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选择（1）
001
她大概是在十四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个普通人的。
成绩平平，长相平平，没有婀娜多姿的身材，更没有出类拔萃的家世。她是整个年级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如果所有学生的等级能够用“SABCD”这样的方式来评价，那么她想，自己一定是B——既不过分出彩，也不完全查无此人。
除此之外，她依然翘首以盼地期待着寻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那个与众不同的技能，能够让自己也出现在新闻上，成为其他中学生憧憬的对象。
她学习过剑道、弓箭，也学习过钢琴、单簧管，还挑战过奥数和速记……最终她还是像升入中学二年级前的春假一样，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了一整个假期。
*
002
仓持洋一是她的同班同学。说来也巧，他们两个幼儿园、小学、中学都读了同一所学校。只不过两个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同龄人久违地在二年级进了同一个班，因此，纵然所有学生都在讨论仓持同学的“小混混行为”，可是她与他的交流依旧要比往年更多了些。她自顾自的向前迈步，“擅自”将二人的关系从见面只会点头示意的普通同学，变为了偶尔也能聊上几句的普通同学。
不过，这样普通的她倒是也有一些比较擅长的事。比如她性格外向，善良开朗，很会交朋友。
不管是联谊派对还是小组实验，同学们总能想到她，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为了凑数，但她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
没错，她总能交到朋友。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十四岁的春天戛然而止。
*
003
那天傍晚，她还记得是星期二，多云。
放学后，她发现自己忘记拿雨伞，想到家中对自己唠叨的妈妈，无奈地返回教室去拿。
她一路小跑回到教室外，听到屋内有人讲话的声音。她踮脚透过门上的玻璃，发现里面是自己同班的女生朋友们，关系最好的七海坐在桌上，其他女生围成一圈，哈哈大笑。
她的脸上扬起笑容，正准备拉开门，就听到七海熟悉的声音自前门传来。
她说：“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小角色嘛。既不是班长，学习也比不过京子，摆什么架子嘛！说到底，不会是为了吸引男生注意力吧？对吧？”
另一个女生道：“诶，七海，我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很铁呢。要是被她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吧，我才没有和她很铁呢。”七海捂住嘴巴故作惊讶，随后笑得颤抖起来，“知道又怎么样啊。你们都知道她的，就算很生气，说两句好话、送她个小礼物，转天又会对你笑脸相迎的。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就是“这样”的人。
教室外的她顿时感到浑身发冷，腿脚瘫软到根本站不起来。良久，屋内传来推拉桌椅的声音。她知道，女生们准备离开了。她这才撑着墙站起来，趁自己被发现前逃离了现场。
可是对于之后该去哪里，她对此毫无头绪。她既不想回家，更不想面对那群人。她蓦地想大哭一场，对，就这么办。
她跑回不久前刚离开的文学部社团活动室，正准备拉开门，突然一个身影绕过楼房的侧边，朝这个方向走来了。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椎名？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仓持洋一扛着球棒站在屋檐下，诧异地望向她。
“仓持……”她喃喃开口。一瞬间，她突然迫切地想要从这名老同学口中得到答案——她是否真的那样不堪。于是她追问：“你也觉得我很自以为是、是个不堪的‘朋友’吗？”
少年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脸颊上泛起绯红。“喂，你到底怎么了？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
仓持说着走上前，他严肃地与她对视。
他说：“说老实话，咱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你都不算熟悉……但我觉得，椎名你是个好人。所以发生什么了？诶？你别哭啊！”
仓持话音未落，她就揪住了少年的衣襟。刚刚打过棒球的、汗津津的衣襟。随后，她放声大哭。
最初的紧张过后，仓持似乎终于接受了她的悲伤。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慰。
良久，她停止哭泣，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仓持，抽着鼻子道：“走吧，我请你吃雪糕。”
仓持怪叫：“喂，你还在流鼻涕诶。”
“你不吃的话就算了。”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仓持洋一在后面呼喊她，匆忙钻进一旁棒球部的社团活动室，背起背包，快步跟上了她。
她嘀咕道：“跑的倒是挺快。”
