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们就像是赶着迁徙的候鸟们，青玉山对他们而言恍惚间也只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同上次一样，只一个清晨的功夫，修士们便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凌初的生活也在一晚上的功夫后，便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时她还在默默等待修士们归来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剑修遵守了约定，送来的信件再也没有断过。
虽然这一回少年离开的时间要更久了一些，可相比前一次，这一次凌初的心态却好了不少。不仅是因为言璟桓从没有断过联络，还是因为最近的她终于渐渐习惯了，因为修士与凡人身份的差距而接踵而至的一系列事情，其中便包括了“等待”。
只是她还是没能习惯自己总在“恰当”的时机在街边“偶遇”李修瑾这件事。
天气逐渐转凉，再过不久便是冬天，步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凌初甚至能看到有的人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装。在修士们离开后的第十五天，在凌初又一次上街替徐惠跑腿时，她在路边看到了笑脸盈盈的蓝衣书生。
“凌姑娘～好久不见呀～”
李修瑾这虚伪的亲切模样看得凌初都有些麻木了，只是她也清楚李修瑾不会闲来无事来找她唠嗑，虽然脸上十分嫌弃，却也没有避开，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着，也没有去管他紧跟而上的脚步。
见她冷漠的样子李修瑾非但没有难过，反而越发高兴了：“好冷淡呀凌姑娘，怎么，是言道友上次回来以后和你闹了不愉快么？”
“没有。”
“那是这次言道友又突然跟你断了消息么？”
“没有，”忍耐到了极限，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义正言辞道，“言道友一直有在和我保持联络的，李公子不要再乱猜了。”
见凌初有些生气的样子，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悠闲地展开折扇，对着小姑娘莞尔一笑：“凌姑娘这样说可是很信任言道友他们了，可就上次的事而言，凌姑娘心里早就应该清楚了才对，修士们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不是么？”
“那些都没关系。”她着急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是修士，我是凡人，我们确实有所不同的。所以有些事他们不愿意告诉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有些事确实不是我该知道的。”
为了坚定自己的心，她将后半句话又强调了一遍。
只是李修瑾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凝视着她，不遗余力地看穿了她的一切。
“是吗，原来凌姑娘是这样想的啊……”
凌初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后来才想起天神本就是全知全能的，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完全没有意义。
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时，李修瑾却突然牵起了她的手，脸上是纯良的完全不像是他的笑容：“既然如此的话，那可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脸茫然：“啊？什么东西是极好的？”
“凌姑娘能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如此坦然，是件极好的事。”
“什么......”
男人的语气透露着几分喜悦，似乎是真心诚意为她高兴的，这也是凌初头一次没有从李修瑾的脸上看出阴阳怪气的意味。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先前都想太多了之前，书生已经拉着她来到了大街边上的一处小吃店：“来，这家店里的东西可对我口味，凌姑娘也来尝尝～”
被男人突然的讨好弄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凌初还是听话地跟着李修瑾挤入了拥挤的人堆。只不过这家新开的小吃店也确实有些东西，再店门口排队的人群已经挤了整条半条街，被拥簇在人海中凌初甚至都有些伸不开腿来，但李修瑾却死死扣着她的手，一点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李公子今天这人也太多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欸～凌姑娘可别就这样放弃了，很快便有一场好戏看了，机不可失啊凌姑娘。”
他回头勾起嘴唇笑了笑，她却看不透这其中的深意，见天神大人似乎不想放她离开，她便还是放弃了跑路的打算，在推推搡搡的人群中安心地排着队。
