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湛蓝,空气清新,鸟语花香,鸡鸣声声,是个相当不错的早晨。

    闻景睡得正香,觉得有东西在撞这稠密的睡,半昏半醒叆叇地听到有人喊:“闻小姐,闻小姐。”她本能要蒙被子,意识跳跃似的清醒过来,睁眼一看,裴荀鹤站在床头。

    “啊———你怎么在这?”嗓音十分尖利。

    裴荀鹤忙后退一步道:“失礼,闻小姐,扰了你清梦。”

    ?什么玩意,文言文嘛!她这两天本就没睡好,昨晚为提亲那事惶惑不安了一整夜,天亮时才合眼,现在火气蹭蹭往天灵盖冲,正要呵斥,见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浑身仅发间插根竹木簪,是姿容如玉,仪质俊爽,活生生一副神仙模样。

    帅,很帅,态度……也不错,她又压下起床气:“你来接我的?”

    裴荀鹤点头。

    “好吧,先等等”,闻景抓抓鸡窝头:“我去洗漱。”

    “好”,他说着便在书桌旁坐下。

    此时,阳光灿烂,院子里公鸡喔喔啼叫不停,招地清风都调皮起来,悄溜进窗子,撩拨浴室的布帘,甚至嬉闹不够,还引逗光影与水龙头下的流水交叠共舞。

    闻景叼着牙刷,从镜子里偷看裴荀鹤,他端坐在那,身姿挺拔宛若劲松。啧,好个玉人,衬得她卧室都仙气飘飘,问题是他既不是人也不是神仙,而是只来历不明的妖怪。一想到此,头都疼,胡乱洗把脸,便收拾起行李。

    很快,她拉着行李箱出来。

    裴荀鹤起身:“好了?”

    闻景瞅瞅自己,球鞋牛仔裤卫衣,没问题。

    “那走吧”,他一展衣袖,率先出门。

    额……没看见女士手里还有行李嘛,真是没风度。

    二人才出来,就见外婆在院子里择菜,身边坐着“假闻景”,嘴巴机械地一开一合,举动生硬,彷佛提前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

    闻景不禁皱眉:“这能行?”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裴荀鹤则气定神闲:“放心,障目术非但混淆视听,还擅乱人心神,真伪不辨。你虽不在,但她会认为你一直在。”

    “不会被人看出来吧?”闻景还是有点担心。

    裴荀鹤无声笑了下:“我的术,一般人解不开。”

    ……给你牛的。

    正说间,半空中蓦地闪现出一只白鹤,冠红若火洁羽胜雪,扑翅灵巧,优雅降落在二人面前。霎时,闻景眼都看直住,亢奋道:“这这这,你坐骑?”

    “不错,闻小姐,请。”他示意她上去。

    我的妈呀,这也太拉风了吧,闻景情不自禁搓搓手,走近要骑上仙鹤,却瞥见一旁行李箱,下意识看向裴荀鹤。他立马会意,大手一挥,箱子凭空消失,随即扶住闻景胳膊,轻盈一跃,转眼立在鹤背上。

    “哇”,闻景又惊又喜:“它叫什么名字?”

    “孤风。”

    话音方落,孤风长唳一声,疾冲向天际,速度太快掀起一阵强风差点扇飞闻景,吓得她一路上紧攥住裴荀鹤不松手。

    ……

    御鹤飞行,睥睨天地,目之所及,是群山如黛,林海翠波,山雾缠云,岚光映日。

    行不多时,忽见一座秀丽高山,山顶叠着层层白云。这时孤风猛然俯冲而下,降落在一块平坦石崖上。闻景环顾四周,只见乔松林立,修竹丛生,清涧泻雪,山花浪漫,第一反应不是好美,而是这么原始,手机能不能收到信号。

    正思忖着,突然有一行四人,三男一女,朝他们走来。闻景从左至右依次掠去,待看清那第四位“人”时,心下一惊。

    我的妈呀,一洞妖精!