仓持嘻嘻笑着，屈肘顶了顶她：“味道我要自己挑。”
——就是那个傍晚。
她想，就是那一天，自己与仓持洋一，成为了朋友。
*
004
她与仓持洋一就读的这所学校，是一所非常普通的公立中学。
不管是师资还是社团都很平庸。棒球部与文学部的活动室同处一栋小楼的一层，墙面陈旧到泛黄，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
自那天之后，她就不再和七海等人往来，一时间变成了孤身一人，就连午饭便当都只能拿到社团活动室去吃。
同样在活动室吃午饭的还有仓持。但与她不同的是，他有几个很铁的朋友。起初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她都感到食不下咽。
直到某天中午，她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碰上了仓持。
“椎名，你一个人吃午饭啊。”少年诧异地说。他伸头看了看她的便当，道，“你吃的真好啊。对了，我和你一起吃吧？”
说罢，仓持洋一吊儿郎当地跟着她走进了文学部的活动室。她板着脸打开餐盒，不爽地分了一部分给坐在自己面前的仓持。
仓持一边吃一边扭头环顾四周。“虽然离得这么近，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呢。”他说着，问道，“你最喜欢哪一本？”
“没有‘最喜欢’。”她回答，“只是平平无奇地喜欢看书来打发时间罢了。”
仓持哑然，不再同她说话。少年埋头苦吃，直到他察觉她的目光，抬头对她说：“椎名，你这个超好吃啊。”
她微微一怔，旋即露出微笑，不由自主地用筷子一下下戳着餐盒里的米饭。
“你的便当明明那么丰盛。”
她小声斥责仓持，心底却诧异地感叹少年的便当做的意外的讲究，明明看上去是那种只会去食堂抢速食面包的家伙。
仓持一边吃一边回答：“打棒球的话，不吃好可不行。”
她注视着面前的仓持洋一，道：“仓持你很喜欢棒球啊。”
“棒球很有趣啊。”金发少年停下动作，仰头龇牙大笑，“上垒的时候——糟糕，真的超爽的！我是游击手，你知道游击手吗？”
她先是摇头，不多时又点头。
仓持不知道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可他注视着沉思的她，忍不住说道：“椎名，以后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她大概是在十四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个普通人的。
成绩平平，长相平平，没有婀娜多姿的身材，更没有出类拔萃的家世。她是整个年级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如果所有学生的等级能够用“SABCD”这样的方式来评价，那么她想，自己一定是B——既不过分出彩，也不完全查无此人。
除此之外，她依然翘首以盼地期待着寻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那个与众不同的技能，能够让自己也出现在新闻上，成为其他中学生憧憬的对象。
她学习过剑道、弓箭，也学习过钢琴、单簧管，还挑战过奥数和速记……最终她还是像升入中学二年级前的春假一样，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了一整个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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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仓持洋一是她的同班同学。说来也巧，他们两个幼儿园、小学、中学都读了同一所学校。只不过两个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同龄人久违地在二年级进了同一个班，因此，纵然所有学生都在讨论仓持同学的“小混混行为”，可是她与他的交流依旧要比往年更多了些。她自顾自的向前迈步，“擅自”将二人的关系从见面只会点头示意的普通同学，变为了偶尔也能聊上几句的普通同学。
不过，这样普通的她倒是也有一些比较擅长的事。比如她性格外向，善良开朗，很会交朋友。
不管是联谊派对还是小组实验，同学们总能想到她，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为了凑数，但她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
没错，她总能交到朋友。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十四岁的春天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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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那天傍晚，她还记得是星期二，多云。
放学后，她发现自己忘记拿雨伞，想到家中对自己唠叨的妈妈，无奈地返回教室去拿。
她一路小跑回到教室外，听到屋内有人讲话的声音。她踮脚透过门上的玻璃，发现里面是自己同班的女生朋友们，关系最好的七海坐在桌上，其他女生围成一圈，哈哈大笑。
她的脸上扬起笑容，正准备拉开门，就听到七海熟悉的声音自前门传来。
她说：“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小角色嘛。既不是班长，学习也比不过京子，摆什么架子嘛！说到底，不会是为了吸引男生注意力吧？对吧？”