只不过，他所说的“好戏”又是什么意思？
“你听说没啊，咱青玉山的言师兄这回可又在北境清扫活动中立功了！”
在大排长龙的队伍的旁边，两个男子正在沿街的廊亭下攀谈。因为离得很近，凌初清晰地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在听到他们提及“言师兄”的瞬间，她向两人投去了好奇的目光，确认两人身上的服装后，才发现这原来是青玉山的两位外门弟子，这日或许是下山来办事的。
“这事我肯定知道啊，言师兄一举消灭了从法阵从跑出的上等魔兽，保护了同行的所有人，真人们可都在夸他前途不可估量呢！”
“对啊，言师兄可真厉害啊，据说这是连元婴修士对付起来都有些棘手的魔兽呢，言师兄却一击便击败了它！”
两人说的是在言璟桓最近给她的信中也有所提及，谦逊的少年在书信中只是简单的提到此事，如今听两个外门弟子一说，凌初才知晓那是件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望着两位外门弟子憧憬的神情，她莫名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万门演武会开幕式上言璟桓被众人嘲讽的场景。纵使那时有多不如意，可如今，他已成为了大家心中的英雄。一想到这里，凌初也真心地替言璟桓高兴起来。
“话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言师兄还有个道侣呢？”
两人的闲谈还在继续，却突然引了凌初的注意。
“啊？他有吗？显儿师姐？”
见对方一脸疑惑，自以为拥有了独家新闻的修士贱兮兮地朝对方挤眉弄眼道：“你这就孤陋寡闻了，不是显儿师姐哦~”
“不是显儿师姐还能是谁？也没见过哪个女修和言师兄走得近啊。”对面那人思索了好一番，诧异道：“莫非是几个月前在万门演武会的庆典上当众跟言师兄表白的那个秦道友！”
“不是！”修士连忙打了他的话，随后笑着，故弄玄虚地凑到那人耳旁，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内部来的小道消息，言师兄喜欢上了一个凡人姑娘。”
“啊？凡人？”只是这个结果显然比先前更让他难以接受一些，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出了声，“真的假的！？你别唬我啊，一个凡人怎么配得上言师兄啊！”
“嘘！嘘！这还在青玉镇上呢！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这事真不真，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这事太扯，咱们的言师兄未来肯定是要做仙界的大英雄的，仙界都没几个女修配得上他，他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凡人。”
修士嘴上这样说着小声些，却依然没有收敛自己的音量，两人显然都只是将这事当做是饭后谈资，没有将它放在心上，笑着笑着便又聊其他事去了。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些话就好像一根针，针尖虽然小，却穿透了凌初厚实的秋衣，直戳她的内心。她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想要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却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最后也只是僵在了原地，望着那对外门弟子说笑着离此处远去。
原来这便是李修瑾所说的好戏。
“凌姑娘可别发呆了。”书生语气相当高兴得拍了拍她的肩，将手里握着的一包臭豆腐送到凌初的面前，“你看，我已经买到了，快找个地方一起来吃吧！”
只是女孩仍有些呆滞，感知迟缓到了就连脸旁传来的臭豆腐的香气都没能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全然没有搭理李修瑾的邀约。
只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书生却相当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装模作样地追着凌初的目光一同看去：“要是让他们知道，方才自己所谈论的当事人就在旁边的话，那该是幅怎样有趣的光景啊......”
“是啊，一定相当有趣吧......”
思绪全去了另一处，她只是随口附和。
流言蜚语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只是两人的话却突然提醒了她一件事，若是再像这样安于现状的话，很快便会失去言璟桓的吧......
这日，因为这一次的任务又没有算上他的名额，容彦近期的心情都不是很愉悦。
在他揣着张臭脸走出山门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神色有些烦躁的两个守门的外门弟子，以及在身材壮硕的两人身后，身形娇小、神色忐忑的凌初。
“你找我？”
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语气显得相当烦躁。
“嗯......”
