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选择（3）
008
在那之后，“棒球”成了她与仓持洋一之间的纽带。在寒假结束前的短暂日子里，她每天都陪着弟弟向仓持学习棒球。在河边的草坪上，她总是被迫脱下大衣，不情不愿地在寒风中活动身体。
仓持洋一让她站在指定的位置接球，充当“一垒”。
第一次收到仓持邀请的时候，她连连摇头，退后摆手。
“不行不行，”她说，“我根本就不适合打棒球嘛！球类运动的话，也只和妈妈打过羽毛球。”
“都没试过就说什么不行。”仓持固执地将自己的旧手套戴在她的手上，“再说了，棒球可没有适不适合这样的说法。”
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仓持意外地是个好老师。弟弟很喜欢这个哥哥，打一开始就“大哥”、“大哥”得叫个不停。于是假期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什么叫做“盗垒”，什么叫做“安打”，自己所在的“一垒”又要做些什么。
但她依然时常漏接弟弟传来的球，愤怒积少成多，她甩下仓持借给自己的手套，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人嘛。”她向走过来的仓持抱怨，“本来我就不擅长运动，也不像你跑得那么快，能坚持这么多天已经是个奇迹了。要不是妈妈总是念叨要我锻炼身体，我才不要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跑出来玩接球游戏呢。”
仓持从她臂弯间取回自己的手套，怜惜地拿在手里。“普通有什么不好。”他说，“我们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吧。就连我，从小到大除了棒球，也没什么能做好的事情。”
“才不是呢。仓持你人很好，很细心，也受老师们喜欢，还很仗义。你还记得小学时那件事吧？”
小学时的“那件事”，指的是发生在她和仓持四年级的时候。
她被班上的一名科任老师污蔑偷了她的教学材料，将她从教室里叫出去，拉到了正在上课的班级里作为“不诚实”的反面例子批评。
她站在讲台上大哭，在陌生的班级里孤立无援，突然有人举起手，随后，她在婆娑的泪眼间看到一个男孩站起来。
男孩说：“可是老师，她说她没有拿你的东西。”
老师反问他：“可有同学告诉我，他亲眼看到椎名拿着我的东西。你说她没有偷，那东西在哪里？”
她嚎啕：“我没有！”
于是男孩再次坚定地说：“我相信椎名。那这样的话，我找到它就可以了吧？”
男孩穿过教室，走到讲台上拉起她的手臂，将她牵出教室。她止住哭泣，抹去眼泪，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正是仓持洋一。
十四岁的仓持洋一抹了抹鼻子，神情羞赧：“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你以前也帮我画过绘图日记啊，要是没有你我就真的要死掉了。”
片刻后，察觉到她炯炯有神的注视后，仓持仍是伸手拉起了她的手臂：“不过虽然我在一班的教室找到了那玩意，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了，不知道那个老太婆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喂，你怎么了？”
她垂眸看向仓持拉着自己的手，视线久久未能移开。仓持以为她是介意与自己的肢体接触，被烫伤般迅速抽回了手。少年很快注意到她眸光中不曾掩饰的怅然，不解她是因为什么才露出这样的神情。
“仓持的手，好粗糙。”
她说着，接过仓持的手套，缓缓戴在手上。仓持洋一来不及反应，不远处，她的弟弟就挥手大喊：“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继续练习？”
仓持被打断思绪，一瞬间忘了刚刚想同她说的话是什么，只能重新将目光投入练习。
平心而论，她的手臂很有力量，下肢力量也很沉稳，除去最初刚入门的几天比较笨拙，很快就能称得上够格的一垒手。
春天马上就要来了，等到春天之后，就到了他们两个也不得不考虑毕业进路的时候了。
仓持洋一将双手拢起，放在嘴边哈气，随后用力搓了搓。余光里，她神情恹恹地重复着接球的动作，直到球又一次撞到她的手套中时，她表情痛苦地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仓持立刻跑过去，她已经摘掉了手套，视线中的食指满是鲜红。弟弟担心地拉着姐姐的手，拽到仓持面前给他看：“师父，我姐姐的手指……”
“是指甲劈了啊。”少年道。他半眯着眼凝视她，毫不留情地给她的脑袋来了个手刀：“你怎么不及时修剪啊。”
