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头纱的新郎 2
抢到入院名额的家庭是手工课中途加入的，女主人在走廊将高跟靴踩得出响，男主人走进教室时与姜院长热情的握手，却连一个礼貌的微笑都吝啬给予周边的义工。
福利院的孩童大多都是有缺陷的，唐氏综合症的孩子面容较为特殊，小男孩不愿和他们坐在一起，父母指挥护工重新搬桌，坐在了固定好的摄像机前。
他们像观察小动物一样对待福利院中的孩童，女人一边用湿纸巾擦拭着桌台，一边教育着儿子，“你看看他们没有爸爸妈妈多惨，你多幸福。”
“不要拿我跟他们比，我生来和他们就不一样。”
小男孩用力拍了一下小桌子站起，童音尖叫起来非常刺耳，“你们才应该感到幸福才是，我不像他们一样有问题。”
“你很正常也是因为爸爸妈妈照顾的好呀？”
女人细声哄着孩子，说出来的话却像针一样扎进福利院孩子们的内心。
“你还没出生时就已经拥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爱了，连家里的保姆都在期待着小少爷的出生。但是他们都是被人丢弃的，没有人爱，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感激？”
女人用手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拉着座椅哄着他坐下。
几个大学生义工在讲台上讲解，带着孩子们一步步制作贺卡。
还特意准备了红色的宣纸，打印出了许多图案，要教学如何做窗花。
到了用剪刀或美工刀对成品进行修饰的步骤，义工拿着装满剪刀的纸盒子一个个分发，但是十二个一卖的剪刀是不够发的，只能小组间交换传着用。
为了不表现出特别照顾特邀家庭一桌，义工将最后一个剪刀放在了唐氏综合症儿童一桌，并告知他们要交换着使用。
拿到剪刀的小组长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在询问过组员意见后站起身，慢慢走到特邀家庭一桌的旁边，她将手中的剪刀递给小男孩。
“我们商量后打算先给你用，因为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小姑娘有些羞涩地开口，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你用完后再还回来就好。”
“我不要和你们用一个。”小男孩夺过剪刀，“你们一会跟其他桌合用，这个是我的。”
小姑娘有些不高兴，想要将剪刀抢回来，却被女人抓住了手。
“弟弟有些不太想合用，你是姐姐，能不能把剪刀让给弟弟？”
陌生大人说的话自带压迫感，孩童听来跟圣旨没什么区别，小姑娘没再争执，安静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将儿童的书包踢到地上，男人用脚勾过来一个矮脚座椅，将双腿交叉搭在上面。
对教室中义工讲解的手工活动丝毫不感兴趣，男人从上衣内侧的口袋中掏出香烟点燃。
李翊走上前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揪起男人的衣领往教室外拖。
原以为李翊要拽着男人拖到走廊打一顿，向泾桥急忙放下相机，跟着护工跑出教室。
李翊却在走廊拐角处松了手，男人跌坐在地，踉跄得爬起身向他的脸挥拳。
李翊没有躲闪，打在他脸上的那一拳可见的用力，鲜血从鼻腔中缓缓流下，滴在洁白的衬衫衣领上。
义工先一步将男人拉开，向泾桥将纸巾递给另一边狼狈的李翊。
女人再次在走廊中将靴子踩得响亮，指着李翊扬言要扇他。
“十分抱歉，我们的工作人员的冲动举措让您受到了伤害，但是公共场合是不能抽烟的，更何况教室中还有那么多孩子。”
向泾桥拦在李翊的面前，“还请您体谅一下，工作人员的不当处理我会合理进行追责的。”
“你来追责？你有什么能耐啊？”
女人举着手机对着向泾桥拍摄，“看啊，我们树屏报纸的记者公然徇私了，志愿者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
“孙女士您冷静冷静，我来处理，保证给您一个合理的答复。”姜院长满脸歉意地对着夫妇鞠躬，
“您先带王老板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伤，医疗费我已经给您转过去了，务必要仔细检查检查。”
“以后你们这福利院，无论你怎么邀请，我们是一次都不会再来了。”
女人推开姜院长，气冲冲地将儿子从教室叫出来。
“姜院长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男人离开前狠狠瞪了李翊一眼。
姜院长将李翊和向泾桥带到了四楼办公室。
“李翊，你这次行为十分恶劣。”姜院长点开电脑，调出承诺书的界面。“但我也不会小心眼到把你送去警察局。”
