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回去，虞以善这腿上和手上的纱布给张芸织和虞承山吓了一大跳，虞以善解释了好半天是跑步时不小心摔倒了，他们才算是信了。
晚上的时候张芸织来她的房间给她涂药，虞以善坐在床边，听张芸织问她“以善，确实没受欺负吧？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实话好吗？”
张芸织并没有抬头，视线仍停留在她双腿的伤口上。
虞以善沉默片刻，还是说“妈妈，真的只是不小心，我不怎么擅长运动，您知道的。”
张芸织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涂完药后站起身“那就好，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爸妈说，明天还要去运动会吗？”
虞以善摇摇头“明天我没有项目，老师说让我在家休息就行。”
张芸织安心地笑了下“嗯，那就在家好好养养伤，自习室也别去了，让陈姨给你做些好吃的。”
虞以善乖巧地应了声好。
张芸织本想转身离开，但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来，说“以善，之前散打只学了一个寒假，要不要趁着周末继续学？”
从虞以善来到白榆，来到虞家，养父母就给她安排了散打训练。不过虞以善本身并无反感，反而还挺喜欢的，从前她打架毫无章法，也不是总能打赢，系统地学习学习，也是好事儿。只不过自从准备开学之后，虞以善就暂停了训练，主要是现在已经高二下学期了，她还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学习。
虞以善没想到张芸织突然提到这个，犹豫片刻，还是说“妈妈，周末我还是照常去自习室吧，等暑假再继续学散打可以吗？”
张芸织看似也在犹豫，过了片刻，才点头说“那好吧，早点休息，以善。”
“好，妈妈晚安。”
身上的伤没几天就结了痂，又是一周过去，虞以善即将迎来到華光以后的第一次月考，这一个月，她也基本上适应了各个老师的教学模式，找回了自己的学习节奏，因此对这次月考还算是有信心。
这一周里虞以善见到严淇毓的次数很少，偶有一次是在学校南门前的一片桂树林子里。虞以善觉得自己跟严淇毓可能天生就是犯冲，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让她赶上？当然跟她本人也有一定的关系，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爱看热闹，她要是不那么好奇地非得凑过去，估计也吃不到那一口馊瓜，偏生她还爱管闲事儿，给自己种下了个破秧苗子。
当时她跟梁茴刚吃完饭，日常饭后散步，虞以善这一个月来被梁茴领着在学校东西北三面转悠了个遍，就差南面还没去。有一个原因是每次虞以善想往南走，都会被梁茴以各种理由拖向其他的方向，今天她没有理由了，但虞以善兴致勃勃地往南走的时候，她还是拦了一把。
“小鱼，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别去了。”
她们已经往南走到了大礼堂，大礼堂一共七层，横向拉宽大约有一百五十多米，从上往下看，造型像一个无穷符号，是華光的标志性建筑之一。通常是艺术班的学生们用来练习的地方，偶尔也被其他学校租用来作艺术比赛或毕业演出的场地。它的后面就是两米高的后墙以及華光南校门，也通常被学生们称为后门，相较于东西北三个门，这个门除了少数在特殊情况下，基本上不会开。而在后墙与大礼堂之间，种植者一片密集的桂花树，一到九十月份，成片的桂花开放，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一阵阵花香，虞以善听梁茴说过之后就总想着来这边看看，虽然现在不是开花时节，但是在学校里有这么一片林子，也是一个用来打发闲暇时光的好去处。当然，刚来到華光才没多久的虞以善能这么想，其他的学生自然也早都想到了。因为这片地方的隐秘性高，南门又藏在林子后，不常开所以也没有保安，谁想干点什么坏事简直轻而易举。
梁茴继续劝她说“小鱼，那片林子早被人占了，在里面抽烟喝酒打牌的，还有打架的，乱的很，咱们真的别去了。”
她们说话间，也没有停下脚步，俩人已经走到了林子边。
虞以善自己本来只是一般地想去，听梁茴说完她就变得非常想去了，但她也能感受到梁茴确实有些害怕。
虞以善念叨着“来都来了...”犹豫片刻，又对梁茴说“我自己进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梁茴没想到她都这么说了，虞以善竟然还要进去，当下“啊？”了一声。
虞以善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放心吧，没事儿。”
说完就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她听见身后依然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梁茴居然也跟上来了。
虞以善笑了“不是害怕吗？怎么还跟着我？”
梁茴苦恼地说“两个人也有个照应，而且，只要咱们不惹事，只来看看应该也没什么。”
虞以善看着梁茴的圆脸皱巴巴的，不禁笑了起来，决定还是放梁茴一马，等以后再自己来。于是她说“算了吧，我又不想去了，咱们先回...”
