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头纱的新郎 1
百货超市九点开门，大爷大妈早就堵在门口，如同潮水般在开闸的瞬间涌入，直奔蔬菜区，争抢着最新鲜的时令蔬菜。
向泾桥错开人群，在孩童喜爱的零食货架扫荡，将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薯片、巧克力成箱堆叠。
正准备到收银台结账，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向记者，好巧啊。”
李翊身穿黑色大衣敞开着衣领，内衬是西装和直筒西裤。
“你今天怎么打扮得那么正式？”向泾桥抬着头看他，即使李翊本就是白皙的皮肤，也可以看出精心化了妆，“有约会吗？志愿者活动穿这么好看。”
“今天特殊情况。”
向泾桥回想前三次志愿者活动，李翊通常是穿搭潮流，这次西装领带略显新颖。
“你怎么逛超市什么都没买？”注意到他两手空空，风度翩翩的模样，向泾桥感到疑惑。
李翊主动推起购物车走向自助收银台，“说了今天特殊情况。”
随着连续“嘀”的轻响，向泾桥将东西都包装好装袋，抬头一看，李翊正在从大衣口袋中掏出银行卡付款。
“我来付我来付，单位报销，不用你破费。”向泾桥抓住李翊刷卡的手臂。
“那你一会转账给我吧，我已经付好了。”不等小票打印出来，李翊提起两大袋购物袋往外走，“坐我车去吧，我开车来的。”
向泾桥从李翊手中接过一袋购物袋，想要拿自动收银台的小票，“那你也得看看多少钱，我才能给你转啊？”
“你看着转就行。”李翊一手揽过向泾桥的肩膀，推着她向前走，“我没选择打印小票。”
明明是单身青年，李翊却要求向泾桥坐在后排右座位。
“师傅，到站多少钱记得说。”
向泾桥打趣他的同时好奇得看向副驾驶座位，上面放了一个包装完好的精致礼盒。
当作是专门带给福利院儿童的礼物，向泾桥没有开口询问礼盒中装着什么。
“起步价二百。”
李翊浅浅得笑着，看上去心情很好。
向泾桥想起上个月义工活动时，李翊甚至抢孩子们的零食吃，“所以今天是什么特殊情况？一大早逛超市却又什么都没买，还帮忙结账？”
“别误会，我没跟踪你。”李翊将手自然地搭在方向盘上，“我就是想提前体验一下老年人的生活，早上九点抢抢菜。我昨天晚上还去跳广场舞了呢，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你为什么把工作辞了？”
问题一说出口，向泾桥感觉车内的空气都停滞了一顿。
“从哪里打听的我？”
“褚文博朋友圈发的。”向泾桥慌忙撇清嫌疑。
李翊专心开着车，显出一幅神色从容的样子，“他又怎么变着法子骂我呢？”
“没有，他就说你总是跳槽工作。”
但是向泾桥承认，那条充满粗言秽语的朋友圈确实不堪入目。
“褚文博是咱俩之间唯一一个共友吧。”
向泾桥划清界线，“共敌吧。”
“他又没得罪过你。”
“那也不妨碍我讨厌他。”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个体，向泾桥在做记者的工作中反复提醒自己，但是回想起褚文博这个人，他好像始终以非常片面的形象示人。
褚文博是棋盘路啤酒馆老板的儿子，据褚老板跟顾客拉家常时说的话，他高中上了一学期就辍学不上了，好吃懒做的性格找不到工作，只能留在店里帮衬着做点生意。
虽说是店内挂名的服务员，褚文博却经常不上班。
在因为工作原因深入店内的一个月时间内，向泾桥没有几次在岗位上见过他。
老板娘将的她联系方式推给了褚文博，说是想帮儿子多结识一些同年龄段的人。
自从加上了褚文博之后，朋友圈被无数陌生的名字刷屏，他总是在抱怨每天发生的事情，对任何看不顺眼的人进行口诛笔伐。
唯一一位在他朋友圈被通缉的熟人是李翊，向泾桥了解之后才知道他们俩是合租室友。