“我会将你拉入黑名单，你以后不能再进入树屏的任何福利院也不能在任何政府直属的部门工作。”
姜院长慢条斯理的说着，将打印出的纸张递到李翊手中，“笔在右手边，请填写。”
李翊默不作声拿着笔在纸张上签名，垂头的模样不像失落的成年人，倒像是做错了事被老师批评的倔脾气孩子。
他填完后将笔丢在桌上，装出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
“向记者，您是本次志愿者活动的代理人，麻烦您在担保人的位置填一下个人信息。”
姜院长转手将担保书递给向泾桥。
纸张的结尾处是以个人名义填写担保人，仅需填写姓名和联系方式，看来被拉黑的独有李翊一人，志愿者活动下个月会照常举办。
李翊插着兜站在一旁，盯着向泾桥填写。
“为什么你不修改一下联系方式？又是特殊符号，又是下划线的，每次都要打开手机对着抄不麻烦吗？”
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刚才挑事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以防坏人骚扰，记者最怕的就是被人惦记着，指不定哪天号就被盗了。”向泾桥将填好信息的纸张交还给姜院长，“自开通账号以来就没换过，也懒得换了。”
“很抱歉这次给您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我们下回一定注意。”
向泾桥跟姜院长告别。
“向记者，下次志愿者精简一下人数。”姜院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志愿者的。”
明里暗里的内涵让向泾桥感到一阵不适。
“你回市中心吗？”
向泾桥推开办公室的门。
“现在先不回，我想再逛逛福利院。”李翊快步走在前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都被拉入黑名单了，你不要那么冲动就没事了。”向泾桥快步走入电梯。“不要待太晚，你万一在这里迷路，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打车来找你。”
向泾桥回想起第一次实习，是张锦带着她来福利院，福利院的构造弯弯绕绕，一不小心就逛迷路了，还是张锦带她走出去的。
“不会迷路的，整个树屏，我对这里最熟悉了。”
电梯很快下降到一楼，眼看向泾桥又要啰嗦些什么，李翊推着她的肩膀将她赶出电梯，“记得打一辆起步价便宜些的出租车回家。”
李翊提着装着礼盒的袋子，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从公寓楼走出时，天还是半明的，橘黄色的云彩搅拌着银白色的星辉被涂抹在天空，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日落后的黄昏还是朝阳未出现前的清晨。
戈垣坐在滑梯的尾部，小手紧紧握住蜡笔，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创作中。
温思禹蹲在一旁软垫上，细心的将戈垣丢在地上的蜡笔装好。
杉树用枝叶织出张密网，阳光透过树隙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忽然有一阵强风吹来，吹得树直打冷颤，落叶任凭冷风席卷而走。
它推开压在铅画纸上的蜡笔盒，携着纸张腾空而起，摇摇晃晃，飘飘落落。
戈垣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他将手中的画作扔到地上，从背包中抽出一张新的铅画纸继续创作。
温思禹站起身，作势要弯腰去捡地上的蜡笔画。
注意到公寓楼出口处的身影，他直起腰，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相遇。
向泾桥的内心跌宕起伏，像一颗小石子被扔进了宁静的池塘，荡起层层涟漪，向外延展出一圈圈漩涡。
而温思禹只是瞥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将散落一地的纸张逐个拾起，用手轻轻拍掉背面沾上的尘粒。
向泾桥跑上前去，握着飞到最远处的画作递给温思禹。
那张画作中是花坛中央的日晷，在太阳的照射下，指针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谢谢。”
温思禹接过向泾桥手中的画，站在原地整理着画作的叠放顺序。
“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有来。”
向泾桥看着温思禹手中的画。
