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莫名其妙的书，姜栀回到客栈。
她走后，老妇收起摊位，步履蹒跚拐进身后小巷。行至深处，见四下无人，那老妇扔下东西，挺直腰背，周身一道绿光闪过，竟变成一位面容年轻，气质出尘的美人，随后消失在原地。
朝穹仙府，涿光峰。
“哟~师尊啊，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回来这么早。”
明姝仙尊座下大弟子——池无泗见自己往日不等到月上中天不罢休的师尊，在天黑之前就回来了，没正形地调侃。
明姝悠哉悠哉斜倚于桌边品茶，看池无泗吊儿郎当也不生气，拍拍肩膀让人过来给她捏肩。
池无泗叹口气，熟练伸手。
明姝边闭眼享受边说，“为师今日物色了一个徒弟，若无意外，你们马上要有小师妹了。”
听到这话，池无泗呵呵两声，“咱们峰的风评还能招到弟子？师尊怕不是忘了，上一届有个弟子宁愿打杂也不进咱们峰。”
“但凡听过咱们恶名的，谁敢拜进来的。”
朝穹仙府的明姝仙子，修真界称之为玉颜罗刹。因其对门下弟子过于另类的教学方法，许多拜入朝穹仙府的弟子都对她避之不及。收徒至今，其门下不过两男一女三名弟子。
思及此，池无泗又是一声长叹。作为明姝收的第一位弟子，兼第一位受害人，他实在不愿回忆当初的惨痛经历，幸好，一切都熬过来了。
此刻二师妹和三师弟还在封魔崖底拼杀，祈祷他们早日出来吧。
咳咳，扯远了……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有什么恶名，为师只听过美名。”，明姝心境之坚韧，向来丝毫不将别人的话放进耳中。简言之，脸皮厚。
她对招收新弟子势在必得，“放心，这个姑娘连白玉令都不认识，想来关于为师的闲言碎语也没听过。再者，为师留了一点好处给她，她怎么忍心拒绝我。”
池无泗懂了，师尊要哄骗无知少女。造孽呀……他在心里默默为这位倒霉的姑娘点起一盏祈福灯。
啊啾——
倚在床边翻看蓝皮册子的姜栀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不明白怎么回事……
次日巳时，姜栀从客栈出来，朝穹仙府入山口已然排起了大队，一路蜿蜒到客栈前面的包子铺，众人聊得热火朝天。
实际上，朝穹仙府的考核未时才开始。
但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姜栀不敢再耽搁，顺手买了包子边吃边排到队末。
等她吃完，朝后一看，嚯！一小会功夫，身后就站满了，一直顶出路口，拐进另一条街。
排至午时，日头毒辣，队伍明晃晃暴露在烈阳之下，人群又集中挤在一处，便有不少人支撑不住了。
起初的喧嚣渐渐沉寂，众人都盼着时间走快些。
家境好的有仆人代排，便如昨日的黄衣男子，姜栀无意瞥见他在茶馆二楼喝茶，旁边还有两名女婢扇风，不用想都知道多舒服。
或有亲人陪同，几人轮替排队休息;也有部分是像姜栀一样孑然一身的，舍不得离开队伍，便只能自己硬扛。
城中百姓嗅到其中商机，趁机沿着队伍推销天价斗笠，姜栀随口一问，两灵石一顶。
好家伙，难怪城里一个乞丐都看不着呢，就这，谁不发财，她都想留下赚钱了。
嗡——嗡——嗡
三声类似撞钟的响动如水波般在众人耳边漾开。
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刹那激起千层浪花，队伍再次骚动起来。
“开始了！”
“开始了，快醒醒。”
“来了来了，山门开了。”
“哇，有仙人！”
循声望去，高大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数十名白衣弟子御剑而出，在众人头顶盘旋几圈后落到山门前的高台之上。
为首弟子在石壁上按了一下，地面剧烈抖动，自下而上升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那宝石足有一人高，中部有凹槽，正面镌刻着金色奇异符文。
“第一项，测灵根。”
弟子如是喝道。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姜栀站在后面只能看到宝石不停闪烁各种颜色或亮或暗的光芒。