李翊半晌才做出回应，“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讨厌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不也是莫名其妙的吗？”向泾桥不暇思索地说。
李翊拨动方向盘左转向灯控制杆，电子提示系统发出的“嘀嗒”声间隔均匀，如同精准的节拍器，在安静下来的车内显得格外清晰。
“喂，你可别被他勾搭走了。”李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然我死不瞑目。”
向泾桥对他的话感到迷惑，“怎么可能的事情？你又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家饭好吃。”
“他……他家饭确实好吃。”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打进车内，是凉凉的，永远是那么慵懒无力。
福利院位于郊区，从市区开车的话需要三十多分钟才能到。
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福利院，静静地镶嵌在胜竹山的山脚下，围墙的外壁上绘有鲤鱼跃龙门的涂印。
多年风雨的侵蚀，图案已经看不出颜色，几株顽强的野草从狭窄的缝隙中探出头来。
环绕着外墙的道路，是由青石板或水泥简单铺设而成，经过多年的踩踏，已经变得凹凸不平。
经过昨日的暴雨，已经积水成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匆匆行人的身影。
框架式的公寓楼呈半环绕式，中央广场的下方是负一层食堂，集体活动往往都在食堂举办。
食堂的顶部是九宫格的玻璃天窗，白天几乎不用开灯，采光好的时候整个下沉式食堂都是亮堂的。
孩子们坐在座椅上，义工弯着腰一勺一勺地喂着。义工面无表情，孩子也面无表情。
向泾桥走近时，义工和孩子会抬头对着她微笑，再低头继续各自手中的事情。
孩子们都根据安排坐在餐桌靠里的一列，姜院长也站在内门倒饭处审查。
树屏岛一连几日阴雨天气，瓷砖墙上的水汽凝结成珠，顺着缝隙滑下。
入口处台阶铺了防滑的塑胶红毯，一直铺到打饭的窗口，连体餐桌按照直线排列，鲜活的场景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一个估摸着四五岁的男孩远离护工和孩子们，独自走在塑胶红毯上，身高堪堪够到桌子的高度。
他抬着右手，交替摸着圆形凳的边缘和有棱有角的方桌，按照固定的路线，沿着直线铺排的红毯和桌椅，对着入口处慢慢走去。
“你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向泾桥停下脚步。
“戈垣。”李翊越过向泾桥，提着购物袋走向中央的餐桌，“管好你自己的工作，福利院的孩子都各有各的命。”
“王姐，戈垣这种情况没有护工照顾吗？”向泾桥就近询问旁边的护工。
“孩子太多了，我们实在照料不过来。”王姐没有抬起头，仍就忙活着给小姑娘喂饭，面前女孩的脸颊瘦得凹下去，“戈垣还是个有自闭症的，他就喜欢原地转圈，要么按直线走路，他喜欢自己玩。”
李翊将购物袋中的零食全部倒在圆桌上，孩子们听到声音都纷纷围上去，在李翊的指挥下排好队伍领取。
“不要全发完，给戈垣留包吧。”向泾桥从桌上的一堆中拿走一包，打算放在座椅上。
李翊抢过向泾桥手中的零食交给下一位孩子，“不需要，这里的孩子都不一定够发的，留不出剩余的。”
“按照你现在一人三包的发法，肯定不够分的。”向泾桥拿起相机抓拍活动的过程，“你是不想给戈垣吧？为什么？“
