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竣对拜神没有兴趣,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尚未完全参透的那一张人物关系图。

    谢朝竣感觉自己快要找出一点东西了,但总差那么一口气。如果能从静慈那里再逼出一点什么,谢朝竣感觉距离自己猜测的那个答案,就更近了。

    但是谢朝云不许谢朝竣一个人呆着,她非要拉着谢朝竣一起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去拜什么月神。

    “今晚云层厚,月亮出不来,待会儿一定会下雨。”谢朝竣这样告诉谢朝云。

    但谢朝云不在乎,就好像过了今晚就再也拜不了神一样,谢朝云说今晚非得要去拜月台把神拜了不可,不管下雨还是不下雨。

    “月亮出不来,你就算拜了人家神仙也看不见。”谢朝竣说。

    “谁说的?月姑是神,只要心中有神,不需要露面,信众们的一举一动,神灵都能够感知得到。”谢朝云合掌看向西方,目光虔诚。

    月姑?信众?

    谢朝竣哑然。

    谢朝竣不信神佛,神佛若有用,那如此信奉月神的谢家,就不会满门死绝了。

    谢朝竣不喜欢静慈,倒不是因为静慈没有欢迎谢朝竣进门,对他没有好脸色。从看见静慈的第一眼谢朝竣就不喜欢这个老道姑,同所有的出家人不同,静慈的眼里充满了仇恨与戾气——

    正好被谢朝竣给看了出来,出自本能地,谢朝竣认为这并不是一个方外之人该有的气质。

    失忆了的谢朝竣愈发反感被人利用。被人掌控思想以达到对方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是直接控制他谢朝竣,还是通过利用谢朝云控制他谢朝竣。都是不可接受的。

    谢朝竣有理由相信,静慈正是靠着过去她对谢朝云成长过程中的付出,来达到今日利用谢朝云的目的。

    可谢朝云是谢朝竣的,谢朝竣不允许任何人左右谢朝云的生活,哪怕是伴随谢朝云成长的师父、师姑也都不行!

    在谢朝竣看来,谢朝云有任何需要,完全不必假借别人之手来完成。谢朝竣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的他不怕死。如果谢朝云愿望的实现需要拿谢朝竣的命来完成,谢朝竣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这条捡来的命双手奉上,而不是通过谢朝云的手,转交给谢朝云的师姑。

    谢朝竣拽了拽谢朝云的袖子,告诉她:二月今天就算了吧!早点歇着。大家都累了,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实在没有意思。

    听见谢朝竣说拜月姑是虚头八脑的东西,谢朝云怒了,指责谢朝竣说他目中无人,不敬畏天地。

    “哥哥,你可知圣人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谢朝竣听言沉默了,谢朝云这帽子扣得特别要命。

    先贤孔圣人曾经说过,有三样东西是天下的君子都要敬畏的:天命,大人和圣人之言。

    首先,天命是社会的法则,自然的法则。人生在世,要有所敬畏,敬畏自然的法则、社会的法则、历史的法则,不可以妄自尊大,挑战自然,挑战社会。

    其次,畏大人言,是指应该敬畏那些有智慧、有德行的上位者。在谢朝云此时的语境底下,这位有智慧、有德行的上位者便是师姑静慈无疑。

    最后应该畏圣人之言,一个人在世上应该对圣人的教导有所敬畏。总之一句话,一个人在世上不能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怕,无法无天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这种人是没底线的。

    所以谢朝竣不信月姑,是为违背天命;把静慈打为进谗言的小人,是为挑衅大人言。如若谢朝竣依旧执迷不悟,是为不畏圣人言,连孔圣人的话都不听了,属于十恶不赦了!

    谢朝竣无声叹一口气。

    不过劝谢朝云一句不用冒雨拜月姑,就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他可没那本事得罪孔圣人,更不敢挑衅老天爷。

    谢朝竣不好再坚持,转过身懒得再说,只朝谢朝云挥了挥手,意思便是“你去你去你去吧!你爱去便去!”

    眼看对方依旧没有要去拜月姑的意思,谢朝云知道谢朝竣心里有气,偏就不跟自己去拜月姑。

    谢朝云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随你的!你不去便不去罢!我自会与师姑一起上山……”

    一听见“师姑”的名字,话音未落就见那谢朝竣一脸惊讶地回过了头,“你师姑也要去?”

    “是啊!拜月神这般重要的事,师姑当然得去!”

    “那好!”谢朝竣一咧嘴,见牙不见眼,“那我也去!”