她用空着的右手揉揉脑袋，辩解道：“我只是忘了啦！这几天每天回家都累的倒头大睡……还不是仓持你的错！”
“哈？我的错？”
“对啊，”她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提前提醒我了，我就不会受伤了。”
仓持洋一因为她的歪理而太阳穴直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嘟囔着“你这家伙”，随后眉头紧锁地掏起长裤上的所有口袋。
终于，他从右后口袋摸出了两条创可贴，蹲到她面前拽过了她的手。
他撕开包装，动作有些粗鲁地为她包扎。“今天就到这里，回去以后还是好好处理一下吧。”
她任由仓持拉起自己的手。分明是气温在零度之下的严冬，她的面颊却不知为何烫的不行。少年的手很粗糙也很硬，那并非是她的错觉。仓持的指腹蹭过她的手指时，有一种粗粝的触感。
“好了。”
仓持洋一松开了她的手，没想到少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强迫他将手心露出来。
那一瞬间她想，原来这就是球儿的手。长满硬茧，是积年累月的练习所留下的痕迹，冬日强硬的冷风刮出一道道锋利的刀痕。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心，仓持洋一少见地有些害羞。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别过脸道：“吓到你了？”
她始终没有回答，弯腰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支护手霜，强硬地涂在他手上。
她一边涂抹一边仰头问：“仓持会去哪所高中？”
“高中？如果顺利的话，大概谈好哪所去哪所吧……毕竟我的学力，也只能靠体育保送吧。”
仓持洋一垂眸，他强迫自己用其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那么在意手上传来的温度。
不多时，她涂完护手霜，用力拍打在仓持的手心上，少年龇牙咧嘴地将手抽回，她将护手霜塞到少年手中，歪过头，笑容依旧灿烂：“这样的话，我也得去给你加油了。”
仓持愣了一下，追问：“你说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没什么——我要回家了！”
说罢，她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牵着弟弟攀上河堤旁长长的台阶。
自幼玩闹、长大的河畔封冻着，这是一年中这条河最寂静的时候。仓持洋一小的时候在这里打棒球，等到十四岁，又在这里把棒球教给别人。
对于“她”，仓持不知道自己正抱着怎样的心态同她接近。少女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她同弟弟拌嘴的声音很快也消散在空气里。仓持洋一像是才察觉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似的，他低下了头。
手里的不是棒球，而是她最喜欢的、有着好闻的柑橘香味的护手霜。
*
009
跟随着冷硬而干燥的空气的离去，中学的最后一个春天悄然到来。
上一个春天遥远的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是个普通人，因此有一个优点，她很少过分地在意或是计较什么，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她淡忘，最终彻底丢弃在记忆的长河里。
当她站在三年级的班级名单前，却感觉命运仿佛给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前一天夜里，直到入睡前她都在祈祷，中学的最后一年依旧能够与仓持同班。可现实显然未能如她所愿，不仅如此，“七海”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好在好友丽乃依旧在身旁，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难熬。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当看到七海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她的座位前时，她有且仅有这样的想法。
“纱加呢？这个假期去了哪里吗？”