话说到一半，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声音短促刺耳，让人听着就心口一颤。
虞以善猛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过头，正欲细听，那声音又仿佛消失了，林子里又变得非常安静。
梁茴此刻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赶紧接着虞以善之前的话说道“那行，咱们回去。”
但虞以善皱眉站在原地，没有动。
梁茴拽了她两下，没拽动，叹了口气也没再动了。俩人安静地站着，模糊间，又一声压抑的叫喊传过来，间或还有几道话音。
虞以善顺着声音找过去，梁茴虽然有些忐忑，还是跟上了，她很早之前就听说，这片林子里干什么的都有，聚众斗殴的不少。因此她也从没来过，而刚才那一声尖叫实在太过凄厉，太过刺耳，听起来就像是声音的主人正在遭受极其痛苦的事，她一想到这件事就害怕，但是也莫名有几分担忧，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女孩儿。
走了五六分钟，前面的虞以善停下了脚步，微微弯腰凑近了贴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梁茴也跟着她藏在了后面。
虞以善探头出去，视线正对的着的，是林子尽头，后墙的边缘，那里正站着一群大约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差不多各占一半，他们或站或蹲，围成一个不算很严密的圈，透过缝隙，能看到，圈中央躺着一个人，长发凌乱，身材瘦小，嘴上贴着一段黑色大力胶，整个人蜷缩着，唯有脑袋被人扯着头发抬在半空。是个姑娘。
这场面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只是，虞以善眯了眯眼，看清了人群后靠墙站着的人，是严淇毓。她手里捏着一根女士香烟，头微微仰着看向天空，不时抬手吸一口烟，紧接着吐出来，灰色的气体萦绕在她脸上，遮盖了她的神色。
几道快门的声响微弱地响在耳边，虞以善又低头望去，是那群人。他们扒开了地上女生的衣服，正对着她拍照，他们在说什么，笑什么，虞以善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嗡嗡作响，她只当作一群聒噪的蝉，吵得要死。
“喂，干什么呢？”
虞以善向前走了几步，离那群人大概还有个三四米远。他们纷纷转过头，几分疑惑几分不爽地看向她。
正在吸烟的严淇毓听见声音看向她，柳叶细眉挑了挑，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又是你。”
虞以善冲她微微一笑“是我。”
严淇毓侧脸吐了口烟，冷淡地说“别多管闲事。”
虞以善耸耸肩，带着几分无辜的神色“你说晚了，我刚给教导主任发了消息，说这里有同学需要帮助。”
严淇毓盯着她，皱着眉头，双眼眯起，脑袋轻轻歪了歪“你叫虞以善是吧？”
虞以善没有说话，眼睛落到地上那人，对方把自己蜷缩得很紧，脑袋也埋进了膝盖，企图用这种方式，掩盖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严淇毓丢了烟，用圆头皮鞋的鞋尖蹍灭了烟头，对身边那群人说“我们走。”
人群呼啦啦从身边走过，不怀好意的视线也一一蹭过，最后是严淇毓，她停在虞以善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记住你了。”
虞以善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直接走向了仍旧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浑身是土，长发混乱地盖在脸上，几枚叶子纠缠在发间，虞以善伸手帮她拿掉了，身后赶来的梁茴帮忙将她扶了起来。
那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唯一能叫人有些印象的，是那双怯生生，圆溜溜，盛满泪水的双眼。
她看着虞以善和梁茴，脏兮兮的脸上布满泪痕，嘴上的大力胶仍然存在，虞以善看不下去，帮她撕开了“傻了？手不是没被绑上吗？”
她的身体抖了抖，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下又顿住，声若蚊蝇地对他们说“谢谢。”
梁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边晓云。”
虞以善站起身来，伸手把她也拽了起来，看她制服外套也被人剪了，里面的短袖也被扯得不成样子，皱了皱眉“你这样还能回去上课吗？你也是三班的？”
边晓云点了点头，说“能。”
梁茴又问“你得罪严淇毓了？”
边晓云摇了摇头，又点了下头。没说话，他们也不懂她什么意思。
虞以善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盖在她身上“实在不行还是请个假吧，我劝你找老师反映一下情况，不然他们盯上你，也不是每次都有人帮忙。”
边晓云拢了拢外套，仍低着头“谢谢你们，我知道了，要上课了，我得先回去，外套我洗干净还给你。”说完就低着头直愣愣地往前走去。
虞以善莫名想笑，叫住了她“你知道我是谁，哪个班的吗？怎么还？”
边晓云愣了一下，回过身来，认真地说“你叫虞以善。”至于哪个班的，她还真不知道。
虞以善短促地笑了一声，拉着梁茴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句“到时候去一班找我就行。”
边晓云愣愣地看着那两名女孩手拉着手消失在她眼前，只有身上的外套昭示着她们曾出现过的痕迹。
梁茴走了一会，忽然问虞以善“小鱼，你什么时候给主任发消息了？”
虞以善愣了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是啊，什么时候？”
梁茴也一懵“什么？”
虞以善憋了一下，没憋住，大笑出声“我连主任联系方式都没有，随口胡诌的，这你都信？”
梁茴“......”无语片刻，她又道“小鱼，你就不怕，严淇毓会找你麻烦吗？”
虞以善随口道“怕什么？我怕的就是她不找我呢。”
梁茴挠挠脑袋，不太明白，但也没再问，而是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离他们很远的桂树林，担忧道“这个边晓云，应该不是第一次被她们欺负了，咱们能帮一次，那之后呢？”
虞以善说“咱们不是三班的，隔着一层楼呢，帮这一次是巧合，但是肯定有的是咱们看不见的时候，所以我让她去找老师。”
梁茴却摇了摇头，说“找老师没用的，严淇毓她爸是校长，在学校里横着走都没人管。他们班老师是去年新来的，没什么背景，根本管不了。”
