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县衙刑房里。

    一个瘦小男人被绑在刑凳上,头上缠着脏兮兮的绷带,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他无力地半仰着头,眼皮被一个粗壮的狱卒用力撑开,露出充满血丝的眼白。另一狱卒面无表情,手拿一个粗大竹筒,正往他眼里猛灌凉水。

    男人痛苦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却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徒劳无功。

    这人是官差在城外的破庙里抓到的,当时他正在处理头上的伤口,见到官差竟也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十分“配合”地束手就擒。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当下就承认,自己是潜入沈府在水缸下药,结果误伤了柳清的刺客。

    他本以为自己被抓,无外乎一死,但眼下的情形,显然比死还要痛苦百倍。

    沈之衡只是冷冷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是谁指使你干的?”

    这贼人虽眼睛疼得厉害,但脸上却带着几分怪异的骄傲,他怪笑着说:“我背后的人你们惹不起!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黑狼寨的人!”

    沈之衡眉头一皱,黑狼寨是盘踞在清河县附近山上的山匪,多年来一直是官府的心腹大患。

    官府每年都会组织剿匪,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仿佛黑狼寨在官府内部有内应一般。

    沈之衡也曾为此头疼不已,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这人还敢伤了自己的夫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更不能轻饶了他!

    “给我加刑!灌辣椒水!”

    那人起初还不以为意,但辣椒水刚一入眼就受不了了,顿时哀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我说!我说!我还有个搭档,负责暗杀牢里的王婆,我可以说出他的名字,求大人饶我一命!”

    沈之衡示意狱卒先停下,待对方交代完关于搭档的样貌特征和姓名后,命人将这些信息详细记录下来。

    做完这一切,沈之衡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冷眼示意狱卒继续往那人眼里灌辣椒水,任凭对方如何破口大骂自己言而无信,都一言不发。

    ……

    柳清被分配在杂耍团里做后勤工作,虽说练了半天的顶缸和喷火并无用处,但好歹也是达成了目标。

    那名叫石头的孩子,自坦白了那番话后,便更加沉默了。

    临近天黑时,柳清假借去林中采草药给石头治伤,从班主那告了假,实则一个转身就朝城中狂奔。

    回到沈府,小镜子迎上来,说是刺客已经抓住了,沈之衡去了县衙审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清匆匆拿了些药,转身又要走,小镜子吓了一跳,忙说:“主子,你不能再出去了,要是被老爷发现了怎么办!”

    柳清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这样,你今晚就睡我床上,装成我的样子,他不会发现的。等天亮了,你就说我早起去看杂耍了。”

    小镜子阻拦不得,急得直上火。

    庆幸的是,沈之衡整夜都在县衙,并未回府。

    第二日,柳清随杂耍班子浩浩荡荡去了秦府,为防止被熟悉的人认出来,她特意在昨天的造型基础上,用油彩加重了眼袋,又在法令纹处多画两笔,显得年纪大些。

    连班主见了她都直愣神,直觉这一晚过去,人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秦府内,戏台已搭起,乐班正在调试丝竹,一片忙碌景象中,柳清却无心于此,只想着寻机潜入后院。

    忽而,她瞥见人群中捕快杨观的身影,想来应是为维护府中秩序而来,只是不知沈之衡是否也在场。

    班主见她心不在焉,几欲开口斥责,恰逢秦暮前来,将班主唤去一旁说话。柳清远远观望,秦暮似是并未认出她来。

    待杂耍开场,柳清寻了个空当,悄悄溜至后院,却发现府中上下皆被吸引至前院看戏,无一人可供探问。

    柳清心下失落,目光落向戏台,却见戏台一侧,竟藏着一处精致的小花园,园中碧波荡漾,湖心水榭亭亭玉立,唯有小舟可渡。

    此时,那水榭之中,宾客济济,而沈之衡与秦暮二人,赫然在列。

    柳清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乘坐小舟前往太过招摇,必然会引起注意。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只见她猫着腰,踅摸到湖边一处隐蔽的芦苇丛,仔细搜寻一番,挑选了一根最为粗壮的芦杆,一把折断,将芦杆一端衔在嘴里,深深吸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水中,朝着水榭游去。

    杂耍班主去后台寻柳清搬运工具时,没寻到人,气得大骂“这死丫头,竟敢偷懒!”全然不知此时的柳清已潜至湖心亭下。

    她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水面泛起几不可查的涟漪。亭中人声隐隐约约,说的似乎是税收之事。

    “大人,那批南疆来的铜器……”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传来,“经过黑狼山时,叫山匪劫了去!还请大人明察,早日为商户们做主啊!”