“因为不公平。”李翊将最后四包零食全部递给了排在最后的女生，“对于以前错过活动的孩子来说，没有人会专门为他们留下礼物。”
向泾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算哪门子的不公平？”
打饭的窗口旁有一个方型的鱼缸，金鱼在水中穿梭，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一只金鱼在鱼缸中疯狂撞击着玻璃，裸露无神的眼珠凸出来，李翊将脸贴近鱼缸，直勾勾地盯着。
“这些金鱼是孩子们捉的吗？”
李翊没有回答，他拉住向泾桥的袖子，示意她靠近鱼缸，“你养过金鱼吗？“
“游乐园十元三条的那种算吗？”
李翊自顾自地说着：“我养过，但它总想着离开鱼缸，冬天一个早晨，我发现它在夜里从鱼缸里跳出来了，它的尸体捏上去滑腻腻的，不知道是摔死的还是干死的。”
向泾桥侧过头看向李翊，他看向金鱼的眼神直愣愣的，小声嘟囔着的话算不上观点的抒发，更像是陷入梦魇中喃喃的梦呓。
“它死了。”
刚刚还在撞击鱼缸的金鱼如今翻了个身，白白肚子朝上泛着光，眼珠变得更大更呆滞。
盯着静止的金鱼，眼神慢慢涣散，红色的形态在眼前逐渐放大，向泾桥感到莫名地喘不上来气。
“不要再看了。”
向泾桥强行将李翊摁在食堂的座位上。
“你有恐鱼症吗？”
李翊垂着脑袋，说出来的话闷闷的。
“我没有恐鱼症。”
向泾桥拧开一瓶水递给李翊。
以前画室有一段时间，父亲总是给学生布置画鱼的作业。
温思禹会多带上一个小板凳，叫上向泾桥陪着他，坐在超市的水产海鲜区写生。
玻璃上会贴一些风趣幽默的文案，例如鱼没有脖子，无法回头，只能永远往前看。
向泾桥特别喜欢看这些营销的广告语，而且还爱在顾客稀少的时间段跟大润发的杀鱼师傅聊天。
师傅说他有十年多的杀鱼经验，但不会因此对世界放弃感知力。
前来买鱼的顾客有满头银发的爷爷奶奶，也有身穿荧光制服的环卫工人，工作是枯燥且冷血的，但生活不是。
当父亲更换绘画任务时，温思禹特意绘制了一幅肖像画送给了杀鱼师傅，那幅画作至今被挂在水产区的墙壁上。
坐在椅子上远看鱼缸，阳光透过天窗照在玻璃上，其他的金鱼悠然自得地游弋其中，摇曳着鱼鳍，鳞片泛着橙光。
果然观赏鱼还得是远观，向泾桥心想。
向泾桥反问李翊，“你不会有恐鱼症吧？”
“嗯。”
李翊攥住向泾桥手臂的手在发抖。
收回看向鱼缸的目光，向泾桥这才发现身旁的李翊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没有喘匀。
“既然害怕的话，就不要强迫自己看。”
“我这是在尝试脱敏治疗。”李翊站起身，强装镇定地走回人群中。
向泾桥环顾四周，偌大的食堂中，温思禹还没有来，而且戈垣也不见了身影。
向泾桥上前询问带队的的护工，“严姐，戈垣呢？”
“可能自己出去玩了吧，我待会去找找他。”
护工整好孩子的队伍，带领着离开食堂。
姜院长跟在队伍的尾部，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向记者，我们本次活动可以开始了。”
队伍整整齐齐的走出地下食堂，倘若是单从孩子们的背影看，与正常的学生用餐后回教室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志愿者没到齐吧？”李翊将摊在桌上的零食购物袋叠好。
清洁工阿姨在收拾着桌面，穿着绿马甲的义工只有不到十人。
早上出门比较着急，名单被攥成团塞进了口袋中，向泾桥摊开皱巴巴的名单对着点名，“有几个还没来。”
“名单上不是有电话吗？”李翊插着兜，用手肘捅了一下向泾桥，“你打个电话问问那些人还来不来。”
凡是与温思禹相关联的事物都莫名的想要逃避，向泾桥将名单折得方方正正地塞进外套的口袋中。
“算了，不来的话打电话催又有什么用呢，还招人烦。”
