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雪儿?”

    轻柔而略带焦急的呼唤,轻轻拂过风可雪的意识边缘,将她从朦胧的梦境边缘猛然拉回。

    睁开眼,眼前景象恍若隔世,一袭庄重朝服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记忆中永远挺拔的身影——父亲风正岳。

    眼中带着些忧虑,眉头稍稍蹙了起来,青丝间偶露的华发,添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那容颜,与记忆中十年前的模样无二,恰是她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心间勾勒出的模样。

    “父亲大人!”

    风可雪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与久别重逢的喜悦,她不由自主地起身,忘却了周遭的一切,如同幼时寻求庇护般,一头扎进了风正岳怀里。

    风正岳虽正值中壮年,体魄强健,却也未曾预料到女儿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会如此热烈而猛烈。他身形微晃,却迅速调整,屈膝稳住,以免两人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失去平衡。

    他的双手搭住风可雪肩膀,眼中闪过一抹温柔与疼惜,果然这婚事还是太勉强雪儿了。

    那一抹久违的温度传到臂膀手掌,是她多久未曾感受过的父亲怀抱的温暖,此刻竟如此鲜明而真切,不似梦境中的虚妄。

    她轻启朱唇,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父亲大人,您可曾听闻,那个薄情之人对我所做的一切……”

    话至半途,她蓦然回神,那份触感与父亲身上熟悉的气息,如晨曦般驱散了她心头的迷雾,这竟是如此的真实。

    难道?

    难道这并非幻梦泡影,而是——

    实实在在的现实?

    风可雪从风正岳那胸膛脱了开来,环顾四周,眼眸流转,只见凉亭依旧,翠竹轻摇,池塘水波荡漾,正是她记忆中家中庭院的模样。

    悄然间,她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那突如其来的剧痛如同利刃割裂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清晰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切的存在。

    她迅速整理心绪,恢复了一贯从容和顺遂,温和开口,但声音中多了几分沉稳:“父亲,今日召孩儿前来,莫非有要事相商?”

    “唉——雪儿啊,我的乖女儿,你向来温婉柔顺,对世事不争不抢。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让你知道了。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朝野之中暗流涌动,各派势力如星辰般错综复杂,交相辉映而又彼此牵制,看似平稳实则动荡。而在这动荡局势之中,想要安稳度过,必须得寻求一势力。”

    风正岳轻抚着胡须,眼神中满是对世道的无奈与沧桑,他望向身旁静立如水的雪儿,眼中溺满了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之情。

    “也非是为父狂妄自大,实则是这礼部尚书之位,如同饿狼柴犬盯上的肥肉,引得皇子们竞相追逐,皆欲借由联姻之桥,稳固各自的势力。但在这婚姻大事上,为父与你娘亲几经思量,终觉需由你亲自定夺。”

    风正岳微微一顿,似是在给女儿一个消化的时间,又似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言辞。

    “二皇子夜重临,温文尔雅,心怀天下;

    三皇子夜明厉,文武双全,行事果决;

    五皇子夜星亭,恭敬谦和,收敛锋芒;

    六皇子夜孜然,则才华横溢,性情中人。

    此四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各有千秋,未娶之身,正待良缘。”

    “雪儿,你需细细思量,遵从本心,选择那位能与你携手共度风雨,又能与你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良人。但你记住,无论你选择何人,为父与你母亲还有兄长,都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父亲,女儿心悦三皇子夜明厉。”

    曾经,风可雪就是这么答复父亲的,也顺利成为了三皇子夜明厉的正妃。

    后来朝廷动荡时局混乱,是她父亲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广招募谋士,她走动于大臣女眷之间,拉拢了不少势力,又伺机弹劾了五六皇子,使其被贬谪,无缘皇位纷争。

    兄长风戈带领兵马与那夜重临城墙厮杀同归于尽,而她舍身护夜明厉性命躲过暗杀,才换来的夜明厉的皇位。

    然而,权力的巅峰往往伴随着无尽的猜忌与冷漠。

    夜明厉登基后,不久便以风家“居功自傲”为由,一纸诏书贬谪了风正岳,将其发配边疆。更令人心寒的是,他还以“善妒”之名,将已身怀六甲、虚弱不堪的她囚禁于阴冷潮湿的冷宫之中。以至于她的孩儿因为先天缺陷,出生不足半月便夭折了。