虞以善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華光不是富人遍地吗？就一个校长的身份这么管用？”
梁茴说“那倒也不是，主要是她爹不仅仅是校长，还是校董，也是華光集团的大股东，关系网遍布整个桓京，去年从桓京转到白榆担任校长，是为了改革華光私立中学，提升升学率过来的，就算是華光集团的董事长也要给几分面子，而且，学校里也不单单只有家在白榆的学生，还有桓京来的，这些或多或少都是跟严家有关系的，而咱们这些学生家里，真正能跟严家抗衡的也不多，自然不会去惹严淇毓给自己家上眼药，而能惹得起一般都懒得管，毕竟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去费心费神，动用家里的关系。”
虞以善听的头晕目眩，这就是所谓有贵族学校之称的華光私立中学吗？
梁茴又说“我想起来了，这个边晓云是特招生，家里应该没什么背景。”
虞以善疑惑道“特招生？”
梁茴点头，解释说“去年换了新校长，所以華光也换了制度，以前都是唯身份的，也就是来上学的要么有钱要么有背景，不考虑升学率，毕竟大多数都是要出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突然决定要把升学率往上提一提，所以特地以免除一切费用为条件从白榆市以及下属各县招收了一批成绩拔尖的特招生，平均每个班都有一个。我记得边晓云就是其中之一，高一的时候好几次考了全校前五，但是后来就没在前面看见过她的名字了。”
虞以善注意到一个信息点“每个班都有？”
梁茴说“对，咱们班也有一个。”
虞以善问“谁啊？”
梁茴就笑，说“我同桌啊，庄琦，全校第一。”
虞以善“啊”了一声，早该想到的。不过，“那这么说来，边晓云找老师没有用了？”
梁茴叹道“可以这么说吧，她说不定都不敢去找，要是让严淇毓知道了，那还不是动动嘴，就可以把边晓云从学校开除。”
虞以善默然无语，華光看似华丽的校园，声名在外的贵族学校，内里却如同蜘蛛网一般，人人都依靠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连结着，而误入其中的一些人，就如同毫无反击之力的飞虫，被缠缚在网上，等待着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那些人，原本也是满怀希望与梦想，憧憬着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学，改变自己命运的普通学生。可他们被诱惑着进入華光，到底是走上了连接未来的阶梯，还是踏入了黑暗无尽的深渊呢？
一直到回到教室，虞以善的脸色都不太好，她坐到座位上，掏出自己的水杯想喝一口水，水杯却空空如也，她站起身来想去接，上课铃却响了。最终只好无奈地又坐下。
身边的徐瑾荣本来是坐着在玩手机，瞥见她的动作，忽然手一伸，递过来一瓶新的矿泉水。头也不抬地说“刚买的，便宜卖你一点。”
虞以善盯着那瓶水两秒，又转向仍在看手机的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狗屁话，虞以善默默在心里接上后三个字，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但是又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于是心情更不好了。
徐瑾荣唇角微勾，拿着水的手又缩回来“不要算了。”
虞以善“......”她抓住缓慢回缩的瓶子，用力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下“有多便宜？”
徐瑾荣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虞以善“帮我把今天的化学作业写了。”
虞以善绷不住了“不是，你什么时候写过作业？”一般来说，徐瑾荣不写作业也没人管，老师们早都习惯了。然而，这个一般不包括化学，毅力惊人的班主任林馥梓，面对不写作业的徐瑾荣，不仅会痛批一顿，还会把人罚出去站着，要么在走廊，要么在班级最后面。但是即使这样，徐瑾荣也没妥协过啊，今天是怎么了，发什么颠？
徐瑾荣就说“老站着影响我睡眠。”
虞以善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有些人他总能作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说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趁着徐瑾荣松了劲儿，虞以善用力把水抢了过来，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半，然后拧上还了回去，在徐瑾荣盯着她的目光里喝了两口之后，才回“不帮。”
白嫖的心安理得。徐瑾荣攥着手上的水，似乎在迟疑自己刚才怎么就松了手？片刻后见虞以善憋着笑翻书，终于还是没忍住，拿起笔往虞以善书上画了个×，在虞以善疑惑的目光里，淡淡开口“祝你下次考试全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威胁不到虞以善一点。
虞以善挑挑眉“幼稚。”
除了那天遇见过一次严淇毓之外，虞以善再没见过对方，也没见过边晓云。平静如水的一周过去，月考心安理得地霸占了周六周日，相比上次被运动会占用了的周末来说，虞以善的起床变得更加艰难，于是仍旧在上车时候在心里吐槽，華光的领导真是高人，一周七天算是被他计算的明明白白，一天不带浪费的。
因为虞以善是新来的，而考场是按照学生们上次的考试成绩，也就是上个学期末的期末考成绩来划分的，所以虞以善这次的考场以及座位，都是在最后一个，而作为全校万年倒数第一的徐瑾荣，这回的座位变成了倒数第二，他还有点不习惯，坐下去前跟后座的虞以善说“宝座让给你，好好考啊。”
虞以善无语了“放心，下回你就拿回你的宝座了。”
徐瑾荣勾唇一笑，没再说话，试卷一发下来就开始睡，等还剩差不多十分钟结束的时候，此人又会神奇的自然醒，拿起笔在答题卡上写写画画，整一上午都是如此。
虞以善坐在教室角落奋笔疾书，这个考场其实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她以为要么会是那种纸条满天飞，要么就是无所谓，大家都在说说吃吃喝喝，但没想到的是考场分外的安静，虞以善抬眼望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睡，少数几个杵着桌子发呆，更少数一个也在跟她一样奋笔疾书，虞以善答完之后扫了一眼，那是，边晓云？
怎么会？她不是特招生进来的吗？就算成绩再差也不至于到最后一个考场吧，而且看位置，就在她隔壁那一排的中间，倒数二十名以内。
虞以善有些惊讶，忽然又看到边晓云身上的制服，想起来自己的制服外套她还没还回来，因为華光是每个学生都有四套制服，冬夏各两套，她这几天也有制服穿，所以倒忘了还有这回事儿了。
