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与蜀地交界的官道上,一队身着铁甲的骑兵打马跑过,扬起一阵沙尘。

    其中一人对打头的男子道:“主子,甩不掉,他们咬得太紧了!”

    为首的男子剑眉星目,目视前方,扬声道:“前面是云溪城,传我命令,兵分三路,一队绕城前行,一队按原计划直奔蜀地驻兵之处,剩下的跟我垫后!”

    “本世子倒要看看,是何人在扰我!”说完,他扬起马鞭,夹紧马腹,陡然加速。

    云溪城背靠中原和蜀地的一处山脉,两面环山,人口不多,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口不过一万的边陲小镇,却是当朝圣僧慧静大师的坐化之地。

    二十年前大师云游之时路过此地,见城外一座山状如笔架,心生意趣,于是携弟子前往山中小寺参悟佛法,当晚便窥得天机羽化仙去。

    城中居民耗费大量金银财宝修葺野寺,有德高望重者为其题名——照净寺。

    时光易逝,当年的无名小寺却在如今一跃成为大魏的佛家圣地。

    现下金桂飘香,正是大师圆寂之月,城内百姓纷纷相约前往寺内烧香拜佛,惠祈安康,一时人员攒动,香火缭绕,佛音贯耳。

    方如瑜对佛门偈语不感兴趣,对寺庙更是说得上深恶痛绝,如今不过是碍着母亲说给兄长祈福才跟着过来,于是便趁着方夫人忙着和主持交涉悄悄从殿中退了出来。

    谁知刚从正殿出来,转头就碰见了随身丫头流星。

    “这妮子最是粘人了。”她头疼似的叹了声气,试着劝了好一阵子,就知道这人一股犟脾气死活不依,无奈之下只好同意让其跟着自己。

    “姑娘别嫌烦,要知道你这身体才刚好些,可不能再给撞着了。”

    “我哪有这么脆,干娘都说了只要不受寒,就没什么大碍。”

    “姑娘还说呢,你这次病着可不就是夏末贪了些凉物,结果把自己折腾到了中秋,花娘子特意嘱咐,叫我平日多守着你,别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这才调理好几年呢!”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言搭着话,过往的香客皆尽不由自主回头探寻那擦肩而过的一抹倩影。

    方如瑜今日只着了一身简单的鹅黄色交领裙衫,未施粉黛未着簪钗,长发如瀑清丽出尘,远远望去恍若遗世仙子。

    因着她阿娘的缘故,她虽厌恶寺庙,但一年至少也得来一次。之前都被方夫人给拘着做尽了大家闺秀的派头,如今她得了“势”,便索性带着流星直往那人少偏僻的地界走。

    流星扒着人的衣袖,不停撺掇她原路返回。方如瑜这时哪由得她,一番威胁后继续沿着脚下的石板走到了后山,不多时便发现这竟有一道人工凿成的水潭,水源自悬崖之上泻出,汇经此处,供给寺院。

    现下已过了中秋,但不知是否是水潭的缘故,附近的植被绿得令人惊奇。空气中弥漫着寒凉的气息,方如瑜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衫。

    流星皱眉,劝道:“这里虽清幽雅致,但却不适合逗留。”

    方如瑜不免泄气,叹道:“可惜了。”

    流星:“姑娘何必气馁,花娘子医术高超,定能让姑娘同常人般康健喜乐,到时候就没有顾忌啦,姑娘想去哪儿便就去哪儿!”

    “打娘胎里带出的也能治好?”方如瑜并不悲观,只是每每谈及此事,潜意识中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一阵冷风吹过,隐约听见草丛瑟缩的动静。

    二人身形一顿,鬼使神差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寻。

    朦胧水雾间,有红色挂在草头上,血茫茫一片。

    心下一咯噔,方如瑜当机立断拉着流星远离此处,谁料甫一动作,一只粗粝的大手就抓住了她的脚脖子。

    她惊得险些大叫。

    “姑娘……”男人艰难说道:“救救我”。

    说完他便似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方如瑜想把男人的手挣开,奈何那人的力气实在大得很,只好和流星一起艰难的把人往水潭边挪动,拖行间,有石子划过男人的脸。

    鹅黄色的布料在水中摇晃涤荡,流星提起浸湿的手帕,扬起一阵水珠,迅速悬在陌生男人的手上。

    那人突然受凉,手指有片刻的松动。方如瑜见准时机,立马后退就要挣开。

    谁料男人反应迅速,再次用力,而后迅速起身,抽出腰间的软剑控制了二人!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撒下来,水雾折射中,方如瑜看见男人眼睫间闪动的琥珀光泽。

    她仰头盯着男人的眼睛,露出脸,突然一笑:“怎么,装不下去了?”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讶,旋即消失,欣赏道:“怎么看出来的?”

