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以前就听说,不观山的梅花属人间一绝。白皑皑的山原中,万亩梅花浅苞纤蕊衔霜映雪而开。曾有误入的凡人墨客为此番美景赋诗“横枝花绕凛风台,暗香袅袅乘风来。”

    凡人墨客得此佳句很是满意,撮雪研磨兴匆匆地将此诗题在一块大石上。被恰巧出来取梅花雪煮茶的亭瞳山主逮住。山主大人怒极,将此人摁在地上捶了一顿。

    在前面给阿梨领路的小刺猬刚刚还绘声绘色的跟她讲,山主大人那天气坏了,咆哮声差点引得不观山雪崩。

    “这是你家么?是你家么?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乱涂乱画?今天你要不全给我擦干净了,我剥了你的皮做灯笼。”

    这又喝梅花雪煮茶又做人皮灯笼。阿梨觉得,不观山的山主是一个风雅又暴躁的主。

    来到一扇朱红的大门前,小刺猬很慎重的回头交待她:“山主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可千万不要起兴作诗,也千万别手痒随便乱碰东西。。”

    阿梨怕小刺猬那满头的刺扎到她,微微后退一步,保证道:“您放心,奴只是略识几个字,奴不会作诗。”作诗?真是高看她了,她哪里会这玩意啊!

    小刺猬顿时放心了,在大门外毕恭毕敬道:“山主大人,您等的人到了。”

    里面响起慵懒而又柔媚的女音:“让她进来吧!”

    小刺猬推开大门对阿梨比了一个请。阿梨屈膝道了一声谢,提起裙摆跨进了门槛。

    与外面的数九寒天不同,屋里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燃得旺旺地炭盆,催发内里的花木生机盎然,顷刻让人忘记踏进来前的寒风凛冽,仿若置身于莺飞草长的春日。

    正堂中的矮榻上斜靠着一个手捧葡萄玉盘的女子。美目流波,烟罗软纱的外大袖松松垮垮塌在肩上,齐胸襦裙系得随意,□□半露。或是因为屋里暖和的缘故,女子桃腮带晕,胸口那颗红痣如同她斜插在发髻上那根珊瑚珠簪一般鲜艳,看得阿梨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就是不观山山主亭瞳?在魔界,大家都说不观山山主和魔主交情匪浅。可从来没人说过山主大人竟然是这么一位明艳不可方物地美人。

    那魔主和眼前这位大美人是有着怎样的交情呢…….真是耐人寻味啊!

    见眼前这个圆脸小妖半天不说话只顾着盯着自己发呆,亭瞳眉头轻挑:“就是你以聚灵箭为礼,求一杯本山主的忘尘水。”

    意识到自己一直很失礼的盯着山主大人,阿梨连忙行了一个万福礼:“回山主,正是奴。”

    纤细的指尖搓弄着一颗紫嘟嘟的葡萄,亭瞳勾着唇角意味深长道:“我正需要聚灵箭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求的还是需要耗费我不少功力的忘尘水。这事,还真是巧啊!”

    阿梨闻言连连摆手:“山主误会了,奴并非别有用心之辈。只是奴遇上一件难事......奴听说山主您四处寻找聚灵箭,正巧奴能制此箭,便想着来求一求。”

    亭瞳勾着唇角偏头问道:“既然能制聚灵箭那你肯定是魔族人,大可去忘川讨一瓢忘川水,何必舍近求远求到我这四季飘雪的不观山?”

    阿梨垂首低声道:“虽然冥界和魔界相交甚好,但要取忘川水还是得报予魔主。奴…..奴爱上了一个凡人,犯了族规,魔主不会帮奴去冥主那里说项的。”

    亭瞳眉头轻皱:“不得和凡人相恋?这破规矩早年间殷云度不是说要废了么,他当上魔主都快一百年了怎么这规矩还立着?”

    阿梨苦着一张小脸泫然欲泣:“不仅没废还愈发严苛了。魔主还加了特别申明,要是和人间术士,特别是乾苍派的弟子生了情愫,就要受无极火刑。”

    亭瞳嘴角抽了抽:“还特别强调乾苍派?那只死猫......”继而又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爱上了捉妖的术士?”

