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在圣书中是月亮的象征,也叫月光菩萨,是民间最有威望的神仙之一,汉地很多地方都修建有专门供奉月光菩萨的庙宇或祭祀台。

    谢朝竣能理解谢朝云想要叩拜月姑的想法,但是不理解为什么谢朝云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专门带着自己奔波如此之远,只为拜一个菩萨。

    第二天天亮,谢朝云便用那架自制小车载着谢朝竣,奔袭了整整两个时辰,来到越州城郊的一处小山顶。

    在这里,谢朝竣看见了一座道观。山门处挂着匾额——“太罗观”。

    谢朝云对这太罗观挺了解,熟门熟路地就带谢朝竣来到古朴的观门前。

    与本地爱挂黑色道幡的道观有所区别,太罗观是典型的中原风格,拱建重檐,门前一根八角柱体的华表,饰祥云浮雕。显见得观主并非本地人,而是从中原迁来此地的。

    太罗观的房舍很是朴素,石头做的山门没有描红,来到观门口,原木做的出檐也没有上漆 。但门口的院坝里清扫得却很干净,细砂石铺就的地面上不长一根杂草也没有落叶,很明显有人经常打扫。

    自打走进这太罗观的山门,谢朝云的情绪就开始变得有些沉寂,不再像过去那样会随时关注着谢朝竣的情绪,叽叽喳喳地与他说话,逗他开心。谢朝竣不了解谢朝云出现这种变化的原因,他也不多言,只满心好奇地四下里张望,直到谢朝云上前叩开了道观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名女道童,穿着靛蓝的葛布道袍,玄边大带,头上戴着荷叶巾 ,看见谢朝云站在门外便唤她一声朝云师叔。旋即又看见了跟在谢朝云身后的谢朝竣,小道童的脸上露出一丝呆滞的茫然。

    “我哥,谢朝竣,你叫他大公子就好。”谢朝云看见了道童脸上的茫然,抬手指着身后的谢朝竣,这样对小道童说。不等小道童反应过来给谢朝竣见个礼,谢朝云便拽着道童一直走进了二进院的厅堂里:

    “去,替我通禀一下你师尊,就说朝云来看她了。“

    “……”

    从谢朝云进门,小道童就再也没能成功插进来过一句话。听见谢朝云安排自己去通传,小道童看了看谢朝云,又再度看了看谢朝云身后的谢朝竣,才对着谢朝云再度一合掌:

    “朝云师叔稍候,青平去去就回。”说完,小道童转身,朝道观的后院而去……

    “她为何叫你师叔?”谢朝竣望着小道童离开的方向这样问谢朝云。

    “因为我从小是在道观里长大的。”谢朝云淡淡地回答。

    谢朝竣有些意外,直到他听谢朝云说起那个离奇的“八字不合”的说辞,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未出阁的谢朝云都不与自己住在一处。

    “可怜的二月……”谢朝竣同情谢朝云孤独的童年,但是作为两个妹妹的大哥,他也理解父母必须要这样委屈一个女孩的苦衷。谢朝竣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伸出手,抓住谢朝云的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以示自己对她的关爱。

    “那些事都过去了。”谢朝竣轻声安慰谢朝云。

    谢朝云笑,转过头来刚想对谢朝竣说什么,却在这个时候自厅堂外传来零落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转头,看见自门外走进来一位女道长,戴一顶云锦纱巾,身上穿一领棉丝鹤氅,腰系三股攒绒带,足踏韦云头履,手握一根玉柄盘龙拂尘。

    “师姑!”谢朝云朝那女道长迎了过去,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拱手礼。

    “云儿你来啦!”女道长抬眼看谢朝云,眼底尽是慈爱。女道长伸手摸了摸谢朝云的脸颊,嘴里嗔怪道,“几日不见怎的又瘦了,昨天观里正好做了荞麦饼,回头你多带点。”

    谢朝云莞尔,低头与道长致谢。两个人你来我往嘘寒问暖了半晌,谢朝云转头朝谢朝竣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

    “师姑,我哥,谢朝竣。”谢朝云这样对女道长介绍。

    谢朝云微笑着对谢朝竣说,“哥哥快来拜见我师姑,静慈道长。”

    谢朝竣了然,立刻走上前去,对着女道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在下谢朝竣,拜见静慈道长!”

