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便是如此。
穆青将头一垂，小声回答着穆向远。
“父亲应该不记得了，那是我启蒙时，您给我的笔，我舍不得，就一直挂在这里，也时时提醒自己父亲对我是有希望的，我不能辜负您的希望。”
穆向远愣怔，很显然他压根不记得这么一件小事。
但这件事却被穆青深深放在心底，穆向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你有这个心为父已经很高兴了，看到你这般用心，为父很是高兴。”
穆向远说着，转身吩咐义信：“你回去将我书房左上角格子里那套文房四宝取过来送给青哥儿，他即将下场，也该配些好东西用才是。”
“这如何使得？既是父亲珍藏之物，儿子怎能夺您所爱？”
穆青推辞，但穆向远坚持要送。
“这么多年来，我都没送你几件像样的东西，这就当是为父送你的下场礼吧，提前祝你一举上榜。”
好东西人人都想要，穆青自然不例外，刚刚的推辞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穆向远执意要送给他，他当然要收下。
“多谢父亲，有您的祝福，儿子定会旗开得胜的！”
穆青已经将任阁老给他划的考点都复习了两轮，这一轮不仅重在背诵和默写，还在查漏补缺。
听到穆青如此自信，穆向远不由捋了捋胡须，才开始正式步入主题。
“你如今开窍了，读书一事上为父自然不担心，但你是我的儿子，我还想教一教你人情世故。”
穆青一副受教的模样看向穆向远：“父亲但说无妨，儿子愿意跟您学习。”
“为父昨日想了许久，你跟阮弘当街起争执一事，说到底可大可小，只看你自个儿怎么想，你觉得呢？”
穆向远一开口，穆青就猜到了他要让他跟阮弘和解，不过他还是想听一听穆向远是如何给他洗脑的。
“儿子不懂，还请父亲指点迷津。”
“你娘确实是早逝，这是事实，阮弘只是说话不好听罢了，你听到阮弘那番说辞生气，是人之常情。但是青哥儿啊，你娘已经去世了，咱们得先考虑活着的人，是不是？”
穆青心底腾起滔天怒火，那是他亲手害死的发妻，被一个晚辈如此中伤，他却轻飘飘的说出得先考虑活着的人，人性薄凉，不外如是。
“况且文远伯也已经带着他来给你道歉了，若是你仍不解气，也可以让阮弘去你娘牌位前磕头道歉，这都是可以商量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们两家是亲戚，若是真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是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选才对你最有利的吧？”
穆青没有给穆向远一个肯定的回答，穆向远不由叹了口气。
“为父还要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日你卖文远伯府一个好，他日未必没有求人的时候，对不对？”
穆青看着侃侃而谈的穆向远，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磅礴喷出，他在心里从十开始倒数，等数完后发现怒气还是没法消散，再看面前那张充满期待的脸，脸上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
“父亲到底是想我求文远伯府，还是想将时机留给您自己以备不时之需？”
穆向远脸上勉力维持的表情寸寸皴裂，可穆青的反应实在是不像质疑，他又深吸了口气，紧皱着眉头去看穆青。
“我是你老子，还能害你不成？”
看着被揭穿了老底的穆向远气急败坏，穆青反而镇定了下来。
“就是因为我知道您是我父亲，所以我才想问清楚，”穆青一板一眼，表情严肃的看向穆向远，“若您是想着日后我有机会求文远伯府，那这事断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您自己想要以备不时之需，那我自然会多加考量。”
看着穆向远转怒为喜，穆青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吓为父了？”穆向远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穆尚书，再看穆青时眼中又多了几分试探，“你可知晓为父正在跟文远伯商量，打算让你娶文远伯府二房的嫡长女？”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穆向远提起的时候，穆青还是配合的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父亲，那……那文远伯同意了吗？”
穆青问的小心翼翼，穆向远脸上的表情愈发温和。
“起先文远伯确实不同意的，可瞧见你如今这般上进，他已经松口了，我想着你和弘哥儿一事，若你能退让一步，让文远伯看到你的心胸，这事自然能成的。”
穆向远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着穆青。
“你不像泽哥儿，他的婚事有他亲娘操持，若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为你打算，你将来娶个庸碌之辈，这辈子再如何努力也及不上那些有名门贵女妻子的同僚？”
