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互相隔得老远,于死寂的沉默中各自吃完了饭。

    期间,谢朝竣曾试图召唤谢朝云过来他身边吃,被乔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隔着老远拔出半截刀给威胁了一回。

    谢朝竣只能闭嘴。谢朝云的心情很不好,不理谢朝竣也不理乔晟,独自拿着鱼走到一棵枯死的树干下坐着,默默地吃。

    谢朝竣不确定谢朝云和乔晟两个人究竟是在什么节点因为什么事情闹翻了脸,乔晟防他像防贼,自打三人一同出行,谢朝竣想单独跟谢朝云说两句悄悄话都很困难。眼下能看见谢朝云与乔晟交恶,倒是让他心情大好!

    谢朝竣吃完了鱼,摸摸自己梆梆响的肚子,心满意足地靠在马车窗棂上等谢朝云和乔晟吃完。

    但见两个人吃完了鱼,却也不动身。谢朝云似乎很难过,依旧枯坐在半截老树干底下静静地发呆。而乔晟也不动身,坐在距离谢朝云身后不远的一块青石板上,远望着谢朝云的背影,好几次蠢蠢欲动地想要靠过去……

    这样一幅场景,被谢朝竣一眼就看穿了。他明白眼前这俩人目前的心理状态,更清楚谢朝云正在给乔晟什么机会,而乔晟接下来试图做什么。

    谢朝竣眼疾嘴快抢在乔晟要做什么之前,开口了。

    “我说乔兄弟啊!”谢朝竣气沉丹田,声如洪钟,“是时候上路了吧?”谢朝竣把头伸出窗外,朝向乔晟的方向,一脸关切地提建议。

    乔晟被谢朝竣这一嗓子给吆喝回了神魂,他清了清嗓子,回答谢朝竣说:马儿连轴转地跑了一天一夜,接下来还有很远的路途要走,还是让马多休息一会儿,多吃几口草的好。

    谢朝竣听言皱了皱眉,“我说啊,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咱们离昌州充其量也就百余里的距离,乔兄弟就如此放松,确实不像乔兄弟的性格啊!”

    “……”乔晟一凛,脸上流露警惕的颜色。

    他转过头来,嘴角扬起,皮笑肉不笑地问那谢朝竣:“谢公子怎知我们过了昌州?”

    要知道此番逃跑线路,乔晟和谢朝云都不曾与谢朝竣讲过,更不会对谢朝竣提及昌州。黑旗军和慕容骁是来寻谢朝竣的,还都在昌州驻有人马,怎么可能对谢朝竣提到这些事情!

    谢朝竣听言微微一笑,回答乔晟说,昨天他们一行马不停蹄地穿过了越州,绕昌州城门也不进去,反而掉头往东走,这不是在故意避开昌州又是什么?

    “所以咱们连夜赶路,不吃不喝不睡觉,连夜抄过昌州,就只为了在今天阳光正好的时候于距离昌州只有不到二百里的池塘边歇脚吗?”谢朝竣迎向太阳闭上眼,似在享受温暖的日光,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甚是刻薄:

    “真有这么累,昨晚咱们进昌州城好好睡一觉,不比现在这般安排更好……”

    乔晟听言没说话,谢朝竣只是失忆了,并没有失智。慕容竣本就是朝廷的战神,替皇帝李焞打下了这半壁江山,又抢走了半壁。他早就习惯了于山峦原野间的索敌与追击,更有敏锐的战场嗅觉,轻轻松松看明白这些,不也正常吗?

    乔晟没有再反驳谢朝竣,更不再拖延。他站起身,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马车,给马套上缰绳,清理残留的火堆痕迹——

    给谢朝云道歉的事,可以缓缓,眼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谢朝云的帮助下,乔晟很快就重新整好了队伍,三人一骑、一车,继续赶路。

    “咱们往正东走!”谢朝竣打开马车窗,与走在路边的乔晟说话,“所以咱们接下来是要去郯城?”

    乔晟顿了顿,寻思这件事与谢朝竣坦白,倒也无伤大雅,便稍稍点了点头,回答谢朝竣说是的,我与二月计划的是,今晚太阳落山前能进郯城好好歇一晚。

    谢朝竣听言摆了摆手,他告诉乔晟说:不能进郯城,如若乔兄弟确定追兵曾经在咱们身后出现过,那么郯城城中必定会有安排。

    “应该说咱们这一路都不可进城,直到回到咱们的老家,鄂州。”

    “……”乔晟哑然。

    一路都不可进城?