下课铃在她发呆的时候响了起来，虞以善回过神，起身交卷，刚走两步，身前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虽然手臂的主人头也没抬，话也没说，但是虞以善诡异地明白了徐瑾荣的意思，一把拿过那只手里捏的卷子，大发慈悲地一起去交了。路过边晓云的位置时，她刚刚停笔，虞以善扫了一眼她的卷子，这节课考的语文，边晓云奋笔疾书了一节课，写的答案全是错的......估计是靠作文给的那十几分才没到倒数第一吧，虞以善想。
交完卷子回来，边晓云来到她身边，对她说“你的外套我洗干净了，但是我没带到学校，今天晚上给你可以吗？”
虞以善不太明白，为啥不拿到学校来呢，但还是点了点头说“行。”
考试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很快就放学了，虞以善拎上书包出门，边晓云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站住脚刚问了一句“去哪？”身后的徐瑾荣就长腿一迈，挤着她走了出来“去拉萨。”
虞以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无语“神经病，你去吧，记得给我拍张照。”
徐瑾荣笑了一声，转身懒散地挥了挥手，走了。
虞以善又看向边晓云，边晓云说“去我家，就是有点远，你要是不愿意去的话，我也可以明天带过来放在学校附近的干洗店里。”
虞以善抬手看了看表，快到六点，李哥应该到了，坐车去也远不到哪去，于是说“行，走呗。”
俩人于是下楼，但刚到一楼，就有一个白白净净戴眼镜的男生拦住了她们，看样子有点怯懦，哆哆嗦嗦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虞以善问边晓云“你认识？”
边晓云摇摇头“不认识。”
那男生终于出声了，在楼道里很凉快的情况下居然冒了一头的汗。“那个，虞以善，你们班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虞以善眉头一挑“哦？是吗？什么事？”
那男生又说“没说什么事，就，就是让你过去一趟。”
虞以善意味不明地笑了“行啊，你带我过去吗？”
那男生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似的，抬手擦了擦汗。
连边晓云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虞以善，这个时候老师找你干吗？你真的要去？”
虞以善看她一眼，给了个放心的眼神“没事，我去看看，万一有急事儿呢，你先去校门口等我。”
说完，虞以善就跟那名男生走了，她就算是瞎了眼也能看出来这人是谁派来的，那也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虞以善略显兴奋地舔了舔唇，垂在身侧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搓了搓。眼睁睁看着那男生把她越带越偏，一直带到了桂树林前。
虞以善看那男生吓得腿都在抖，不禁开口“带到了？你赶紧走吧，待会误伤你就不好了。”
对方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忙不迭跑了。
他刚跑，虞以善眼前的林子里就走出来一群人，也挺眼熟的，都是那天围着边晓云的人。
严淇毓落后几步，掐着一根香烟走了出来。
虞以善伸手打了个招呼“嗨，好巧啊。你在这办公吗？”
严淇毓没理她这一句胡言乱语，只说“虞以善，你挺嚣张的。”
虞以善乐了“是吗？我觉得我还挺乖的啊。”毕竟乖是虞以善给自己的人设，虽然现在马上就要塌了，但是无所谓，反正就这几个人看见，也不算塌的很彻底。
严淇毓懒得与她扯皮“我本来是没想动手的，毕竟你还算是徐瑾荣的同桌，看在他的面子上，一班的人我一般都能忍则忍，但是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么爱管闲事，却连一封信都不帮忙送，是觉得我很好惹是吗？”
虞以善伸出一只手“打住，我求你，千万别看在徐瑾荣的面子上，千万别忍，我不帮你送信，就是纯看不惯你，当然就算你不好惹又能怎样？我会比你更不好惹。”
严淇毓被气笑了“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刚转过来什么都不懂是吧，那我今天就教一教你，让你知道这个学校里，有些人你是惹不起的。”她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其他的几人就各自拎着一根棒球棍往前向她压了过来。
虞以善把书包往下一摘，遗憾地说“就这么几个人？”
说完，她猛地把书包一甩，装着好几本厚重练习册的书包骤然砸向她正对面的一个男生，直击对方面门，那人猛地往后一仰，被砸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再一低头，只感觉鼻腔两股热流，他居然直接被砸出鼻血了。等他再一凝神，只见虞以善已经和其他几人缠斗了起来，拳脚带风，招招干脆利落，一看就是练过的。他们这种只仗着人多实则一群假把式的菜鸡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算他们拿着棒球棍，哦，棒球棍已经都被踢掉了，甚至还被虞以善缴械了两根攥到了手里，有了武器的虞以善更加游刃有余，没几下就把他们打得躺在地上嗷嗷直喊。他站在原地咽了下唾沫，忽然有几分庆幸刚才书包砸的是自己，不然他现在就该躺地上了。
虞以善头发有点乱了，扎在脑后的短发散落了几缕飘到脸前，她背对着夕阳向他走来，吓得他直接扔了手里的棍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剩下身后的严淇毓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
虞以善手一松，棒球棍掉在砖地上，砸出两声响，她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拢了拢，重新扎了一遍，随后她用手随意拨弄了一下那个小揪，嘴里“啧”了一声，“没意思，我还没用力呢各位。”
她一说这话，地上的人嚎的更大声了，尤其还有几个女生，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虞以善闭了下眼，举起一只手到脸旁“别，别介，要哭冲姓严的哭，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先动手的啊。”
严淇毓似乎此刻才意识到了虞以善口中的不好惹到底是哪一方面，她黑着脸，咬着牙，依然是一句“你给我等着。”
虞以善耸耸肩“我一直在等着呢。”
