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凭如声音时,岳明明正和东叔一起烤橘子。

    岳明明此刻酒足饭饱,已不复刚下床时的软脚虾模样,冷笑一声“来的正好”,起身便迎了出去。

    东叔怕出事,紧随其后,刚出门就见寒光一闪,李凭如拿长剑当菜刀,用足十成十蛮力朝岳明明挥去。

    岳明明道了句:“东叔你别管!”抬手抄过挂在门廊处的一盏提灯,那红木长柄异常结实,被少女拿在手中连削带打,舞得灯影乱晃。

    李凭如平日娇生惯养,哪里真的会使剑,才挥几下手臂就已酸胀无力,再加上腿脚不便,一不留神被岳明明打中手腕,长剑顿时飞落,岳明明下手也不留情,再一棍结结实实抽在李凭如膝盖处,李凭如痛呼一声顷刻跪在当场。

    “侧王妃姐姐金尊玉贵,在宫里又有皇后娘娘撑腰,怎么舍得给我跪下了呢?”岳明明擎着灯笼冷冷看她。

    “我……我跟你拼了!”

    李凭如不死心,扑过来还要再战,岳明明将木柄抵在她心口,凶巴巴道:“我现在心情不好,劝你别惹我!否则皇后娘娘的账,我一道算在你头上!”

    “小贱人,你是不是外面有了野男人,成心害死王爷?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上次玉湖那人?你们串通一气,要把王爷置于死地!”

    李凭如像疯狗一样胡乱咆哮,岳明明脸色一沉:“李凭如你脑子进水了吗?分明是你和皇后勾搭着在背后搞鬼,现在赖在我头上,能要点脸吗?”

    “胡说!我怎么可能害王爷!”李凭如忽然哭出来:“不是我……我没有!姑姑她不是这样说的!”

    岳明明眸光动了动,压在她心口的木柄抬起半寸:“敢做不敢当……现在知道后悔了?找你姑姑哭去,别在我这里撒泼打滚,我不会同情你的!”

    “谁要你同情?”李凭如叫道:“我只后悔对你不够狠,始终没要了你的命!”

    岳明明道:“嘴够硬,够真诚……只可惜没长脑子……”

    她目光一凝:“我猜这蠢事是你自己的主意吧?皇后娘娘一定不知道!下次再想杀我,别自己来……你瞧你现在,打也打不赢,说也说不过,没劲透了!”

    李凭如气得浑身颤抖:“休要攀扯出我姑姑!不错,今天来取你贱命是我自作主张!我还真是小瞧了你的本事,落在你手里我自认倒霉,你杀了我吧,正好我与王爷黄泉相见,来世再做夫妻!”

    岳明明听不下去了:“你自己要死就去死,还想拉着王爷陪你?别做梦了!我告诉你,就算皇上和皇后想要他的命,我也有办法救他!”

    令岳明明意外的是,李凭如听到这话不但没与她对骂,反而挺身直愣愣瞪着岳明明:“你什么意思?你有办法了?”

    岳明明不过胡乱说一嘴,只为气势上不输,哪里真有什么办法,被她一问立刻噎住。

    “……你骗人的?!”

    李凭如眼中失望至极,重新跌坐地上,似哭似笑道:“我居然信了你的鬼话……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恶狠狠拨开灯笼柄,踉跄起身,再不管任何人,口中喃喃道:“永商宫我进不去,她们都拦着我……那我就回府等你……我们当初在这里成亲,等你做了鬼,再来这里接我好不好?”

    岳明明蹙眉与东叔对视一眼,东叔横跨几步,将李凭如拦下:“ 不知侧王妃此言何意?”

    “我要回我的园子,你让开!”

    东叔不动,李凭如斜睨他一眼:“往日还以为你多忠心,到最后不还是贪生怕死?只有我是真心爱他,愿意与他同生共死……他会知道的!”

    东叔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恐慌:“……请侧王妃告知,王爷究竟怎么了?”