她在桌箱中摸了摸自己被冻得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心底吐槽，不过是去了冲绳旅行，究竟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七海逼问不止，她尴尬地笑，不知该怎样应付。
“椎名——”
后门被人用力拉开，她吓了一跳，浑身用力一颤。半晌，才战战兢兢地扭头，仓持洋一依旧是那副模样——金黄的头发，制服里刺眼的红色T恤，吊儿郎当地插着口袋。一瞬间，她感到救世主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真是的，仓持！”七海抱怨，“现在是我在和纱加讲话啦！”
她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生怕仓持因此离开。可少年只是倚着门框，大喇喇地朝七海摆手：“抱歉啦，朝仓。我找她有事。”
她快步走出教室，在仓持洋一身旁站定的刹那，她如释重负。
“看来我来的还是挺及时的嘛。”他说。
她对少年的玩笑话避而不谈，转而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噢，这个啊。”仓持噎了一下，回答，“我被高中签下了。”
“诶？真的吗？太好了！”
她欣喜若狂，十指相抵，垂眸道：“其实我啊，决定重新开始学习单簧管了。我一定会努力练习，所以等到比赛的时候，就让我为你应援吧！”
仓持与她面面相觑，不禁一怔。可是她目光如炬，异常坚定地注视着他，使他不得不相信，这绝非她的玩笑话。
“嗯，说定了。”
她喜上眉梢，高兴地同仓持碰拳。作为多年的同学，她是真心为仓持感到高兴。但是同时也昭示着一个问题——签下仓持洋一的高中、尚大附属，作为当地的棒球名校，入学考试的门槛同样不低，至少对她而言并不轻松。
想要为仓持应援成了她目前最大的愿望，而横亘在这个目标前最大的难题，就是成绩。
用“普通”来形容的成绩不足以让她继续走在仓持身边。为此，她需要加倍付出努力。她将自己的漫画和游戏机通通锁进柜子，房间里的墙壁满目疮痍，被她贴满了英语单词，好让自己一睁眼就能想起自己的使命。
好友丽乃激动道：“纱加已经这么努力了，绝对不会有意外的！”
“绝对”。
她不喜欢这个词。
每次加上这个词，就仿佛不可能的是再无一点可能，可能的事也不会发生改变。她理所应当地对某件“绝对”不会有错的事情上添加希望，就会在出错时收获加倍的失落。
可是这一次，她希望这个“绝对”，绝对不要有意外。
在那之后，“棒球”成了她与仓持洋一之间的纽带。在寒假结束前的短暂日子里，她每天都陪着弟弟向仓持学习棒球。在河边的草坪上，她总是被迫脱下大衣，不情不愿地在寒风中活动身体。
仓持洋一让她站在指定的位置接球，充当“一垒”。
第一次收到仓持邀请的时候，她连连摇头，退后摆手。
“不行不行，”她说，“我根本就不适合打棒球嘛！球类运动的话，也只和妈妈打过羽毛球。”
“都没试过就说什么不行。”仓持固执地将自己的旧手套戴在她的手上，“再说了，棒球可没有适不适合这样的说法。”
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仓持意外地是个好老师。弟弟很喜欢这个哥哥，打一开始就“大哥”、“大哥”得叫个不停。于是假期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什么叫做“盗垒”，什么叫做“安打”，自己所在的“一垒”又要做些什么。
但她依然时常漏接弟弟传来的球，愤怒积少成多，她甩下仓持借给自己的手套，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人嘛。”她向走过来的仓持抱怨，“本来我就不擅长运动，也不像你跑得那么快，能坚持这么多天已经是个奇迹了。要不是妈妈总是念叨要我锻炼身体，我才不要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跑出来玩接球游戏呢。”
仓持从她臂弯间取回自己的手套，怜惜地拿在手里。“普通有什么不好。”他说，“我们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吧。就连我，从小到大除了棒球，也没什么能做好的事情。”
“才不是呢。仓持你人很好，很细心，也受老师们喜欢，还很仗义。你还记得小学时那件事吧？”
小学时的“那件事”，指的是发生在她和仓持四年级的时候。
她被班上的一名科任老师污蔑偷了她的教学材料，将她从教室里叫出去，拉到了正在上课的班级里作为“不诚实”的反面例子批评。
她站在讲台上大哭，在陌生的班级里孤立无援，突然有人举起手，随后，她在婆娑的泪眼间看到一个男孩站起来。
男孩说：“可是老师，她说她没有拿你的东西。”
老师反问他：“可有同学告诉我，他亲眼看到椎名拿着我的东西。你说她没有偷，那东西在哪里？”
