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过一次根源后,第二次就没有那么难找了。别的魔术师穷极一生乃至十代人的努力也摸不到根源的影子,到达根源的人都能凭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再一次返回入口。

    我拜托根源里面的存在牵线搭桥,建立了两个世界的联络通道,第一通电话就打给了我无所不能的苍崎青子姐姐。

    “青子姐!救我!你灯妹妹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哈?”

    那边的苍崎青子一头雾水,但不妨碍她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

    “你还记得从根源回来报平安?明明是当了好几年前辈的人,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跳进根源的坑,既不告别也没留下信息,差点把我们吓死——有你这么负责的吗!现在有事相求倒是想起我这个姐姐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偏偏是被律架那个糟糕的家伙带坏了……”

    被魔术协会授予“青”之称号时,苍崎青子已经褪去青涩,是首屈一指的可靠魔法使,偶尔也会暴露恶趣味的本性,但总体而言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我是真的把她惹急了。

    苍崎青子哀怨的声音传来:“要不是根源有人擅作主张帮你传话,我肯定把你拉回来了。”

    “对不起。”我光速道歉,“虽然很对不起,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

    苍崎青子:“……”

    苍崎青子:“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里侧的生离死别就是突然且常见,苍崎青子也只是发发牢骚,她对我的实力有信心,不管在哪都能活得很好。

    “我想救一个人。”

    和静希草十郎那次不同。那次简单来说,苍崎青子把静希草十郎死亡的事实扔到了未来,而干涉时间线的行为影响了宇宙能量——增加熵的消耗会使宇宙加速毁灭。为此,苍崎青子本人正在世界各地不断旅行,探索解决方法去还债。

    V来自维吉尔,也终究要变回维吉尔。本来就是存在于原地的人不会导致宇宙能量发生变化,他们同为一体。

    把V分离成独立个体是无中生有的创造,这条路行不通。

    我想做的是把V从维吉尔身上投影出来,就像给一张纸打一盏特定范围的灯,大家看见了纸上的灯影,但对这张纸本身毫无影响,这盏灯也是原本就有的东西。

    纸是维吉尔、影子是V、灯是阎魔刀。

    “光凭我自己是做不到的,我找不到可以杀死的终结。”

    虽然直死之魔眼是传说级的魔眼,但它只对活着的概念生效,与我想让V继续生存的愿望相悖。

    况且有的说法就是没有终结。比如“我今天喝了一杯水”,有完成这件事的尽头,但并不是能杀死的概念。我的愿望也是类似的情况。

    “……灯,你知道祖父为什么要把继承人改成我吗?”

    “因为青子姐的天赋?”

    “这只是其中之一、并不重要的因素。如果是橙子的话,她一定会瞻前顾后,思考使用魔法带来的后果——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发动时间魔法。”

    苍崎青子:“我不会思考后果。该用的时候不用,那还要它做什么呢?反正都是那么严重的代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把它继承下去。”

    即便会再背上一笔债,苍崎青子也不觉得使用这份力量需要什么正当又伟大的理由。

    她爽快地出借了时间魔法。

    “下次见,青子姐。”

    “下次见——别给我忘了啊!”

    至此,我的计划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而一月之约如期来临。

    六月十五日。

    一月不见,尼禄的右手装上了机械臂,听妮可介绍说能当炸弹发射出去爆破。

    这群人几乎没有团队作战的意识,尤其是但丁,莫名其妙捅了自己一下就激发了恶魔之力,他直奔尤里曾所在,一个人把其他所有人抛在身后。

    但丁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翠西和蕾蒂认为他这次不会输。她们秉持着不过多干涉他人家事的原则——也因为打不过尤里曾,止步于安全地带,留在妮可的改造车里,以便随时提供支援。

    或许是临近极限,V的力量每分每秒都在流失,行动稍微有些吃力。我之前给他补充的魔力,也仅仅是维持他的身体不会表现出崩溃的征兆。

    我将关爱V的重任交给尼禄,按着白发青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V需要帮助。”