“我早早为你打算好了，只待你点头，为父即便是去求文远伯，也会为你求来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婚事的！”
穆青奇怪的看着穆向远，眼尾微挑。
“我太外祖父和舅舅他们都说过，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且京中这么多官宦世家，我又是任阁老的关门弟子，待我下场有了功名傍身，何愁没有好婚事？”
见穆青不为所动，还掰扯起了道理，穆向远立即摇了摇头。
“你太外祖父和舅舅说得再好听，可他们始终只是你外祖家，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且你太外祖父和你舅舅并没有将你的婚事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必我出头去求文远伯了，是不是？”
“青哥儿，我是你父亲，你的婚事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第一位的，别人再如何心疼，又怎么及得上为父呢？”
听着穆向远一溜的好话，穆青差点笑出声来，若不是为了他自己打算，他即便是光棍一辈子，穆向远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心里虽然清楚个中内情，但穆青还是配合着穆向远表演。
“父亲说的儿子都知道，多谢父亲为儿子费心，不过儿子没见过您说的文远伯府的姑娘，儿子也想知晓那姑娘是否愿意嫁给我，毕竟我如今既无功名在身，也……”
穆青故意松口，穆向远立即便满口应了下来。
“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这门婚事为父就去跟文远伯商量，左右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能嫁给你也是她的福分。”
穆青心中冷笑，一个唯利是图的父亲，一个沉不住气又拧不清的继母，文远伯府若真心疼自家姑娘，又怎会舍得将她嫁过来？
这算哪门子的福分？
穆青的腹诽穆向远自然不知道，他只以为穆青同意了他的提议，立即开始跟他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事不宜迟，中秋结束，我就去跟文远伯商量，到时候找个机会让你和文远伯府的姑娘远远瞧上一眼，两家就开始交换庚帖罢。”
穆青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事要是早一些就好了，大伯母和大伯也能在京城帮我掌掌眼……”
穆青才刚提起穆志远夫妇，穆向远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
“你老子我还活着，自然是我做主，你大伯和大伯母虽然亲近你，可谁知道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你怎能事事指望着他们？”
“他们若是真的关心你，怎会仍由着你跟家里人闹成这样？”
“你自己看看，他们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都做的什么事？”
穆青没有跟穆向远争论什么，毕竟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三观早就已经塑造成型了，他改变不了。
他只是在穆向远还要继续对穆志远夫妇喋喋不休的时候，轻声说道：“若不是大伯和大伯母，我不可能找到外祖家，也不会知道任何关于我娘的事情。”
说完这话，他抬起头来看着穆向远：“父亲，若是大伯和大伯母没来京城，您会告诉我吗？”
穆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太过澄澈，以至于穆向远想要撒谎的时候，下意识先移开了目光。
“我没告诉你只是想着你还小，你娘的事情又太过复杂，我怕你年纪小误会了，到时候对为父产生了误会，那就因小失大了……”
穆青没有揭穿穆向远，若他真的打算过告诉穆青事实，就不会将他扔在府里最偏僻的地方不闻不问多年，说到底如今他愿意理他也是得益于他外祖家，也怕邹家弹劾他。
“青哥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大伯和大伯母跟你说了什么？”
穆向远皱眉看着穆青，眼里的不喜毫不掩饰。
“从前你乖巧懂事，从不会对我产生怀疑的，现在你不仅怀疑为父，还因为你大伯和大伯母质问为父，你须得记住，我们才是一家人！”
穆府的部分开支，穆向远打点官场需要的银子都是大伯和大伯母接济他的，若是穆向远不拿大伯和大伯母的银子，他说这话会更有说服力。
偏偏他一边拿着大伯和大伯母的银子，一边在自己跟前诋毁他们。
“我自然知道我们是一家人，既然父亲不拿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当一家人，那府里以后就不会催他们给您打点官场的银子了吧？”