    李凭如静静看着他,就是不开口。

    岳明明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李凭如的沉默快把她逼疯了,可她不敢上前,不敢说话,生怕李凭如为了跟她赌气,拒绝吐露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李凭如的声音终于压过擂鼓般的心跳,落在她耳畔——

    “昨夜开始王爷便高烧不退,看守的麒麟卫用了许多法子都没用,听说现在人已经昏迷了……再这么下去……恐怕……”

    东叔又急又怒:“麒麟卫怎么懂治病!为什么不找太医?他可是亲王啊……你们如此对他,皇上知道吗?”

    李凭如脸色极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岳明明在她身后轻声道:“是皇后娘娘……她拦着对吧?”

    李凭如身子颤了颤,最后泣声道:“我一直求姑姑,可她根本不听……还派宫人跟着我,不许我去找皇上……”

    东叔立刻道:“我现在就进宫,我去禀告皇上!”

    岳明明也慌得不行,脑中却尚存一线清明:“东叔……那不叫进宫,叫闯宫!”

    她顿了顿,待呼吸渐渐平稳,才继续道:“况且外面还有麒麟卫,你只要行动,立刻会被发现,到时候不但送不去消息,连自己也会搭进去的!”

    东叔去意坚决:“娘子说的对!可今晚这宫我必须闯!哪怕有一线生机,我也要试一试!以我和我手中这些暗卫,怎么也能杀出一套血路!”

    岳明明却突然向李凭如道:“……你不是说皇后一直派人跟着你,又怎么会由着你出宫?”

    李凭如一怔,下意识道:“我趁人不备偷跑出来的……我手中有姑姑给的进出宫令牌,所以一路没人拦着。”

    “是真的没人拦,还是故意不拦?”

    李凭如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岳明明转向东叔,正色道:“我不相信关键时刻,皇后会任凭她在外面乱跑……会不会皇后故意放她出来送消息,只为引你和暗卫此时出手?”

    “就算你们真能杀进宫里,你觉得皇上会相信你们只是为了求他医治王爷吗?”

    东叔:“娘子的意思是……”

    岳明明叹道:“你们有能力杀到皇上面前,也就有能力杀了皇上。”

    东叔神色一凛,李凭如更是不敢置信:“你……你说姑姑在利用我?”

    岳明明心里大骂,你个傻子,她利用你还少吗?可看着此人红肿的眼睛,她咽下无关的话,只道:“如何发落王爷,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他如今还在犹豫,所以皇后要逼你们再添一把火。王爷被幽禁还不够,她要的是斩草除根。”

    李凭如不服气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岳明明瞪她:“你姑姑是什么样的人你第一天知道吗?我没工夫给你找证据,你爱信不信!”

    东叔却立刻明白过来,颓然道:“如此说来……没有办法了吗?”

    岳明明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如今我们面临三道阻碍:出府、进宫、见皇上。”她沉吟片刻,蓦地抬头:“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我们不去见皇上了,我们去永商宫,给王爷治病!”

    东叔和李凭如皆是一怔,李凭如冷冷道:“你当我没想过吗?昨夜我就想去送药,可麒麟卫重重把守,如何进得去?”

    “你进不去,不代表别人进不去!”岳明明对东叔眨眨眼:“用飞的……您觉得行不行?”

    东叔想了想:“若是精通轻功,的确可以试一试……我和暗卫们轻功自然没问题,最难的恐怕是出府和进宫这两步。”

    “这两步她可以。”岳明明指着李凭如。

    “你到底在说什么?”李凭如被绕蒙了:“我总不能现学轻功去!”

    岳明明深深吸了口气:“我有个主意,需要所有人配合!”

    她把脑海中的计划迅速过了一遍,自认漏洞不是太大,才缓缓开口道:“此刻千万不能动暗卫,万不得已,不能让皇上知道王爷手中藏着这股力量……东叔,待会儿需要你悄悄出府一趟,不过不是进宫,而是去长福寺!”