容彦愠怒的脸庞实在有些吓人，那眼神杀过来的一瞬间便吓得凌初一时没了话，但她最后还是提起一口气，笃定地点了点头，接着狠狠地鞠了一躬。
“我想请容道友教我武技！拜托了！”
这突然的架势把面前的少年吓了一跳：“你做梦呢？”
容彦脸上的表情逐渐从不可思议变成无比嫌弃，不仅是他，就连两人身后等着看戏的两个外门弟子也忍不住地偷笑起来。
毕竟，凡人姑娘家家的，现在又是战争年代，来向修士讨教武技，世上没有再比这更多此一举的事了。
可眼前的凡人却没有一点退缩的样子，她保持同样的姿势，再次强调道：“拜托了！”
容彦挑了挑眉：“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来替我跑腿。”
“我不是这个意思！”
突然放大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失了礼的凌初一下羞红了脸，连忙补充道。
“拜托了！我是真的想精进一下武技！现在青玉山同我熟悉的修士只有容道友你，所以我也只能拜托你......“
她想起了些什么，顿了顿，语气越发真诚。
“一想到言道友他们正在外头努力执行任务，我就没办法在这里安心地呆着，却什么也不做......”
她无法忘记，少年受伤时病榻上憔悴的脸。
她无法原谅，只是惴惴不安地过着日子却什么也不做的自己。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稍微变得更强一些！拜托了！”
“喂，凌姑娘，一招都没能攻进来，你这可不行啊！”
夕阳的余晖落满了整块山下练武的空地，虽然这块场地自从言璟桓几个月前开始做任务以后就又荒废了，但所幸没有长太多的杂草，收拾没有花费凌初太多的时间。
两人已是挥剑对练了一整天，相比起凌初的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容彦却是相当轻松自在。
他悠哉地转了转脖子，随后又抬手按了按因为太久没有动，而有些僵硬的肩膀。
“嗯，还是想想等会儿吃什么口味的团子好了，据说新出的草莓味很不错。”
容彦最终还是答应了凌初的请求，只不过代价是让凌初包下他这两个月的甜点费。虽然这对凌初仅剩不多的存款而言又是雪上加霜，可凌初认为，这仍然是值得的。
擦去了脸上的汗，方才还被容彦击打倒地的凌初狼狈地又一次从地上爬起。
“再，再来！”
她大喊一声，随后便义无反顾地举剑冲了过去。
可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技巧。上一次她的攻击过重，以至于没办法在少年出剑阻拦她时及时收回动作。于是这一次，她努力地收紧了手臂上的肌肉，尽可能地让步伐变得轻盈。
轻一点右一点，冲过去的时候肩膀再下沉一点......
她努力将所有元素全都考虑了进去，这一次她终于做出了对她而言最为完美的动作。
只是这些努力却还是抵不过修士超人的反应能力，提前预判到了凌初的进攻方向，容彦微微一个侧身，举剑的手臂一扬，便轻松地将凌初再一次撂倒在地。
一天下来，直到天色越发昏暗，凌初依旧没有成功过一次。
最后，就连容彦都有些看不下去，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解地望向了半跪在地面上汗如雨注的少女。
“说到底，你个凡人在和修士们拼什么劲，反正就算你武艺再高超，也没办法也修士比。”他语气相当轻松地陈述着一个残忍的事实，“就算你是怕死，现在也有璟桓师兄愿意保护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吧。”
“我做这些也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抬起酸痛地挥去了额头上淌落的汗水，抬头望向了万里无云的北方。
“言道友现在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英雄了，我若不努力一些的话，总觉得会配不上他。”
听到这里，容彦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本来就配不上啊！”
虽是开玩笑的口吻，她也知道他没有恶意，心里却仍然不是滋味。
笑声渐渐停歇，望着凌初有些沮丧的脸，容彦难得有些为难地扯了扯嘴角，思考了一番以后又劝她道。
“我是觉得你倒不必急着追上修士，凡人和修士本来就不能一概而论，弱点就弱点了也没人会怪你不够强，反正在战争年代依靠修士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知道的......只是......”
