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17岁时，精神问题的爆发是在半夏死后的第二天。
和陆燃告别后，我半夜回到家，即便大脑已经被疲惫和困顿包裹的严严实实，毫无动静，但当我躺在硬到硌骨头的床板上，依旧过了很久才睡着。
然后我就进入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回了更早之前，那个盛烈的八月。高一新生报道那天，我坐在无人问津的靠窗角落，在新鲜而沸腾的教室里惴惴不安。
为了躲避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边的谈笑声不断，大家都已经各自抱团，寻找到了或熟悉或喜欢的人靠近。
没有人走向自己，我正暗自庆幸着这一场面。
就见又有人从外面走进教室。
明媚、纤瘦、高挑，一眼就被瞩目的少女。
有人立马叫出了她的名字，“半夏，你怎么才来啊？”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我昨天看电视剧熬夜了，起晚了。”
话音刚落，班主任就接踵而至。她忙跑进教室，找到唯一的空位坐下。
好巧不巧，就在我身边。
她看向我时，低声问起，“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林蓝。”
那一天，日光鼎盛到刺目。尤其是落在少女的脸上一刻。
再后来这束光，笼罩了自己两年。我们成了同桌，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友，一起成长为了更好的人。
好在这场梦，没有结局。
我中途就被我妈叫醒，她几乎是冲进我房间，说：“赶紧起来，有警察找你。”
这次是市局的刑警找到了我，为了调查半夏的死因，他先是把我和半夏的聊天记录都拷贝了一份，再问起了她的个人情况，还有和同学师生的关系。
我毕竟是27岁的成年人，不是真正的17岁，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再掩藏，老实说出：“半夏和我是同班同学，平时周末和假期我们还会一起上补习班，她校内校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我在一起，偶尔会跟以前的同学见面，她脾气好，成绩也不错，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和同学关系大部分都挺好的。”
警察立马抓到了我话里的漏洞，“大部分？”
“我们学校里有一些问题学生，但我们和她们平时都没什么接触。”
“是你们班的吗？”
“其他班也有。”
“知道名字吗？”
“我们班的知道，其他班的就不清楚。”
“你们班的叫什么名字？”
“徐丽。”
说完就看见警察陷入了沉思，一副在回忆什么的样子。
我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牵动了下嘴角，笑的有些冷，提醒说：“省公安厅的厅长女儿。”
他表情凝滞了一秒，和身边记录的警察漫不经心的对视一眼，他语气认真，“记下来。”
从这一刻起，我开始觉得也许他是个好人。
然后他又问：“陆半夏有谈恋爱吗？”
我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否认，但脑子里的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记忆突然闪过，让我迟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些记忆时隔太久，想不起来了，所以无法确定。
我只能说，“我们平时不怎么聊这些，我没听她说过，也没见她和男生很亲密，但喜欢她的男生很多，我也…不确定。”
说完这些，刑警点了点头，找我要了电话，说是之后如果想起什么线索，可以直接联系他。
我总算记得了他的名字，周杰。
两名警察刚离开店铺，我爸妈就从门口走了进来，因为他们已经从警察嘴里了解到了这件事，也知道那天，我就在现场。
可这些事，我至今都没跟他们提起过一句。
不打招呼就从家里跑了出去，差点就彻夜不归，还涉及到了人命……
条条件件都是天大的事。
“站起来！”
他们在店铺角落的小沙发坐下，我起身站在他们面前，被拎着骂了一顿，才问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照实说了，然后又从我妈嘴里听到了那句。
“还好是她。”带着令人不堪的庆幸语气。
“他们家好歹还有一个儿子，要是你出事，我们家……”