她嚎啕：“我没有！”
于是男孩再次坚定地说：“我相信椎名。那这样的话，我找到它就可以了吧？”
男孩穿过教室，走到讲台上拉起她的手臂，将她牵出教室。她止住哭泣，抹去眼泪，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正是仓持洋一。
十四岁的仓持洋一抹了抹鼻子，神情羞赧：“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你以前也帮我画过绘图日记啊，要是没有你我就真的要死掉了。”
片刻后，察觉到她炯炯有神的注视后，仓持仍是伸手拉起了她的手臂：“不过虽然我在一班的教室找到了那玩意，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了，不知道那个老太婆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喂，你怎么了？”
她垂眸看向仓持拉着自己的手，视线久久未能移开。仓持以为她是介意与自己的肢体接触，被烫伤般迅速抽回了手。少年很快注意到她眸光中不曾掩饰的怅然，不解她是因为什么才露出这样的神情。
“仓持的手，好粗糙。”
她说着，接过仓持的手套，缓缓戴在手上。仓持洋一来不及反应，不远处，她的弟弟就挥手大喊：“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继续练习？”
仓持被打断思绪，一瞬间忘了刚刚想同她说的话是什么，只能重新将目光投入练习。
平心而论，她的手臂很有力量，下肢力量也很沉稳，除去最初刚入门的几天比较笨拙，很快就能称得上够格的一垒手。
春天马上就要来了，等到春天之后，就到了他们两个也不得不考虑毕业进路的时候了。
仓持洋一将双手拢起，放在嘴边哈气，随后用力搓了搓。余光里，她神情恹恹地重复着接球的动作，直到球又一次撞到她的手套中时，她表情痛苦地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仓持立刻跑过去，她已经摘掉了手套，视线中的食指满是鲜红。弟弟担心地拉着姐姐的手，拽到仓持面前给他看：“师父，我姐姐的手指……”
“是指甲劈了啊。”少年道。他半眯着眼凝视她，毫不留情地给她的脑袋来了个手刀：“你怎么不及时修剪啊。”
她用空着的右手揉揉脑袋，辩解道：“我只是忘了啦！这几天每天回家都累的倒头大睡……还不是仓持你的错！”
“哈？我的错？”
“对啊，”她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提前提醒我了，我就不会受伤了。”
仓持洋一因为她的歪理而太阳穴直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嘟囔着“你这家伙”，随后眉头紧锁地掏起长裤上的所有口袋。
终于，他从右后口袋摸出了两条创可贴，蹲到她面前拽过了她的手。
他撕开包装，动作有些粗鲁地为她包扎。“今天就到这里，回去以后还是好好处理一下吧。”
她任由仓持拉起自己的手。分明是气温在零度之下的严冬，她的面颊却不知为何烫的不行。少年的手很粗糙也很硬，那并非是她的错觉。仓持的指腹蹭过她的手指时，有一种粗粝的触感。
“好了。”
仓持洋一松开了她的手，没想到少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强迫他将手心露出来。
那一瞬间她想，原来这就是球儿的手。长满硬茧，是积年累月的练习所留下的痕迹，冬日强硬的冷风刮出一道道锋利的刀痕。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心，仓持洋一少见地有些害羞。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别过脸道：“吓到你了？”
她始终没有回答，弯腰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支护手霜，强硬地涂在他手上。
她一边涂抹一边仰头问：“仓持会去哪所高中？”
“高中？如果顺利的话，大概谈好哪所去哪所吧……毕竟我的学力，也只能靠体育保送吧。”
仓持洋一垂眸，他强迫自己用其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那么在意手上传来的温度。
不多时，她涂完护手霜，用力拍打在仓持的手心上，少年龇牙咧嘴地将手抽回，她将护手霜塞到少年手中，歪过头，笑容依旧灿烂：“这样的话，我也得去给你加油了。”
仓持愣了一下，追问：“你说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没什么——我要回家了！”