她也明白没有人会理解自己的选择，但她还是抱有着一份有些过于天真的幻想。
凡人并不比修士差，凡人也有凡人能够做到的事。她仍挣扎着相信着这点。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十天里，凌初度过了一段相当充实的时光。
她开始跟着容彦学习武技，少年虽然严厉，却从没有对她有过任何保留，每次都一五一十地指出她的不足，并教给她新的要领。
她开始向医馆的陈大夫讨教更多的药理知识，幸运的是，他还教给了她更多药物搭配在陷阱方面的使用，虽不如那些专业的医修炼制出来的药剂好用，但若只是应对一些普通的魔兽、妖兽，那便已是错错有余。
就这样，时间飞快地过去了，秋天已悄然过去，随着从北方吹来的第一阵寒风，冬天终究是来了。
“咻”地一声，锋利的箭矢从弓弦上迅猛地射出，径直贯穿了方才还在天空中飞舞的纸鹤。
“好！”
放下弓，凌初雀跃地欢呼了一声。
两个月的练习下来，她已成功地掌握了射击活物的技巧，眼下就算是容彦已经把纸鹤的速度拉到了中高档，她也依旧能保证十箭中射中七八箭。
功夫果然不负有心人，过去困扰着她的东西终究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然而她却没有多少闲情雅致来放松，身后猛地刮来一阵风的瞬间，她立即抽出腰间的配剑，转身只听“哐”地一声，她成功挡下了容彦的一击偷袭。
偷袭失败，少年收回剑，甩了甩手，随即却撅了撅嘴，颇为欣赏地看向凌初：“呼~不错嘛，这都给你反应过来了。”
“你......偷袭的时候不要用真剑啊！”
看到容彦手里亮到反光的锋利剑刃，凌初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若是她方才没反应过来，恐怕她的手臂就要被削下来了......
“没事啊，反正你接得住不是吗？”
少年投来的眼神坦坦荡荡而又理所当然，一下让凌初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对她而言，也确实是最好的夸赞了。
一切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也不枉她将手也练得伤痕累累了。
“话说，璟桓师兄明天就要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言道友在前些天写来的信上说了。”
提到这点，凌初还是相当高兴。这一次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言璟桓的任务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她也一直与言璟桓保持着固定的联系。
一切都那么地平稳而又美好，若是能一直这样顺利下去的话，那即便是未来真正的战争打响，她也不会再害怕了。
“不过，言道友没有说具体的时辰，他只说了这一回他们没有搭乘飞行器，会从青玉山北边的平原上回山，我打算早上便去那边等着。”
“我和师尊他们估计也会在那边等着。”容彦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唉，真可惜啊，以后就没有免费的甜点吃了。”
“哈哈哈......容道友还真是.......”
凌初无奈地苦笑着，却不觉得生气。
望着那边的白衣少年，她弯下了腰，就像几十天前她在山门前所做的一样，对着容彦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些天来，真的相当感谢你的照顾了，谢谢你！”
见凌初如此郑重，容彦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少年在她面前向来倔强而又高傲的脸上，头一次现出了一丝羞涩。
“没什么，我只是刚好想巩固一下基础，顺带教教你罢了。”
他说着，看向凌初的眼里终于敛起了轻蔑与不屑，反倒是带着少年俏皮劲地笑了。
“况且你也练得不赖，不是么？”
凌初这夜兴奋得像是个第二天将要去春游的小学生，她原以为她估计没法睡个安稳觉，可身体上的疲惫终究还是战胜了兴奋，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地熟。
第二天，等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她的房间时，她早早地醒了。就在收拾好这一日可能用上的包裹，估摸着时间准备出门时，店里的徐子墨却出乎意料都敲开了她的房门。
“阿初姑娘，外头有人找你呢。”
“诶？找我？”
默默过了一遍这里所有有可能来找她的人，凌初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总不可能是容彦喊她一块去等言璟桓了吧......那太阳可真从西边出来了！
直到她来到大堂，看到立在门口的那抹土黄色的披风时，凌初才恍然大悟。
“秦道友！？”
立在门外的秦琰迎着晨光，对着屋内的凌初爽朗一笑。
“好久不见了，凌姑娘。”