    “哦……”

    尼禄自然是摸不着头脑,V还能靠着暗影飞快滑行、正常活动,不像是需要帮助的样子。

    “虽然我没看出来,但他要是遇到困难了,我肯定会帮忙的。”

    走在前头的V见我和尼禄迟迟没有跟上,不得不停下来催促。

    “你们走得太慢了。”V顿了一下,“特别是你,尼禄。”

    被针对的尼禄:“……”

    知道尼禄是自己的儿子,V对待他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

    我主动地搭上暗影便车,顺手把尼禄拽了过来,暗影被迫承受了三个人的重量,却仍旧任劳任怨地载着我们前进。

    第一次体验的尼禄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我和V对上视线,朝他露出了笑容。

    等我们三个人赶到现场时,但丁和尤里曾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了。

    尤里曾想撤到别的地方。

    ——目光却唐突锁定了我。

    我的反应极快,转瞬间抽刀出鞘,斩断了向我袭来的触须。

    可怕的直觉、讨厌的直觉。

    我明明没有使用魔眼。

    “……来不及了。”尤里曾忽然说,“就这样开始吧。”

    话音刚落,魔树便剧烈颤动了起来。尤里曾利用传送能力打开一道血门,喷涌的红色液体形成血池阻碍了一部分视野,让人看不清场地的全貌。

    颤动的魔树内部不利于战斗,我们连站稳都不容易,眼睁睁看着他逃走更是气人——

    我刚抬起脚就察觉到有东西缠了上来。

    尤里曾的触须?什么时候?

    敌人貌似也懂得速战速决的道理,下一刻,缠着我的触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将我扔了出去!

    “灯——!”

    “你这偷袭的混蛋!给我等一下!”

    尤里曾将我甩出去的力道不禁令我闭上双眼,V的呼喊声、尼禄的痛骂声、魔树的变化声、地面的碎裂声……所有的声音离我而去。

    原来尤里曾还单独给我开了一扇传送门啊,都要撤退了还不忘把我和其他人隔开,真是不胜荣幸。

    以十分狼狈的姿态落地,我痛得大叫了一声,又不得不马上起身以免陷入困境。

    ……坏了。

    我看着陌生的景色,无助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地方我没来过。

    总之先行动起来,抓几个有智慧的恶魔问路试试……

    然而很不幸,在这里游荡的都是些全凭本能行动的低等恶魔,我思虑再三,终是打开了魔眼,依照死线的指引前行。

    用死线认路是一种非常抽象的方法。我的依据不是死线的多少,而是感觉。只比我瞎转悠好上那么一点吧。

    再动动脑,魔树的名字是逆卡巴拉,照我的推测来想,树根在上、树冠在下,尤里曾很大概率是去树冠了。

    猜错了也没关系,只要我速度够快,把树杀死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直死之魔眼的优势在此时尽数体现了。

    就算是再强大的恶魔猎人,但丁也不可能做到比我更快抵达目的地。他们破坏不了魔树的结构,我却能劈开一条直路、走那一条捷径。

    ——树顶是一片幻象。

    直死之魔眼看到了幻象的终结。

    背对着我的尤里曾站在一栋房屋前,它碎裂的结局和斯巴达家的遗址完全相同。

    原来如此。这就是维吉尔追求力量的起点。

    尤里曾身旁的树结出了一颗并不规整也不饱满的果实,一看就知道是被强制催熟的结果。

    在我拯救了更多人性命的同时,尤里曾依靠这棵树掠夺的生命变少了。当我们打上门来的时候,尤里曾才别无他法,哪怕是未成熟的果实,他也要从中汲取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颗果实直观地展现了我的努力。

    “……是你。”说话自带混响的尤里曾动作迟缓,但背后触须的舞动速度一点都不慢,“碍事的家伙。”

    “那太好了!”我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说,“我最喜欢看别人被我破坏计划后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过,你的脸长得不太方便分辨情绪呢。”

    尤里曾冷淡地说:“我对你的想法毫无兴趣。我只知道一件事——你会妨碍我。”

    “V比你可爱多了。”

    没有回应。

    抛弃人性的尤里曾实在是很像那种标准的反派,我也不讨厌就是了。毕竟,自以为掌握力量的人被打败了才能好好听人说话,说不定还会改过自新。

    我本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尤里曾没有率先攻击的意思。

    ……他在等人。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你还是那么在意但丁。

    “再跟我聊几句吧?”