    裴荀鹤见四人过来,便道:“闻小姐,容我略作引荐。”说着指向左边第一个人:“这是我大徒弟,尚野。”

    闻景顺势望去,此人一袭红衣,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尤其是那双细长狐狸眼,尽显风骚。

    尚野看闻景在打量自己,主动上前行礼,乐呵呵招呼:“你好啊,闻小姐。”

    “你好,尚野。”

    “哈哈,都好都好,欢迎加入我们白云洞”,他凑近,顽皮眨眨眼道:“适才介绍地不够详细,我再略补充一点点———在下尚野,字美成,美事成真的美成,号‘巅颜客’、‘玉面郎’或‘无双公子’,闻小姐随便喊哪个都行。”

    额……咋的,你长九个头,取这么多名字。

    正不知说什么好,左边第二位道:“叫他疯癫客就行。”

    尚野鼻孔冒气:“去你的,滚蛋!”

    啊哈哈哈哈,这妖太搞笑了,一看便知是活泼性子。闻景笑道:“那我以后就喊你美成。”

    “当然可以。”

    一番打岔,裴荀鹤只在旁静观不语,一点都不介意这没大没小捣蛋,然后继续指向方才出言的那人:“这是我二徒弟,水寒江,你也可以叫他阿水。”

    “见过闻小姐”,水寒江规矩行礼道。他身材矮胖,脸上缀有许多麻点和褶子,一笑腮肉颤巍巍的,看起来可爱且敦厚。

    所以闻景也友好回应:“你好,阿水。”

    互相招呼后,裴荀鹤移至第三位。这人和尚野、水寒江的亲近性子截然不同,浑身散发冷气,似乎在警告生人勿近。年纪偏小,大概十八九岁,剑眉星目,因右眼底有颗泪痣,英气略弱几分,倒显得分外多情。瞧这光景,假以时日,必能长成讨女人欢喜的模样。

    “他是我小徒儿,春生。”

    裴荀鹤话音才落,春生便抱拳行礼道:“闻小姐。”

    言辞简洁,语气冰冷,听得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点点头。

    对此,裴荀鹤皱起眉,却未多说,直接来到第四位。她和前面三个都不一样,没有实体,似山魅微浮在地上,但极漂亮,如同水墨画滃染出来的,梦幻迷人。

    只见此女身着草绿裙,颜色鲜嫩似水洗过;黑发及腰,且是蓬松的水波纹状,发髻上点缀了许多鹅黄、淡蓝的小花;整个人气质淡然,浑身上下释放着令人放松的平静感。

    美,太美了,美到闻景一个女的都哑然。

    裴荀鹤公事公办介绍:“这位是玉绦姑娘,洞中事务皆由她打理。”

    啊?不是徒弟,闻景有点惊讶。这时玉绦上前款款行礼:“闻小姐好。”表情淡,声音淡,举止淡,整个人彷佛一縠春水上的细纹,风微微一吹,便消散没了。

    闻景好奇心瞬间从三分高涨到十分,热情道:“你好,玉绦姐姐。”

    话才出口,尚野等三只妖怪脸色微变,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玉绦就化作一溜青烟直接飘走了。

    额……咋了?闻景看向裴荀鹤,但他没给任何解释,只朝洞口方向抬了抬手,道:“那便是我洞府,闻小姐,请。”

    *

    白云洞从外面看就是光秃秃的一个山洞,正上方篆着四个板正大字:白云洞府。走进里面,光线黯淡,但也没有闻景想象中那么暗;植物很丰富,洞顶绿萝倒垂,洞壁青藤盘绕,四周花木茂盛,流水潺潺,仙境味儿很浓;空间不算大,东西也少,放眼望去尽是石头制的,除去南面那座茅草小亭。

    裴荀鹤带她穿过亭子,来到一间石室。此处还挺轩敞,可贵的是,窗外阳光倾泻而入,采光分外宜人。至于陈设布置,相当简陋:一张竹床,一张方桌,两个凳子。若再细致描述,便是桌上有个郎红果盘,装着洗净的樱桃、杏子以及佛手瓜;凳子侧边有只花木架,上面摆了件插着花的青玉瓶。此外,墙上还挂幅古画。

    没了。

    “闻小姐,此处便是你卧房。”裴荀鹤伸手,示意她坐下。

    “哦”,闻景左瞧右瞧,不错,没有露天席地挂树上,知足了。

    看她东张西望,裴荀鹤问:“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没有,可以”,闻景笑答,并龇牙手指墙上的古画:“请问,那个是真迹吗?”

