幼的两人知道刀枪无眼的绝情。

    同治三年,天京一战,大炮轰塌天京太平门附近城墙十余丈。李潋和林禄带着一队人马杀入,李潋红缨枪在前,林禄长刀在后,所到之处,无不见血。

    面对太平军的拼死抵抗,林禄和李潋一队人马入敌太深陷入重围。为了突围,两人刀卷数刃,枪断三杆。当日下午,天京城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直到最后一束如血一般火红的夕阳落在天京城,战斗也在高潮之后戛然而止。精疲力竭的林禄和李潋环顾周围满地的尸体,也终于明白为了前途和家人,在战场上搏命的感受。

    同治四年,战后封功行赏,李潋被提拔为营官,建潋字营,官居正四品,着青金石、单眼花翎顶戴,身穿八蟒五爪服。林婺为潋字营副营官,官位从四品。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衣锦还乡的二人回到徽州,开宗祠,修族谱,将自己的事迹用碑文刻下,供后世瞻仰。

    男儿立业成家。与此同时,两人都扫庭院,开中门,三书六娉,娶妻成家。李潋娶的是青梅竹马王馥安,林禄娶的是同窗刘梓茹。

    四人其实自小就相识,衣锦还乡后来提亲,也是投军前的承诺。

    “曾经说过的如今我都做到。”此时应该没有人比他们两兄弟更懂年少有为的意气风发。

    同治五年,两人奉命在率领潋字营在安徽一带阻击捻军。

    两军相逢于平原,捻军虽有一千余人,却是人困马乏;李潋指挥潋字营八百兄弟分成两队人马,前后夹击形成包夹之势。

    看到林禄带着队伍在敌人后方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战术,自己对地形万分熟悉,对方又不过是一群流寇。

    心想这场战役的胜利肯定如探囊取物,之后还能邀功请赏。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昔日,汉王刘邦围攻项羽,专门留下了一个口子,就是怕敌人发现自己必死无疑而破釜沉舟。

    李潋和林禄两人却忽视了这一点。敌人在发现没有逃脱的希望后,破釜沉舟,以命相博,竟打得潋字营招架不住。

    数个回和后,潋字营损失惨重。这场战役败局已定,为了不让更多人受伤,李潋只好下令撤退。

    这次围剿把裤衩赔个底掉,潋字营八百个兄弟,战死的、打伤的、打散的,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元气大伤。

    李潋和林禄带着一群败军稀稀拉拉的逃回了徽州,这一次再没了往日的风光,人人都知道他们打了败仗。

    回到家中的两人一言不发,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面对大起大落的人生。

    出生入死的兄弟死伤过半,潋字营元气大伤,朝廷的问责,同僚们隔岸观火,还有无数人乘火打劫想把潋字营取而代之。

    一连串的事情压得林禄喘不过气来,两人就颓废在家,惶惶终日。

    “那时候也想过,要不就这样算了,就此归隐做个农夫……”

    某日清晨,林禄走到中堂,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就跪了下来。

    “林禄哥,您让我们加入潋字营吧!”

    “是啊,林婺叔,我们愿意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我们不怕死,我们想像您一样建功立业。”

    ……

    “你们这是做什么?”  林禄脸上带着怒意。

    “林禄哥,我们想参军,我们想投奔您!”

    “参军?”

    林禄打断他们的话。

    “你们不知道我们潋字营刚打了败仗?你们不知道潋字营八百个弟兄,打到现在就剩一百多号人?你们不知道这战场刀剑无眼,走的每一步都带血?”

    “我们都知道。林禄哥,可您想过没有,这么多年来,您是唯一一个混出头的!”

    “自从您被朝廷授了官衔,整个徽州府再没人敢欺负我们。”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就是吃了一次败仗,我们相信你还能东山再起!”

    “是啊。”

    “是啊。”

    ……

    “要是没了您以后谁给我们撑腰啊!”

    林禄看着眼前这帮人,都是族内弟侄。五年前,他和李潋毅然决然离开家乡,就是为了有一番作为能不再被人欺负。

    如今的他早已把家乡扛在肩上。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自己要在这倒下吗?

    “走吧,走吧,你们都走……”

    众人没再说话,只是向林禄磕了响头,便走出了府门。

    看着出去的众人,林禄一言不发。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惨淡的人生,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他突然想到那个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一同看遍人生繁华,一同经历人生低谷的兄弟。

    那日他与李潋彻夜长谈,从当初两人背井离乡,到后来红极一时,风头无两,再到现在兵败山倒。

    回想起这一路上,关关难过关关过,万千艰难险阻两人也没怕过,如今怎么就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两人举杯对酌,在月下长饮,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撒落大地。

    他们想起五年前两人在天京死战至太阳下山的最后一刻,那时的他们孑然一身。

    可如今,他们身后有了家人,有了自己最爱的人,还有一群乡亲父老想追随自己……

    怎么能在这倒下呢?

    两人互相着凝视对方,虽然相顾无言,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征兵的事由你去办,你看看能征到多少人。下午我去安庆府向中堂大人负荆请罪。”

    李潋起身径直向书房走去,他已经想好,就算再难也要去见李中堂大人!