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熬到前方剩一人，只等男子结果一出。谁曾想这人手放上去半天，宝石半点反应也无。
负责记录的弟子漠然开口，“不通过，下一个。”
男人不甘心，推说是石头坏了，死活不愿意走，拍打掉拉扯他的弟子，嚷嚷着非要再测一次。
那弟子很明显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直接对另一名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秒懂，将自己的手按上去，宝石骤然亮起耀眼的蓝光。
“东西没问题，你再来。”，他对男人说。
男人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作祈祷状，磨蹭一会儿才换了另一只手放上去，没反应，仍然没反应。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男人后退两步，跪倒在地上哀嚎。
记录弟子摇摇头，指了两人将他拖下去。
“你来。”他对姜栀说。
姜栀摸了下腕间的银丝手镯，将手放上去。
片刻后耀眼红光亮起，弟子提笔记录，“中上品火灵根，可留。”
另一名弟子笑嘻嘻递上刻有编号的木牌，“恭喜你，资质很不错，收好，滴血。”
姜栀多问了一嘴，“为何要滴血？”
对于极大可能会成为自己师弟妹的人，弟子表现出十足的耐心，“第一关，认牌不认人，你滴了血，这牌便有了你的印记，才不会让人夺走。以往不是没发生过杀人夺牌的情况。”
“所以稳妥起见，这一项你最好在我们眼前进行。”
“谢师兄提点。”
姜栀当下咬破指尖，一滴血被挤上去，眨眼功夫，鲜红血滴消失殆尽，木牌微微发烫后恢复原样。
攥紧令牌正往下走，台上又出事了。
“居然敢在入宗考核上作弊，此等心术不正之人，拖下去，永不准入硕风城。”
记录弟子声音中带着怒意，转手将缴获的作弊法器，一枚伪造灵根的玉佩在剩余人面前击了个粉碎。
虽未明说，但杀鸡儆猴，意在警告众人不要动歪心思。
碎屑从姜栀眼前飘过，她定定心神，悄悄抚了下银丝手镯，转身快步返回客栈。
关上门，咕噜咕噜一杯凉茶下肚，鼓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
姜栀撸起袖子，露出银丝手镯的全貌，平平无奇的镯身上镶嵌着一颗火红的宝石，那宝石成色极好，红得十分洁净，半点杂色也无。
只可惜上方没有灵气波动，任谁看了都只会惋惜“美则美矣，却是死物”。
姜栀却知道，此物自有神奇之处。宝石上有她父母留下的封印咒枷，用来封住自己身上的妖族血脉。
自出生之日起，娘亲便让她戴着这手镯。
万年前，人族与妖族爆发激烈冲突，适逢人族一修士飞升，用强硬手段稳定战局。修士用剑气凝成界壁，划分人妖两界，将妖族驱赶至灵气混浊的黑水泽内。
经过数千年冲刷，界壁力量削弱，不少妖力强大的妖族突破界壁，来到人间，其中就包括姜栀的爹娘。
姜栀爹娘乃是上古受罚于人界的神鸟毕方后裔，生而具有强劲妖力，但二人性情温和，破界并非为了做恶，全然是为保护腹中的姜栀。
故夫妇二人即使出逃，也一直隐居在人迹罕至的雪山中，甚少外出。可惜天不遂人愿，碰巧姜栀能够化形的第一日，人类修士找上门了。
远远望去，空中出现滚滚黑云，待近些，才发现是乌泱泱一大片御剑而开的修士。为首的黑衣男子高高立于剑上，眉眼冷漠地让他们乖乖束手就擒。
爹娘许诺马上返回黑水泽，那人却是听也不听，一剑劈下。
眼见没有转圜余地。
爹爹在前面顶着修士的进攻，娘亲趁乱将她送下山，匆匆塞给她一封信后返回寻找父亲。
姜栀牢记娘亲的话，一直跑一直跑，不久后，哀凄的悲鸣自雪山顶上穿透云霄，落进年幼的姜栀耳中。
她放声大哭，脚步却不停。
小小的女孩知道，唯有去到安全的地方，才算不辜负爹娘的苦心。
时过境迁，百年时光已逝，姜栀曾被凡人夫妻收养，那真是一对很好很好的夫妻。彼时姜栀虽与凡人相似，但终究太过年幼，露了破绽。
可就算发现她的异常，夫妻也没想着将人报给仙门，只是将她赶走，甚至心软地准备了干粮和银钱。