说罢，她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牵着弟弟攀上河堤旁长长的台阶。
自幼玩闹、长大的河畔封冻着，这是一年中这条河最寂静的时候。仓持洋一小的时候在这里打棒球，等到十四岁，又在这里把棒球教给别人。
对于“她”，仓持不知道自己正抱着怎样的心态同她接近。少女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她同弟弟拌嘴的声音很快也消散在空气里。仓持洋一像是才察觉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似的，他低下了头。
手里的不是棒球，而是她最喜欢的、有着好闻的柑橘香味的护手霜。
*
009
跟随着冷硬而干燥的空气的离去，中学的最后一个春天悄然到来。
上一个春天遥远的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是个普通人，因此有一个优点，她很少过分地在意或是计较什么，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她淡忘，最终彻底丢弃在记忆的长河里。
当她站在三年级的班级名单前，却感觉命运仿佛给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前一天夜里，直到入睡前她都在祈祷，中学的最后一年依旧能够与仓持同班。可现实显然未能如她所愿，不仅如此，“七海”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好在好友丽乃依旧在身旁，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难熬。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当看到七海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她的座位前时，她有且仅有这样的想法。
“纱加呢？这个假期去了哪里吗？”
她在桌箱中摸了摸自己被冻得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心底吐槽，不过是去了冲绳旅行，究竟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七海逼问不止，她尴尬地笑，不知该怎样应付。
“椎名——”
后门被人用力拉开，她吓了一跳，浑身用力一颤。半晌，才战战兢兢地扭头，仓持洋一依旧是那副模样——金黄的头发，制服里刺眼的红色T恤，吊儿郎当地插着口袋。一瞬间，她感到救世主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真是的，仓持！”七海抱怨，“现在是我在和纱加讲话啦！”
她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生怕仓持因此离开。可少年只是倚着门框，大喇喇地朝七海摆手：“抱歉啦，朝仓。我找她有事。”
她快步走出教室，在仓持洋一身旁站定的刹那，她如释重负。
“看来我来的还是挺及时的嘛。”他说。
她对少年的玩笑话避而不谈，转而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噢，这个啊。”仓持噎了一下，回答，“我被高中签下了。”
“诶？真的吗？太好了！”
她欣喜若狂，十指相抵，垂眸道：“其实我啊，决定重新开始学习单簧管了。我一定会努力练习，所以等到比赛的时候，就让我为你应援吧！”
仓持与她面面相觑，不禁一怔。可是她目光如炬，异常坚定地注视着他，使他不得不相信，这绝非她的玩笑话。
“嗯，说定了。”
她喜上眉梢，高兴地同仓持碰拳。作为多年的同学，她是真心为仓持感到高兴。但是同时也昭示着一个问题——签下仓持洋一的高中、尚大附属，作为当地的棒球名校，入学考试的门槛同样不低，至少对她而言并不轻松。
想要为仓持应援成了她目前最大的愿望，而横亘在这个目标前最大的难题，就是成绩。
用“普通”来形容的成绩不足以让她继续走在仓持身边。为此，她需要加倍付出努力。她将自己的漫画和游戏机通通锁进柜子，房间里的墙壁满目疮痍，被她贴满了英语单词，好让自己一睁眼就能想起自己的使命。
好友丽乃激动道：“纱加已经这么努力了，绝对不会有意外的！”
“绝对”。
她不喜欢这个词。
每次加上这个词，就仿佛不可能的是再无一点可能，可能的事也不会发生改变。她理所应当地对某件“绝对”不会有错的事情上添加希望，就会在出错时收获加倍的失落。
可是这一次，她希望这个“绝对”，绝对不要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