    林禄回到家中,立马叫来了家中一众弟侄。

    “十三岁以上的,愿意参军的,都跟我走!”

    他还派人广贴告示,让整个徽州百姓都知道潋字营在招兵买马。

    不到半天,就有三百多青壮年响应号召。

    等到下午,林禄去到李潋家中想要告知这个好消息时,却只有王馥安一人在家。

    “我夫君他早就自己一人走了,走之前,他一人在书房题了一副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

    没有人知道李潋去了安庆府之后和李中堂大人说了什么;只是他回到徽州府时,身上多了把佩刀。

    “怎么样?招募到了多少人?”

    “418名!”

    李潋拿过花名册一看,都是熟悉的名字,都是沾亲带故,都是族内亲友。

    穿上兵服的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高举手中的武器,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望。

    这一刻,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拿起干戈就没有退路,如果再输,也没有重来的可能!

    出征前,李潋同林禄两人向将士们保证,

    “我们一定会带着你们活着回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

    从同治到光绪,十几年过去了,故去新来,太和殿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风霜早就磨灭了李潋的少年锐气。

    十七岁那年带着潋字营再度出山,到现在当初那418名兄弟里最小的都已是而立之年,身边的爱人也早已青春不在。可当初许诺的高官厚禄、出人头地却迟迟没有兑现。

    现如今,连定期下发的军饷都难以为继。朝廷拨下来的军费经过层层搜刮,到李潋手上已是所剩无几。

    因为当初平定捻军失败,潋字营在淮军中也被边缘化,连汤都喝不上,跟别提吃肉。

    若不是大部分将士都沾亲带故,恐怕军中早就发生哗变。李潋也明白,要是再这样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年的秋天很萧瑟,田里都是烧稻草的味道,冷风呼啸着刮过脸颊,灰蒙蒙的天让人看不清未来。

    光绪十一年,中法因领土争端在中越边境发生了激烈的战争。广西巡抚潘鼎新不战而退,十天后,法军侵占镇南关。

    老将冯子材临危受命,帮办广西关外军务,驰赴镇南关整顿防务。

    当时朝廷政治波云诡谲,各方势力暗流涌动。面对洋人的枪炮,人未举步,但膝骨已弯。除了那位要向全世界宣战的老佛爷,谁都不愿意把家底投入到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湘军一部分军队已经陷入到这场战斗中无法自拔,便在朝堂上寻求淮军的帮助。

    淮军不愿意为了外人伤筋动骨,便只派了无足轻重的潋字营前去支援。

    即使李潋不想让自己手底下的兵去趟这浑水,可他也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身后没有退路!

    临行前,朝廷降旨称,将举全国之力支援潋字营抗击法夷。曾国藩大人承诺,会极力保障潋字营军饷和枪炮,若是能打胜仗,必有高管厚禄。

    等到潋字营到了前线,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虽有湘军老将冯子材挂帅,可他手底下的都是些民兵,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承诺的枪炮迟迟不见兑现,前去寻求湘军主力的支援,可他们只愿意在后方做做样子。

    此时的李潋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一旁的林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难道朝廷是非叫让我们潋字营五百将士送死不可?”

    “住口!”李潋呵斥道

    “你继续带着大家修战壕,我去找曾国藩大人。”

    这一次,李潋又是孤身一人前去。他清楚的知道,每当走到命运的岔路口,他都要把责任扛起。

    长途跋涉两三天之后,李潋来不及休息,直接找到曾府上。

    曾国藩坐在太师椅上抽着旱烟,见到李潋也面无表情。

    “你来做什么?”

    “卑职是来寻求大人帮助的!”

    “帮助!你属淮军不该去找你家中堂大人?你一声招呼不打,从前线跑到我这,知不知道这将领离阵是死罪?”

    “卑职知道。可如果我不来,死的就不止我一个,还有我潋字营五百多兄弟!”

    “军人本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命。怎么?你家中堂大人派你去打法夷,你怕了?”

    “从来没有……可我的兵,只能战死,不能白白的去送死!”

    “大人你明知道广西前线缺枪缺炮,可当初答应的补给迟迟没有送到!我的士兵一没枪二没炮,拿什么打?”

    “枪炮?你难道不知道我大清国枪炮紧缺。要是把枪炮都给了你,京幾护卫、北洋七镇、福建海军他们怎么办?”

    李潋被问住了,因为他知道潋字营和这些军队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同治三年,天京一战你在淮军少年成名,我以为你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可两年后,让你打捻军残党你被打得落花流水。”

    “同治五年,你去找李中堂谢罪。听说李中堂给了你把佩刀,说如果你不能混出名堂,那就自绝于天!”

    “从同治到光绪,这么多年你们潋字营就像一条狗一样苟且偷生!”