“别说这些晦气的。”
“是，呸呸呸。”
我妈又对我郑重说起，“我听你跟警察说什么厅长女儿是你们班的，你可千万要跟人好好相处，别得罪了别人。”
我没回答，就听我爸又问，“陆半夏的事跟那个厅长女儿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我又笑了。
也是这天17岁的林蓝，彻底“疯”了。
我站在他们面前，抬眼打量起这方晦暗的小小天地，与之而来的是遍体的寒。
比起周围象征着死亡的香蜡纸钱花圈，更让人无力的，是活人的心。
我当下无比庆幸着。还好啊，17岁的林蓝，不会再经历地狱一次。
而27岁的我自己，也不会再为此动摇。
之后的一天，我将手机里和半夏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找到了那碎片的记忆根源，原来是在某一天的夜里，她忽然问自己说：蓝蓝，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心事被她看穿，当即就否认：没有啊。
然后害怕她要揪着这话题不放，就转移话题，说：怎么了，你不会是青春期到了，也想谈恋爱了吧？
早恋的情况在每个学校都有发生，平时见过的、听到的都不在少数，对我们来说早已经不稀奇了。
她回复说：怎么可能，但你不会好奇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仍是骗她：不会啊，反正恋爱早晚都会谈的，早晚都会知道的。
话题来去匆匆，很快就聊到了其他的事情，她也再没提过类似的话。
我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这天过后没两天，就是新学期开学。
半夏的死讯先是传遍了学校，引起了一中家长群里的沸腾，各种声音窜出，更有惹事的家长把事情发在了网络上，招来了媒体关注。
一时间舆论蔓延，众说纷纭，有怪罪家长的，有说是学校和老师的问题，有说是学业压力，有说是校园霸凌，甚至还有说是谋杀。
网友们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热度愈演愈烈，家长们人心惶惶，导致学校和警方的压力剧增。
于是学校为配合警方调查，更改了开学日期，提前开学。
开学这天骄阳似火，学校外街道的梧桐树仍是绿意盎然，枝繁叶茂，将滚烫的热气隔绝在外，还有那些自以为不被发觉的眼光。
从我下公交一路走来，身边投来的目光就接连不断，或怀疑，或厌恶，或好奇，总之从中看不出半点好意。
一直到我走进学校，凭着记忆，停在高三五班的门口。我莫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美好校园，才再面对上紧闭的教室门。
没人比我更清楚，从今天起的以后，自己可能会面临着什么。
但在这刻，我依旧选择推开了这扇门，正面迎上我的“对手”们，重新活一次。
“给你洗洗，扫把星。”
迎面就是一桶水泼来，伴随着盛气凌人的少女声音。
我条件反射的侧身闪躲，但小半个身子仍然受了难，一整条长袖都在滴答落水。
但我的第一时间却是看向了那个罪魁祸首。印刻在记忆里，将17岁的我自己逼疯之一的对手。
长发披散，包裹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稚嫩与桀骜，矛盾的并存在她的身体里。
只是17岁的我自己并不知道，原来无论我在警察面前说与不说起这个人的名字，都不会改变这个后来的噩梦。
在她恼怒之前，我收回了眼，从容的走进教室，“谢谢。”
等我顺利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又听见她带着嘲弄的笑意，挑衅的说起，“怎么，知道没人护着你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头顶上的老旧风扇嘎吱作响，但刮来的风仍是不减威力，合着我身上的湿润，凉的刺骨。
我余光瞥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缓缓开口回应，“是我烂命一条，不像你。”
徐丽是个急性子，尤其是在有人和她作对的时候。她大概觉得我就是那个意思，所以当即就拍案而起，遥指着我的头，怒斥，“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脱下校服外套，低着眼拧水，边平静回答，“字面意思。”
“你…”
“算了，老王要来了，”她被身边的好友冯乐莹拉住衣摆，小声劝阻，“你别跟她废话了，你看她把陆半夏都晦气死了。”
除了我和她们，没有人敢在这形似战场的气氛里发出声音。
