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琴换了衣裳自个儿打了水在外头洗衣裳,晚上饭气得没怎么吃,到现在肚子竟有些饿起来。

    整整七八桶水将衣裳洗了三四遍,现在闻一闻还有那么一股子猪油做的菜汤味。

    如玉在旁边瑟缩着,犹豫了一会儿递上了两块点心,“秀琴姐姐……”

    秀琴瞪了她一眼,一抬手将点心扔出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没用的东西,今儿晚上你是哑巴了,也不见你出来帮我一帮,让那贱人爬到我头上去,好一顿欺负。”

    如玉缩着脖子不敢回话,硬听着秀琴的辱骂,等着秀琴骂完了还不忘将点心捡回来。

    哪怕都是宫女也分个三六九等,秀琴不光是早入宫了两年,还是上三旗的包衣出身,家里阿玛、哥哥都在朝内有些职位,而她只是一户汉人家的庶女,爹不疼、娘不爱,都要饿死了才偷了自己的户籍出来入了宫,因模样还算清秀才被点在了内务府做事。

    见到她这么畏畏缩缩地模样,秀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衣裳一甩,甩了如玉一身的水珠子,“一边儿呆着去,别在我眼前碍眼。”

    她说话,如玉只有听着的份儿,拿着点心回了房间。

    卫明月从王公公处回来,见着秀琴就一个人忙活,这简直是天赐的好机会。

    挽起袖子打了桶水,亲自送到秀琴身边。

    “秀琴姐姐。”她叫了一声。

    秀琴只抬眼一看,见眼前这姑娘眼熟,只知道是新来的宫女,便没去搭理。

    卫明月在她旁边坐下,将手边的皂角粉给她往前推了推,“秀琴姐姐,有些话,您别怪我多嘴。”

    “您还是避让着卫兆些,别总是跟她起了冲突,大家都是姐妹,您何必总是给她添堵呢?”

    秀琴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

    卫明月慌忙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姐姐好!”

    她过去轻轻拉着秀琴的袖子,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恳切,“哪怕不顾忌着姐妹间的这些情分,您也得想想卫兆背后的人。”

    “我原本还担心她在王公公手上吃了挂落,特意去瞧了,没想到倒是我想得多了。王公公对她很是客气,言语间甚是恭敬,想来卫兆身后是有些贵人罩着的,我们这些都是地里的蚂蚁,死活都是贵人们一句话的事儿,得罪了卫兆岂不是得罪了贵人,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秀琴没说话,姿态却是软和下去了。

    她冷笑一声,“哼,贵人就怎样了?这宫里面的贵人多了去了,身后有贵人的也不止她一个!”

    宫女和太监都是奴才,奴才们都是没什么人身自主权的。虽然比外面的奴才体面一些,但是宫女和太监们的风险更大。

    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面多少年都不曾见得家人一面,行差踏错一步回头遭殃的还是自己,甚或是连家人都给牵连上。

    也就是那些整日做梦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才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往宫里送。

    宫女还好,二十五岁后能求了恩典放出宫去和家人团聚,可若是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出去可就是做梦了。太监则是得在宫里面孤独终老一辈子,再加上身体残缺,注定没有妻子、儿女陪伴。

    寂寂宫廷当中,多得是出不去的宫女,也多得是无依无靠的太监,同样孤苦无依的两类人经常凑在一起,结为“对食”。

    而王公公就恰恰有那么两三个对食。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名叫梅娟。

    梅娟三十岁上下,也不知是为何错过了出宫的机会,一直留在宫里做活,管着一些新来的宫女的工作安排,杨嬷嬷不过是她手下打杂的。她正在王公公手下,两人小日子过得倒也还算不错。

    梅娟今日正在御花园里头盯着一群宫女洒扫。

    秀琴就在这一群宫女里头。

    她在宫女里头年纪算大的,与梅娟也算相识,平日里也有些往来,借着搬花盆的功夫歇了一会儿,有意无意地在梅娟耳边提到了“卫兆”的名字,还特特提了一句“王公公很是看重这位左眼下一颗泪痣的卫兆妹妹”。

    梅娟何等样人,对食这事儿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身边知道的人也不多,秀琴就是其中一个。要说梅娟现在半个管事的身份还是全靠王公公来的,当然得把王公公看得宝贝一般别让苍蝇给盯上。

    她笑着道了一声“多谢”,继续盯着宫女们忙活。

    这一句“多谢”便让秀琴知道得手了。

    梅娟也能沉得住气,当天并没有发作,只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将这些新来的宫女们召集起来,一一训话。

    眼前五十四个宫女站做了六排,梅娟目光从众人眼前一一扫过,专看每个人左眼下的位置,最后落在了卢照的身上。

    卢照的模样和这副身子的原主卫照简直是一模一样,在这一群宫女中着实显眼,皮肤白皙、鼻梁秀气,带着些汉人女子的温婉。但是眉眼处却开阔,再加上里面是一个受到二十一世纪思想教育的新青年,看着总是比那些汉人家的小姑娘大气一些。