    “如今让你去广西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反倒跑过来跟我要这要那。依我的脾气,你干脆找个地方自我了结算了。”

    李潋跪在地上,低着昏沉的脑袋久久不能出声。他卑微到了极致,恳求李中堂能给枪给粮。

    “大人……大人……”

    “就算是狗儿,也要在这世道找一条活路。当初我答应过我潋字营的弟兄,答应打完仗就带他们回家。”

    “给我们枪,我们就能赢!我以性命担保!”

    “哼~,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你给我枪,你们湘军只要在后方做做样子。两个月内打跑法夷,之后功劳我们一人一半!你给的枪炮我们潋字营如数奉还!”

    “军中无戏言?”

    “军中无戏言。”

    李潋回到广西之后,援军和枪械很快就到了。看到这些擦得锃亮的枪械,林禄喜出望外,他知道他大哥总能有办法。

    随着战线的不断紧张,经过商议众人决定在镇南关进行反击。

    在冯子材老将军的带领下,众人依据地势修建了三道关卡,准备以此为据点,向法夷发动反攻,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众人都准备在战场上大显身手,一雪前耻。

    某天半夜,大家都在睡熟时。一声巨响吵醒了所有人,随之而来的就是狂轰乱炸。

    “法夷偷袭,隐蔽,快~”  李潋反应过来。

    炮弹爆炸后地面上全是焦土,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无数将士还来不及反击就被战火活活烧死,被炮弹炸伤的士兵趴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挪动,还活着的人也是狼狈不堪的寻找掩体,军营俨然成了一片修罗场。

    林禄脑子转的飞快,他迅速召集了剩下的士兵,安排了一批敢死队和他一起正面抗敌,让李潋和剩下的人往后撤。

    “如果能把法夷引到镇南关那条峡谷,然后派人在上方埋伏,这场仗就能赢。”

    林禄双手扶住李潋,向他交代着战术,

    “我带人先去拖住法国佬,你们快撤,去后方埋伏。这番佬有勇无谋,到时候肯定会中计的!”

    林禄一边招呼李潋上马,一边拿起武器准备决一死战。

    “你给我撤去后方,我来带兵去迎战。”李潋用力扒开林禄的手,两人就这样推搡着。

    “李潋,你开什么玩笑?你看不明白吗?谁去了都是死!你就让我去吧!”

    “我没开玩笑!这场仗打不赢我也活不成。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你替我带剩下的兄弟们回家,我当初答应过他们的!”

    “王馥安有了身子,已经三个月了,你替我照顾好她和孩子!”

    说罢,李潋便骑上马拿好武器,朝前面山头的制高点奔去。

    看着李潋离去的背影,林禄背后一阵发凉,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兄弟的最后一面。

    直到他的手下拉着他往后撤,他才依依不舍的扭头。

    等到跑回镇南关,众人来不及休整,林禄强忍悲伤,立马安排人埋伏在峡谷两侧。

    镇南关是布置埋伏的天然位置,峡谷狭长绵延,两侧山峰高不可攀,出了峡谷就是一块平原。

    冯老将军当初还专门修建了一个假的行营在平原处,为的就是迷惑对手。

    半个多时辰过去,法国佬果然不出林禄所料追了过来。

    法国佬以为经过刚才的偷袭,潋字营已是强弩之末,便埋头猛冲。看到有光亮的行营的他们更是兴奋,说明这里离平民村镇已经不远了!

    就当他们过峡谷时,

    “砰”的一声,

    滚石从天而降,子弹像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落下。

    卡在峡谷中的法国佬进退两难,最后像靶子一样活活被打死,潋字营打了个漂亮的反击。

    战斗结束,夜的寂静吞噬了一切,只剩下心中无尽的空虚与恐惧。

    因为害怕法夷还会偷袭,林禄一直指挥潋字营戒严到天亮。

    晨曦驱散了黑暗,温暖重新笼罩大地。

    林禄颤颤巍巍的回到了战场,虽然他不愿意去相信,可那一幕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李潋死了,身上中了数刀,那杆陪伴他半生的红缨枪还紧紧的被握在手中,双眼紧瞪天空,久久不能瞑目……

    看着李潋,林禄露出了心酸笑容,它真挚又悲凉,灿烂又惨烈,像夕阳越过绵延的山脉后沉入一叶障目的地平线,笑得让人侧隐。

    “打赢了这场仗,我们潋字营的兄弟都能回家了!”

    “为什么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太阳明朗热烈的升空,照得林禄如芒在背,林禄转过身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不能直视。

    从天京战役的夕阳落下,再到如今镇南关大捷的晨光升起,时间随日月轮回,只不过有些人留在了昨天。

    回到饭桌的现实,林禄端起酒杯,

    “人人都说我林禄这个江宁巡抚风光无限,可又有谁知道,从徽州到江宁,这官场上无数的刀枪剑戟;从默默无闻到二品巡抚,这功名的背后沾满了无数兄弟的血。”

    林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抽出挂在墙上的那把饰剑,当着众人的面舞了起来,锃亮的剑身散发着寒气,他的剑法还如当年虎虎生威,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那些岁月里一刀一枪博出来的功,踩在兄弟肩上才摘到的名,铸就了如今的他。现在他一人就能庇护全家,可只有他自己还记得,这条路背后的苦与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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