所以她们无需费力，在教室里已经是掷地有声的程度。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一说法。
我把袖子拧到半干，才抬起眼，迎上那些沉默的眼睛。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看向我，打量我，像是发现了危险的珍稀动物。
很快我也意识到原因。
因为在我之前，几乎没有人成为过这样的角色。
徐丽的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远远躲避的好学生，还有一种就是成天围绕在她身边的朋友们。就算是老师，对她的态度也会柔和上两分。
毕竟她的家庭情况是众所周知的，有钱有权，一直过着大小姐的日子，成绩虽谈不上好，但好在有艺体特长，拿下了大小奖项，在整个南城里都算上是出名。
所有人拼命追求的未来，她是唾手可得。
所以她向来是骄纵任性惯了，甚至在她面前低头这件事，都成为了所有人的常态。
好像她天生就在高处，俯瞰着众人。
哪怕是明明比她更好的半夏，都甘愿站在人群中，任她宰割。
但在今天我无意站在了那里，像是要企图推翻她的王座。
漫长的无声实则不过片刻时间，准时的铃声把空间撕裂，班主任王春辉和班长吴越应声走入。
和大部分人对校园的记忆一样，王春辉是个认真传统的中年男人，平时说话衣着都很正经，典型的老古董，大家在私底下就都叫他老王。
他站上讲台，在准备说起例行的话和分发新学期的教材之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门口大滩的水渍。
“谁水洒了？”
没有人回答。
他也没再追问，转而对站在身边的周越说起，“今天谁值日？”
吴越没回头，一手习惯性的抬了下鼻间的眼镜，表情有些局促，“林蓝。”
不用老王开口，我已经识趣的站起来，说：“我去拖。”
老王点头默许。
班里的清洁工具都放在离我两步的位置，藏在窗帘后面，经历了一个暑假的炙烤，那把老式拖把也彻底干涸，刚好能将那片泛滥到反光的水面，清理到不留痕迹。
但在这期间，我一直面对着坐在第一排的徐丽，还有她唇边眼里的轻蔑笑意。
我好想告诉她的是，我现在27岁了，对她这样幼稚的行为，毫不在意。
转念又觉得，看她这么自以为的天真下去也不错。
毕竟还能安心当傻子的时间不会太久了，我们都会下到地狱里，只是早晚而已。
和陆燃告别后，我半夜回到家，即便大脑已经被疲惫和困顿包裹的严严实实，毫无动静，但当我躺在硬到硌骨头的床板上，依旧过了很久才睡着。
然后我就进入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回了更早之前，那个盛烈的八月。高一新生报道那天，我坐在无人问津的靠窗角落，在新鲜而沸腾的教室里惴惴不安。
为了躲避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边的谈笑声不断，大家都已经各自抱团，寻找到了或熟悉或喜欢的人靠近。
没有人走向自己，我正暗自庆幸着这一场面。
就见又有人从外面走进教室。
明媚、纤瘦、高挑，一眼就被瞩目的少女。
有人立马叫出了她的名字，“半夏，你怎么才来啊？”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我昨天看电视剧熬夜了，起晚了。”
话音刚落，班主任就接踵而至。她忙跑进教室，找到唯一的空位坐下。
好巧不巧，就在我身边。
她看向我时，低声问起，“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林蓝。”
那一天，日光鼎盛到刺目。尤其是落在少女的脸上一刻。
再后来这束光，笼罩了自己两年。我们成了同桌，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友，一起成长为了更好的人。
好在这场梦，没有结局。
我中途就被我妈叫醒，她几乎是冲进我房间，说：“赶紧起来，有警察找你。”
这次是市局的刑警找到了我，为了调查半夏的死因，他先是把我和半夏的聊天记录都拷贝了一份，再问起了她的个人情况，还有和同学师生的关系。
我毕竟是27岁的成年人，不是真正的17岁，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再掩藏，老实说出：“半夏和我是同班同学，平时周末和假期我们还会一起上补习班，她校内校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我在一起，偶尔会跟以前的同学见面，她脾气好，成绩也不错，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和同学关系大部分都挺好的。”