“我今天中午来的，在孩子们都在吃饭的时候。”温思禹将拿着画作的手掩在背后。
“地下食堂吗？”向泾桥抬头对上温思禹的目光。
“嗯。”
温思禹不慌不忙地解释，“入门处看到戈垣一个人绕柱子转圈，就拉着他一起在座位上坐了会。但是他想出去玩，一直拽着我往外走。”
冷风从乔木建造的隧道中飞驰而过，吹乱他的发梢，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睛，温思禹轻轻摇了摇头露出眉眼。
“一旁的护工跟我说，戈垣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每次都会逃走，他们都懒得管他了。”温思禹转过头看向戈垣的方向，“考虑到安全的问题，我放心不下让他一个人待着。”
戈垣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滑梯的最高处坐着，小手中仍抱着画板，他时不时抬头仰望天空，时不时低头俯视广场中央的玻璃。
温思禹回过头，慢悠悠地说道，“看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但是我给你发消息了。”
向泾桥拿出手机解锁，未读消息已经积攒了超过九十九条，她将界面往下滑动，发现温思禹的消息被数条信息压在了下面。
“对不起，我没发现你给我发了消息。”
温思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替她解释，“置顶四十多条不折叠，看不到我发的消息也很正常。”
“实在抱歉，最近比较忙，工作群和联系人比较多。”向泾桥窘迫地站在原地。
“你还有其他没忙完的工作吗？”温思禹举起左手看了看时间。
将静音模式关闭，向泾桥将手机放回包中，“福利院这里的应该是结束了，我还要回报社一趟，拍摄的照片视频要导出来整理一下。”
“一起去吧。”温思禹唇角微微勾起，向泾桥的回答似乎正中下怀，“张锦拜托我有空的时候再去一趟，之前的策划有些修改，要再去核对一遍。”
“今晚她也加班吗？”向泾桥微微一怔，“你要不要先问一下她在不在报社？”
“她不在也没关系，老师修改过的纸质策划我放她桌上就好。”
广场上传来声响，戈垣从滑梯上滑下，支支吾吾地喊着温思禹的名字，示意他过去。
温思禹将整理好的画作递还给戈垣，戈垣特意背过身，像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似的，将新绘的画作插入其中。
“垣垣。”
温思禹蹲下帮戈垣拉上羽绒服外套的拉链，“今天就到这里了，下个月活动的时候再继续教你，这些蜡笔铅画纸送给你了，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我送你张画。”戈垣仰着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向泾桥看，“给你张最新的。”
戈垣从画中抽出那张新画递给向泾桥，铅画纸上绘制的是戴着头纱的新郎。
油画棒画出来的画表面粗糙，摸上去有滞涩感。
新郎穿着黑色西装，五彩斑斓的气球与花朵将他包围在中心，白色的头纱盖着他的头，看不清神态，但脸颊上蓝色的笔痕略显突兀。
“新郎在哭吗？”向泾桥蹲下与戈元平视。
戈垣底下头，拒绝与她对视，“我觉得他会哭。”
向泾桥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画，“为什么要送我画呢？”
戈垣眨着眼睛，嘴巴一张一翕，却没有说话。
他坐在原地，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垣垣，一会不要在福利院乱逛了，直接回公寓楼，知道了吗？”温思禹帮戈垣背上小书包。
温思禹和向泾桥先后站起身，准备离开福利院。
“礼物。”
戈垣拉住向泾桥羽绒服的一角。
“其他人都有，我也要。”
向泾桥明白了，他指的是中午分发的零食漏了他，可是现在身上没有等价的物品能够充当回礼，“垣垣乖，姐姐下个月再来的时候给你带好不好？”
戈垣瞬间不高兴了，嘴巴瘪起来，两只小手扒拉着向泾桥的手臂，想要夺回画。
“哥哥用这张照片跟你换可以吗？”
温思禹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胶片，照片上是向泾桥和李翊一起站在鱼缸旁看鱼的背影，正午的阳光透过天窗直直地打在地上，鱼缸反射的光使胶片有点曝光过度。
戈垣一把夺走拍立得，转身向公寓楼跑去。
“你为什么偷拍我们？”
向泾桥将画纸小心翼翼地装进包中。
温思禹笑着反问，“你们？”
“照片上难道不是我和李翊吗？”
“你们很般配。”温思禹向门口走去，“我想当作素材留下来。”
向泾桥感到莫名其妙，“你不是印象派画家吗？”
温思禹喜欢用眼睛记录事物，是假期出游不带任何拍摄工具的人，
