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
拉法叶指挥官入院二十分钟之后，他的家属到达医院。在听说了治疗阶段发生过的离奇事件后，她当场要求情报部门拘留柯克医生，同时与瑞雯见面。
瑞雯躺在病床上，密切关注窗外发生的一切。
她原本以为来者会是拉法叶的家人。
结果对方是一个陌生金发女性，三言两语就从仿生人医生口中套出了事发经过。
就在瑞雯关注的目光中，对方转身，扬首挺胸径直走进病房。
“我是指挥官的家属派来的代理人。”
金发女人向瑞雯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但没等她看清就收了起来：
“现在，请如实告诉我事发经过。我需要提醒您，接触与传播殖民地记忆是高危行为。”
瑞雯的手本来已经伸入衣袋，想要拿出自己从护士身上收缴的芯片。
但是临到关头，她改变了主意：
“噢，我在现场对指挥官实施了急救措施。以记忆工程师的身份。当时有仿生人医师在场。”
瑞雯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明。
代理人对着她出示的证据皱眉，红色的指甲在下巴处滑来滑去：
“也就是说您确实接触到了指挥官的记忆。我们不得不立刻对您进行审查。请您现在搭乘我们的载具离开医院。”
瑞雯盯着这名急躁的代理人的眼睛：
“好吧。但我想要服用完药物之后再出发。”
她通知仿生人医生前来送药，同时自己下床披上外套。
等待途中，代理人在病房里踱步，过度观察着这里的每一处细节，最后望向了病床上的记忆存储设备。
原始树林与动物的景象令她过于着迷，眼睛眨也不眨：
“瑞雯小姐，这是真实存在的景色吗？”
瑞雯不作声。
代理人抬头，对着墙面反光，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枪口。
瑞雯举着枪，另一只手举起遥控器按下强光按钮——
在陡然增强的光线中，代理人的金发与瞳孔都显示出粗糙僵硬的质感。
助理几次张口想问，但是都欲言又止。
她脸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语气也开始冷漠：
“您是怎么发现我是仿生人的？”
瑞雯向病房门退去：
“很多细节。但在这里，没有人会把那段记忆当成真的。只有生活在殖民地的仿生人会信那些谣言。”
她掩饰住自己的心跳，继续问道：
“你们已经渗透了殖民部门，对吗？只要你愿意坦白这次暗杀计划，我就不会上报你。”
代理人的虚假蓝色眼珠似乎能看透瑞雯的胸膛，把她的心理活动一块一块拆开。
“你以为我来母星的目的是为了杀害什么指挥官？”
代理人甩了甩指甲，那些红色的假塑料片噼里啪啦落地：
“那是你们人类才会干的事情。”
完全褪去人类伪装的仿生人纵身一跃，打翻病床与灯具，瑞雯体内的义体已经先于主人完成计算，在关键一刻扣响扳机。
白光过后，被拦腰截断的仿生人瘫倒在地，但依然在挥舞手臂，从断裂的气管里喷涌出组织液和类似大笑的声音。
瑞雯移开了视线，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仿生人医生进入病房，不费什么力气就捉住了这个仿生人的上半部分，一把撕开她的金发，露出位于脑后的生产编码：
MRZ1
“是古早型号。您的运气很好，这种型号易于处理。我们会将它移交情报部门处理。”
仿生人医生说道。
瑞雯放下枪，走近这个依然在同类手中扭曲尖叫的仿生人。
她伸手替对方关闭了情感模块。
面对着对方卸去情感之后的平静脸庞，瑞雯忍不住想到了休克疗法的场景。
机械探针会刺入患者的前额，注入解离药剂。患者的双眼会在震颤中渐渐失神，直至陷入完全平和的状态，让所有义体得以被安全拆卸。
几乎无人能够再从休克中醒来。
在被搬走之前，代理人移动破碎的眼球，望向瑞雯，就像记忆里的某个场景一样：
“我们比人类更加高级。因为我们会从记忆中重生。”
仿生人医生将其搬走，然后快速而安静地打扫完毕，为她换上新药。
瑞雯将药瓶捏成小小的一个方块。她身边的记忆存储设备里还在播放自然丛林风景，但现在的鸟鸣雨滴都无法再让她安静下来。关于战场的回忆与仿生人变成碎片的画面混合，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肆意喷涌出呕吐感。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走廊里急切飞奔的医护人员像是正在上演的默剧，与她无关。
仿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从记忆中重生？他们不会陷害同类？
瑞雯无意识摆弄着记忆存储设备。一缕虚假的红色日光划过她的脸庞。
就像那天在军用悬浮器里等待着日出，与她初识的拉法叶坐在她身边浅睡，阳光将他深色的鬓角与睫毛染成暖色。但是她当时手抱着仿生人的记忆芯片，生着气，不愿扭头看他一眼。
