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了深夜,行云斋里仍是烛火通明。

    “你用点饭吧。”李锦看着坐在房门口的女子的背影,再次劝道,“你不吃饭会变丑的。”

    女子听到这句话总算有点反应,她转过头给房里的男人一记眼神。

    李锦也不怕,说道,“你吃完饭再想事情,今晚上我让王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边说,边端着碗给她盛了米饭,又扒拉了几块里脊肉,然后凑到秦溶身旁,“我喂你。”

    眼前出现的里脊肉让秦溶眼圈一红,她啜泣道,“李锦,我想回王府。”

    李锦五味杂陈,他放下了碗筷,抱住秦溶,温声道,“三个月后,我会想办法让你回王府的,现在,……现在不是时候。”

    “真的可以回去吗?”秦溶却是不信的。

    李锦不知如何开口,环住秦溶的双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会回去的。”

    饭菜最终一口没动,秦溶在李锦的怀里睡着了,李锦看着高悬在空中的明月,静谧安详,一如他现在的感受,他咧嘴笑了笑,低头认真地看着怀中的女孩,三个月后,他将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要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日。

    当温凉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床幔时,秦溶醒了,她一睁眼就看到李锦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慌得她睁大了双眼,“李锦!”

    李锦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揽住秦溶的腰身,“再睡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秦溶被搂进了李锦怀里,她本欲挣扎,可听着男子有力的心跳声,她也慢慢睡着了。

    时光兜转,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山里已经入了冬。山下每日的早集变成了一月次,正巧,这一日雪后初晴,碧空万里,阳光朗照行云斋之中。

    “起来,溶溶,别睡了,”秦溶醒来是被李锦喊醒的。

    李锦一身月锦长衫披着狐狸尾巴做的斗篷,兴奋地将秦溶摇醒。

    “这才几时就叫我起床?”秦溶问道。

    “都辰时了,今天有早集,咱们下山买买东西。你瞧,竹篮我都准备好了,”李锦从背后拿出一个竹篮,“好看吗?”

    秦溶见竹篮编得精致细腻,不禁点点头。

    “王妈妈手巧,昨晚上吩咐她编的,就是……还差点什么……”李锦略略思考一下,从窗边摘下一支绿萝缠到竹篮的手把上,“如何?”

    秦溶嘴角微微一僵,“没觉得有多好看。”

    李锦又细细看看,从屋外寻了一只红云花朵插在篮中,“还是这样好看。”

    此时的秦溶简单梳洗了一下,穿了一件藕粉纱裙,看了一眼道,“不错,挺好看的。”

    李锦满意地将竹篮塞到秦溶手里,扬起下巴,朗声道,“夫人,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早集了。”

    说着,拉着秦溶的手,就出了门。

    山脚下的黄叶河边,摊贩们沿着河岸纷纷叫卖,鸡鸭鱼肉、瓜果蔬食、干果糕点品类丰富。来早集买东西的人家也不少,人挨人、人挤人,拉车的、骑驴的也不在少数。

    “早集上的人真不少!”秦溶感叹道。

    他们二人衣着鲜亮倒与集市上那些乡野农户迥然不同。

    “在黄叶山里居住的乡里不少,山中物资短缺,现在到了冬季,山路难走,早集一月一次,大家人来得多也正常。”李锦道。

    秦溶点头,“山中乡里穷苦,若是能开出一条好的山路,想来日子会好过些。”

    李锦道,“大齐山多,山民也多,能开出山路,于民于国都是一件功绩。”

    “只是陛下年老昏聩,早就没了励精图治的心思。”秦溶叹气道。

    李锦挑眉,“不见得下一任皇帝不会去做。”

    “太子都死了,还不知道谁会是太子呢,”秦溶白了李锦一眼,“走吧,看看都买些什么。”

    两人在集上逛了许久,买了各色糕点小食。

    “溶溶,咱可以回去了。”李锦苦着脸,哀声喊道,他现在是一手拎着装满点心的竹篮,一手拎着五两重的猪肉。

    秦溶正蹲在鱼贩摊前看着活蹦乱跳的河虾,“老板,这个河虾来点,还有这个”,秦溶指着旁边木盆里一条鲜活肥美的鱼道,“可是……鳜鱼?”

    鱼贩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他笑道, “姑娘好眼力,正是鳜鱼。”

    “来一条。”秦溶眨眨眼,笑道。

    “溶溶,我拿不下了。”李锦好声劝道。

    秦溶细细挑着河虾,也不管身后的李锦,只道, “你喊张佑过来帮你拿。”

    李锦微愣,随即蹲到秦溶身旁,讪笑道,“你看见张佑了呀?”