再然后她住进山中，外出打猎时遇到满身血污的阿落。
阿落是个被抢光钱财，扔在路边的可怜秀才。当时姜栀把他脸擦干净的时候都看呆了。阿落长得特别漂亮，姜栀见过最俊秀的男子是她爹，阿落比她爹就差了半指甲盖，也是顶顶好看。
阿落的腿在逃跑途中摔断了，姜栀想着治好再把人送走，将他暂时留了下来。
这一留便是八年。
其实第一年阿落的腿就好了，是他自己一直不提走的事，姜栀又不好开口，怕他以为自己想赶人。二人索性都装糊涂，谁也不提。
如这般懵懵懂懂又过了一年，某日阿落突然把饭菜做得异常丰盛，满满登登摆了一大桌，姜栀被他带着郑重其事地坐下。
直觉气氛不对，姜栀难得没有调笑，手脚规规矩矩放着。往日她见阿落好看，总忍不住手贱逗弄，惹人脸红。
阿落要宣布一件大事，她想，也许他终于要走了。
红霞慢慢爬上脸颊，阿落似是羞怯，姜栀却很奇怪，她今日并没有手贱。
“阿姜，我喜欢你，你愿意让我永远留下来陪你吗？”
姜栀一时呆愣，旋即反应过来。对啊，今日是人界的上巳节，原来他是这种心思。
阿落没能马上听到回答，还当姜栀不愿意，强颜欢笑着找补，“没事，阿姜不答应也没关系，吃饭吧，今日的鸡我烤了好久。”
说着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姜栀碗里，姜栀见他难受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阿落，我想和你在一起。”握住少年夹鸡腿的手，她表情认真地说。
阿落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盯住少女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将人揽入怀中，姜栀回抱了他。
阿落抱得更紧了，像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
姜栀不清楚自己爱不爱阿落，但同阿落待在一起很舒服，而且她能感受到阿落的喜悦。
这就够了。
凡人寿数如蜉蝣，她想让阿落每时每刻都能快乐。
她走后，老妇收起摊位，步履蹒跚拐进身后小巷。行至深处，见四下无人，那老妇扔下东西，挺直腰背，周身一道绿光闪过，竟变成一位面容年轻，气质出尘的美人，随后消失在原地。
朝穹仙府，涿光峰。
“哟~师尊啊，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回来这么早。”
明姝仙尊座下大弟子——池无泗见自己往日不等到月上中天不罢休的师尊，在天黑之前就回来了，没正形地调侃。
明姝悠哉悠哉斜倚于桌边品茶，看池无泗吊儿郎当也不生气，拍拍肩膀让人过来给她捏肩。
池无泗叹口气，熟练伸手。
明姝边闭眼享受边说，“为师今日物色了一个徒弟，若无意外，你们马上要有小师妹了。”
听到这话，池无泗呵呵两声，“咱们峰的风评还能招到弟子？师尊怕不是忘了，上一届有个弟子宁愿打杂也不进咱们峰。”
“但凡听过咱们恶名的，谁敢拜进来的。”
朝穹仙府的明姝仙子，修真界称之为玉颜罗刹。因其对门下弟子过于另类的教学方法，许多拜入朝穹仙府的弟子都对她避之不及。收徒至今，其门下不过两男一女三名弟子。
思及此，池无泗又是一声长叹。作为明姝收的第一位弟子，兼第一位受害人，他实在不愿回忆当初的惨痛经历，幸好，一切都熬过来了。
此刻二师妹和三师弟还在封魔崖底拼杀，祈祷他们早日出来吧。
咳咳，扯远了……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有什么恶名，为师只听过美名。”，明姝心境之坚韧，向来丝毫不将别人的话放进耳中。简言之，脸皮厚。
她对招收新弟子势在必得，“放心，这个姑娘连白玉令都不认识，想来关于为师的闲言碎语也没听过。再者，为师留了一点好处给她，她怎么忍心拒绝我。”
池无泗懂了，师尊要哄骗无知少女。造孽呀……他在心里默默为这位倒霉的姑娘点起一盏祈福灯。
啊啾——
倚在床边翻看蓝皮册子的姜栀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不明白怎么回事……