    “你是认真的?”乔晟有些不可思议,他认为是谢朝竣小题大做了,“过了昌州便没事了,他们人少,我不认为他们会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并一路布控。”

    谢朝竣听言笑了,纥奚家的禽兽两兄弟带的人确实不多,但人家能从岭北一路准确寻来药王谷,这就不只是人手少或多的问题了……不过他不打算对乔晟说太多。

    “虽然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你看我这样一无所知的人都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乔兄弟难道就不认为对方也能猜到吗?”谢朝竣的嘴角带笑,有调侃,也有鄙夷。

    “……”乔晟再度默然。

    虽然很不想承认,乔晟也不得不认可谢朝竣的提议更为妥帖。因为对方是最善刺探与暗杀的黑旗军,最初乔晟想的就是一路都避开官道,避开城镇,方能尽量多地避免意外。但架不住谢朝云不这么认为,因为当初南下越州的时候,黑旗军就曾经犯过一次很愚蠢的错误,吃了谢朝云的大亏。现如今回程,谢朝云希望大家都能轻松点,甩开慕容骁后就尽可能地准点走,准点休息。

    以为对方不认可自己的建议,谢朝竣待要再讲,却见乔晟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制止了谢朝竣再开口。他直视前方,从喉间挤出来三个字“知道了”,便扯一把手里的缰绳,催马朝驾车的谢朝云而去……

    ……

    就这样马不解鞍,衣不解带地继续奔袭了数个日夜,谢朝竣、谢朝云和乔晟来到了位于卢萧山南麓的一处小村落。

    谢朝竣打开车门帘儿,入目就是一处木楼酒家,让他很是惊讶了一瞬:“不是说好了不走官道不进城吗?怎的……”

    不等谢朝竣说完,乔晟自马车后闪身而来,朝鞍座位上的谢朝云伸出了手:

    “二月不舒服,正好路上有家驿站,咱们就地歇一歇,待二月的身体好些了再走。”乔晟也不看谢朝竣,只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原因。

    谢朝竣了然,朝正站立车旁的谢朝云看去——但见谢朝云的脸色果然一片蜡黄,原本红润的嘴也变得苍白,看上去虚弱又疲累。

    谢朝竣大惊,从马车厢里弹了出来,数日来谢朝竣身上的蛇毒已消,行动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二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多久了?怎的没听你说起?”谢朝竣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乔晟,换自己扶住了谢朝云的胳膊。

    被挤去一旁的乔晟黑着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又闭上了。

    “没事的哥哥!我只是有些累了,稍作休息便能好……”尽管身体非常不舒服,谢朝云依旧扬起漂亮的嘴角,这样安慰谢朝竣。

    “二月究竟怎的了?不舒服多久了……”谢朝云明显不想多说,可谢朝竣容不得她拒绝,喋喋不休地追问谢朝云不舒服的具体详情。不知怎的竟激怒了身后的乔晟,但听得乔晟的声音从兄妹两个的身后传来:

    “怎的了,怎的了!你还能不知道吗!”

    谢朝竣被唬了一跳,指责来得莫名其妙,他确实不知道谢朝云到底怎么了,谢朝竣与谢朝云一起住在药王沟的时候,谢朝云就从没发过病。相反,谢朝云的身体很好,自打谢朝竣醒来,没来有见过谢朝云身上哪里呼痛。

    谢朝竣很是懵,一脸疑惑地转头看那乔晟。倒是身旁的谢朝云急了,可劲给乔晟使眼色,还着急忙慌地拉起谢朝竣的手安慰他,说自己没事,阿晟只是关心她,说话有点急……

    乔晟自顾自朝前方不远处的酒家走,谢朝竣莫名其妙挨了顿抢白,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闭嘴。

    乔晟走到小木楼的前方站定,谢朝竣也扶着谢朝云走了过来。

    “地图上并没有这一处寨子。”谢朝竣看着眼前占地并不算小的木楼群,淡淡地说。此间除了有一户酒家,还有几排房舍,甚至有一家打铁铺,流动人员也复杂,除了行脚商,本地人也不少。

    “这里叫蚂蝗梁!”乔晟震声,他有点不耐烦。“此地因为行商人员众多,才兴起的,没来得及在地图上标注!”

    “那么,追兵手里的地图上一定也没来得及标注此地!”谢朝竣点着头,言之凿凿。

    “……”乔晟一噎,被谢朝竣给狠狠阴阳了一把。

    “所以……你自己看看二月!”怒火,难以遏制地开始燃烧。乔晟转过身,叉手看向谢朝竣,“要不是因为你!二月犯得着受这种罪么!”

    “阿晟!”谢朝云出声打断乔晟的话,“阿晟你少说两句!哥哥他也只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

    谢朝竣冷然,没有回嘴。

    他当然知道谢朝云需要休息,也知道就算不在蚂蝗梁歇脚,看谢朝云的状态,今晚都必须要找个客栈留宿。

    谢朝竣没有说话,扶着谢朝云先行朝客栈大门走去。乔晟跟上,伸手想把谢朝云给拉自己身边来,被谢朝竣判断出来企图。谢朝竣索性伸手,把住谢朝云的腰,狠狠搂进自己的怀里……

    “……”

    乔晟凌乱,揉揉自己打结的眉头,狠狠一甩手:“老癫子!”说完,便迈开大步,猛虎下山似的推开客栈大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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