“别扭的很，随便你。”
李翊拎起装着彩色卡纸和工具的塑料袋向出口处走去。
向泾桥错开人群，在孩童喜爱的零食货架扫荡，将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薯片、巧克力成箱堆叠。
正准备到收银台结账，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向记者，好巧啊。”
李翊身穿黑色大衣敞开着衣领，内衬是西装和直筒西裤。
“你今天怎么打扮得那么正式？”向泾桥抬着头看他，即使李翊本就是白皙的皮肤，也可以看出精心化了妆，“有约会吗？志愿者活动穿这么好看。”
“今天特殊情况。”
向泾桥回想前三次志愿者活动，李翊通常是穿搭潮流，这次西装领带略显新颖。
“你怎么逛超市什么都没买？”注意到他两手空空，风度翩翩的模样，向泾桥感到疑惑。
李翊主动推起购物车走向自助收银台，“说了今天特殊情况。”
随着连续“嘀”的轻响，向泾桥将东西都包装好装袋，抬头一看，李翊正在从大衣口袋中掏出银行卡付款。
“我来付我来付，单位报销，不用你破费。”向泾桥抓住李翊刷卡的手臂。
“那你一会转账给我吧，我已经付好了。”不等小票打印出来，李翊提起两大袋购物袋往外走，“坐我车去吧，我开车来的。”
向泾桥从李翊手中接过一袋购物袋，想要拿自动收银台的小票，“那你也得看看多少钱，我才能给你转啊？”
“你看着转就行。”李翊一手揽过向泾桥的肩膀，推着她向前走，“我没选择打印小票。”
明明是单身青年，李翊却要求向泾桥坐在后排右座位。
“师傅，到站多少钱记得说。”
向泾桥打趣他的同时好奇得看向副驾驶座位，上面放了一个包装完好的精致礼盒。
当作是专门带给福利院儿童的礼物，向泾桥没有开口询问礼盒中装着什么。
“起步价二百。”
李翊浅浅得笑着，看上去心情很好。
向泾桥想起上个月义工活动时，李翊甚至抢孩子们的零食吃，“所以今天是什么特殊情况？一大早逛超市却又什么都没买，还帮忙结账？”
“别误会，我没跟踪你。”李翊将手自然地搭在方向盘上，“我就是想提前体验一下老年人的生活，早上九点抢抢菜。我昨天晚上还去跳广场舞了呢，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你为什么把工作辞了？”
问题一说出口，向泾桥感觉车内的空气都停滞了一顿。
“从哪里打听的我？”
“褚文博朋友圈发的。”向泾桥慌忙撇清嫌疑。
李翊专心开着车，显出一幅神色从容的样子，“他又怎么变着法子骂我呢？”
“没有，他就说你总是跳槽工作。”
但是向泾桥承认，那条充满粗言秽语的朋友圈确实不堪入目。
“褚文博是咱俩之间唯一一个共友吧。”
向泾桥划清界线，“共敌吧。”
“他又没得罪过你。”
“那也不妨碍我讨厌他。”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个体，向泾桥在做记者的工作中反复提醒自己，但是回想起褚文博这个人，他好像始终以非常片面的形象示人。
褚文博是棋盘路啤酒馆老板的儿子，据褚老板跟顾客拉家常时说的话，他高中上了一学期就辍学不上了，好吃懒做的性格找不到工作，只能留在店里帮衬着做点生意。
虽说是店内挂名的服务员，褚文博却经常不上班。
在因为工作原因深入店内的一个月时间内，向泾桥没有几次在岗位上见过他。
老板娘将的她联系方式推给了褚文博，说是想帮儿子多结识一些同年龄段的人。
自从加上了褚文博之后，朋友圈被无数陌生的名字刷屏，他总是在抱怨每天发生的事情，对任何看不顺眼的人进行口诛笔伐。
唯一一位在他朋友圈被通缉的熟人是李翊，向泾桥了解之后才知道他们俩是合租室友。
李翊半晌才做出回应，“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讨厌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不也是莫名其妙的吗？”向泾桥不暇思索地说。
