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五月的末尾，早已是入夏的时节，初夏的风既不燥热也不寒冷，恰到好处的宜人。
因此，当窗外的人裹挟着风将她拥入怀中时，凌初只觉得温暖。
两人紧紧贴在一块的腹部很温暖，紧紧掐着她腰与背的两只大手很温暖，还有，少年和她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唇与舌也很温暖......
一切都来得像暴风雨一般突然，回过神来时，整个世界便已只剩下了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唇齿交融得来的湿润的水声。
“唔......唔......”
温柔的少年的动作难得的有些霸道、强硬、粗鲁，言璟桓擒住她的唇，毫不留情地卷起她的舌，掠夺着她的一切。温暖的手攀着她的背慢慢往上，热意燎过整根背脊，最后他紧紧地抵住了她的头，诧异的少女寸步不能逃脱，只剩下酥麻的喘息一点点地从口中漏出。
一片缱绻的声响中，凌初微微睁开了眼睛，却正好对上了少年的眼。漂亮的桃花眼中没了星汉灿烂的光彩与温柔，却只剩下了一片漆黑的墨。墨的中央，似是燃起了一道火苗，凝视着她，吞噬着她。
一种莫名的情愫从心底冉起，不像是恐惧，却让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向后倾倒的一瞬间，面前的人便压着她，顺势将她扑倒在了一旁的床上。
整个人被少年环抱着，落在了绵软的床褥上，其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闷响，但其上的两人却依旧没有分开。
男人宽阔的身躯盖住了她的全身，凌初一边感受着他的重量，一边承受他深彻的深吻。
不知过了多久，那含住她小嘴的唇才慢慢松开，感受着少年温热的鼻息，凌初得以喘息。
“言道友......唔！”
微弱的话甚至没来得及刚出口，身上的人却又一次逼近下来，张开唇，探入舌，将她的话全部吞下。
这是比前一次更加激烈的深吻，更加热烈，毫不克制的吻，让慌乱的少女只好束手无措地去掐少年纤细的腰。
等到带着水渍的双唇再次松开时，少年顺着女孩的脸颊，将头靠在了她的耳边。而凌初眼含泪光，无力地抵着少年靠来的肩膀，静静聆听着身旁人起起伏伏的喘息。
“别赶我走，我不会走的。”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他的脸，手腕却在中途便被言璟桓死死地拽住。
“凌姑娘之前说的没错，我确实不知道，有关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低哑而又决绝，带着浓烈的情绪，汹涌地向耳畔涌来。
“我也有想过，你是凡人，我是修士，我们可能确实本就不该有太多牵连……”
绝望在话中蔓延开，身旁的少年咬牙切齿，他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轻，最后变为一句无力的哀叹。
然而在下一刻，情绪像炸开的气球，少年猛地撑起身子，在她眼前投下一道深深的影子。
“但我不想放弃啊！”
逆着光，在她眼前投下影子的少年的脸，漆黑得可怕，他质问着她。
“你呢？你要逃吗？你要逃到哪里去？”
如此深邃的绝望，凌初无言地睁大了双眼，她想看清他的脸，眼前却一片模糊。
直到一滴温热的泪水砸在她的脸上时，她才知道，他在哭。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本能地继续抬起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抹去了少年眼中的泪，那一瞬间，她看到少年眼中的泪终于化作了光，楚楚可怜地颤抖着。
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少年身上那股逼人的杀气渐渐消失。
“我还是喜欢你，即便你那样说我也还是好想见你，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了，我不想还什么都没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看到言璟桓细长的眼睫在轻轻颤抖，桃花眼里的墨变成了波光粼粼的星湖，少年就这样含着这片湖，皱着眉，眼眶通红地看着她，性感的薄唇仍泛着刚才的吻所留下的水渍。少年薄唇轻启，一字一句。
“所以你也不要放弃啊……”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落在了凌初的眼睫，顺着她的睫毛而下，最终从少女的眼眶中溢出，顺着少女的脸颊滑落，带出了一连串的透明珍珠。
她也哭了。
言璟桓在哭啊......原来他也这样难过啊......
温热的泪水渐渐沾湿了手指，暴露在空气中时带来了一片凉意。
“.......”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却抬起了另一只手，捧起了少年的脸，然后她微微仰起头，这一次，轻轻地，浅尝辄止地，吻了眼前的少年。
“我知道了，我不放弃。”
她轻轻推着言璟桓的胸膛，带着少年慢慢地坐起身。
旖旎的灯光下，少女两腿张开跨坐在少年的腿上，弯起腰来，紧紧贴着少年的身子。过于亲昵的姿势让言璟桓这时才觉得羞涩得很，少年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想让她坐好，只是这次，却成了凌初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言道友......我......”
她想说些什么，可脑海里的思绪却是一片混乱。她抬起头，却见面前的少年正垂头看着她。
方才还煞气逼人的剑修，此刻却没了方才的气势，少年低垂着眉，洁白的脸颊通红着，比这更红肿的双眼看着她，茫然却又忠诚。
委屈得就像是被人抛弃了的狗狗，全然没了当年神采奕奕的模样。凌初才发现言璟桓的衣衫仍同十几天前的一样破破烂烂，上面布满了曾在少年身上也留下痕迹的伤痕。
言璟桓有洁癖，她是知道的；关禁闭必然不是一种轻松的惩罚，她也是知道的。于是当她想到，少年又一次冒着违反命令的风险来这只为了找她时，心脏猛地被揪起，又酸又涩的很疼。
这一次她不再为剑修违反命令而生气，只是觉得心疼。
言璟桓直到这一步都还在坚持，她怎么可以放弃......