    静慈看着眼前的谢朝竣,没有说什么,却也不还礼,只叫那小道士青平给谢朝竣看个座。完了便掉转头去继续与谢朝云手拉着手说话。

    谢朝竣看明白了静慈故意忽视的态度,也不往心里去,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在青平的指引下,走到墙角的一张八仙桌旁独自坐好……

    “谢朝云与静慈有着非常熟络的过去,距离上一次谢朝云来越州换钱不过七八日,看今日谢朝云这模样,上次她来越州也一定入过太罗观,今日再见,两个人依旧亲昵得好像七八年不曾见过面,可见二人感情之深。”谢朝竣独坐一旁,在心底里暗自揣度。

    谢朝云基本不会对谢朝竣介绍她身边人的情况,谢朝竣能理解,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自己过多的展示在别人面前,谢朝云不多说旁人的事,正好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谢朝云的嘴严,并非一个长舌妇。

    虽然被人故意冷落,却给了谢朝竣充分的时间和契机,对眼前的两个女人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

    谢朝云是被道士养大的,所以眼前这位女道士静慈,作为谢朝云的师姑,应该在谢朝云的童年时代扮演过非常重要的角色。

    既如此,谢朝竣认为,伴随了谢朝云整个童年的静慈,了解谢朝云就像了解她自己的女儿。同样的,对谢朝竣,静慈也应该是非常了解的。

    才会有了今天这样的态度……

    谢朝竣轻笑,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扣上身旁的八仙桌,青瓷的茶盏扣上柴木的桌,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音——

    乔晟与自己争吵时那一声刺耳的“狗鞑子”谢朝竣不是没听见。

    跟谢朝云一样,谢朝竣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他不在乎旁人对他的态度,他只在乎,自己想要的东西。

    ……

    谢朝竣一个人在客房里用完了晚饭,而谢朝云却是与静慈一起用的。

    小道士给青平送来了晚饭,并告诉谢朝竣说,因为师尊已经许久不见朝云师叔,所以有许多话要跟朝云师叔交代,怠慢了大公子,还望大公子多担待。

    谢朝竣轻笑。

    “许久不见”这样的话听听就好了,不过谢朝竣并不是孩子,不需要谢朝云随时随地陪着。

    谢朝竣摆摆手回答青平:小道长哪里话?自己也多年不曾再来这观中住,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单看这里的景色,心中就颇有些触动。

    青平听言忍不住背过身去,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谢朝竣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他挑眉问那青平:“小道长为何发笑?”

    青平憋得脸通红,好不容易忍住了,才回过身来帮谢朝竣摆饭。

    “无甚!大公子您请慢用。”

    说完青平就要走,被谢朝竣给叫住了:

    “小道长哪里人呀?从小就跟在静慈道姑身边长大的么?”

    谢朝竣好脾气地与小道士青平聊闲话,对这种无伤大雅的话题,青平还是乐意解答的。

    “是的,大公子!”小道士微笑着点点头,“青平乃大名府人士,因家中贫困,我爹在我两岁时就把我送进了道观,是静慈师尊把我抚养长大的。”

    谢朝竣颔首,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

    “所以静慈道长乃大善人,在大名府修道,不光收留了青平小道长,还收留了朝云。”

    谢朝竣这话说得有对的,也有不对。青平准备开口纠正,突然想起师尊对自己的交代,便又重新闭上了嘴。

    青平闭紧嘴巴对谢朝竣温和地一笑,这一回她真准备走了,却听得那谢朝竣再度开口:

    “青平道长!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道长是否肯一施援手?”

    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谢朝竣好歹也是太罗观的客,客人有事相求青平只好停下了脚,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谢朝竣,“大公子请讲。”

    “是这样的……”谢朝竣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十分郑重地对青平深深一揖。

    “在下想恳请青平道长去静慈师尊跟前引荐一下,静慈师尊助我兄妹良多,竣,作为朝云的长兄,理当当面感谢……”

    “不用啦!”不等谢朝竣说完,青平便打断了他的话。

    “静慈道长与朝云师叔的师尊静虚道长乃出自同一门派,静慈师尊照顾朝云师叔是应该的,非要感谢的话,这也是那谢相国的事……”

    话说到最后,青平的声音突然就弱了下去——

    她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话可能有点多……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青平咂舌,抬头看向谢朝竣,看见对方正目光殷殷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疑心。

    “我……先走了……”青平一缩头,端着空托盘,朝谢朝竣匆匆鞠了一躬,飞也似的逃开了……

    ……

    眼看着青平逃开,自己当面感谢静慈道长的请求也被拒绝了,谢朝竣倒也不死皮赖脸地纠缠,他任由青平离去,目光伴随青平的背影湮没在黑洞洞的月洞门外便收了回来。

    嘴角的微笑在这一瞬间消逝殆尽,谢朝竣走到窗边,从案台下抽出一张纸,就着砚台里残存的一点墨汁,在那纸上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大名府,静慈、静虚、谢朝云。

    汴州,谢朝曦……

    谢朝竣想了想,在谢朝曦之后画了一个圈,才写上了自己的名“竣”。

    谢朝竣把自己醒来后所获得的一切信息都记录在了一张纸上,并作了一张草图以表示这些地点与人物之间的关系。

    作完了逻辑图,谢朝竣盯着面前这张草图细细地看,陷入沉思……

    直到自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谢朝竣一凛,迅速收起面前的这张图,折叠好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哥哥!哥哥呀!”自门外传来谢朝云银铃般的呼唤声:“哥哥快些做好准备!今晚我们上山,去月神台,咱们一起拜月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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