李翊拨动方向盘左转向灯控制杆，电子提示系统发出的“嘀嗒”声间隔均匀，如同精准的节拍器，在安静下来的车内显得格外清晰。
“喂，你可别被他勾搭走了。”李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然我死不瞑目。”
向泾桥对他的话感到迷惑，“怎么可能的事情？你又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家饭好吃。”
“他……他家饭确实好吃。”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打进车内，是凉凉的，永远是那么慵懒无力。
福利院位于郊区，从市区开车的话需要三十多分钟才能到。
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福利院，静静地镶嵌在胜竹山的山脚下，围墙的外壁上绘有鲤鱼跃龙门的涂印。
多年风雨的侵蚀，图案已经看不出颜色，几株顽强的野草从狭窄的缝隙中探出头来。
环绕着外墙的道路，是由青石板或水泥简单铺设而成，经过多年的踩踏，已经变得凹凸不平。
经过昨日的暴雨，已经积水成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匆匆行人的身影。
框架式的公寓楼呈半环绕式，中央广场的下方是负一层食堂，集体活动往往都在食堂举办。
食堂的顶部是九宫格的玻璃天窗，白天几乎不用开灯，采光好的时候整个下沉式食堂都是亮堂的。
孩子们坐在座椅上，义工弯着腰一勺一勺地喂着。义工面无表情，孩子也面无表情。
向泾桥走近时，义工和孩子会抬头对着她微笑，再低头继续各自手中的事情。
孩子们都根据安排坐在餐桌靠里的一列，姜院长也站在内门倒饭处审查。
树屏岛一连几日阴雨天气，瓷砖墙上的水汽凝结成珠，顺着缝隙滑下。
入口处台阶铺了防滑的塑胶红毯，一直铺到打饭的窗口，连体餐桌按照直线排列，鲜活的场景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一个估摸着四五岁的男孩远离护工和孩子们，独自走在塑胶红毯上，身高堪堪够到桌子的高度。
他抬着右手，交替摸着圆形凳的边缘和有棱有角的方桌，按照固定的路线，沿着直线铺排的红毯和桌椅，对着入口处慢慢走去。
“你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向泾桥停下脚步。
“戈垣。”李翊越过向泾桥，提着购物袋走向中央的餐桌，“管好你自己的工作，福利院的孩子都各有各的命。”
“王姐，戈垣这种情况没有护工照顾吗？”向泾桥就近询问旁边的护工。
“孩子太多了，我们实在照料不过来。”王姐没有抬起头，仍就忙活着给小姑娘喂饭，面前女孩的脸颊瘦得凹下去，“戈垣还是个有自闭症的，他就喜欢原地转圈，要么按直线走路，他喜欢自己玩。”
李翊将购物袋中的零食全部倒在圆桌上，孩子们听到声音都纷纷围上去，在李翊的指挥下排好队伍领取。
“不要全发完，给戈垣留包吧。”向泾桥从桌上的一堆中拿走一包，打算放在座椅上。
李翊抢过向泾桥手中的零食交给下一位孩子，“不需要，这里的孩子都不一定够发的，留不出剩余的。”
“按照你现在一人三包的发法，肯定不够分的。”向泾桥拿起相机抓拍活动的过程，“你是不想给戈垣吧？为什么？“
“因为不公平。”李翊将最后四包零食全部递给了排在最后的女生，“对于以前错过活动的孩子来说，没有人会专门为他们留下礼物。”
向泾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算哪门子的不公平？”