    “这个时辰去长福寺?”东叔疑惑。

    “对,我听说王爷生母李贵妃在那儿供着一盏长明灯,你去烧柱香,添点灯火钱,然后原路返回……若有人追究,你就说心疼王爷,为王爷祈福去了,这样即使定罪,总不算大错。”

    “此行用意是……”

    “调虎离山!”岳明明沉声道:“如果皇后真是故意的,一旦你有所行动,定会引走大部分守卫,届时王府外的警戒就会松懈,”她指着李凭如:“她再胡搅蛮缠一番,剩下的人不会把她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容易放她离开。”

    她停顿了一下:“而我……就可以跟着她一起走!”

    “她手里有令牌,出府后我扮成丫鬟跟着她,更容易混进宫去。我想永商宫毕竟在宫内,守卫不会像王府和宫门口这么严格,我可以试着闯一闯。”

    东叔听懂了她的用意,忍不住确认道:“……娘子真的懂轻功?那毕竟是皇宫大内,稍有不慎,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岳明明轻笑了一下:“东叔你忘了,我哪里还有九族可以连累……我家早被抄了,要说家人……王爷算是吧。如果他死了,跟诛我九族也没什么差别。”

    这番话说得东叔一阵心酸:“你们两个……叫我说什么好呢?”他长叹道:“我本不该让你涉险,可眼下我真的束手无策,只要娘子吩咐,一切听你的!”

    岳明明点头:“你放心,我不是去找死的!我会努力和他一起活下来!”

    李凭如突然插口道:“你们倒是好算计!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她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眼里恨意升腾:“小贱人,我要你跪下来认错,像狗一样祈求我……说不定我会答应你!”

    东叔不想功亏一篑,撩衣衫就要跪倒求情,岳明明却出手拦住他:“这件事必须是她真心愿意帮忙,若是你求她,她一时心情好答应,中途再反水,咱们都得死。”

    她目光熠熠望着李凭如,语气郑重而诚恳:“以上就是我的全部计划,我对你和盘托出,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帮我。我不逼你,但也不会求你。”

    “你!”李凭如叫道:“这点委屈你都受不了……我就知道你对王爷根本不是真心的!”

    “你对他又有几分真心?”岳明明冷冷问:“你逼他屈从皇后懿旨娶你的时候,你在府中布满眼线监视他的时候,你每次跟你姑姑告密的时候,你联合别人算计他的时候……你的真心在哪里呢?”

    李凭如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她颤抖着嘴唇发狠道:“我可以跟他一起死!”

    岳明明寒声道:“我再说一遍,你想死就自己去死,不要拉上他!他还有满腔抱负,还要把所学之才用在江山社稷上,还想看到一个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盛世!他不能死!”

    说罢这番话,不止李凭如,连东叔都怔怔看着她,仿佛从未认识她一样。

    李凭如呆了片刻,突然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她崩溃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的感情渐渐迷失了方向,而最初那个让她心动的、非他不嫁的,不正是岳明明话语中那个满腔热忱的少年郎?

    岳明明不说话,也不安慰,静静看着她哭。

    过了许久,李凭如起伏的胸口渐渐平静,她哑着嗓子道:“你这计划但凡中间有一点差错被人撞破,我都会直接把你供出去,就说是你胁迫我!”

    “好。”岳明明道。

    “我只把你带进宫,进了宫后你的死活我一概不管!”

    “好。”

    “我中途也许害怕,也许反悔,更随时可能会向皇后揭发你!”

    “好。”

    东叔忍不住道:“侧王妃……”

    李凭如挑眉:“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岳明明笑了一下,请东叔去备药,自己回房换了身夜行衣,过不多时,三人再聚于园中,一切准备就绪。

    “娘子万事小心。”东叔嘱咐道。

    岳明明点头,手心微微冒汗,她提醒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掉链子。

    “你到底行不行?”李凭如看出她紧张,冷声道:“待会儿我的马车会路过后巷,时间不多,你别磨蹭!”

    “知道了!”

    李凭如转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道:“万一门口守卫看得紧,我还知道一个办法出府。”

    她挑衅似的道:“我那园子里有个隐秘的狗洞,你要不要钻?”

    岳明明心说你就非把我当狗是吧?然而嘴上却应得痛快:“我钻!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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