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昏暗,炭火烧得很足。

    岳明明早就醒了,她不动也不说话,静静躺在床上,看火光忽明忽灭。

    是东叔把她接回府中的。

    她当时只剩下哭的力气,东叔什么都没说,给她灌下一大碗姜汤,又多添了几盆炭火,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陪了她很久才离开。

    岳明明很想跟东叔道个歉,她没跟赵琮昀一起回来,她把他家王爷独自留在了下着大雪的皇宫。

    她试过联系系统,可这该死的游戏 AI 似乎进入了长久待机状态,只留下一道扎眼的任务栏,好死不死地还在提醒她要“当王妃”。

    现在看来,那几个字就像一根刺,扎得岳明明心里密密麻麻地疼。

    她懊悔地想,如果她没有怂恿苏定柔和离,如果她没有支持赵琮昀对抗皇权,如果她没有告诉他自己想当王妃……说不定他们此刻正对着红泥小火炉,围炉赏雪、喝酒聊天。

    做个帅气的皇室吉祥物有什么不好?她一个只在游戏世界存在半年的闯入者,凭什么来指点他的生活?

    更可恶的是,她像个渣男一样,招惹之后又没办法负责,还在他最艰难的时刻背刺他一刀。

    眼泪又一次打湿枕头,岳明明深吸一口气,攒足力气打算坐起来,可刚起身就发现头重脚轻,结果整个人倒栽下床去。

    炭火打翻,门立刻被人推开,东叔踢走火盆,将岳明明扶回床上,又翻出一瓶烫伤药膏,催着她厚厚涂了一层。

    “娘子千万得保重啊!”东叔劝道。

    岳明明不知道他是出于好心,还是得了赵琮昀的吩咐,数度想开口,最后又默默咽回去。

    东叔瞧她丢了魂儿似的模样,叹息一声:“我知道娘子关心什么……可惜我如今也收不到宫里消息,不知他那边怎样了。”

    “连您都打探不出来吗?”岳明明急道。

    东叔摇头:“自娘子回府之后,王府就被封禁了,府外有麒麟卫把守,那些人知道我的功夫,特意找来几个江湖人,专门防备我……这个节骨眼我不敢硬闯,更不敢动用暗卫,怕再给王爷落下什么罪证。”

    岳明明扯住他衣袖:“东叔,您跟我说实话,这次的事有多危险?皇上会怎么发落他?禁足、下狱、流放,还是……”

    岳明明不敢再说下去。

    东叔愁眉紧锁:“圣心难测。娘子恕罪,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顿了顿,试图宽慰她:“……还不到最后就不算死局,我们别放弃,我相信王爷也不会。”

    岳明明无法从心底里信服东叔的话,东叔没看到当时的赵琮昀,那绝不是一个心存希望之人的表情。

    她喃喃道:“都怪我……他根本不该救我,应该把那道遗旨用在自己身上的。”

    东叔截住她话头:“娘子还看不出来吗?那道遗旨只要用了,不管用在谁身上,都一样会惹恼皇上。

    “那乃是先帝临终前,念及与贵妃旧情,留给贵妃保命用的,后来贵妃仙逝,将它给了王爷。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遗旨是一道保命符,只要有它在,皇上再忌惮,也不会要了亲弟弟的命。可大家也都默认,王爷决不能用它……一旦用了,就等于在用先帝遗威去打当今圣上的脸!一山不容二虎,哪怕亲父子也一样!”

    “那他还……”岳明明气极:“他疯了吗?居然自己找死?他……他不会是为了我吧?!”

    她在心里大骂:赵琮昀,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我!我不需要,也还不起你这个人情!

    东叔道:“实不相瞒娘子,我也问过王爷同样的问题,甚至劝阻过他,但他没有回答。”

    岳明明心虚地问:“……您觉得呢?”

    “将来若有机会,娘子不妨当面去问他。”

    “一定有机会的!”岳明明似在回应东叔,也似在安慰自己。

    东叔难得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娘子还是在意他的……不过王爷有一份嘱托,我还是要把话带到。”

    他取过早准备好的一个包袱,摊开来给岳明明看:里面是一封书信,许多银票,以及几张房契和田契。

    岳明明隐约猜出了赵琮昀的意思。

    她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尤其那封信上,赵琮昀用端方笔迹写着“李嗣亲启”四个字,极其烫眼。

    东叔道:“他入宫前特意叮嘱我,如果他……回不来,让我把这些交给你……他还说……休书你已经有了。”

    “他倒是大方。”岳明明扯了扯嘴角,声音颤抖。

    下一秒,她突然伸出红肿的手,将书信抽出来,直接扔进炭火盆。

    “其他的我留着。”她麻利地把银票等包好,塞到枕头下面,故作轻松道:“我这么穷,又没有嫁妆,王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您说是吧?”