    她本以为此生便将在这被遗忘的角落,伴着孤灯残影,默默耗尽余生,不料命运的轮盘悄然转动。

    三年后,微光下的希望穿透了冷宫的阴霾——却是父亲猝然离世的噩耗,如利刃般割裂了她心中仅存的温暖。她无力跨越宫墙,只得趁夜色深沉,偷偷外出焚香祭奠,以泪水和无声的祈祷,遥寄对父亲的哀思。

    可归途之上,那位曾带来消息的小宫女,竟成了引狼入室的使者,她身后跟随的是冰冷的铠甲与锋利的目光——后宫之主——皇后。

    小宫女跪下了就是一顿哭诉,大义凛然地指控她以诅咒之术,妄图加害于尊贵的皇后娘娘。更令人震惊的是,床榻之下,竟赫然躺着一个扎满银针、面目可怖的稻草人,成为了她“罪证确凿”的铁证。

    她惊愕,她无助,更觉荒谬,因为直至此刻,她才见到这位后宫之主,那位狠心薄情的帝王夜明厉,早已册立了新的皇后。

    她被押解至夜明厉的书房外,跪在那冰冷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不安,心中五味杂陈。夜明厉的身影虽被屏风阻隔,但那份无形的威严与距离感,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与无力。

    被侍卫森严押解至此,她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也未曾奢望任何怜悯,只盼能再看一眼这个她爱过的男人。

    然而,夜明厉的冷情透过紧闭的门扉,如寒冰般刺骨——

    一句“打入天牢”。

    轻描淡写间,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与牵连。

    岁月悠悠,转瞬两年,天牢的阴暗与孤寂几乎将她吞噬,她也奇怪为何自己能苦撑两年之久。

    直至方才——

    夜明厉身着一袭玄黑色龙袍,踏着威严的步伐步入这幽暗之地,他依旧那般耀眼,岁月未留下一丝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沉稳与霸气。

    而她风可雪,虽仅二十六载年华,却在这无尽的等待与折磨中,耗尽了青春的芳华,面容憔悴,身形佝偻,宛如风中残烛,与昔日那个风华绝代的她判若两人。

    他冷漠开口,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所有纷争皆已平息,她的天运已被取代,已彻底无用,如今相貌丑陋的她,实在是碍眼至极,不如归去。

    旁边的内侍端上一杯毒酒,意思是让她自我了断。

    她想要推开那杯毒酒,撒泼发疯,可是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夜明厉,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她真的不甘心,她想要挣扎,她想要知道为什么。

    可是夜明厉没有多说一句,甩袖离去,避之若浼。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我这一世,真是瞎了眼啊。哈哈哈哈,我死,我死便是了。”

    她笑着饮下毒酒,冰冷刺骨的寒意笼罩全身,毒药在体内蹿腾,五脏如万虫噬咬,冷痛累恨悔怨悲怒,多种感觉和情绪交织在一块,她绝望地阖上了眼。

    眼前漆黑的那刻,她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结果再一睁眼,父亲出现在了面前。

    她竟然重生到了十年前。

    “雪儿,为父再问你一回,这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你愿意嫁谁?”

    “父亲,雪儿都不想嫁。”

    这一回,风可雪眸光坚定,不再如前世一般。

    “为什么?”风正岳很讶异。

    “因为——”

    正要说原由之际,就听不远处管家喊道:“三皇子驾到。”

    不出三瞬,那抹熟悉的身影就进庭院,行步匆匆,来到两人的面前,两人赶忙作揖。

    “恭迎三皇子殿下。老臣有失远迎,还望三皇子海涵。老臣府中管家竟误了如此大事,未能给三皇子盏茶,导致三皇子来此处要茶,这就重罚二十板。”

    风正岳立马找了一个理由,将招待不周的原因都推给了管家,也点出了三皇子太过着急,强行入后府一事。

    夜明厉摆摆手,接受风正岳给的台阶,“无碍,是本宫有急事寻风尚书,故来此处,茶便不用了,本宫不爱吃苦味。”坐到了那亭中的石凳上,又招呼风正岳在身旁坐下。

    风可雪则是乖巧地退到父亲旁边候着,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不断思考着对策。

    “敢问二皇子,有何急事交托于老臣。”

    风正岳犯了难,眉头颇拧,本以为宝贝女儿会选一个,结果都不选,这些如今该站哪一方势力,需要拉拢哪一方,避开哪一方。

    唉,总不能自立门户吧。

    “听闻风尚书家中密库里有颗宝珠,明若皓月,圆似婵娟,触若霜雪,闻若百花,本宫素来喜欢这稀罕至宝,虽不能多人所爱,但心痒难耐,故来此地,想请风尚书带本宫窥见一番,好解心中难受。”

    风正岳为官多年,岂会听不出夜明厉的言下之意,只是雪儿不愿,只能暂时推脱:

    “回殿下,这宝珠老臣前些日子把玩,不慎给摔碎了,如今府中已无此物,只能请殿下等老臣寻得更为珍贵宝物,再送于殿下,以作赔礼可好?”