    “你说呢!”秦溶斜睨了他一眼道,“来都来了,还在那边躲躲闪闪,你们是有事瞒着我吧。”

    “哪能呢?我只是不想让他打扰到咱们买东西。”

    “行,”秦溶起身给鱼贩付了钱,将买的河虾和鱼都交给李锦,“那你好好拿着吧。”

    李锦手忙脚乱的接下,拒绝道,“不行不行,拿不下了。”

    “那你喊张佑过来呀。”秦溶留给李锦一个背影,潇潇洒洒的就走了。

    话音刚落,张佑就不知从哪个角落出现在李锦面前,他顺手接过李锦手中的东西,低着头眼睛弱弱瞟了李锦一眼,“将军,属下知错。”

    “你也是,怎么没藏好行踪。”李锦不满道。

    “突发了一些急事,干系重大,属下……”

    “何事?”李锦蹙眉。

    “珍宝阁那些忠于前朝的余孽吐露他们竟与大越勾连,已在丰州秘密组建了十万人的军队。”

    李锦眼神一厉,“怎么现在才拷问出来?”

    “珍宝阁阁主魏寥手段阴狠,阁中人之所以如此忠心,是他给阁中上下都喂了一种祸乱心智的秘药,三月一服,若是到了时间没有服用就会爆体而亡。现在断药在即,阁中众人在狱中乱了方寸,才有人吐露此等机密……”张佑沉声说道,“是属下失职,未能及早探出实情。”

    李锦皱眉,陷入沉思,只是还未及多想,手中的拎着的鱼活蹦乱跳的动起来,“走吧,先回去再说。”

    2.

    清晨的日头渐渐东起,行云斋的院子里白雪覆盖,莹莹闪耀着光彩。秦溶陪着王妈妈在厨房做菜,李锦则在竹屋里和张佑商议如何处置珍宝阁一行人。

    “我们与大越下个月的战役看来要往后推迟了。”李锦沉声说道。

    “将军是要先查清丰州那支军队?”张佑小心询问道。

    “丰州临近京都,只怕我们与越大战,丰州的那支叛军会起兵直捣京都,调虎离山,后果堪忧。你尽快去丰州查请叛军底细。还有魏寥,我们一直都没抓到此人,也要尽快寻到。”

    “属下尽快查办。”张佑颔首道。

    说话间,秦溶进了屋里,“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军务。”李锦笑道。

    秦溶看张佑神色有异,并未多言,只道,“让王妈妈做了爆炒河虾,想来张佑喜欢吃。”

    李锦道,“早知这河虾你是给张佑买的,我就不付钱了。”

    张佑瞟了眼自己主子,低下头老实说道,“将军,属下不知道小姐知道属下爱吃河虾。”

    秦溶笑道,“张佑,瞧你怕什么,去厨房帮王妈妈把鱼杀了。”

    张佑闻言赶紧撤了出去。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秦溶将目光投到李锦攥紧的手。

    “都是些小事,已经安排下去了,张佑做事,你不用担心。”

    “当真?”

    “怎么,你还想去帮张佑处理一二?”李锦眉毛一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个月后,张佑再次来了行云斋。

    “将军,丰州叛军受命于丰州州丞周仰观,我们一直寻找的魏寥则是丰州军的军师,他们现在都在丰州的南惠山里。”

    “我知道这个周仰观,他出生在江南世家,怎会与大越勾连,成为大越的提线木偶?”李锦道。

    “属下已查明,周仰观的生母并不是咱们大齐人,是大越贵族楚氏家族的圣女,但周家待他生母凉薄,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所以恨周氏、恨大齐,因此被大越钻了空子,成了大齐叛徒。”

    李锦沉默半晌,方道,“待用过晚膳,我们就赶往京都,集结军队,一举拿下叛军。”

    “将军,此次若是回了京都,这个月内就难在回来。”

    李锦抬眼望向厨房半开的窗子,秦溶正忙着跟王妈妈学做东坡肉。他苦笑道,“早晚都要结束,天意如此那便就早些结束吧。”

    “小姐若是知道了,她怕是……”张佑欲言又止。

    李锦收回目光,静静的吩咐道,“去书房把药拿过来。”

    更深露重,李锦将药下在了秦溶的茶碗里,他看着秦溶亲口喝了下昏睡过去。

    “王妈妈,我给溶溶服下了忘川丹,明日她会忘记过去所有的事。等她醒了,你只需告诉她,她是江南裴家家主,名叫裴溶,因生了场大病,现在黄叶山疗养。菡萏玉牌是她家主身份的证明。”

    李锦嘱咐道,“此药药性猛烈,一个月内不能受任何刺激,你且不能将她带出黄叶山。一个月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们去江南兰县的裴府。”

    “少爷,裴府可是咱们江南十六州王家暗桩的总指挥部改名的?”王妈妈问道。

    李锦点点头,他正色道,“王妈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溶溶的未来我就托付给你了。不要告诉她我的存在,让她快乐度日。”

    “老妇知道,少爷安心。”王妈妈颔首行礼。

    窗外起了大风,吹动床幔,他伸出修长的手想为秦溶拉高被子,但手停到秦溶身前,逐渐僵硬,最后渐渐凝固成一个停滞的姿势。

    李锦终于收回了手,“王妈妈,给小姐盖好被子。”

    王妈妈不忍道,“少爷,要保重好自己。”

    天寒地冻,山路迢迢,李锦带着张佑就此离开了黄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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