见严淇毓没再说话了，虞以善往前走了几步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灰，随后板正地背在了自己身后“严淇毓，下次你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不然，我觉得差点意思。”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不远处瘦小的身影吓得愣了一下，看清了人她才微微一笑，向她走过去“不是让你在校门口等我吗？”
边晓云似乎还没从刚才看到的景象中回过神，愣愣地被虞以善揽着肩膀转过身带走了。
不过没回过神的并不止她一人，本来只是想来林子里抽根烟的徐瑾荣，阴差阳错看到了严淇毓带着一帮人进来，又眼睁睁看着虞以善被人带来，他本来是想出去的，但是虞以善动手太快太干脆，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全被撂倒了。
手上的烟自顾自燃烧着，一长条烟灰终于坚持不住落了下去，徐瑾荣被已经燃到头的烟烫的一个激灵，紧急松手踩灭了烟，他伸手捡起烟头，当着那一群刚刚站起来捂着胳膊腿龇牙咧嘴的人的面，缓缓踱步到了一个垃圾桶面前，将烟头扔了进去。
徐瑾荣气定神闲地回头看了看这些人，他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眼严淇毓因为他的出现而愈发难看的脸色，没忍住笑了一声，双手插兜转身走了。
没想到虞以善平时装的挺乖的，背地里打起架来也是真不手软啊，徐瑾荣边走边笑，自己这个同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晚上的时候张芸织来她的房间给她涂药，虞以善坐在床边，听张芸织问她“以善，确实没受欺负吧？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实话好吗？”
张芸织并没有抬头，视线仍停留在她双腿的伤口上。
虞以善沉默片刻，还是说“妈妈，真的只是不小心，我不怎么擅长运动，您知道的。”
张芸织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涂完药后站起身“那就好，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爸妈说，明天还要去运动会吗？”
虞以善摇摇头“明天我没有项目，老师说让我在家休息就行。”
张芸织安心地笑了下“嗯，那就在家好好养养伤，自习室也别去了，让陈姨给你做些好吃的。”
虞以善乖巧地应了声好。
张芸织本想转身离开，但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来，说“以善，之前散打只学了一个寒假，要不要趁着周末继续学？”
从虞以善来到白榆，来到虞家，养父母就给她安排了散打训练。不过虞以善本身并无反感，反而还挺喜欢的，从前她打架毫无章法，也不是总能打赢，系统地学习学习，也是好事儿。只不过自从准备开学之后，虞以善就暂停了训练，主要是现在已经高二下学期了，她还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学习。
虞以善没想到张芸织突然提到这个，犹豫片刻，还是说“妈妈，周末我还是照常去自习室吧，等暑假再继续学散打可以吗？”
张芸织看似也在犹豫，过了片刻，才点头说“那好吧，早点休息，以善。”
“好，妈妈晚安。”
身上的伤没几天就结了痂，又是一周过去，虞以善即将迎来到華光以后的第一次月考，这一个月，她也基本上适应了各个老师的教学模式，找回了自己的学习节奏，因此对这次月考还算是有信心。
这一周里虞以善见到严淇毓的次数很少，偶有一次是在学校南门前的一片桂树林子里。虞以善觉得自己跟严淇毓可能天生就是犯冲，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让她赶上？当然跟她本人也有一定的关系，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爱看热闹，她要是不那么好奇地非得凑过去，估计也吃不到那一口馊瓜，偏生她还爱管闲事儿，给自己种下了个破秧苗子。
当时她跟梁茴刚吃完饭，日常饭后散步，虞以善这一个月来被梁茴领着在学校东西北三面转悠了个遍，就差南面还没去。有一个原因是每次虞以善想往南走，都会被梁茴以各种理由拖向其他的方向，今天她没有理由了，但虞以善兴致勃勃地往南走的时候，她还是拦了一把。
“小鱼，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别去了。”
她们已经往南走到了大礼堂，大礼堂一共七层，横向拉宽大约有一百五十多米，从上往下看，造型像一个无穷符号，是華光的标志性建筑之一。通常是艺术班的学生们用来练习的地方，偶尔也被其他学校租用来作艺术比赛或毕业演出的场地。它的后面就是两米高的后墙以及華光南校门，也通常被学生们称为后门，相较于东西北三个门，这个门除了少数在特殊情况下，基本上不会开。而在后墙与大礼堂之间，种植者一片密集的桂花树，一到九十月份，成片的桂花开放，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一阵阵花香，虞以善听梁茴说过之后就总想着来这边看看，虽然现在不是开花时节，但是在学校里有这么一片林子，也是一个用来打发闲暇时光的好去处。当然，刚来到華光才没多久的虞以善能这么想，其他的学生自然也早都想到了。因为这片地方的隐秘性高，南门又藏在林子后，不常开所以也没有保安，谁想干点什么坏事简直轻而易举。
梁茴继续劝她说“小鱼，那片林子早被人占了，在里面抽烟喝酒打牌的，还有打架的，乱的很，咱们真的别去了。”
她们说话间，也没有停下脚步，俩人已经走到了林子边。
虞以善自己本来只是一般地想去，听梁茴说完她就变得非常想去了，但她也能感受到梁茴确实有些害怕。
虞以善念叨着“来都来了...”犹豫片刻，又对梁茴说“我自己进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梁茴没想到她都这么说了，虞以善竟然还要进去，当下“啊？”了一声。
虞以善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放心吧，没事儿。”
说完就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她听见身后依然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梁茴居然也跟上来了。
虞以善笑了“不是害怕吗？怎么还跟着我？”
梁茴苦恼地说“两个人也有个照应，而且，只要咱们不惹事，只来看看应该也没什么。”
虞以善看着梁茴的圆脸皱巴巴的，不禁笑了起来，决定还是放梁茴一马，等以后再自己来。于是她说“算了吧，我又不想去了，咱们先回...”