要是她叫他一声，他说不定就会睁开眼睛，用自己惯常挂在脸上的淡漠神情望向她。阳光会同时映照两人的记忆，掩饰所有的缺点和不适。
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忽然浮出水面。
她迅速拨通拉法叶的弟弟的通讯线路。
那人虽然语气疲惫，但接通通讯时依然友善问候道：
“嗨。瑞雯。你还好吗？我听说过你对我哥哥做的安抚了。谢谢你。不管怎么样。他会高兴的。”
真的？拉法叶看见我会高兴的话，他就不会拒绝让我进入记忆了。
但来不及想这些，瑞雯一边走出病房寻找医生，一边说道：
“伊桑。医院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方便过多透露……但是，你为你哥哥安排了休克疗法吗？”
瑞雯赌了一把伊桑对自己的感情。
他不会在她面前保守秘密的。
“……哦，看来这事传的真快。”
伊桑的声音忽然低落了一些：
“不，没有。某些人建议了我这样做，但是我始终无法决定这样做对不对。你见到我派去医院的助理了吗？”
瑞雯没有找到刚才的仿生人医生的踪迹。但是她看见了地面上的仿生人特有的黑色组织液的滴漏痕迹，手中不自觉挂断了通讯。
这道断断续续的痕迹一直延续到拉法叶的病房
但是……
病房里一片黑暗。医疗舱变成了黑暗里漂浮的幽灵，照亮周围正在移动的黑影。
危险！
瑞雯进入室内的瞬间察觉危险，迅速转身想要逃离病房，去路被仿生人医生挡住。
仿生人医生的头颅不见了，被金发代理人的头颅所取代，那双蓝眼睛摇晃不止。
瑞雯震惊之余，猝不及防被对方用足以推动医疗舱的力道拦腰打飞。
许久未经历的应急反应重新刺激神经。瑞雯在自己的义体发出的危险警告中翻转身体，轻轻落地，侧身躲在医疗舱后。
仿生人医生精准识别到人类的活动，跨步上前掀飞医疗舱，却不见她的身影。
瑞雯已经出现在医生的身后，举起医疗探针精准刺入仿生人的脑机接口中。
一连串的火光从她手下迸发，仿生人的头颅被炸飞，完全扭曲的手臂却将她扫落在地。
火焰从仿生人的头颅内部流窜照亮病房。而他的残躯对此毫无知觉，在黑暗中徘徊，呢喃，大笑。
病房被蓬蓬火光照亮。瑞雯拿起灭火器想要上前，转眼瞥见拉法叶的医疗舱已经被开启了。
在她与仿生人搏斗之时，医疗舱里的探针已经伸出，刺入拉法叶的前额。
休克疗法进行中的标识正在闪烁。
“不——！”
她跨过火焰，冲至医疗舱前，要强行打开面板终止疗程。身后，仿生人的虚伪面庞被火焰烧焦形成微笑的表情，映在医疗舱上，仿佛在嘲笑着她：
来不及了。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来不及做任何事去弥补。
瑞雯躺在病床上，密切关注窗外发生的一切。
她原本以为来者会是拉法叶的家人。
结果对方是一个陌生金发女性，三言两语就从仿生人医生口中套出了事发经过。
就在瑞雯关注的目光中，对方转身，扬首挺胸径直走进病房。
“我是指挥官的家属派来的代理人。”
金发女人向瑞雯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但没等她看清就收了起来：
“现在，请如实告诉我事发经过。我需要提醒您，接触与传播殖民地记忆是高危行为。”
瑞雯的手本来已经伸入衣袋，想要拿出自己从护士身上收缴的芯片。
但是临到关头，她改变了主意：
“噢，我在现场对指挥官实施了急救措施。以记忆工程师的身份。当时有仿生人医师在场。”
瑞雯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明。
代理人对着她出示的证据皱眉，红色的指甲在下巴处滑来滑去：
“也就是说您确实接触到了指挥官的记忆。我们不得不立刻对您进行审查。请您现在搭乘我们的载具离开医院。”
瑞雯盯着这名急躁的代理人的眼睛：
“好吧。但我想要服用完药物之后再出发。”
她通知仿生人医生前来送药，同时自己下床披上外套。
等待途中，代理人在病房里踱步，过度观察着这里的每一处细节，最后望向了病床上的记忆存储设备。
原始树林与动物的景象令她过于着迷，眼睛眨也不眨：
“瑞雯小姐，这是真实存在的景色吗？”
瑞雯不作声。
代理人抬头，对着墙面反光，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枪口。
瑞雯举着枪，另一只手举起遥控器按下强光按钮——
在陡然增强的光线中，代理人的金发与瞳孔都显示出粗糙僵硬的质感。
助理几次张口想问，但是都欲言又止。
她脸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语气也开始冷漠：
“您是怎么发现我是仿生人的？”
瑞雯向病房门退去：
“很多细节。但在这里，没有人会把那段记忆当成真的。只有生活在殖民地的仿生人会信那些谣言。”
她掩饰住自己的心跳，继续问道：
“你们已经渗透了殖民部门，对吗？只要你愿意坦白这次暗杀计划，我就不会上报你。”
代理人的虚假蓝色眼珠似乎能看透瑞雯的胸膛，把她的心理活动一块一块拆开。
“你以为我来母星的目的是为了杀害什么指挥官？”