    “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

    “它还没熟。聊聊但丁怎么样?”我欢快地说着威胁的话语,“不然,来试试我的枪有多快?”

    尤里曾权衡了两秒,不情不愿地开口:“为什么提到他?”

    我反问:“你不是在等他吗?”

    “他是必要的见证者,为了证明我的力量而死在这里。”

    苍崎姐妹的关系曾有一段双方都难以挽救的恶劣时期,至于斯巴达家的这一对兄弟……

    但丁总是想救维吉尔。

    在我看来,他们的关系很容易就能恢复如初。

    “你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随时都能开战的立场微妙地转换成你问我答的和平模式。

    “理解。”我说了一半真话,“但你对力量之外的事物漠不关心。”

    “拥有力量才会拥有一切。你已经掌握了那种力量。”

    “既然你这么坚定,那我就不继续讲什么大道理了。”

    尤里曾三句话不离力量,他的世界仅余执念。

    不出所料,最先抵达这里的人是但丁。

    他似乎很惊讶我和尤里曾没有打起来,但更多的是对幻象营造出来的场景表示怀念,主动向尤里曾提起了往事。

    尤里曾仍是那副冷淡的表现,只有说到力量时才会语气激昂。

    我们看着尤里曾吃下果实,身体不仅变得更加结实,还长出了几只眼睛。如果果实再饱满一点,估计浑身上下都要长眼睛了——我试图想象那个画面,发现眼睛多也不怎么好看。

    战斗开始的号角是但丁变身为真魔人形态。我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外表没有变化的纯人类,天然存在劣势。

    不打算关闭魔眼的我受到了尤里曾的重点关照。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但丁,按威胁程度排序,我是第一优先级,但丁都得排在后面。

    我从尤里曾身上的眼睛看见了倒映其中的直死之魔眼,它的色彩是一如既往的绮丽。

    生命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也会令其移不开眼。

    ——就该这样,只看着我。

    这次,我切断了尤里曾的死线。

    但丁的真魔人形态完全压制了无法再生的尤里曾。

    被我抓到破绽的战斗结束得很快,不能自行恢复的尤里曾和我们拉开了极大的差距,在我切断了一部分死线的时候,尤里曾就已经离输不远了。

    巨大的身形轰然倒下,但丁也变回了人类的模样。胜者伫立在败者跟前,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随后,尼禄带着V过来了。

    这是一目了然的胜负。

    V拄着手杖,一步一步朝尤里曾走去。

    “……我很抱歉。”

    像是在同我告别,又像是在为没有救下我道歉。

    “太敷衍了。”

    我一边抱怨,一边走在V的身后,无视但丁和尼禄的对话,与V一起踏上尤里曾的身体。

    “我想听长一点的。”

    “真可惜。”V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现在没有心思再找一首诗念给你听了。”

    “不过……灯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虽然这句话单拎出来和“苍崎青子被授予青之称号”一样理所当然,但我却由衷地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要暂时说再见了,V。

    我退至一旁,耳朵捕捉到了某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尼禄:“他们一直这样吗?”

    但丁:“我不知道。在教堂的时候就这样了。”

    直到V高举手杖,但丁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而你我枝蔓扭结,根部也相互缠绕。*」”

    耀眼的蓝色光柱直冲天际,从内溢出的气流大得快把人吹飞。

    我看见幻象如玻璃一般碎裂,它们一片又一片地掉下。

    在那道逐渐消散的光柱中央,静立着一个握着阎魔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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