次日巳时，姜栀从客栈出来，朝穹仙府入山口已然排起了大队，一路蜿蜒到客栈前面的包子铺，众人聊得热火朝天。
实际上，朝穹仙府的考核未时才开始。
但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姜栀不敢再耽搁，顺手买了包子边吃边排到队末。
等她吃完，朝后一看，嚯！一小会功夫，身后就站满了，一直顶出路口，拐进另一条街。
排至午时，日头毒辣，队伍明晃晃暴露在烈阳之下，人群又集中挤在一处，便有不少人支撑不住了。
起初的喧嚣渐渐沉寂，众人都盼着时间走快些。
家境好的有仆人代排，便如昨日的黄衣男子，姜栀无意瞥见他在茶馆二楼喝茶，旁边还有两名女婢扇风，不用想都知道多舒服。
或有亲人陪同，几人轮替排队休息;也有部分是像姜栀一样孑然一身的，舍不得离开队伍，便只能自己硬扛。
城中百姓嗅到其中商机，趁机沿着队伍推销天价斗笠，姜栀随口一问，两灵石一顶。
好家伙，难怪城里一个乞丐都看不着呢，就这，谁不发财，她都想留下赚钱了。
嗡——嗡——嗡
三声类似撞钟的响动如水波般在众人耳边漾开。
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刹那激起千层浪花，队伍再次骚动起来。
“开始了！”
“开始了，快醒醒。”
“来了来了，山门开了。”
“哇，有仙人！”
循声望去，高大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数十名白衣弟子御剑而出，在众人头顶盘旋几圈后落到山门前的高台之上。
为首弟子在石壁上按了一下，地面剧烈抖动，自下而上升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那宝石足有一人高，中部有凹槽，正面镌刻着金色奇异符文。
“第一项，测灵根。”
弟子如是喝道。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姜栀站在后面只能看到宝石不停闪烁各种颜色或亮或暗的光芒。
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熬到前方剩一人，只等男子结果一出。谁曾想这人手放上去半天，宝石半点反应也无。
负责记录的弟子漠然开口，“不通过，下一个。”
男人不甘心，推说是石头坏了，死活不愿意走，拍打掉拉扯他的弟子，嚷嚷着非要再测一次。
那弟子很明显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直接对另一名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秒懂，将自己的手按上去，宝石骤然亮起耀眼的蓝光。
“东西没问题，你再来。”，他对男人说。
男人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作祈祷状，磨蹭一会儿才换了另一只手放上去，没反应，仍然没反应。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男人后退两步，跪倒在地上哀嚎。
记录弟子摇摇头，指了两人将他拖下去。
“你来。”他对姜栀说。
姜栀摸了下腕间的银丝手镯，将手放上去。
片刻后耀眼红光亮起，弟子提笔记录，“中上品火灵根，可留。”
另一名弟子笑嘻嘻递上刻有编号的木牌，“恭喜你，资质很不错，收好，滴血。”
姜栀多问了一嘴，“为何要滴血？”
对于极大可能会成为自己师弟妹的人，弟子表现出十足的耐心，“第一关，认牌不认人，你滴了血，这牌便有了你的印记，才不会让人夺走。以往不是没发生过杀人夺牌的情况。”
“所以稳妥起见，这一项你最好在我们眼前进行。”
“谢师兄提点。”
姜栀当下咬破指尖，一滴血被挤上去，眨眼功夫，鲜红血滴消失殆尽，木牌微微发烫后恢复原样。
攥紧令牌正往下走，台上又出事了。
“居然敢在入宗考核上作弊，此等心术不正之人，拖下去，永不准入硕风城。”
记录弟子声音中带着怒意，转手将缴获的作弊法器，一枚伪造灵根的玉佩在剩余人面前击了个粉碎。
虽未明说，但杀鸡儆猴，意在警告众人不要动歪心思。