    闻言,他有点好笑:“云林松花图是几百年前一朋友所赠。”

    几百年前?我的妈呀,闻景彷佛看见墙壁往外撒钱,眼都放光:“大仙,你活多长时间了?”

    大仙?她居然喊自己大仙,裴荀鹤不禁失笑:“大概有6300余年。”

    多少?中华上下才五千年,他居然活六千多年,闻景也顾不得真迹,忙道:“这么说你是上古时代的人?我听说妖最多千年就可以修炼成仙,你怎么要这么久?不过,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长得好不好看?”

    听小姑娘问题接二连三,裴荀鹤有点无奈,变出壶清茶,先替她倒上一杯才开口:“有妖,自然有仙,长相方面,神佛仙皆无相。至于为何我现在还是妖,实不相瞒,因为前几次渡劫都失败了,若非如此,也不会越界找上你。”

    谈起裴荀鹤修行经历,可谓坎坷。第一次渡劫,被群未开化的野人囚住,利矛戳地浑身都是窟窿,血流不止,体力不支自然没扛过雷劫;第二次渡劫,运气好,得到粒仙丹,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祸福相依,因仙丹缘故竟引来金雷,他区区一妖身抵挡不住,所以失败了;第三次渡劫,在500年前,裴荀鹤做足准备,于东海结下大阵以抵天罚,谁知,又又又发生意外———一个人类小孩出海,被风浪卷入他阵法中。按理不会救,但渡劫时天神都在云上观望,见死不救影响功德,甚至堕入不复之地。纠结后决定出手捞人,结果被雷劈地只剩一口气。有道是事不过三,接连失败,深受打击,从此他心灰意冷,养好伤便藏在白云洞内闭关,固步自封,一躲就是五百年。

    欸,原来妖精修炼和人念书一样,都要一步步走,可他努力六千年,还在原地踏步,闻景不禁有点同情,安慰道:“48天后就是你的新机会,我一定全力帮你。”

    裴荀鹤看她一眼,沉声道:“不知闻小姐何时愿意?”

    “什么”,闻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指成亲洞房,恨不得没长耳朵,呵呵干笑:“额……再等几天。”

    正尴尬间,她忽地想起一件事:“那个,你是什么妖?”

    裴荀鹤没说话,只端起茶,慢条斯理地拨了下茶沫,然后看她,嘴角浮出丝若笑非笑的弧度。

    在这耐人寻味的表情中,闻景咂摸出不妙:“你,你是蛇妖。”那晚梦里大黑蟒是他。

    “不错”,他利落承认:“怕你害怕,故而入梦,好让你提前有个准备。”

    语气轻描淡写,彷佛在谈今天天气不错,但闻景内心却风雨大作,电闪雷鸣。蛇,居然是蛇,平时光看眼图片都躲地远远,来日要一起“同床共枕”。霎时,后悔犹如岩浆喷上喉咙,她瞟眼他,此刻反悔只怕会被灭口,挣扎半天,又艰难吞咽下去。

    裴荀鹤看反应便猜出她心思,只不出声,静静端详着。坦诚而言,小姑娘长相挺漂亮的———端正略妩媚的圆脸,笑起来有只浅酒窝;皮肤白嫩,好似去掉皮的水果肉新鲜,可惜擦伤还未全消;眼睛不顶大,但水光涟涟,黑珠子骨碌转动不停,瞧上去灵动可爱。

    此时,窗外吹起风,几条翠枝探入石室,阳光筛过叶缝,照出袅袅晴丝,洒在闻景周身,他忽然觉得,素来冷清的洞府多了点春日生机。

    正浮想着,小姑娘陡然出声:“大仙———”

    “怎么?”他不会放她走。

    “有饭吗?我饿了。”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为保住小命,决定不提毁约留下来。

    裴荀鹤没想到她竟记挂着吃,不过正好,省得多事,便立刻朝门外喊了声:“玉绦,备膳。”

    须臾,一抹绿影端着食物飘来。闻景看眼,见是碟黄豆糕、油煎饺、香米粥,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心肝脾肺。

    检查完早点,她开始打量玉绦。先前便知晓她貌美,这下近距离看更觉恍若仙子,玉面淡拂柳眉如烟,浓长睫毛下一双淡青、欲醉,含梦的眸子,只是里面似乎藏着悲伤。举止行为依然淡漠,摆好饭径直离去。

    来的快走的也快,闻景越发好奇这位神秘冰山美妖,忍不住问:“大仙,她是什么?”