话说到一半，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声音短促刺耳，让人听着就心口一颤。
虞以善猛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过头，正欲细听，那声音又仿佛消失了，林子里又变得非常安静。
梁茴此刻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赶紧接着虞以善之前的话说道“那行，咱们回去。”
但虞以善皱眉站在原地，没有动。
梁茴拽了她两下，没拽动，叹了口气也没再动了。俩人安静地站着，模糊间，又一声压抑的叫喊传过来，间或还有几道话音。
虞以善顺着声音找过去，梁茴虽然有些忐忑，还是跟上了，她很早之前就听说，这片林子里干什么的都有，聚众斗殴的不少。因此她也从没来过，而刚才那一声尖叫实在太过凄厉，太过刺耳，听起来就像是声音的主人正在遭受极其痛苦的事，她一想到这件事就害怕，但是也莫名有几分担忧，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女孩儿。
走了五六分钟，前面的虞以善停下了脚步，微微弯腰凑近了贴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梁茴也跟着她藏在了后面。
虞以善探头出去，视线正对的着的，是林子尽头，后墙的边缘，那里正站着一群大约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差不多各占一半，他们或站或蹲，围成一个不算很严密的圈，透过缝隙，能看到，圈中央躺着一个人，长发凌乱，身材瘦小，嘴上贴着一段黑色大力胶，整个人蜷缩着，唯有脑袋被人扯着头发抬在半空。是个姑娘。
这场面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只是，虞以善眯了眯眼，看清了人群后靠墙站着的人，是严淇毓。她手里捏着一根女士香烟，头微微仰着看向天空，不时抬手吸一口烟，紧接着吐出来，灰色的气体萦绕在她脸上，遮盖了她的神色。
几道快门的声响微弱地响在耳边，虞以善又低头望去，是那群人。他们扒开了地上女生的衣服，正对着她拍照，他们在说什么，笑什么，虞以善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嗡嗡作响，她只当作一群聒噪的蝉，吵得要死。
“喂，干什么呢？”
虞以善向前走了几步，离那群人大概还有个三四米远。他们纷纷转过头，几分疑惑几分不爽地看向她。
正在吸烟的严淇毓听见声音看向她，柳叶细眉挑了挑，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又是你。”
虞以善冲她微微一笑“是我。”
严淇毓侧脸吐了口烟，冷淡地说“别多管闲事。”
虞以善耸耸肩，带着几分无辜的神色“你说晚了，我刚给教导主任发了消息，说这里有同学需要帮助。”
严淇毓盯着她，皱着眉头，双眼眯起，脑袋轻轻歪了歪“你叫虞以善是吧？”
虞以善没有说话，眼睛落到地上那人，对方把自己蜷缩得很紧，脑袋也埋进了膝盖，企图用这种方式，掩盖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严淇毓丢了烟，用圆头皮鞋的鞋尖蹍灭了烟头，对身边那群人说“我们走。”
人群呼啦啦从身边走过，不怀好意的视线也一一蹭过，最后是严淇毓，她停在虞以善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记住你了。”
虞以善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直接走向了仍旧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浑身是土，长发混乱地盖在脸上，几枚叶子纠缠在发间，虞以善伸手帮她拿掉了，身后赶来的梁茴帮忙将她扶了起来。
那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唯一能叫人有些印象的，是那双怯生生，圆溜溜，盛满泪水的双眼。
她看着虞以善和梁茴，脏兮兮的脸上布满泪痕，嘴上的大力胶仍然存在，虞以善看不下去，帮她撕开了“傻了？手不是没被绑上吗？”
她的身体抖了抖，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下又顿住，声若蚊蝇地对他们说“谢谢。”
梁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边晓云。”
虞以善站起身来，伸手把她也拽了起来，看她制服外套也被人剪了，里面的短袖也被扯得不成样子，皱了皱眉“你这样还能回去上课吗？你也是三班的？”
边晓云点了点头，说“能。”
梁茴又问“你得罪严淇毓了？”
边晓云摇了摇头，又点了下头。没说话，他们也不懂她什么意思。
虞以善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盖在她身上“实在不行还是请个假吧，我劝你找老师反映一下情况，不然他们盯上你，也不是每次都有人帮忙。”
边晓云拢了拢外套，仍低着头“谢谢你们，我知道了，要上课了，我得先回去，外套我洗干净还给你。”说完就低着头直愣愣地往前走去。
虞以善莫名想笑，叫住了她“你知道我是谁，哪个班的吗？怎么还？”
边晓云愣了一下，回过身来，认真地说“你叫虞以善。”至于哪个班的，她还真不知道。
虞以善短促地笑了一声，拉着梁茴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句“到时候去一班找我就行。”
边晓云愣愣地看着那两名女孩手拉着手消失在她眼前，只有身上的外套昭示着她们曾出现过的痕迹。
梁茴走了一会，忽然问虞以善“小鱼，你什么时候给主任发消息了？”
虞以善愣了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是啊，什么时候？”
梁茴也一懵“什么？”
虞以善憋了一下，没憋住，大笑出声“我连主任联系方式都没有，随口胡诌的，这你都信？”
梁茴“......”无语片刻，她又道“小鱼，你就不怕，严淇毓会找你麻烦吗？”
虞以善随口道“怕什么？我怕的就是她不找我呢。”
梁茴挠挠脑袋，不太明白，但也没再问，而是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离他们很远的桂树林，担忧道“这个边晓云，应该不是第一次被她们欺负了，咱们能帮一次，那之后呢？”
虞以善说“咱们不是三班的，隔着一层楼呢，帮这一次是巧合，但是肯定有的是咱们看不见的时候，所以我让她去找老师。”
梁茴却摇了摇头，说“找老师没用的，严淇毓她爸是校长，在学校里横着走都没人管。他们班老师是去年新来的，没什么背景，根本管不了。”
虞以善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華光不是富人遍地吗？就一个校长的身份这么管用？”
梁茴说“那倒也不是，主要是她爹不仅仅是校长，还是校董，也是華光集团的大股东，关系网遍布整个桓京，去年从桓京转到白榆担任校长，是为了改革華光私立中学，提升升学率过来的，就算是華光集团的董事长也要给几分面子，而且，学校里也不单单只有家在白榆的学生，还有桓京来的，这些或多或少都是跟严家有关系的，而咱们这些学生家里，真正能跟严家抗衡的也不多，自然不会去惹严淇毓给自己家上眼药，而能惹得起一般都懒得管，毕竟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去费心费神，动用家里的关系。”