碎屑从姜栀眼前飘过，她定定心神，悄悄抚了下银丝手镯，转身快步返回客栈。
关上门，咕噜咕噜一杯凉茶下肚，鼓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
姜栀撸起袖子，露出银丝手镯的全貌，平平无奇的镯身上镶嵌着一颗火红的宝石，那宝石成色极好，红得十分洁净，半点杂色也无。
只可惜上方没有灵气波动，任谁看了都只会惋惜“美则美矣，却是死物”。
姜栀却知道，此物自有神奇之处。宝石上有她父母留下的封印咒枷，用来封住自己身上的妖族血脉。
自出生之日起，娘亲便让她戴着这手镯。
万年前，人族与妖族爆发激烈冲突，适逢人族一修士飞升，用强硬手段稳定战局。修士用剑气凝成界壁，划分人妖两界，将妖族驱赶至灵气混浊的黑水泽内。
经过数千年冲刷，界壁力量削弱，不少妖力强大的妖族突破界壁，来到人间，其中就包括姜栀的爹娘。
姜栀爹娘乃是上古受罚于人界的神鸟毕方后裔，生而具有强劲妖力，但二人性情温和，破界并非为了做恶，全然是为保护腹中的姜栀。
故夫妇二人即使出逃，也一直隐居在人迹罕至的雪山中，甚少外出。可惜天不遂人愿，碰巧姜栀能够化形的第一日，人类修士找上门了。
远远望去，空中出现滚滚黑云，待近些，才发现是乌泱泱一大片御剑而开的修士。为首的黑衣男子高高立于剑上，眉眼冷漠地让他们乖乖束手就擒。
爹娘许诺马上返回黑水泽，那人却是听也不听，一剑劈下。
眼见没有转圜余地。
爹爹在前面顶着修士的进攻，娘亲趁乱将她送下山，匆匆塞给她一封信后返回寻找父亲。
姜栀牢记娘亲的话，一直跑一直跑，不久后，哀凄的悲鸣自雪山顶上穿透云霄，落进年幼的姜栀耳中。
她放声大哭，脚步却不停。
小小的女孩知道，唯有去到安全的地方，才算不辜负爹娘的苦心。
时过境迁，百年时光已逝，姜栀曾被凡人夫妻收养，那真是一对很好很好的夫妻。彼时姜栀虽与凡人相似，但终究太过年幼，露了破绽。
可就算发现她的异常，夫妻也没想着将人报给仙门，只是将她赶走，甚至心软地准备了干粮和银钱。
再然后她住进山中，外出打猎时遇到满身血污的阿落。
阿落是个被抢光钱财，扔在路边的可怜秀才。当时姜栀把他脸擦干净的时候都看呆了。阿落长得特别漂亮，姜栀见过最俊秀的男子是她爹，阿落比她爹就差了半指甲盖，也是顶顶好看。
阿落的腿在逃跑途中摔断了，姜栀想着治好再把人送走，将他暂时留了下来。
这一留便是八年。
其实第一年阿落的腿就好了，是他自己一直不提走的事，姜栀又不好开口，怕他以为自己想赶人。二人索性都装糊涂，谁也不提。
如这般懵懵懂懂又过了一年，某日阿落突然把饭菜做得异常丰盛，满满登登摆了一大桌，姜栀被他带着郑重其事地坐下。
直觉气氛不对，姜栀难得没有调笑，手脚规规矩矩放着。往日她见阿落好看，总忍不住手贱逗弄，惹人脸红。
阿落要宣布一件大事，她想，也许他终于要走了。
红霞慢慢爬上脸颊，阿落似是羞怯，姜栀却很奇怪，她今日并没有手贱。
“阿姜，我喜欢你，你愿意让我永远留下来陪你吗？”
姜栀一时呆愣，旋即反应过来。对啊，今日是人界的上巳节，原来他是这种心思。
阿落没能马上听到回答，还当姜栀不愿意，强颜欢笑着找补，“没事，阿姜不答应也没关系，吃饭吧，今日的鸡我烤了好久。”
说着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姜栀碗里，姜栀见他难受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阿落，我想和你在一起。”握住少年夹鸡腿的手，她表情认真地说。
阿落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盯住少女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将人揽入怀中，姜栀回抱了他。
阿落抱得更紧了，像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
姜栀不清楚自己爱不爱阿落，但同阿落待在一起很舒服，而且她能感受到阿落的喜悦。
这就够了。
凡人寿数如蜉蝣，她想让阿落每时每刻都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