他以前总说，我记在心里，回去画给你看。
“我记不清你。”
”什么？”
“仅凭记忆，我画不出你的模样。”
福利院的孩童大多都是有缺陷的，唐氏综合症的孩子面容较为特殊，小男孩不愿和他们坐在一起，父母指挥护工重新搬桌，坐在了固定好的摄像机前。
他们像观察小动物一样对待福利院中的孩童，女人一边用湿纸巾擦拭着桌台，一边教育着儿子，“你看看他们没有爸爸妈妈多惨，你多幸福。”
“不要拿我跟他们比，我生来和他们就不一样。”
小男孩用力拍了一下小桌子站起，童音尖叫起来非常刺耳，“你们才应该感到幸福才是，我不像他们一样有问题。”
“你很正常也是因为爸爸妈妈照顾的好呀？”
女人细声哄着孩子，说出来的话却像针一样扎进福利院孩子们的内心。
“你还没出生时就已经拥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爱了，连家里的保姆都在期待着小少爷的出生。但是他们都是被人丢弃的，没有人爱，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感激？”
女人用手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拉着座椅哄着他坐下。
几个大学生义工在讲台上讲解，带着孩子们一步步制作贺卡。
还特意准备了红色的宣纸，打印出了许多图案，要教学如何做窗花。
到了用剪刀或美工刀对成品进行修饰的步骤，义工拿着装满剪刀的纸盒子一个个分发，但是十二个一卖的剪刀是不够发的，只能小组间交换传着用。
为了不表现出特别照顾特邀家庭一桌，义工将最后一个剪刀放在了唐氏综合症儿童一桌，并告知他们要交换着使用。
拿到剪刀的小组长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在询问过组员意见后站起身，慢慢走到特邀家庭一桌的旁边，她将手中的剪刀递给小男孩。
“我们商量后打算先给你用，因为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小姑娘有些羞涩地开口，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你用完后再还回来就好。”
“我不要和你们用一个。”小男孩夺过剪刀，“你们一会跟其他桌合用，这个是我的。”
小姑娘有些不高兴，想要将剪刀抢回来，却被女人抓住了手。
“弟弟有些不太想合用，你是姐姐，能不能把剪刀让给弟弟？”
陌生大人说的话自带压迫感，孩童听来跟圣旨没什么区别，小姑娘没再争执，安静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将儿童的书包踢到地上，男人用脚勾过来一个矮脚座椅，将双腿交叉搭在上面。
对教室中义工讲解的手工活动丝毫不感兴趣，男人从上衣内侧的口袋中掏出香烟点燃。
李翊走上前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揪起男人的衣领往教室外拖。
原以为李翊要拽着男人拖到走廊打一顿，向泾桥急忙放下相机，跟着护工跑出教室。
李翊却在走廊拐角处松了手，男人跌坐在地，踉跄得爬起身向他的脸挥拳。
李翊没有躲闪，打在他脸上的那一拳可见的用力，鲜血从鼻腔中缓缓流下，滴在洁白的衬衫衣领上。
义工先一步将男人拉开，向泾桥将纸巾递给另一边狼狈的李翊。
女人再次在走廊中将靴子踩得响亮，指着李翊扬言要扇他。
“十分抱歉，我们的工作人员的冲动举措让您受到了伤害，但是公共场合是不能抽烟的，更何况教室中还有那么多孩子。”
向泾桥拦在李翊的面前，“还请您体谅一下，工作人员的不当处理我会合理进行追责的。”
“你来追责？你有什么能耐啊？”
女人举着手机对着向泾桥拍摄，“看啊，我们树屏报纸的记者公然徇私了，志愿者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
“孙女士您冷静冷静，我来处理，保证给您一个合理的答复。”姜院长满脸歉意地对着夫妇鞠躬，
“您先带王老板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伤，医疗费我已经给您转过去了，务必要仔细检查检查。”
“以后你们这福利院，无论你怎么邀请，我们是一次都不会再来了。”
女人推开姜院长，气冲冲地将儿子从教室叫出来。
“姜院长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男人离开前狠狠瞪了李翊一眼。
姜院长将李翊和向泾桥带到了四楼办公室。
“李翊，你这次行为十分恶劣。”姜院长点开电脑，调出承诺书的界面。“但我也不会小心眼到把你送去警察局。”
“我会将你拉入黑名单，你以后不能再进入树屏的任何福利院也不能在任何政府直属的部门工作。”
姜院长慢条斯理的说着，将打印出的纸张递到李翊手中，“笔在右手边，请填写。”