    阿梨闻言身形一顿,沮丧的点点头。

    “啧啧啧。”亭瞳摇头咋舌:“话本子里,术士表面和妖情投意合,实际上是想骗妖元炼丹的故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小娘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

    阿梨急急辩道:“他不是山主说的那种人!他做人光明磊落,连奴要赠给他聚灵箭助他涨修为他都不要。”一张小圆脸不知想到什么,刷的一下就红了,阿梨捧着小脸娇羞道:“聚灵箭对于修练之人来说是万分难得的灵器。我们魔灵一族凋零,能制聚灵箭的已经没几个,万金难求。但他知道聚灵箭需用到奴的肋骨,便说什么都不肯。他说奴跌一跤,蹭破块油皮他都心疼得不行,更不可能让奴受这么大的苦楚。”

    亭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脸滑稽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心念的小郎君有情、小娘子你也有意,他还对你这么好,你又作的是什么妖来和我求忘尘水。”

    先前还甜蜜蜜的小脸垮了下来,想到自己坎坷的情路阿梨满腹心酸。耷拉着肩膀伤心道:“他是乾苍派的大弟子,以后是要继任掌门之位的。和奴结缘只会害了他,奴有心成全他,可又难以忘情。不得已只能求助山主。”

    忽然听到乾苍派亭瞳怔愣了几息,继而慨然道:“乾苍派啊!真是好久都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见阿梨面色忐忑,不由得想起了少时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长叹一声后语重心长劝道:“我的确很需要聚灵箭,但还是要劝劝小娘子你。虽不是所有的钟情都能化为深情,可若有深情却成不了眷属,就算你饮了忘尘水也未必能全然忘却你心底的那道不甘。”

    阿梨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道:“奴本来也不甘心这样,可他们乾苍派的规矩也不比魔界松活。连接有两名要接任掌门的弟子因为爱上妖弃师门而不顾,其中一名原本还是要升仙的,最后因生情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乾苍派直接规定掌门继任者不得婚配,若敢违反叛逃,必集师门之全力诛杀。奴的确对他寄予深情,奈何魔界、人间皆容不下我们。我既钟情予他又如何能毁了他的前程,让他一辈子与我躲躲藏藏,过居无定所、暗无天日的日子?忘情,对他、对奴……都好!”

    亭瞳把手里的葡萄放在一旁挑眉道:“你是成全了他,可谁又来成全你呢?像你这么处处为别人着想还自我牺牲的妖,我还是第一次见唉?”

    “是奴胆小怕事,生了情又瞻前顾后。奴不奢求这段情有个结果,只愿他一世如意安乐、长命无极。”

    “如意安乐、长命无极?!”亭瞳喃喃复述,这句话不知挑动了她那丝愁绪,一双如春日湖水般多情的眼眸忽然涌上了湿意。

    她招手让阿梨靠近些,拉着她的手道:“我的确很需要聚灵箭,但这忘尘水我怕是不能给你。”

    阿梨一听就哭了,泪珠子滚了满脸:“山主大人......与他相爱却不能相守,奴的心......奴的心都要痛死了。奴真的很需要忘尘水,您是不是嫌一根聚灵箭太少?奴可以给你两根。”

    “你需要个屁呀你需要!”亭瞳一双美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小娘子想得挺多,但没一个想在点子上。你不是愁这天地间没有你和那小郎君的容身之处么?我给你不就好了!你且去当面问问那小郎君,他愿不愿意放下一切跟你走。他若愿意,你们就受我不观山的庇护,安安心心在我这不观山生儿育女过日子。他若不愿意,你就更没必要喝忘尘水了!把眼泪擦一擦,重新找一个讨你喜欢的小郎君,我包你三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还有这好事?阿梨惊讶地张大嘴,半晌才迟疑道:“可奴这样不是给山主您惹了大麻烦了么?您为了奴这点小事,可是把魔主和乾苍派都给得罪了!”

    亭瞳翘着手指欣赏自己的指甲不在意道:“你们魔主和我是老交情了,有我为你说项他不会为难你!至于乾苍派......他们门下的弟子没有一个敢来惹我。唉,你说我这指甲是不是太红了,今早去采梅雪的时候这手指被白梅一衬,艳俗得很。”

    “这银朱配山主您的殊色,很是相得益彰。”阿梨拍完马屁又嗫嗫道:“山主您和我们魔主交好我是有所耳闻的,就是不知您和乾苍派又有何渊源?”

    亭瞳翘着兰花指冲她嫣然一笑:“你口中那位原本要升仙,最后因生情落了个灰飞烟灭下场的乾苍派弟子,是我的郎子。”

    阿梨瞠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您、您、您、您......”

    亭瞳拍拍身旁的空位兴匆匆地对她道:“你想听么?来坐着,我讲给你听啊!那时候我还不是什么山主。我的郎子啊,他唤我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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