    “芭蕉。”裴荀鹤盛好米粥递来。

    芭蕉精。闻景想起先前大家脸色乍变,又试探性道:“大仙,我那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

    听此,裴荀鹤一愣,记起“玉绦姐姐”,不由轻笑:“她性子素来冷淡,你不必理会,不过,别再喊大仙了。”

    闻景脸皮微烫,也是,人家是妖,喊大仙确实不合适,于是嗫嚅道:“那你也不要喊我闻小姐,叫闻景或者小景就行。”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拿起豆糕,体贴吹去细皮,再次递来。

    “额,我自己来就行,太客气了。”闻景耳朵有点泛红。

    裴荀鹤倒神色如常,不紧不慢抽出帕子,轻擦手道:“无妨,你要习惯。”

    这话大有深意,至少在她听来,有两层含义———第一,以我们现在夫妻关系,客气的不是我,是你;第二,吃饭这点小事都不习惯,后面同房那档子事怎么做,还是尽快适应吧。

    闻景:“……”

    *

    饭后,裴荀鹤去了炼丹室,而闻景放好行李,在卧房转悠。先是研究花架上的青玉瓶,继而鉴赏起墙上那画。墨迹洁净,色彩韶秀,出自名家大有可能,估计值不少钱。

    正盘算着,忽闻隔壁有人说话,伴着重物拖地的声响,走去一看,是尚野和水寒江在搬东西。地上乱七八糟摆着四五只大小箱子,二人见她过来,一齐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

    “hi,你们在干什么?”闻景让他们起来,这种恭敬她很不习惯,有种小人物伪装大贵客的拘束。

    “抬聘礼”,水寒江说。

    啥?

    尚野打开就近的首饰盒,补充解释道:“闻小姐,这些都是师父为娶你特意准备的。”

    闻景一听,险先滑倒。

    嚓!

    契约而已,这么正式。

    不过裴大仙活了数千年,东西肯定珍贵,想到这,她顿时生出兴趣,瞥眼那盒子,只见一对金镯、金耳环,金钏整齐摆在里面,不禁喜上眉梢。大户人家的三金啊,这妖能处,有钱大方不画饼,于是喜滋滋地要打开旁边更大的箱子。

    “闻小姐,不可——”

    “等等,闻小姐——”

    尚野、水寒江同时喊道,前者更是直接冲来,如脱弦之箭收不住势,猛撞向闻景。她一个不妨,身形一晃,踉跄前倾,接着一声巨响,箱子哐啷倒地,滚出好几个小铜珠。

    那箱子里并没有金银珠宝,书画倒不少,木盖上正半摊开一幅。闻景看去,画着青衫缠绕绣裙,显然是两个人,空白处有题字:日暖玉生烟【1】。见没什么,她目光移至下面的书上,封面写着“旱苗喜雨”。不知讲的是什么,便好奇伸手去拿。

    “闻小姐”,水寒江突然叫住她。

    闻景转头,见他满脸通红,双颊似鼓足气的皮囊左右浮动,而尚野以手扶额,表情无奈。

    莫名其妙!