    而且,她左眼下的泪痣委实好认了些。

    梅娟恨恨地攥紧了帕子,面上却不显。

    “浣衣局那边今晨来报,四月份天气冷一阵儿热一阵的,贵人们拿不准天气,衣服换洗得就多了些,可巧这两日天气反复,浣衣局里头两个宫女又病了,太医过去查看,说要好好发一发汗,浣衣局里头就更忙不过来了,让我们拨几个人过去帮忙。”

    五十四个宫女们小声嘀咕了起来。

    浣衣局是什么地方她们知道,早晨起来就得洗衣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停下。一双手在水里泡上一天,皱巴巴地看都没法看,更何况,现在才四月份,风还带着冷气,往手上一吹,都皴了。

    就这活儿,谁愿意去?也就是那些因罪罚入辛者库的才会去做这活儿。

    “好了!”梅娟开口,将这些小声的议论打断,“你们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宫里面的规矩也算熟悉。给你们安排轻快的活计那是顾念着你们刚入宫还不熟悉这些庶务。但总有一条别忘了,都是当奴才的哪里就有资格挑挑拣拣了?”

    这话说得严厉,众宫女们已经闭上了嘴。

    “我挑几个人出来,剩下的人自有安排。”

    卢照暗暗握紧了手指,这倒霉的事儿可千万别让她这么个倒霉的人碰上。

    心中正求爷爷告奶奶呢,一根手指就指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你,你们两个,还有你,你们五个人,先去浣衣局那头照应着,回头浣衣局能忙过来了再叫你们出来。”

    有些倒霉的事儿跟老天爷无关,很有可能是人为的。

    而卢照一个清朝皇宫的小菜鸟很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当七大盆几十件衣裳摆在自己眼前时,卢照只是感叹倒霉的人干什么事儿都是倒霉的,全然没想到自己是着了别人的算计。

    浣衣局的嬷嬷姓刘,模样有些刻薄,生了一双吊梢眉,嘴唇也薄薄的,力气却很大,七大盆衣裳搬过来竟是不带喘气的。

    “来,让嬷嬷告诉你,这些衣裳得怎么洗。”

    她指着眼前一盆红红绿绿的衣裳,“这是永和宫里面大宫女的翠柳的衣裳,娘娘不喜欢皂角味,洗干净了得拿熏香熏一遍。”

    手指一转,指向了第二盆,“这是钟粹宫里甄姑姑和杨姑姑的衣裳,两位姑姑行事严谨,是见不得衣服上有半分褶皱的,洗净晾干后拿熨斗好好烫烫。”

    “这是……”

    嘱咐完了刘嬷嬷冷笑道:“别劝我没提醒你,浣衣局里面规矩重,比不得外头自由,洗不完的话就别想吃饭!”

    卢照躬身应是。

    刘嬷嬷转身走了,拐过一个墙角去正看见梅娟在对面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她便过去打了个招呼。

    卢照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浣衣局里头到底是怎么个规章制度,眼瞅着日落西山了眼前衣裳还没见底。

    到刘嬷嬷过来要衣裳时,还剩下三大盆衣裳没有沾水。

    刘嬷嬷笑盈盈地来,见到两盆衣裳没沾水,脸色立时垮了下去,“好啊,你敢偷懒!”

    “我……这活儿,也太多了些。”

    “多?”

    此时,其他宫女们已经洗干净了手上的衣裳准备去用晚膳

    。

    刘嬷嬷双眉倒竖,“多是吗?多就找人帮着你!”

    随手指了几个人出来,正是今天被梅娟点出来给她一起被调来浣衣局的其他四人。

    “你们,跟她一起将衣裳洗干净了,洗不完也别吃饭了。”

    四双眼睛利刃似的杀过来。

    “凭什么?”宫女高露最先发问。

    “就凭你们是一起过来的。有罪同享,有难同当,别传出去说你们都是些没骨气的人。”

    高露还想再说,却被一旁的陈星扯住了袖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更何况,是在宫里头。

    刘嬷嬷带着一众浣衣局的宫女用膳去了,偌大的天井里面只剩下卢照等五人大眼瞪小眼。

    “我自己就行,不用三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几位姐妹去用膳就是。”

    卢照哪里敢让她们帮忙,有福同享行,有难同当却不见得人人都乐意。若今天真让五个人帮忙了,回头这四人都得记恨着自己。

    宫女刘佳佳冷哼一声走了,高露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愿,卫明月与陈星对视了一眼,双双犹豫了一会儿过来道:“我们来帮你吧?”

    卢照感激地笑笑。

    在这宫里面能碰见个主动帮人的人真是难得,宫里面随处可见的还是算计。

    有人帮助,洗衣裳的时间缩短了大半儿,卢照将衣裳晒上,揉着肩膀回去休息。

    她离开后,没多长时间,卫明月去而又回,出现在她们刚刚晾晒衣裳的地方。

    双手轻轻揉着衣裳,享受着手上柔顺的触感,卫明月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

    “卫兆啊卫兆,别怪我,谁让你也姓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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