虽然这一回少年离开的时间要更久了一些，可相比前一次，这一次凌初的心态却好了不少。不仅是因为言璟桓从没有断过联络，还是因为最近的她终于渐渐习惯了，因为修士与凡人身份的差距而接踵而至的一系列事情，其中便包括了“等待”。
只是她还是没能习惯自己总在“恰当”的时机在街边“偶遇”李修瑾这件事。
天气逐渐转凉，再过不久便是冬天，步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凌初甚至能看到有的人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装。在修士们离开后的第十五天，在凌初又一次上街替徐惠跑腿时，她在路边看到了笑脸盈盈的蓝衣书生。
“凌姑娘～好久不见呀～”
李修瑾这虚伪的亲切模样看得凌初都有些麻木了，只是她也清楚李修瑾不会闲来无事来找她唠嗑，虽然脸上十分嫌弃，却也没有避开，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着，也没有去管他紧跟而上的脚步。
见她冷漠的样子李修瑾非但没有难过，反而越发高兴了：“好冷淡呀凌姑娘，怎么，是言道友上次回来以后和你闹了不愉快么？”
“没有。”
“那是这次言道友又突然跟你断了消息么？”
“没有，”忍耐到了极限，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义正言辞道，“言道友一直有在和我保持联络的，李公子不要再乱猜了。”
见凌初有些生气的样子，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悠闲地展开折扇，对着小姑娘莞尔一笑：“凌姑娘这样说可是很信任言道友他们了，可就上次的事而言，凌姑娘心里早就应该清楚了才对，修士们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不是么？”
“那些都没关系。”她着急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是修士，我是凡人，我们确实有所不同的。所以有些事他们不愿意告诉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有些事确实不是我该知道的。”
为了坚定自己的心，她将后半句话又强调了一遍。
只是李修瑾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凝视着她，不遗余力地看穿了她的一切。
“是吗，原来凌姑娘是这样想的啊……”
凌初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后来才想起天神本就是全知全能的，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完全没有意义。
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时，李修瑾却突然牵起了她的手，脸上是纯良的完全不像是他的笑容：“既然如此的话，那可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脸茫然：“啊？什么东西是极好的？”
“凌姑娘能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如此坦然，是件极好的事。”
“什么......”
男人的语气透露着几分喜悦，似乎是真心诚意为她高兴的，这也是凌初头一次没有从李修瑾的脸上看出阴阳怪气的意味。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先前都想太多了之前，书生已经拉着她来到了大街边上的一处小吃店：“来，这家店里的东西可对我口味，凌姑娘也来尝尝～”
被男人突然的讨好弄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凌初还是听话地跟着李修瑾挤入了拥挤的人堆。只不过这家新开的小吃店也确实有些东西，再店门口排队的人群已经挤了整条半条街，被拥簇在人海中凌初甚至都有些伸不开腿来，但李修瑾却死死扣着她的手，一点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李公子今天这人也太多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欸～凌姑娘可别就这样放弃了，很快便有一场好戏看了，机不可失啊凌姑娘。”
他回头勾起嘴唇笑了笑，她却看不透这其中的深意，见天神大人似乎不想放她离开，她便还是放弃了跑路的打算，在推推搡搡的人群中安心地排着队。
只不过，他所说的“好戏”又是什么意思？
“你听说没啊，咱青玉山的言师兄这回可又在北境清扫活动中立功了！”
在大排长龙的队伍的旁边，两个男子正在沿街的廊亭下攀谈。因为离得很近，凌初清晰地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在听到他们提及“言师兄”的瞬间，她向两人投去了好奇的目光，确认两人身上的服装后，才发现这原来是青玉山的两位外门弟子，这日或许是下山来办事的。