    “既然碎了,那也作罢。”

    夜明厉这才把视线放到了一旁的风可雪身上,“敢问这位是?”

    “臣女风可雪,是府中长女,见过三皇子殿下。”

    风可雪从他一进门,视线就落在他身上,不曾离开半分。他穿着一身朝服,面容温和如玉,眉眼似画,星眸璀璨,勾唇含笑,赛若宋玉潘安。

    前世自己选择三皇子后,就见了他英俊端正的面貌,威武挺拔的身躯,自然是春心不已,在父亲的授意下和三皇子交换了信物,换来了皇帝的赐婚。

    可现在她恨啊,看一眼这个薄情男就无比憎恶,她前辈子的心血都浪费在他,可他只是将她当做一个道具看待,还夺了她的什么天运。

    “你可有及笄?”夜明厉直勾勾地看着她。

    “臣女如今二八。”

    “可有婚配?”

    “臣女未有婚配。”

    “可有心仪之人?”

    风可雪微微低下头,装作害羞,“臣女心悦——”

    她不得不说出一个对象来,否则按照她对夜明厉的了解,为了拉拢他爹,啃下这块肥肉,他可什么手段都做的出来。

    她要说谁好呢?

    这些皇子中最为突出的也确实只有夜明厉好一些。

    忽然,她想起了前世那个为了护城而舍身的坚韧身影。

    虽然当时是敌对关系,她也不由得为他唏嘘赞叹。

    “臣女心悦太子殿下。”

    “你竟然心悦太子!你竟会心悦太子!你怎么会心悦太子?”

    夜明厉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加疑惑,哪怕是二哥五弟六弟都行。

    可怎么他都想不到,这风可雪竟然会说出来太子来,那个区区太子,只要名号的太子。

    “是太子殿下。臣女曾外出烧香偶遇过太子殿下,对其一见倾心,又因身份低微不敢——”

    “礼部尚书之长女岂会配不上他一有疾太子。”

    “有疾太子”四字念得非常用力,是在强调,夜明厉可太不爽这个结果,唯独这个太子,对他是构不成任何威胁。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颜一展,“风小姐,你若真相心悦于他,本宫愿做这桩美事,可为你和太子牵线搭桥。”

    “二皇子殿下不妥,此事不妥啊。” 怎会有未婚男子替未婚女子给她的如意郎君说媒的,风正岳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蹊跷。

    他上前劝说,“这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岂能劳烦殿下呢?”

    “本宫比不上那市井媒妁了?由本宫出面游说,此事必成。”夜明厉语气缓和,但眼底已是不耐烦之色。

    “殿下,不可啊,殿下。”风正岳还欲劝说,却被夜明厉凌厉一眼剐了下去。

    他又温和看向风可雪,眼中目光灼灼,“风小姐,如若愿意,本宫替你说媒,你可留一信物于本宫,待本宫向太子说明详情,表达你只情深,再转交于他,他自然会向皇上求娶于你。”

    手指又轻点着石桌,“如若不愿,往后太子娶了正妃,你若想举案齐眉,同修共好,可能只能委身于他人了。”

    “二皇子,此事还望——”

    风正岳正要再次阻止,风可雪拦住了他,递出一手帕交于夜明厉,“二皇子殿下,这是臣女绣的锦帕,有臣女闺名,可做信物交于太子。”

    “你且放心,这门婚事一定能成。”

    夜明厉收好帕子,似乎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又上上下下审了一圈风可雪,意犹未尽道,“风尚书,那宝珠,本宫还是想窥见一番啊。”

    说罢,他大步离去,那贴身的玉佩,却被遗落在石桌下。

    风正岳拿起那玉佩,转头看向风可雪,眼底满是哀怨,道,“雪儿,这门亲事,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你糊涂啊,你怎能交出信物。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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