虞以善听的头晕目眩，这就是所谓有贵族学校之称的華光私立中学吗？
梁茴又说“我想起来了，这个边晓云是特招生，家里应该没什么背景。”
虞以善疑惑道“特招生？”
梁茴点头，解释说“去年换了新校长，所以華光也换了制度，以前都是唯身份的，也就是来上学的要么有钱要么有背景，不考虑升学率，毕竟大多数都是要出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突然决定要把升学率往上提一提，所以特地以免除一切费用为条件从白榆市以及下属各县招收了一批成绩拔尖的特招生，平均每个班都有一个。我记得边晓云就是其中之一，高一的时候好几次考了全校前五，但是后来就没在前面看见过她的名字了。”
虞以善注意到一个信息点“每个班都有？”
梁茴说“对，咱们班也有一个。”
虞以善问“谁啊？”
梁茴就笑，说“我同桌啊，庄琦，全校第一。”
虞以善“啊”了一声，早该想到的。不过，“那这么说来，边晓云找老师没有用了？”
梁茴叹道“可以这么说吧，她说不定都不敢去找，要是让严淇毓知道了，那还不是动动嘴，就可以把边晓云从学校开除。”
虞以善默然无语，華光看似华丽的校园，声名在外的贵族学校，内里却如同蜘蛛网一般，人人都依靠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连结着，而误入其中的一些人，就如同毫无反击之力的飞虫，被缠缚在网上，等待着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那些人，原本也是满怀希望与梦想，憧憬着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学，改变自己命运的普通学生。可他们被诱惑着进入華光，到底是走上了连接未来的阶梯，还是踏入了黑暗无尽的深渊呢？
一直到回到教室，虞以善的脸色都不太好，她坐到座位上，掏出自己的水杯想喝一口水，水杯却空空如也，她站起身来想去接，上课铃却响了。最终只好无奈地又坐下。
身边的徐瑾荣本来是坐着在玩手机，瞥见她的动作，忽然手一伸，递过来一瓶新的矿泉水。头也不抬地说“刚买的，便宜卖你一点。”
虞以善盯着那瓶水两秒，又转向仍在看手机的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狗屁话，虞以善默默在心里接上后三个字，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但是又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于是心情更不好了。
徐瑾荣唇角微勾，拿着水的手又缩回来“不要算了。”
虞以善“......”她抓住缓慢回缩的瓶子，用力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下“有多便宜？”
徐瑾荣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虞以善“帮我把今天的化学作业写了。”
虞以善绷不住了“不是，你什么时候写过作业？”一般来说，徐瑾荣不写作业也没人管，老师们早都习惯了。然而，这个一般不包括化学，毅力惊人的班主任林馥梓，面对不写作业的徐瑾荣，不仅会痛批一顿，还会把人罚出去站着，要么在走廊，要么在班级最后面。但是即使这样，徐瑾荣也没妥协过啊，今天是怎么了，发什么颠？
徐瑾荣就说“老站着影响我睡眠。”
虞以善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有些人他总能作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说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趁着徐瑾荣松了劲儿，虞以善用力把水抢了过来，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半，然后拧上还了回去，在徐瑾荣盯着她的目光里喝了两口之后，才回“不帮。”
白嫖的心安理得。徐瑾荣攥着手上的水，似乎在迟疑自己刚才怎么就松了手？片刻后见虞以善憋着笑翻书，终于还是没忍住，拿起笔往虞以善书上画了个×，在虞以善疑惑的目光里，淡淡开口“祝你下次考试全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威胁不到虞以善一点。
虞以善挑挑眉“幼稚。”
除了那天遇见过一次严淇毓之外，虞以善再没见过对方，也没见过边晓云。平静如水的一周过去，月考心安理得地霸占了周六周日，相比上次被运动会占用了的周末来说，虞以善的起床变得更加艰难，于是仍旧在上车时候在心里吐槽，華光的领导真是高人，一周七天算是被他计算的明明白白，一天不带浪费的。
因为虞以善是新来的，而考场是按照学生们上次的考试成绩，也就是上个学期末的期末考成绩来划分的，所以虞以善这次的考场以及座位，都是在最后一个，而作为全校万年倒数第一的徐瑾荣，这回的座位变成了倒数第二，他还有点不习惯，坐下去前跟后座的虞以善说“宝座让给你，好好考啊。”
虞以善无语了“放心，下回你就拿回你的宝座了。”
徐瑾荣勾唇一笑，没再说话，试卷一发下来就开始睡，等还剩差不多十分钟结束的时候，此人又会神奇的自然醒，拿起笔在答题卡上写写画画，整一上午都是如此。
虞以善坐在教室角落奋笔疾书，这个考场其实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她以为要么会是那种纸条满天飞，要么就是无所谓，大家都在说说吃吃喝喝，但没想到的是考场分外的安静，虞以善抬眼望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睡，少数几个杵着桌子发呆，更少数一个也在跟她一样奋笔疾书，虞以善答完之后扫了一眼，那是，边晓云？
怎么会？她不是特招生进来的吗？就算成绩再差也不至于到最后一个考场吧，而且看位置，就在她隔壁那一排的中间，倒数二十名以内。
虞以善有些惊讶，忽然又看到边晓云身上的制服，想起来自己的制服外套她还没还回来，因为華光是每个学生都有四套制服，冬夏各两套，她这几天也有制服穿，所以倒忘了还有这回事儿了。
下课铃在她发呆的时候响了起来，虞以善回过神，起身交卷，刚走两步，身前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虽然手臂的主人头也没抬，话也没说，但是虞以善诡异地明白了徐瑾荣的意思，一把拿过那只手里捏的卷子，大发慈悲地一起去交了。路过边晓云的位置时，她刚刚停笔，虞以善扫了一眼她的卷子，这节课考的语文，边晓云奋笔疾书了一节课，写的答案全是错的......估计是靠作文给的那十几分才没到倒数第一吧，虞以善想。
交完卷子回来，边晓云来到她身边，对她说“你的外套我洗干净了，但是我没带到学校，今天晚上给你可以吗？”
虞以善不太明白，为啥不拿到学校来呢，但还是点了点头说“行。”
考试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很快就放学了，虞以善拎上书包出门，边晓云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站住脚刚问了一句“去哪？”身后的徐瑾荣就长腿一迈，挤着她走了出来“去拉萨。”