    ……

    谢朝云不懂为什么谢朝竣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但谢朝竣肯去,自然是好的。

    就这样,谢朝云便领着谢朝竣一道,提一盏马灯出门了。

    天上没有月亮,谢朝竣紧紧拽着谢朝云的衣摆,借着一盏马灯的光朝前走。

    “说来也是邪门,这是我第一次见专门要人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参拜的神。”谢朝竣说。

    谢朝云明白谢朝竣的所指,无非就是恶佛见不得光,所以谢朝云拜月神,算是入了魔道。

    “你懂什么啊!我与师姑并非专门选在月黑风高的时候拜,只是因为神佛无禁忌,想什么时候拜都可以,而我们这次,正好赶上是在晚上而已!”

    “再说了,哥哥你不记得事,你怎知从前你自己就没有在晚上拜过佛呢?”谢朝云狠狠地啐那谢朝竣。

    谢朝竣听言只是笑,也不与谢朝云争辩。反正今晚自己出来也是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太罗观地处山林,夜路不好走,有好几次谢朝竣都被路边的藤蔓绊住了脚差点摔倒。每每这种时候,谢朝云都会抽出自己腰间的刀,替谢朝竣斩去羁绊他脚步的野草和藤蔓。

    谢朝竣问谢朝云,“二月还有多的刀剑或旁的什么随身利器吗?”

    谢朝云不给,问谢朝竣拿刀来做什么。她说谢朝竣不会武功,拿刀剑也没甚用处。

    谢朝竣笑,“我是男人,走夜路被绊住了脚也要等你来帮忙,这叫人情何以堪?”

    谢朝云听言了然,知他拿刀只为了开路,便从怀里摸出来一把匕首,塞进谢朝竣的手里:

    “哥哥拿着吧,看见有挡路的就给挥挥,师姑还等着我们的,切莫叫师姑久等。”

    ……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了后门,果然看见静慈和青平也提一盏灯等在路口。

    “等你们好久了,时候不早了,快些走吧!”来不及与谢朝云见礼,静慈便扭身朝后山上走,一边走一边给身后的谢朝云撩下这句话。

    看对方这样赶时间的样子,谢朝竣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他想不出来静慈究竟想在这后山干什么,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放大,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一行人来到后山顶,借着迷蒙的马灯光亮,谢朝竣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方祭台。祭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尊神龛,看来这里是一处祭祀场所,太罗观的道姑们应该经常会来这里祭祀。

    就在这个时候,山上起风了。凉沁沁的风吹在人脸上,带来一股水汽的味道。果然不出谢朝竣所料,很快就要下雨了。

    静慈招呼谢朝云和青平赶快行动起来,掌灯的掌灯,摆法器的摆法器。说话间,静慈解开随身携带的那只包袱,抖落出里头的宝镜、三清铃、令旗,令牌,符术、印章,叫那小道童青平都给一一规制好位置。

    而静慈自己则拿起一只桃木的葫芦,说要去一旁的三清井里盛点祭祀用的甘露。

    听闻静慈要去井边打水,谢朝竣自告奋勇也要去帮忙。

    因为青平和谢朝云都在忙着,静慈倒也没有拒绝,任由谢朝竣跟着自己沿着通往密林深处的小路走。

    谢朝竣替静慈打着马灯照亮,静慈也不说话,闷着头只顾朝前走。没走多久果然来到一处井边,静慈放下手里的葫芦,开始用井边的水车车水……

    突然,静慈身后的马灯光熄了。静慈转身,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打灯的谢朝竣已不知所踪。

    一股寒意自后背缓缓升起,静慈抽出了腰间的剑。

    谢朝云不止一次向静慈保证过,谢朝竣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的谢朝竣就像一张白纸,心性也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

    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不像谢朝云说的那样。

    静慈一凛,手底下暗暗使个剑诀,目光迅速朝黑暗的四周扫视了一圈——

    她发现就在自己左前方的那丛铁海棠背后,多了一团原本不属于这里的黑影。

    静慈冷笑,敛神屏息,一个提气朝那黑影扑将过去,准备把对方给直接揪出来……

    突然,静慈的眼前寒光一闪,有什么利器自黑暗里飞了出来。静慈早有准备,鞑子向来野蛮,最爱使暗器,不是毒针就是毒粉。为避免自己受伤,静慈拿袖子捂住口鼻侧身一闪,手里的剑使了一个轮手,便成功将那突然飞出的暗器“当”一声敲出去老远。

    暗器危险被成功解除,但静慈心中的怒火已然被挑起。

    静慈已经不打算放过对方了,她现在就要取他的命!

    “狗贼拿命来!”静慈忍不住大喝一声,剑锋已至黑影近前……

    说时迟那时快,空气中飞速划过一阵嘹响,“哐当”一声响,另一把刀突然格挡在了静慈的剑锋前。

    “师姑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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