“这事我肯定知道啊，言师兄一举消灭了从法阵从跑出的上等魔兽，保护了同行的所有人，真人们可都在夸他前途不可估量呢！”
“对啊，言师兄可真厉害啊，据说这是连元婴修士对付起来都有些棘手的魔兽呢，言师兄却一击便击败了它！”
两人说的是在言璟桓最近给她的信中也有所提及，谦逊的少年在书信中只是简单的提到此事，如今听两个外门弟子一说，凌初才知晓那是件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望着两位外门弟子憧憬的神情，她莫名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万门演武会开幕式上言璟桓被众人嘲讽的场景。纵使那时有多不如意，可如今，他已成为了大家心中的英雄。一想到这里，凌初也真心地替言璟桓高兴起来。
“话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言师兄还有个道侣呢？”
两人的闲谈还在继续，却突然引了凌初的注意。
“啊？他有吗？显儿师姐？”
见对方一脸疑惑，自以为拥有了独家新闻的修士贱兮兮地朝对方挤眉弄眼道：“你这就孤陋寡闻了，不是显儿师姐哦~”
“不是显儿师姐还能是谁？也没见过哪个女修和言师兄走得近啊。”对面那人思索了好一番，诧异道：“莫非是几个月前在万门演武会的庆典上当众跟言师兄表白的那个秦道友！”
“不是！”修士连忙打了他的话，随后笑着，故弄玄虚地凑到那人耳旁，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内部来的小道消息，言师兄喜欢上了一个凡人姑娘。”
“啊？凡人？”只是这个结果显然比先前更让他难以接受一些，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出了声，“真的假的！？你别唬我啊，一个凡人怎么配得上言师兄啊！”
“嘘！嘘！这还在青玉镇上呢！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这事真不真，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这事太扯，咱们的言师兄未来肯定是要做仙界的大英雄的，仙界都没几个女修配得上他，他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凡人。”
修士嘴上这样说着小声些，却依然没有收敛自己的音量，两人显然都只是将这事当做是饭后谈资，没有将它放在心上，笑着笑着便又聊其他事去了。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些话就好像一根针，针尖虽然小，却穿透了凌初厚实的秋衣，直戳她的内心。她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想要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却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最后也只是僵在了原地，望着那对外门弟子说笑着离此处远去。
原来这便是李修瑾所说的好戏。
“凌姑娘可别发呆了。”书生语气相当高兴得拍了拍她的肩，将手里握着的一包臭豆腐送到凌初的面前，“你看，我已经买到了，快找个地方一起来吃吧！”
只是女孩仍有些呆滞，感知迟缓到了就连脸旁传来的臭豆腐的香气都没能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全然没有搭理李修瑾的邀约。
只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书生却相当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装模作样地追着凌初的目光一同看去：“要是让他们知道，方才自己所谈论的当事人就在旁边的话，那该是幅怎样有趣的光景啊......”
“是啊，一定相当有趣吧......”
思绪全去了另一处，她只是随口附和。
流言蜚语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只是两人的话却突然提醒了她一件事，若是再像这样安于现状的话，很快便会失去言璟桓的吧......
这日，因为这一次的任务又没有算上他的名额，容彦近期的心情都不是很愉悦。
在他揣着张臭脸走出山门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神色有些烦躁的两个守门的外门弟子，以及在身材壮硕的两人身后，身形娇小、神色忐忑的凌初。
“你找我？”
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语气显得相当烦躁。
“嗯......”