警察立马抓到了我话里的漏洞，“大部分？”
“我们学校里有一些问题学生，但我们和她们平时都没什么接触。”
“是你们班的吗？”
“其他班也有。”
“知道名字吗？”
“我们班的知道，其他班的就不清楚。”
“你们班的叫什么名字？”
“徐丽。”
说完就看见警察陷入了沉思，一副在回忆什么的样子。
我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牵动了下嘴角，笑的有些冷，提醒说：“省公安厅的厅长女儿。”
他表情凝滞了一秒，和身边记录的警察漫不经心的对视一眼，他语气认真，“记下来。”
从这一刻起，我开始觉得也许他是个好人。
然后他又问：“陆半夏有谈恋爱吗？”
我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否认，但脑子里的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记忆突然闪过，让我迟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些记忆时隔太久，想不起来了，所以无法确定。
我只能说，“我们平时不怎么聊这些，我没听她说过，也没见她和男生很亲密，但喜欢她的男生很多，我也…不确定。”
说完这些，刑警点了点头，找我要了电话，说是之后如果想起什么线索，可以直接联系他。
我总算记得了他的名字，周杰。
两名警察刚离开店铺，我爸妈就从门口走了进来，因为他们已经从警察嘴里了解到了这件事，也知道那天，我就在现场。
可这些事，我至今都没跟他们提起过一句。
不打招呼就从家里跑了出去，差点就彻夜不归，还涉及到了人命……
条条件件都是天大的事。
“站起来！”
他们在店铺角落的小沙发坐下，我起身站在他们面前，被拎着骂了一顿，才问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照实说了，然后又从我妈嘴里听到了那句。
“还好是她。”带着令人不堪的庆幸语气。
“他们家好歹还有一个儿子，要是你出事，我们家……”
“别说这些晦气的。”
“是，呸呸呸。”
我妈又对我郑重说起，“我听你跟警察说什么厅长女儿是你们班的，你可千万要跟人好好相处，别得罪了别人。”
我没回答，就听我爸又问，“陆半夏的事跟那个厅长女儿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我又笑了。
也是这天17岁的林蓝，彻底“疯”了。
我站在他们面前，抬眼打量起这方晦暗的小小天地，与之而来的是遍体的寒。
比起周围象征着死亡的香蜡纸钱花圈，更让人无力的，是活人的心。
我当下无比庆幸着。还好啊，17岁的林蓝，不会再经历地狱一次。
而27岁的我自己，也不会再为此动摇。
之后的一天，我将手机里和半夏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找到了那碎片的记忆根源，原来是在某一天的夜里，她忽然问自己说：蓝蓝，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心事被她看穿，当即就否认：没有啊。
然后害怕她要揪着这话题不放，就转移话题，说：怎么了，你不会是青春期到了，也想谈恋爱了吧？
早恋的情况在每个学校都有发生，平时见过的、听到的都不在少数，对我们来说早已经不稀奇了。
她回复说：怎么可能，但你不会好奇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仍是骗她：不会啊，反正恋爱早晚都会谈的，早晚都会知道的。
话题来去匆匆，很快就聊到了其他的事情，她也再没提过类似的话。
我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这天过后没两天，就是新学期开学。
半夏的死讯先是传遍了学校，引起了一中家长群里的沸腾，各种声音窜出，更有惹事的家长把事情发在了网络上，招来了媒体关注。
一时间舆论蔓延，众说纷纭，有怪罪家长的，有说是学校和老师的问题，有说是学业压力，有说是校园霸凌，甚至还有说是谋杀。
网友们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热度愈演愈烈，家长们人心惶惶，导致学校和警方的压力剧增。
于是学校为配合警方调查，更改了开学日期，提前开学。
开学这天骄阳似火，学校外街道的梧桐树仍是绿意盎然，枝繁叶茂，将滚烫的热气隔绝在外，还有那些自以为不被发觉的眼光。
从我下公交一路走来，身边投来的目光就接连不断，或怀疑，或厌恶，或好奇，总之从中看不出半点好意。