李翊默不作声拿着笔在纸张上签名，垂头的模样不像失落的成年人，倒像是做错了事被老师批评的倔脾气孩子。
他填完后将笔丢在桌上，装出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
“向记者，您是本次志愿者活动的代理人，麻烦您在担保人的位置填一下个人信息。”
姜院长转手将担保书递给向泾桥。
纸张的结尾处是以个人名义填写担保人，仅需填写姓名和联系方式，看来被拉黑的独有李翊一人，志愿者活动下个月会照常举办。
李翊插着兜站在一旁，盯着向泾桥填写。
“为什么你不修改一下联系方式？又是特殊符号，又是下划线的，每次都要打开手机对着抄不麻烦吗？”
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刚才挑事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以防坏人骚扰，记者最怕的就是被人惦记着，指不定哪天号就被盗了。”向泾桥将填好信息的纸张交还给姜院长，“自开通账号以来就没换过，也懒得换了。”
“很抱歉这次给您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我们下回一定注意。”
向泾桥跟姜院长告别。
“向记者，下次志愿者精简一下人数。”姜院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志愿者的。”
明里暗里的内涵让向泾桥感到一阵不适。
“你回市中心吗？”
向泾桥推开办公室的门。
“现在先不回，我想再逛逛福利院。”李翊快步走在前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都被拉入黑名单了，你不要那么冲动就没事了。”向泾桥快步走入电梯。“不要待太晚，你万一在这里迷路，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打车来找你。”
向泾桥回想起第一次实习，是张锦带着她来福利院，福利院的构造弯弯绕绕，一不小心就逛迷路了，还是张锦带她走出去的。
“不会迷路的，整个树屏，我对这里最熟悉了。”
电梯很快下降到一楼，眼看向泾桥又要啰嗦些什么，李翊推着她的肩膀将她赶出电梯，“记得打一辆起步价便宜些的出租车回家。”
李翊提着装着礼盒的袋子，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从公寓楼走出时，天还是半明的，橘黄色的云彩搅拌着银白色的星辉被涂抹在天空，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日落后的黄昏还是朝阳未出现前的清晨。
戈垣坐在滑梯的尾部，小手紧紧握住蜡笔，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创作中。
温思禹蹲在一旁软垫上，细心的将戈垣丢在地上的蜡笔装好。
杉树用枝叶织出张密网，阳光透过树隙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忽然有一阵强风吹来，吹得树直打冷颤，落叶任凭冷风席卷而走。
它推开压在铅画纸上的蜡笔盒，携着纸张腾空而起，摇摇晃晃，飘飘落落。
戈垣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他将手中的画作扔到地上，从背包中抽出一张新的铅画纸继续创作。
温思禹站起身，作势要弯腰去捡地上的蜡笔画。
注意到公寓楼出口处的身影，他直起腰，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相遇。
向泾桥的内心跌宕起伏，像一颗小石子被扔进了宁静的池塘，荡起层层涟漪，向外延展出一圈圈漩涡。
而温思禹只是瞥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将散落一地的纸张逐个拾起，用手轻轻拍掉背面沾上的尘粒。
向泾桥跑上前去，握着飞到最远处的画作递给温思禹。
那张画作中是花坛中央的日晷，在太阳的照射下，指针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谢谢。”
温思禹接过向泾桥手中的画，站在原地整理着画作的叠放顺序。
“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有来。”
向泾桥看着温思禹手中的画。
“我今天中午来的，在孩子们都在吃饭的时候。”温思禹将拿着画作的手掩在背后。
“地下食堂吗？”向泾桥抬头对上温思禹的目光。
“嗯。”
温思禹不慌不忙地解释，“入门处看到戈垣一个人绕柱子转圈，就拉着他一起在座位上坐了会。但是他想出去玩，一直拽着我往外走。”