穆青将头一垂，小声回答着穆向远。
“父亲应该不记得了，那是我启蒙时，您给我的笔，我舍不得，就一直挂在这里，也时时提醒自己父亲对我是有希望的，我不能辜负您的希望。”
穆向远愣怔，很显然他压根不记得这么一件小事。
但这件事却被穆青深深放在心底，穆向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你有这个心为父已经很高兴了，看到你这般用心，为父很是高兴。”
穆向远说着，转身吩咐义信：“你回去将我书房左上角格子里那套文房四宝取过来送给青哥儿，他即将下场，也该配些好东西用才是。”
“这如何使得？既是父亲珍藏之物，儿子怎能夺您所爱？”
穆青推辞，但穆向远坚持要送。
“这么多年来，我都没送你几件像样的东西，这就当是为父送你的下场礼吧，提前祝你一举上榜。”
好东西人人都想要，穆青自然不例外，刚刚的推辞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穆向远执意要送给他，他当然要收下。
“多谢父亲，有您的祝福，儿子定会旗开得胜的！”
穆青已经将任阁老给他划的考点都复习了两轮，这一轮不仅重在背诵和默写，还在查漏补缺。
听到穆青如此自信，穆向远不由捋了捋胡须，才开始正式步入主题。
“你如今开窍了，读书一事上为父自然不担心，但你是我的儿子，我还想教一教你人情世故。”
穆青一副受教的模样看向穆向远：“父亲但说无妨，儿子愿意跟您学习。”
“为父昨日想了许久，你跟阮弘当街起争执一事，说到底可大可小，只看你自个儿怎么想，你觉得呢？”
穆向远一开口，穆青就猜到了他要让他跟阮弘和解，不过他还是想听一听穆向远是如何给他洗脑的。
“儿子不懂，还请父亲指点迷津。”
“你娘确实是早逝，这是事实，阮弘只是说话不好听罢了，你听到阮弘那番说辞生气，是人之常情。但是青哥儿啊，你娘已经去世了，咱们得先考虑活着的人，是不是？”
穆青心底腾起滔天怒火，那是他亲手害死的发妻，被一个晚辈如此中伤，他却轻飘飘的说出得先考虑活着的人，人性薄凉，不外如是。
“况且文远伯也已经带着他来给你道歉了，若是你仍不解气，也可以让阮弘去你娘牌位前磕头道歉，这都是可以商量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们两家是亲戚，若是真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是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选才对你最有利的吧？”
穆青没有给穆向远一个肯定的回答，穆向远不由叹了口气。
“为父还要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日你卖文远伯府一个好，他日未必没有求人的时候，对不对？”
穆青看着侃侃而谈的穆向远，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磅礴喷出，他在心里从十开始倒数，等数完后发现怒气还是没法消散，再看面前那张充满期待的脸，脸上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
“父亲到底是想我求文远伯府，还是想将时机留给您自己以备不时之需？”
穆向远脸上勉力维持的表情寸寸皴裂，可穆青的反应实在是不像质疑，他又深吸了口气，紧皱着眉头去看穆青。
“我是你老子，还能害你不成？”
看着被揭穿了老底的穆向远气急败坏，穆青反而镇定了下来。
“就是因为我知道您是我父亲，所以我才想问清楚，”穆青一板一眼，表情严肃的看向穆向远，“若您是想着日后我有机会求文远伯府，那这事断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您自己想要以备不时之需，那我自然会多加考量。”
看着穆向远转怒为喜，穆青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吓为父了？”穆向远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穆尚书，再看穆青时眼中又多了几分试探，“你可知晓为父正在跟文远伯商量，打算让你娶文远伯府二房的嫡长女？”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穆向远提起的时候，穆青还是配合的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父亲，那……那文远伯同意了吗？”
穆青问的小心翼翼，穆向远脸上的表情愈发温和。
“起先文远伯确实不同意的，可瞧见你如今这般上进，他已经松口了，我想着你和弘哥儿一事，若你能退让一步，让文远伯看到你的心胸，这事自然能成的。”
穆向远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着穆青。
“你不像泽哥儿，他的婚事有他亲娘操持，若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为你打算，你将来娶个庸碌之辈，这辈子再如何努力也及不上那些有名门贵女妻子的同僚？”