另一个女生道：“诶，七海，我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很铁呢。要是被她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吧，我才没有和她很铁呢。”七海捂住嘴巴故作惊讶，随后笑得颤抖起来，“知道又怎么样啊。你们都知道她的，就算很生气，说两句好话、送她个小礼物，转天又会对你笑脸相迎的。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就是“这样”的人。
教室外的她顿时感到浑身发冷，腿脚瘫软到根本站不起来。良久，屋内传来推拉桌椅的声音。她知道，女生们准备离开了。她这才撑着墙站起来，趁自己被发现前逃离了现场。
可是对于之后该去哪里，她对此毫无头绪。她既不想回家，更不想面对那群人。她蓦地想大哭一场，对，就这么办。
她跑回不久前刚离开的文学部社团活动室，正准备拉开门，突然一个身影绕过楼房的侧边，朝这个方向走来了。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椎名？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仓持洋一扛着球棒站在屋檐下，诧异地望向她。
“仓持……”她喃喃开口。一瞬间，她突然迫切地想要从这名老同学口中得到答案——她是否真的那样不堪。于是她追问：“你也觉得我很自以为是、是个不堪的‘朋友’吗？”
少年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脸颊上泛起绯红。“喂，你到底怎么了？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
仓持说着走上前，他严肃地与她对视。
他说：“说老实话，咱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你都不算熟悉……但我觉得，椎名你是个好人。所以发生什么了？诶？你别哭啊！”
仓持话音未落，她就揪住了少年的衣襟。刚刚打过棒球的、汗津津的衣襟。随后，她放声大哭。
最初的紧张过后，仓持似乎终于接受了她的悲伤。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慰。
良久，她停止哭泣，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仓持，抽着鼻子道：“走吧，我请你吃雪糕。”
仓持怪叫：“喂，你还在流鼻涕诶。”
“你不吃的话就算了。”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仓持洋一在后面呼喊她，匆忙钻进一旁棒球部的社团活动室，背起背包，快步跟上了她。
她嘀咕道：“跑的倒是挺快。”
仓持嘻嘻笑着，屈肘顶了顶她：“味道我要自己挑。”
——就是那个傍晚。
她想，就是那一天，自己与仓持洋一，成为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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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她与仓持洋一就读的这所学校，是一所非常普通的公立中学。
不管是师资还是社团都很平庸。棒球部与文学部的活动室同处一栋小楼的一层，墙面陈旧到泛黄，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
自那天之后，她就不再和七海等人往来，一时间变成了孤身一人，就连午饭便当都只能拿到社团活动室去吃。
同样在活动室吃午饭的还有仓持。但与她不同的是，他有几个很铁的朋友。起初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她都感到食不下咽。
直到某天中午，她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碰上了仓持。
“椎名，你一个人吃午饭啊。”少年诧异地说。他伸头看了看她的便当，道，“你吃的真好啊。对了，我和你一起吃吧？”
说罢，仓持洋一吊儿郎当地跟着她走进了文学部的活动室。她板着脸打开餐盒，不爽地分了一部分给坐在自己面前的仓持。
仓持一边吃一边扭头环顾四周。“虽然离得这么近，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呢。”他说着，问道，“你最喜欢哪一本？”
“没有‘最喜欢’。”她回答，“只是平平无奇地喜欢看书来打发时间罢了。”
仓持哑然，不再同她说话。少年埋头苦吃，直到他察觉她的目光，抬头对她说：“椎名，你这个超好吃啊。”
她微微一怔，旋即露出微笑，不由自主地用筷子一下下戳着餐盒里的米饭。
“你的便当明明那么丰盛。”
她小声斥责仓持，心底却诧异地感叹少年的便当做的意外的讲究，明明看上去是那种只会去食堂抢速食面包的家伙。
仓持一边吃一边回答：“打棒球的话，不吃好可不行。”
她注视着面前的仓持洋一，道：“仓持你很喜欢棒球啊。”
“棒球很有趣啊。”金发少年停下动作，仰头龇牙大笑，“上垒的时候——糟糕，真的超爽的！我是游击手，你知道游击手吗？”
她先是摇头，不多时又点头。
仓持不知道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可他注视着沉思的她，忍不住说道：“椎名，以后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