冷风从乔木建造的隧道中飞驰而过，吹乱他的发梢，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睛，温思禹轻轻摇了摇头露出眉眼。
“一旁的护工跟我说，戈垣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每次都会逃走，他们都懒得管他了。”温思禹转过头看向戈垣的方向，“考虑到安全的问题，我放心不下让他一个人待着。”
戈垣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滑梯的最高处坐着，小手中仍抱着画板，他时不时抬头仰望天空，时不时低头俯视广场中央的玻璃。
温思禹回过头，慢悠悠地说道，“看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但是我给你发消息了。”
向泾桥拿出手机解锁，未读消息已经积攒了超过九十九条，她将界面往下滑动，发现温思禹的消息被数条信息压在了下面。
“对不起，我没发现你给我发了消息。”
温思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替她解释，“置顶四十多条不折叠，看不到我发的消息也很正常。”
“实在抱歉，最近比较忙，工作群和联系人比较多。”向泾桥窘迫地站在原地。
“你还有其他没忙完的工作吗？”温思禹举起左手看了看时间。
将静音模式关闭，向泾桥将手机放回包中，“福利院这里的应该是结束了，我还要回报社一趟，拍摄的照片视频要导出来整理一下。”
“一起去吧。”温思禹唇角微微勾起，向泾桥的回答似乎正中下怀，“张锦拜托我有空的时候再去一趟，之前的策划有些修改，要再去核对一遍。”
“今晚她也加班吗？”向泾桥微微一怔，“你要不要先问一下她在不在报社？”
“她不在也没关系，老师修改过的纸质策划我放她桌上就好。”
广场上传来声响，戈垣从滑梯上滑下，支支吾吾地喊着温思禹的名字，示意他过去。
温思禹将整理好的画作递还给戈垣，戈垣特意背过身，像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似的，将新绘的画作插入其中。
“垣垣。”
温思禹蹲下帮戈垣拉上羽绒服外套的拉链，“今天就到这里了，下个月活动的时候再继续教你，这些蜡笔铅画纸送给你了，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我送你张画。”戈垣仰着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向泾桥看，“给你张最新的。”
戈垣从画中抽出那张新画递给向泾桥，铅画纸上绘制的是戴着头纱的新郎。
油画棒画出来的画表面粗糙，摸上去有滞涩感。
新郎穿着黑色西装，五彩斑斓的气球与花朵将他包围在中心，白色的头纱盖着他的头，看不清神态，但脸颊上蓝色的笔痕略显突兀。
“新郎在哭吗？”向泾桥蹲下与戈元平视。
戈垣底下头，拒绝与她对视，“我觉得他会哭。”
向泾桥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画，“为什么要送我画呢？”
戈垣眨着眼睛，嘴巴一张一翕，却没有说话。
他坐在原地，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垣垣，一会不要在福利院乱逛了，直接回公寓楼，知道了吗？”温思禹帮戈垣背上小书包。
温思禹和向泾桥先后站起身，准备离开福利院。
“礼物。”
戈垣拉住向泾桥羽绒服的一角。
“其他人都有，我也要。”
向泾桥明白了，他指的是中午分发的零食漏了他，可是现在身上没有等价的物品能够充当回礼，“垣垣乖，姐姐下个月再来的时候给你带好不好？”
戈垣瞬间不高兴了，嘴巴瘪起来，两只小手扒拉着向泾桥的手臂，想要夺回画。
“哥哥用这张照片跟你换可以吗？”
温思禹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胶片，照片上是向泾桥和李翊一起站在鱼缸旁看鱼的背影，正午的阳光透过天窗直直地打在地上，鱼缸反射的光使胶片有点曝光过度。
戈垣一把夺走拍立得，转身向公寓楼跑去。
“你为什么偷拍我们？”
向泾桥将画纸小心翼翼地装进包中。
温思禹笑着反问，“你们？”
“照片上难道不是我和李翊吗？”
“你们很般配。”温思禹向门口走去，“我想当作素材留下来。”
向泾桥感到莫名其妙，“你不是印象派画家吗？”
温思禹喜欢用眼睛记录事物，是假期出游不带任何拍摄工具的人，
他以前总说，我记在心里，回去画给你看。
“我记不清你。”
”什么？”
“仅凭记忆，我画不出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