“我早早为你打算好了，只待你点头，为父即便是去求文远伯，也会为你求来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婚事的！”
穆青奇怪的看着穆向远，眼尾微挑。
“我太外祖父和舅舅他们都说过，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且京中这么多官宦世家，我又是任阁老的关门弟子，待我下场有了功名傍身，何愁没有好婚事？”
见穆青不为所动，还掰扯起了道理，穆向远立即摇了摇头。
“你太外祖父和舅舅说得再好听，可他们始终只是你外祖家，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且你太外祖父和你舅舅并没有将你的婚事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必我出头去求文远伯了，是不是？”
“青哥儿，我是你父亲，你的婚事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第一位的，别人再如何心疼，又怎么及得上为父呢？”
听着穆向远一溜的好话，穆青差点笑出声来，若不是为了他自己打算，他即便是光棍一辈子，穆向远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心里虽然清楚个中内情，但穆青还是配合着穆向远表演。
“父亲说的儿子都知道，多谢父亲为儿子费心，不过儿子没见过您说的文远伯府的姑娘，儿子也想知晓那姑娘是否愿意嫁给我，毕竟我如今既无功名在身，也……”
穆青故意松口，穆向远立即便满口应了下来。
“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这门婚事为父就去跟文远伯商量，左右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能嫁给你也是她的福分。”
穆青心中冷笑，一个唯利是图的父亲，一个沉不住气又拧不清的继母，文远伯府若真心疼自家姑娘，又怎会舍得将她嫁过来？
这算哪门子的福分？
穆青的腹诽穆向远自然不知道，他只以为穆青同意了他的提议，立即开始跟他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事不宜迟，中秋结束，我就去跟文远伯商量，到时候找个机会让你和文远伯府的姑娘远远瞧上一眼，两家就开始交换庚帖罢。”
穆青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事要是早一些就好了，大伯母和大伯也能在京城帮我掌掌眼……”
穆青才刚提起穆志远夫妇，穆向远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
“你老子我还活着，自然是我做主，你大伯和大伯母虽然亲近你，可谁知道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你怎能事事指望着他们？”
“他们若是真的关心你，怎会仍由着你跟家里人闹成这样？”
“你自己看看，他们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都做的什么事？”
穆青没有跟穆向远争论什么，毕竟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三观早就已经塑造成型了，他改变不了。
他只是在穆向远还要继续对穆志远夫妇喋喋不休的时候，轻声说道：“若不是大伯和大伯母，我不可能找到外祖家，也不会知道任何关于我娘的事情。”
说完这话，他抬起头来看着穆向远：“父亲，若是大伯和大伯母没来京城，您会告诉我吗？”
穆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太过澄澈，以至于穆向远想要撒谎的时候，下意识先移开了目光。
“我没告诉你只是想着你还小，你娘的事情又太过复杂，我怕你年纪小误会了，到时候对为父产生了误会，那就因小失大了……”
穆青没有揭穿穆向远，若他真的打算过告诉穆青事实，就不会将他扔在府里最偏僻的地方不闻不问多年，说到底如今他愿意理他也是得益于他外祖家，也怕邹家弹劾他。
“青哥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大伯和大伯母跟你说了什么？”
穆向远皱眉看着穆青，眼里的不喜毫不掩饰。
“从前你乖巧懂事，从不会对我产生怀疑的，现在你不仅怀疑为父，还因为你大伯和大伯母质问为父，你须得记住，我们才是一家人！”
穆府的部分开支，穆向远打点官场需要的银子都是大伯和大伯母接济他的，若是穆向远不拿大伯和大伯母的银子，他说这话会更有说服力。
偏偏他一边拿着大伯和大伯母的银子，一边在自己跟前诋毁他们。
“我自然知道我们是一家人，既然父亲不拿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当一家人，那府里以后就不会催他们给您打点官场的银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