    方如瑜认真分析:“你身上的血迹虽然成团成块看着非常吓人,但你的衣服却没怎么损坏”。

    男人点了点头,接着听到:

    “而且我们刚刚粗略地看了下,你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再说,我就没见过谁晕倒过去后还有力气抓住人不放的。”

    方如瑜咽了口唾沫,斟酌着开口:“我看你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流落至此定是有什么难处,若有需要自可向我提。但你能不能先把剑放下?刀剑无眼。”

    这是要做交易。

    男人看着她们,似在思量,道:“既然姑娘都开口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通融”。

    方如瑜想:这人当真是蹬鼻子上脸!

    表面却故作通情达理:“请说”。

    “在下想请姑娘带我进城。”

    还没等他说完,一旁的流星就开口反驳:“不行!”

    方如瑜连忙制止她,接过话:“好说,后日卯时,寺外见”。

    谁知话音刚落,她就被男子一把扼住了脖颈:“姑娘心不诚,故意搪塞我。”

    幽幽的声音传来,方如瑜感觉到男子的恼意,说:“你想怎么办?”

    “我跟着你。”

    “不行!”她当即否定,“我娘会发现的”。

    男人凑近她耳边,危险道:“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半夜,方如瑜和流星齐齐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着不远处一脸嫌弃夹菜的男人,她没好气道:“照净寺的斋饭是出了名的,就算是已经凉了,也没必要这般嫌弃吧”。

    “乡野村姑,没见识,不怪你。”

    他最后夹了一片野菌,说:“也就这个能勉强入腹”。

    借着烛火,方如瑜将男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这人将自己拾掇好以后,周身的气质倒是和之前有所不同。瞧他这挑挑拣拣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簪缨世族的贵公子呢!

    方如瑜:“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男人拿出从她那里“顺”来的手帕,在女子愤恨的目光中斯文地擦了擦嘴,说:“唤我杨三即可”。

    方如瑜从善如流道:“三爷,您今晚就打算一直坐在那里?”

    杨三看向女子,促狭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和你同榻而眠?”

    “呸!”流星破口大骂:“你想得倒美”。

    那人睨了她一眼,流星不自觉打了个颤,下意识地抓紧自家姑娘的胳膊。方如瑜听见他说:“放心,我不会要你们命的,等我进了城,自会离去”。

    得了男人这话,她们短暂的放了心,谁让她们倒霉,服了男人给的毒药,现下只能受制于人。

    夜已深,她困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脑袋一啄一啄间,她和流星就着厚厚的被子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方如瑜没有发现,房间的窗户纸不知不觉破了一个洞,极细的竹管悄悄露了头,一缕轻烟缓缓入内。

    彻底昏迷之前,她看见杨三正端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喝着冷茶。

    过了半晌,等确定床上的女子药效发作,绝不可能清醒后,男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开口道:“进来吧”。

    一道细不可察的推门声在夜间响起,身着黑衣的男人进门单膝下跪:“主子”。

    “都解决好了吗?”

    黑衣人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他的主子:“这是我们在其中一个死士里发现的”。

    杨三漫不经心的打开信封,忽察不对,迅速将其扔出去。

    但还是迟了——信封里被人下了毒,他虽然反应迅速,但仍吸入了一些。

    “世子!”黑衣人见状惊呼,就要上前查看。

    杨三制止他,而后抬手封住自己的穴位,将毒汇集一处不让其蔓延。

    见主子目前无恙,黑衣人这才愤恨说道:“究竟是何人,竟如此狡诈!”

    杨三看着不远处的信封,没有做声。

    他奉魏帝之命前往蜀地接替驻兵总督的位置,谁知半路便被人给盯上,至今已过月余。最初他只当是群宵小之徒,谁知竟跟到了现在,就算是最愚笨的人也该反应过来那是一群杀手。

    他先前和亲信兵分三路除了迷惑敌人外,也存着查清背后之人的心思。

    恰好照净寺后山地势复杂、人员稀少,适合反扑,哪知他们处理尸体时,方如瑜竟撞了上前,无奈之下,他只能佯装重伤阻止人进一步上前。

    杨三看着床上的女子,对属下说:“你们先行入城,去查一查云溪城里的方家,另外把我遇难失踪的消息传出去”。

    “是!”黑衣人抱拳领命,而后向来时一样离去。

    等人走后,杨三站在女子的床前,将人从头打量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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