虞以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无语“神经病，你去吧，记得给我拍张照。”
徐瑾荣笑了一声，转身懒散地挥了挥手，走了。
虞以善又看向边晓云，边晓云说“去我家，就是有点远，你要是不愿意去的话，我也可以明天带过来放在学校附近的干洗店里。”
虞以善抬手看了看表，快到六点，李哥应该到了，坐车去也远不到哪去，于是说“行，走呗。”
俩人于是下楼，但刚到一楼，就有一个白白净净戴眼镜的男生拦住了她们，看样子有点怯懦，哆哆嗦嗦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虞以善问边晓云“你认识？”
边晓云摇摇头“不认识。”
那男生终于出声了，在楼道里很凉快的情况下居然冒了一头的汗。“那个，虞以善，你们班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虞以善眉头一挑“哦？是吗？什么事？”
那男生又说“没说什么事，就，就是让你过去一趟。”
虞以善意味不明地笑了“行啊，你带我过去吗？”
那男生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似的，抬手擦了擦汗。
连边晓云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虞以善，这个时候老师找你干吗？你真的要去？”
虞以善看她一眼，给了个放心的眼神“没事，我去看看，万一有急事儿呢，你先去校门口等我。”
说完，虞以善就跟那名男生走了，她就算是瞎了眼也能看出来这人是谁派来的，那也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虞以善略显兴奋地舔了舔唇，垂在身侧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搓了搓。眼睁睁看着那男生把她越带越偏，一直带到了桂树林前。
虞以善看那男生吓得腿都在抖，不禁开口“带到了？你赶紧走吧，待会误伤你就不好了。”
对方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忙不迭跑了。
他刚跑，虞以善眼前的林子里就走出来一群人，也挺眼熟的，都是那天围着边晓云的人。
严淇毓落后几步，掐着一根香烟走了出来。
虞以善伸手打了个招呼“嗨，好巧啊。你在这办公吗？”
严淇毓没理她这一句胡言乱语，只说“虞以善，你挺嚣张的。”
虞以善乐了“是吗？我觉得我还挺乖的啊。”毕竟乖是虞以善给自己的人设，虽然现在马上就要塌了，但是无所谓，反正就这几个人看见，也不算塌的很彻底。
严淇毓懒得与她扯皮“我本来是没想动手的，毕竟你还算是徐瑾荣的同桌，看在他的面子上，一班的人我一般都能忍则忍，但是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么爱管闲事，却连一封信都不帮忙送，是觉得我很好惹是吗？”
虞以善伸出一只手“打住，我求你，千万别看在徐瑾荣的面子上，千万别忍，我不帮你送信，就是纯看不惯你，当然就算你不好惹又能怎样？我会比你更不好惹。”
严淇毓被气笑了“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刚转过来什么都不懂是吧，那我今天就教一教你，让你知道这个学校里，有些人你是惹不起的。”她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其他的几人就各自拎着一根棒球棍往前向她压了过来。
虞以善把书包往下一摘，遗憾地说“就这么几个人？”
说完，她猛地把书包一甩，装着好几本厚重练习册的书包骤然砸向她正对面的一个男生，直击对方面门，那人猛地往后一仰，被砸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再一低头，只感觉鼻腔两股热流，他居然直接被砸出鼻血了。等他再一凝神，只见虞以善已经和其他几人缠斗了起来，拳脚带风，招招干脆利落，一看就是练过的。他们这种只仗着人多实则一群假把式的菜鸡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算他们拿着棒球棍，哦，棒球棍已经都被踢掉了，甚至还被虞以善缴械了两根攥到了手里，有了武器的虞以善更加游刃有余，没几下就把他们打得躺在地上嗷嗷直喊。他站在原地咽了下唾沫，忽然有几分庆幸刚才书包砸的是自己，不然他现在就该躺地上了。
虞以善头发有点乱了，扎在脑后的短发散落了几缕飘到脸前，她背对着夕阳向他走来，吓得他直接扔了手里的棍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剩下身后的严淇毓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
虞以善手一松，棒球棍掉在砖地上，砸出两声响，她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拢了拢，重新扎了一遍，随后她用手随意拨弄了一下那个小揪，嘴里“啧”了一声，“没意思，我还没用力呢各位。”
她一说这话，地上的人嚎的更大声了，尤其还有几个女生，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虞以善闭了下眼，举起一只手到脸旁“别，别介，要哭冲姓严的哭，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先动手的啊。”
严淇毓似乎此刻才意识到了虞以善口中的不好惹到底是哪一方面，她黑着脸，咬着牙，依然是一句“你给我等着。”
虞以善耸耸肩“我一直在等着呢。”
见严淇毓没再说话了，虞以善往前走了几步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灰，随后板正地背在了自己身后“严淇毓，下次你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不然，我觉得差点意思。”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不远处瘦小的身影吓得愣了一下，看清了人她才微微一笑，向她走过去“不是让你在校门口等我吗？”
边晓云似乎还没从刚才看到的景象中回过神，愣愣地被虞以善揽着肩膀转过身带走了。
不过没回过神的并不止她一人，本来只是想来林子里抽根烟的徐瑾荣，阴差阳错看到了严淇毓带着一帮人进来，又眼睁睁看着虞以善被人带来，他本来是想出去的，但是虞以善动手太快太干脆，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全被撂倒了。
手上的烟自顾自燃烧着，一长条烟灰终于坚持不住落了下去，徐瑾荣被已经燃到头的烟烫的一个激灵，紧急松手踩灭了烟，他伸手捡起烟头，当着那一群刚刚站起来捂着胳膊腿龇牙咧嘴的人的面，缓缓踱步到了一个垃圾桶面前，将烟头扔了进去。
徐瑾荣气定神闲地回头看了看这些人，他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眼严淇毓因为他的出现而愈发难看的脸色，没忍住笑了一声，双手插兜转身走了。
没想到虞以善平时装的挺乖的，背地里打起架来也是真不手软啊，徐瑾荣边走边笑，自己这个同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