    “身为父母官,自当尽心竭力,护佑一方百姓……”沈之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沉稳。

    柳清心中焦灼,无奈此处听得断断续续,教人心焦不已。

    她屏息凝神,借着水榭的阴影遮掩,悄悄挪动身子,往另一侧游去,不料想,竟游到了小船的正下方。

    头顶忽然触到一硬物,柳清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那东西竟也跟着晃动起来!

    亭上水波轻漾,小舟竟无风自动?

    众人好奇,纷纷探头去看,只道是水下游鱼贪食水藻,这才搅动湖面。

    秦府管家唯恐惊扰了大人们谈话,忙抄起船桨,轻轻拍打船身,想将那贪嘴的鱼儿赶走。

    不料这一拍,不偏不倚,正打在柳清衔在嘴里的芦杆上。

    “噗——”

    芦杆断裂,湖水涌入口鼻,柳清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湖水。

    她心中大惊,想要转身游走,却发现憋气太久,胸中气力早已耗尽,只得挣扎着探出头来,大口呼吸。

    “啊!水鬼!”

    秦府管家低头一看,竟是一张花里胡哨的人脸从水中冒了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呼一声,跌落水中。

    “来人啊!快救人!”岸上的下人们见状,慌忙呼喊着跳下湖去,七手八脚地将秦府管家和柳清都救了上来。

    “咳咳咳……”柳清趴在岸边,吐出几口湖水,眼前一片模糊。待视线稍稍清晰,便见数张惊恐万状的脸庞,正对着她指指点点。

    “水鬼!真的是水鬼啊!”秦府管家浑身湿透,瘫坐在地上,指着柳清,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原是因为柳清脸上的油彩着了水后晕染开来,现在整张脸黑作一团,活脱脱一个水鬼的模样。

    “大胆妖孽!竟敢在此兴风作浪!”杨观拔出腰刀,指着柳清,厉声喝道。

    柳清这才看清眼前的状况,心中叫苦不迭。自己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结果把脸上油彩抹得更花:“误会啊!我不是什么水鬼,我是这杂耍班子里的……”

    柳清正欲辩解,却见沈之衡从水榭中走出,一双星眸冷冷盯着自己,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大人,这……”杨观见沈之衡走近,连忙上前禀报。

    沈之衡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走到柳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柳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得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抬起头来。”沈之衡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柳清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却见沈之衡死死盯着自己,嘴角绷得笔直,也不知认没认出她来。

    “沈大人,真巧啊,您也在这儿……”柳清干巴巴地笑着,试图蒙混过关。

    “姑娘好雅兴,竟喜欢躲在水里听人说话。”沈之衡语气淡淡,却听得柳清后背发凉。

    “我……我那是在练习闭气!”柳清急中生智,随口胡诌,“我们杂耍班最近要排一个水下逃生的节目,我这不是提前练习练习嘛……”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柳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是吗?”沈之衡不置可否,“既如此,那便将你押回县衙,待你练成了,再放你回来。”

    “大人饶命啊!我真的只是个杂耍的……”柳清还想狡辩,却被两名衙役架起,拖出了秦府。

    回到县衙,沈之衡屏退左右,亲自审问柳清。他坐在高堂之上,看着眼前花了脸的柳清,眼中神色复杂。

    “说吧,你潜入秦府,究竟有何目的?”沈之衡开门见山地问。

    “我真的只是个杂耍的……”柳清还在嘴硬。

    “柳清,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沈之衡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柳清被他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招,我是去秦府查案子的……”

    沈之衡紧咬了下后槽牙,眸色浓得可怕:“你想知道什么?为何不来问我?你夫君难道是摆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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