    东叔眼眶微微泛红:“卑职替王爷……感谢娘子不离不弃!”

    “东叔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岳明明被赵琮昀这套“贴心”操作搞得很生气,突然有了些精神,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琢磨救人办法。

    那封信给了她一点思路——朝堂之中,也许有人愿意帮他。

    东叔忙道:“我这就去给娘子准备。”

    “杏儿呢?这些小事让她去就好!”

    东叔神色一黯:“娘子有所不知,府里现在……多数下人都被带走关起来了,只有侧王妃院子里的人幸免。”

    “凭什么?她们又没有犯错!”岳明明怒道。

    东叔道:“听说是李皇后提议,皇上批准的……如今王爷获罪,她们便成了罪奴。我还能留在府中,也是因为早年救驾有功,皇上对我留了情面。”

    岳明明冷笑道:“所以现在只有李凭如没事?她人呢……要不咱们联手再打她一顿!我实在气不过!”

    东叔无奈地笑笑:“娘子不要说孩子话了!侧王妃自进宫后就没有再回府,想来是知道王爷出事,刻意避嫌了。”

    “算她命大!她不在也好,我们更自在些,也不用担心她的耳目了。”

    东叔点头:“待会儿只好委屈娘子,试试我的手艺了。”

    岳明明突然记起,赵琮昀吐槽过东叔做菜难以下咽,不免有些惶恐,东叔显然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道:“娘子莫怕,是王爷嘴太刁了……没那么难吃的。”

    岳明明也笑,她差点忘了,赵琮昀还真是全方位的挑剔,吃穿用度样样讲究,大概只有小厨房和邀约楼的菜,才入得了他的眼,连苏定柔亲自做的川菜,他都没怎么动筷。

    现在想来,一切恍如昨日。不知他在孤冷的永商宫里,还吃不吃得惯……

    岳明明裹了件厚外袍,随东叔脚步来到园中,雪已经停了,新月弯弯,星斗璀璨,夜空有种安静的晴朗。

    小厨房腾起烟火气,岳明明沉甸甸的心情有所好转,她百无聊赖,索性迈步往赵琮昀的书房走去。

    书房居然也被东叔烧得暖意融融。

    赵琮昀的桌案向来整洁,只端正摆放着一本半开的书和一张画卷,旁边香炉升烟,气味熟悉。每一样物品都规矩而有序,随时等候着主人推门而入。

    岳明明绕到桌案后,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想象着平日里赵琮昀专注从容的执笔模样,轻轻翻过那本书。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幅夜溪图。

    上次见到时,它尚未完成,画面中央留了大片空白,而现在那座清寂的山峰背后,悬着一轮巨大的圆月。

    落款处题了一行小字:“八月十六,夜凉如水,月满长街,与明明初相见。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至此心有归处。”

    岳明明咬着牙才没让眼泪又落下来,生怕打湿了画卷。她很想把这幅画带走,却又觉得唐突了他的笔墨。

    最后她将书摆回原位,重新盖住画卷,再默默离开。

    赵琮昀不会发现她来过,不会知道她看见了那幅画。他不想拆穿的秘密,她就继续替他守着。

    只是再见面时,她想告诉他一个古人不知道的常识,无论阴晴圆缺,无论晨昏雨雪,月亮一直在。

    *

    麒麟卫没想到,李凭如半夜会出现在王府门前。

    为首宋将军当然认得这是皇后侄女,也是赵琮昀侧妃,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打招呼,却顺手被李凭如甩了个耳光。

    “滚开!让我进去!”

    宋将军脸颊涨得通红:“我等奉圣上命令看守王府,任何人不得进出,侧王妃请回吧!”

    李凭如喝道:“你还知道我是侧王妃?我回自己的王府,有什么问题?皇上下旨说的是不得出府,可没说不能进去!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诓我!”

    宋将军很无语,现在王府乃全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是非之地,她明明已经置身事外了,偏要往回闯,是不是脑子有病?

    可他嘴里当然不敢这么说,只问道:“不知侧王妃要回府做什么?”

    “杀人!”

    李凭如猝不及防将他腰间长剑拔了过来,架在他脖子上:“你让我进去!否则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既得罪不起,又不违反规定,宋将军觉得没必要跟个疯女人硬刚,他对下属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立即将府门打开:“侧王妃息怒!您请进!”

    李凭如拨开众人,倒提长剑,瘸着一只腿跌跌撞撞往参园直冲而去!

    她边走边厉声喊:“小妖精,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给王爷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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