一直到我走进学校，凭着记忆，停在高三五班的门口。我莫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美好校园，才再面对上紧闭的教室门。
没人比我更清楚，从今天起的以后，自己可能会面临着什么。
但在这刻，我依旧选择推开了这扇门，正面迎上我的“对手”们，重新活一次。
“给你洗洗，扫把星。”
迎面就是一桶水泼来，伴随着盛气凌人的少女声音。
我条件反射的侧身闪躲，但小半个身子仍然受了难，一整条长袖都在滴答落水。
但我的第一时间却是看向了那个罪魁祸首。印刻在记忆里，将17岁的我自己逼疯之一的对手。
长发披散，包裹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稚嫩与桀骜，矛盾的并存在她的身体里。
只是17岁的我自己并不知道，原来无论我在警察面前说与不说起这个人的名字，都不会改变这个后来的噩梦。
在她恼怒之前，我收回了眼，从容的走进教室，“谢谢。”
等我顺利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又听见她带着嘲弄的笑意，挑衅的说起，“怎么，知道没人护着你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头顶上的老旧风扇嘎吱作响，但刮来的风仍是不减威力，合着我身上的湿润，凉的刺骨。
我余光瞥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缓缓开口回应，“是我烂命一条，不像你。”
徐丽是个急性子，尤其是在有人和她作对的时候。她大概觉得我就是那个意思，所以当即就拍案而起，遥指着我的头，怒斥，“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脱下校服外套，低着眼拧水，边平静回答，“字面意思。”
“你…”
“算了，老王要来了，”她被身边的好友冯乐莹拉住衣摆，小声劝阻，“你别跟她废话了，你看她把陆半夏都晦气死了。”
除了我和她们，没有人敢在这形似战场的气氛里发出声音。
所以她们无需费力，在教室里已经是掷地有声的程度。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一说法。
我把袖子拧到半干，才抬起眼，迎上那些沉默的眼睛。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看向我，打量我，像是发现了危险的珍稀动物。
很快我也意识到原因。
因为在我之前，几乎没有人成为过这样的角色。
徐丽的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远远躲避的好学生，还有一种就是成天围绕在她身边的朋友们。就算是老师，对她的态度也会柔和上两分。
毕竟她的家庭情况是众所周知的，有钱有权，一直过着大小姐的日子，成绩虽谈不上好，但好在有艺体特长，拿下了大小奖项，在整个南城里都算上是出名。
所有人拼命追求的未来，她是唾手可得。
所以她向来是骄纵任性惯了，甚至在她面前低头这件事，都成为了所有人的常态。
好像她天生就在高处，俯瞰着众人。
哪怕是明明比她更好的半夏，都甘愿站在人群中，任她宰割。
但在今天我无意站在了那里，像是要企图推翻她的王座。
漫长的无声实则不过片刻时间，准时的铃声把空间撕裂，班主任王春辉和班长吴越应声走入。
和大部分人对校园的记忆一样，王春辉是个认真传统的中年男人，平时说话衣着都很正经，典型的老古董，大家在私底下就都叫他老王。
他站上讲台，在准备说起例行的话和分发新学期的教材之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门口大滩的水渍。
“谁水洒了？”
没有人回答。
他也没再追问，转而对站在身边的周越说起，“今天谁值日？”
吴越没回头，一手习惯性的抬了下鼻间的眼镜，表情有些局促，“林蓝。”
不用老王开口，我已经识趣的站起来，说：“我去拖。”
老王点头默许。
班里的清洁工具都放在离我两步的位置，藏在窗帘后面，经历了一个暑假的炙烤，那把老式拖把也彻底干涸，刚好能将那片泛滥到反光的水面，清理到不留痕迹。
但在这期间，我一直面对着坐在第一排的徐丽，还有她唇边眼里的轻蔑笑意。
我好想告诉她的是，我现在27岁了，对她这样幼稚的行为，毫不在意。
转念又觉得，看她这么自以为的天真下去也不错。
毕竟还能安心当傻子的时间不会太久了，我们都会下到地狱里，只是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