打饭的窗口旁有一个方型的鱼缸，金鱼在水中穿梭，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一只金鱼在鱼缸中疯狂撞击着玻璃，裸露无神的眼珠凸出来，李翊将脸贴近鱼缸，直勾勾地盯着。
“这些金鱼是孩子们捉的吗？”
李翊没有回答，他拉住向泾桥的袖子，示意她靠近鱼缸，“你养过金鱼吗？“
“游乐园十元三条的那种算吗？”
李翊自顾自地说着：“我养过，但它总想着离开鱼缸，冬天一个早晨，我发现它在夜里从鱼缸里跳出来了，它的尸体捏上去滑腻腻的，不知道是摔死的还是干死的。”
向泾桥侧过头看向李翊，他看向金鱼的眼神直愣愣的，小声嘟囔着的话算不上观点的抒发，更像是陷入梦魇中喃喃的梦呓。
“它死了。”
刚刚还在撞击鱼缸的金鱼如今翻了个身，白白肚子朝上泛着光，眼珠变得更大更呆滞。
盯着静止的金鱼，眼神慢慢涣散，红色的形态在眼前逐渐放大，向泾桥感到莫名地喘不上来气。
“不要再看了。”
向泾桥强行将李翊摁在食堂的座位上。
“你有恐鱼症吗？”
李翊垂着脑袋，说出来的话闷闷的。
“我没有恐鱼症。”
向泾桥拧开一瓶水递给李翊。
以前画室有一段时间，父亲总是给学生布置画鱼的作业。
温思禹会多带上一个小板凳，叫上向泾桥陪着他，坐在超市的水产海鲜区写生。
玻璃上会贴一些风趣幽默的文案，例如鱼没有脖子，无法回头，只能永远往前看。
向泾桥特别喜欢看这些营销的广告语，而且还爱在顾客稀少的时间段跟大润发的杀鱼师傅聊天。
师傅说他有十年多的杀鱼经验，但不会因此对世界放弃感知力。
前来买鱼的顾客有满头银发的爷爷奶奶，也有身穿荧光制服的环卫工人，工作是枯燥且冷血的，但生活不是。
当父亲更换绘画任务时，温思禹特意绘制了一幅肖像画送给了杀鱼师傅，那幅画作至今被挂在水产区的墙壁上。
坐在椅子上远看鱼缸，阳光透过天窗照在玻璃上，其他的金鱼悠然自得地游弋其中，摇曳着鱼鳍，鳞片泛着橙光。
果然观赏鱼还得是远观，向泾桥心想。
向泾桥反问李翊，“你不会有恐鱼症吧？”
“嗯。”
李翊攥住向泾桥手臂的手在发抖。
收回看向鱼缸的目光，向泾桥这才发现身旁的李翊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没有喘匀。
“既然害怕的话，就不要强迫自己看。”
“我这是在尝试脱敏治疗。”李翊站起身，强装镇定地走回人群中。
向泾桥环顾四周，偌大的食堂中，温思禹还没有来，而且戈垣也不见了身影。
向泾桥上前询问带队的的护工，“严姐，戈垣呢？”
“可能自己出去玩了吧，我待会去找找他。”
护工整好孩子的队伍，带领着离开食堂。
姜院长跟在队伍的尾部，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向记者，我们本次活动可以开始了。”
队伍整整齐齐的走出地下食堂，倘若是单从孩子们的背影看，与正常的学生用餐后回教室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志愿者没到齐吧？”李翊将摊在桌上的零食购物袋叠好。
清洁工阿姨在收拾着桌面，穿着绿马甲的义工只有不到十人。
早上出门比较着急，名单被攥成团塞进了口袋中，向泾桥摊开皱巴巴的名单对着点名，“有几个还没来。”
“名单上不是有电话吗？”李翊插着兜，用手肘捅了一下向泾桥，“你打个电话问问那些人还来不来。”
凡是与温思禹相关联的事物都莫名的想要逃避，向泾桥将名单折得方方正正地塞进外套的口袋中。
“算了，不来的话打电话催又有什么用呢，还招人烦。”
“别扭的很，随便你。”
李翊拎起装着彩色卡纸和工具的塑料袋向出口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