    “怎么了?”,她道,说着捡起脚边的铜珠。此物花纹古朴,雕刻的十分精致,只是才到手上,居然震动起来,叮叮当当响个不止。闻景瞅来瞅去,也不明白到底是啥。看尚野二人欲言又止,倏忽心中火光瞥过似的,忽然照彻,射眼得不敢直视,浑身血液涌上脸庞。

    只听铛地一声,铜珠砸在地上,惊得在场三人都不敢开口。

    闻景脸涨红,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这玩意分明是助兴的,念头一闪,又瞥见旱苗喜雨,不禁两眼抹黑。好啊,什么金镯子金耳环,原来都搁这里等她。

    一种无法言说的别扭在空中弥漫,这时,本在打坐的裴荀鹤走来,见小姑娘身子僵直,两徒儿垂首不语,目光一扫便锁定地上的铜珠,春|画,眉头一皱,但到底修炼了六千年,风雨不惊吩咐:“收拾干净。”

    继而又道:“闻小姐,你过来。”

    *

    正午,卧房内。

    二人相对而坐,窗外游行着许多巨大的云团,彷佛伸手可取。

    闻景脸上红晕渐淡,瞧着宛如白瓷上的冰裂,颇有韵味。她看一眼裴荀鹤,哼,表面正经,实则本性好|淫。

    裴荀鹤看她眼神就知想歪了,虽他并不觉可耻,但理解女孩子脸皮薄,况且自己年长她太多,不能欺负小孩,于是道:“那些不必在意,不喜欢扔了便是。”

    “哦”,闻景闷闷应了句,然后抓两个小樱桃玩:“你居然还准备聘礼。”

    听言,裴荀鹤眼皮一掀:“娶姑娘要下聘,不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道理也要与时俱进啊,闻景想说,现在时代变了,男婚女嫁一谈再谈,彩礼还扣扣嗖嗖彼此算计,为了不使爱情变质,大家都主张女人不要彩礼男人不要嫁妆,谁也别想占对方便宜。金钱至上,婚姻变成商业合作,还不是双赢,而是外表真诚里子自私的那种。但她没这样讲,只道是的。

    说犹未了,玉绦突然幽灵般飘出,摆好饭菜,又沉默飘走。

    额……白云洞的妖,干饭挺准时。

    裴荀鹤和早上一样,布菜舀汤,贴心伺候,因那句“你要习惯”,闻景在旁没吱声。

    “我是叫你荀鹤还是蘅兰?”,她喝口汤,问道。

    “都行。”

    “你自己取的?”还怪好听。

    “字是师父所赠。”

    闻景有点惊讶:“你还有师父?”很难想象什么样的高人能教出他这样的徒弟。

    裴荀鹤扫她一眼道:“妖也会拜师学艺。”

    “那你师父是谁?他在哪?”

    “飞升成仙了”,顿了顿,又道:“临行前指点我去找你。”

    闻景两眼快撑破眼眶,我的妈呀,他师父是神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忙举手道:“我有个问题,你不怕……弄错人?”

    裴荀鹤不解看她。

    “你想啊,你师父是神仙,你又修炼了六千年,肯定也很厉害,我只是个普通人,凭什么帮你?”

    ……他也郁闷,不知道啊。

    “除非”,只见闻景竖起食指,郑重其事道:“我们前世认识。”

    裴荀鹤掀起眼皮,他不是没猜过,但闻景命盘上一团迷雾,什么都推算不出,而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体内有禁术,要么就是被人故意抹去。

    闻景可不知道这些,只不确定问道:“世上真有轮回?”

    “当然,万物都由五行构成,死也是换个形式活。”他淡漠回答,那语气好像生死不过是尘埃落定后的尘埃,微不足道至极。

    闻景却一下倾身过来,激动道:“蘅兰,命真的能算到?”

    裴荀鹤听得一愣,小姑娘嗓音清脆,尾音带点颤,好似随鱼线抛出去的钩子,在水里闪闪发亮,引得他不由自主盯她。

    “嗯?”闻景眨了眨水润眸子。

    “命,一生下来即是定局,可以算到”,裴荀鹤挪开视线,将闻景先前耍玩的小樱桃放回果盘:“但不可改,除非有极大外力干涉。”

    听此,她沉默一阵,半晌才幽幽道:“那你三次渡劫失败,会不会也是天注定的?”这话可以刻薄解释为,失败是因为天上有人捣鬼,故意使绊子。

    裴荀鹤眼底刹那划过抹冰寒,但极快敛去,恢复一贯的波澜不惊,道:“闻小姐可愿随我走趟卧云观?”

    亲自去验证。

    作者有话说:日暖玉生烟【1】——李商隐·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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