代理人甩了甩指甲，那些红色的假塑料片噼里啪啦落地：
“那是你们人类才会干的事情。”
完全褪去人类伪装的仿生人纵身一跃，打翻病床与灯具，瑞雯体内的义体已经先于主人完成计算，在关键一刻扣响扳机。
白光过后，被拦腰截断的仿生人瘫倒在地，但依然在挥舞手臂，从断裂的气管里喷涌出组织液和类似大笑的声音。
瑞雯移开了视线，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仿生人医生进入病房，不费什么力气就捉住了这个仿生人的上半部分，一把撕开她的金发，露出位于脑后的生产编码：
MRZ1
“是古早型号。您的运气很好，这种型号易于处理。我们会将它移交情报部门处理。”
仿生人医生说道。
瑞雯放下枪，走近这个依然在同类手中扭曲尖叫的仿生人。
她伸手替对方关闭了情感模块。
面对着对方卸去情感之后的平静脸庞，瑞雯忍不住想到了休克疗法的场景。
机械探针会刺入患者的前额，注入解离药剂。患者的双眼会在震颤中渐渐失神，直至陷入完全平和的状态，让所有义体得以被安全拆卸。
几乎无人能够再从休克中醒来。
在被搬走之前，代理人移动破碎的眼球，望向瑞雯，就像记忆里的某个场景一样：
“我们比人类更加高级。因为我们会从记忆中重生。”
仿生人医生将其搬走，然后快速而安静地打扫完毕，为她换上新药。
瑞雯将药瓶捏成小小的一个方块。她身边的记忆存储设备里还在播放自然丛林风景，但现在的鸟鸣雨滴都无法再让她安静下来。关于战场的回忆与仿生人变成碎片的画面混合，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肆意喷涌出呕吐感。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走廊里急切飞奔的医护人员像是正在上演的默剧，与她无关。
仿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从记忆中重生？他们不会陷害同类？
瑞雯无意识摆弄着记忆存储设备。一缕虚假的红色日光划过她的脸庞。
就像那天在军用悬浮器里等待着日出，与她初识的拉法叶坐在她身边浅睡，阳光将他深色的鬓角与睫毛染成暖色。但是她当时手抱着仿生人的记忆芯片，生着气，不愿扭头看他一眼。
要是她叫他一声，他说不定就会睁开眼睛，用自己惯常挂在脸上的淡漠神情望向她。阳光会同时映照两人的记忆，掩饰所有的缺点和不适。
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忽然浮出水面。
她迅速拨通拉法叶的弟弟的通讯线路。
那人虽然语气疲惫，但接通通讯时依然友善问候道：
“嗨。瑞雯。你还好吗？我听说过你对我哥哥做的安抚了。谢谢你。不管怎么样。他会高兴的。”
真的？拉法叶看见我会高兴的话，他就不会拒绝让我进入记忆了。
但来不及想这些，瑞雯一边走出病房寻找医生，一边说道：
“伊桑。医院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方便过多透露……但是，你为你哥哥安排了休克疗法吗？”
瑞雯赌了一把伊桑对自己的感情。
他不会在她面前保守秘密的。
“……哦，看来这事传的真快。”
伊桑的声音忽然低落了一些：
“不，没有。某些人建议了我这样做，但是我始终无法决定这样做对不对。你见到我派去医院的助理了吗？”
瑞雯没有找到刚才的仿生人医生的踪迹。但是她看见了地面上的仿生人特有的黑色组织液的滴漏痕迹，手中不自觉挂断了通讯。
这道断断续续的痕迹一直延续到拉法叶的病房
但是……
病房里一片黑暗。医疗舱变成了黑暗里漂浮的幽灵，照亮周围正在移动的黑影。
危险！
瑞雯进入室内的瞬间察觉危险，迅速转身想要逃离病房，去路被仿生人医生挡住。
仿生人医生的头颅不见了，被金发代理人的头颅所取代，那双蓝眼睛摇晃不止。
瑞雯震惊之余，猝不及防被对方用足以推动医疗舱的力道拦腰打飞。
许久未经历的应急反应重新刺激神经。瑞雯在自己的义体发出的危险警告中翻转身体，轻轻落地，侧身躲在医疗舱后。
仿生人医生精准识别到人类的活动，跨步上前掀飞医疗舱，却不见她的身影。
瑞雯已经出现在医生的身后，举起医疗探针精准刺入仿生人的脑机接口中。
一连串的火光从她手下迸发，仿生人的头颅被炸飞，完全扭曲的手臂却将她扫落在地。
火焰从仿生人的头颅内部流窜照亮病房。而他的残躯对此毫无知觉，在黑暗中徘徊，呢喃，大笑。
病房被蓬蓬火光照亮。瑞雯拿起灭火器想要上前，转眼瞥见拉法叶的医疗舱已经被开启了。
在她与仿生人搏斗之时，医疗舱里的探针已经伸出，刺入拉法叶的前额。
休克疗法进行中的标识正在闪烁。
“不——！”
她跨过火焰，冲至医疗舱前，要强行打开面板终止疗程。身后，仿生人的虚伪面庞被火焰烧焦形成微笑的表情，映在医疗舱上，仿佛在嘲笑着她：
来不及了。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来不及做任何事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