容彦愠怒的脸庞实在有些吓人，那眼神杀过来的一瞬间便吓得凌初一时没了话，但她最后还是提起一口气，笃定地点了点头，接着狠狠地鞠了一躬。
“我想请容道友教我武技！拜托了！”
这突然的架势把面前的少年吓了一跳：“你做梦呢？”
容彦脸上的表情逐渐从不可思议变成无比嫌弃，不仅是他，就连两人身后等着看戏的两个外门弟子也忍不住地偷笑起来。
毕竟，凡人姑娘家家的，现在又是战争年代，来向修士讨教武技，世上没有再比这更多此一举的事了。
可眼前的凡人却没有一点退缩的样子，她保持同样的姿势，再次强调道：“拜托了！”
容彦挑了挑眉：“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来替我跑腿。”
“我不是这个意思！”
突然放大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失了礼的凌初一下羞红了脸，连忙补充道。
“拜托了！我是真的想精进一下武技！现在青玉山同我熟悉的修士只有容道友你，所以我也只能拜托你......“
她想起了些什么，顿了顿，语气越发真诚。
“一想到言道友他们正在外头努力执行任务，我就没办法在这里安心地呆着，却什么也不做......”
她无法忘记，少年受伤时病榻上憔悴的脸。
她无法原谅，只是惴惴不安地过着日子却什么也不做的自己。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稍微变得更强一些！拜托了！”
“喂，凌姑娘，一招都没能攻进来，你这可不行啊！”
夕阳的余晖落满了整块山下练武的空地，虽然这块场地自从言璟桓几个月前开始做任务以后就又荒废了，但所幸没有长太多的杂草，收拾没有花费凌初太多的时间。
两人已是挥剑对练了一整天，相比起凌初的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容彦却是相当轻松自在。
他悠哉地转了转脖子，随后又抬手按了按因为太久没有动，而有些僵硬的肩膀。
“嗯，还是想想等会儿吃什么口味的团子好了，据说新出的草莓味很不错。”
容彦最终还是答应了凌初的请求，只不过代价是让凌初包下他这两个月的甜点费。虽然这对凌初仅剩不多的存款而言又是雪上加霜，可凌初认为，这仍然是值得的。
擦去了脸上的汗，方才还被容彦击打倒地的凌初狼狈地又一次从地上爬起。
“再，再来！”
她大喊一声，随后便义无反顾地举剑冲了过去。
可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技巧。上一次她的攻击过重，以至于没办法在少年出剑阻拦她时及时收回动作。于是这一次，她努力地收紧了手臂上的肌肉，尽可能地让步伐变得轻盈。
轻一点右一点，冲过去的时候肩膀再下沉一点......
她努力将所有元素全都考虑了进去，这一次她终于做出了对她而言最为完美的动作。
只是这些努力却还是抵不过修士超人的反应能力，提前预判到了凌初的进攻方向，容彦微微一个侧身，举剑的手臂一扬，便轻松地将凌初再一次撂倒在地。
一天下来，直到天色越发昏暗，凌初依旧没有成功过一次。
最后，就连容彦都有些看不下去，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解地望向了半跪在地面上汗如雨注的少女。
“说到底，你个凡人在和修士们拼什么劲，反正就算你武艺再高超，也没办法也修士比。”他语气相当轻松地陈述着一个残忍的事实，“就算你是怕死，现在也有璟桓师兄愿意保护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吧。”
“我做这些也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抬起酸痛地挥去了额头上淌落的汗水，抬头望向了万里无云的北方。
“言道友现在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英雄了，我若不努力一些的话，总觉得会配不上他。”
听到这里，容彦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本来就配不上啊！”
虽是开玩笑的口吻，她也知道他没有恶意，心里却仍然不是滋味。
笑声渐渐停歇，望着凌初有些沮丧的脸，容彦难得有些为难地扯了扯嘴角，思考了一番以后又劝她道。
“我是觉得你倒不必急着追上修士，凡人和修士本来就不能一概而论，弱点就弱点了也没人会怪你不够强，反正在战争年代依靠修士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知道的......只是......”
她也明白没有人会理解自己的选择，但她还是抱有着一份有些过于天真的幻想。
凡人并不比修士差，凡人也有凡人能够做到的事。她仍挣扎着相信着这点。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十天里，凌初度过了一段相当充实的时光。
她开始跟着容彦学习武技，少年虽然严厉，却从没有对她有过任何保留，每次都一五一十地指出她的不足，并教给她新的要领。
她开始向医馆的陈大夫讨教更多的药理知识，幸运的是，他还教给了她更多药物搭配在陷阱方面的使用，虽不如那些专业的医修炼制出来的药剂好用，但若只是应对一些普通的魔兽、妖兽，那便已是错错有余。
就这样，时间飞快地过去了，秋天已悄然过去，随着从北方吹来的第一阵寒风，冬天终究是来了。
“咻”地一声，锋利的箭矢从弓弦上迅猛地射出，径直贯穿了方才还在天空中飞舞的纸鹤。
“好！”
放下弓，凌初雀跃地欢呼了一声。
两个月的练习下来，她已成功地掌握了射击活物的技巧，眼下就算是容彦已经把纸鹤的速度拉到了中高档，她也依旧能保证十箭中射中七八箭。
功夫果然不负有心人，过去困扰着她的东西终究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然而她却没有多少闲情雅致来放松，身后猛地刮来一阵风的瞬间，她立即抽出腰间的配剑，转身只听“哐”地一声，她成功挡下了容彦的一击偷袭。
偷袭失败，少年收回剑，甩了甩手，随即却撅了撅嘴，颇为欣赏地看向凌初：“呼~不错嘛，这都给你反应过来了。”
“你......偷袭的时候不要用真剑啊！”
看到容彦手里亮到反光的锋利剑刃，凌初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若是她方才没反应过来，恐怕她的手臂就要被削下来了......
“没事啊，反正你接得住不是吗？”
少年投来的眼神坦坦荡荡而又理所当然，一下让凌初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对她而言，也确实是最好的夸赞了。
一切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也不枉她将手也练得伤痕累累了。
“话说，璟桓师兄明天就要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言道友在前些天写来的信上说了。”
提到这点，凌初还是相当高兴。这一次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言璟桓的任务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她也一直与言璟桓保持着固定的联系。
一切都那么地平稳而又美好，若是能一直这样顺利下去的话，那即便是未来真正的战争打响，她也不会再害怕了。
“不过，言道友没有说具体的时辰，他只说了这一回他们没有搭乘飞行器，会从青玉山北边的平原上回山，我打算早上便去那边等着。”
“我和师尊他们估计也会在那边等着。”容彦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唉，真可惜啊，以后就没有免费的甜点吃了。”
“哈哈哈......容道友还真是.......”
凌初无奈地苦笑着，却不觉得生气。
望着那边的白衣少年，她弯下了腰，就像几十天前她在山门前所做的一样，对着容彦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些天来，真的相当感谢你的照顾了，谢谢你！”
见凌初如此郑重，容彦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少年在她面前向来倔强而又高傲的脸上，头一次现出了一丝羞涩。
“没什么，我只是刚好想巩固一下基础，顺带教教你罢了。”
他说着，看向凌初的眼里终于敛起了轻蔑与不屑，反倒是带着少年俏皮劲地笑了。
“况且你也练得不赖，不是么？”
凌初这夜兴奋得像是个第二天将要去春游的小学生，她原以为她估计没法睡个安稳觉，可身体上的疲惫终究还是战胜了兴奋，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地熟。
第二天，等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她的房间时，她早早地醒了。就在收拾好这一日可能用上的包裹，估摸着时间准备出门时，店里的徐子墨却出乎意料都敲开了她的房门。
“阿初姑娘，外头有人找你呢。”
“诶？找我？”
默默过了一遍这里所有有可能来找她的人，凌初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总不可能是容彦喊她一块去等言璟桓了吧......那太阳可真从西边出来了！
直到她来到大堂，看到立在门口的那抹土黄色的披风时，凌初才恍然大悟。
“秦道友！？”
立在门外的秦琰迎着晨光，对着屋内的凌初爽朗一笑。
“好久不见了，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