不再做任何犹豫，她将内心的全部想法，倾泻而下。
“我其实，一直很害怕，一直很不安。”
靠着言璟桓鼓动着的胸膛，她静静地说着。
“去年的那个时候，就和你说过了......言道友对我来说就像太阳一样，又温暖又灿烂，我......”
少女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坦白：“我配不上你。”
感受到搭在她腰上的大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她继续说。
“你知道吗，那时在古木群山时，我就喜欢你了。就是琼鸟一战，当你踏着金光抱着我落到地上时，我觉得那时的你就像是神仙一样，自那以后，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了......”
“所以当我们那时快到青玉山时，我才会这么舍不得......”
“嗯，我记得那时的凌姑娘还抱着我哭了一整晚。”
“哼......”
面对着少年的轻笑，凌初气鼓鼓地张嘴轻咬了一口男人的锁骨。
“不过，我真的好喜欢你呀......”不知是不是说得有些多了，凌初变得越发地大胆，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往外涌，“其实，我在青玉镇呆得那一会儿，曾经还嫉妒过穆道友......”
“诶，嫉妒显儿师姐？”
言璟桓很是诧异，凌初却因为提到羞耻的黑历史而红了脸，像小兔子一样缩进了少年怀中。
“嗯......因为穆道友很优秀......和你的关系又那么好，所以我很嫉妒她......”
这副羞涩却又因为不想承认而闹别扭的模样，在少年眼里却是可爱至极，那时还愚钝的他完全没能察觉到凌初的情绪，眼下也只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奈地笑着。
“我现在也有些嫉妒其他女修......那时的丁道友便是，凡人和修士差那么多，所以我一直觉得只有厉害的修士才配得上你......”
说着，她扬起流光溢彩的眼眸看向静静聆听着的少年：“先前我总是不好意思问这点，怕你讨厌我……但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明明你喜欢你的人有那么多，她们又都是那么完美那么优秀的人，言道友为什么偏偏喜欢我？”
配不配得上……言璟桓在很久之前也烦恼过这个问题，却不曾想过这会成为女孩心中的结。不过，一想到先前为了在凌初面前维持体面形象，而对苦恼的事闭口不言的自己，他又感到一股甜蜜的释然。
这算是一种夫妻相么？和清阳长老说的一样，他们都不算是坦率的人，各自都为了彼此而藏下了很多事，才会出现后来的种种问题。
“凌姑娘，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优秀，我也有很多烦恼的事。”
想到这里，言璟桓搂着怀中的少女，温柔地诉说着：“先前也和你说过的，我算是半个魔修，从开始修炼起便被仙界的人看不起，所以久而久之，我不仅看不起魔修，也看不起自己……”
说着，他勾起嘴角，惭愧地笑了：“这样说来，原来我从一开始就在逃避……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沦落到如今这副狼狈的境地……”
“凌姑娘可知道我这次是为什么被仙界罚的？”
见她摇了摇头，言璟桓接着说：“我们在肃清边线威胁时，途径一座小城，虽然城里的居民都是受魔气所浸染的魔修，但因为地处边线，这种影响并不是很重，他们与凡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但为了彻底排除一切威胁，我们当时收到的命令是，屠城。”
凌初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是魔修，他们也是与战事无辜的普通人啊。”
轻抚着少女头发的大手慢慢挪到了她的面前，言璟桓怜惜地捏了捏凌初红扑扑的脸蛋，脸上却一点也不像凌初一样愤慨，反倒是欣慰地笑了。
“果然，我就知道，无论其他人怎么看，但凌姑娘一定会这样想……”
他接着说：“凌姑娘还记得我们在古木群山迎击琼鸟的前夜，你在山洞内对我说过的话吗？”
凌初细细回忆着，想起那一夜的她似乎说了很多中二语录，尴尬地红着脸点了头。
“不管我体内有没有魔修之血，你都会是我的朋友……”
那时的凌初随口说出的无心之词，却被言璟桓记在了心中。温暖的回忆像照进黑夜的第一缕阳光，给了他向前进的勇气，从此让他的生活迎来了黎明。
“厉害的女修有很多，可会对我说这种话的，只有你。你明白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么？”
言璟桓笑了，微微泛红的双眼注释着怀中的少女。
“所以我非你不可，我只喜欢你。”
宁静的夜里，对方胸膛传来的阵阵鼓动声变得格外明显。
凌初也从未想过，无心的话竟在那么早之前就播下了种子，在之后的岁月里发了芽，如今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荫蔽着她和他。
说完一大段情话的青涩少年，在看到凌初眼里闪烁着的星光时，才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连忙别过眼，口中喃喃道：“总而言之便是，我其实一直都很迷茫，曾经我觉得魔修都不可饶恕，可我在池城遇见了宇文道友还有楚姑娘他们以后，我就不确定这点了……可如果魔修不是都很邪恶的话，那仙界同魔域发动战争又是为了什么？仙界想要的到底是铲除所有魔修，还是为了坤州的和平？”
“然后我便想起了我的生父生母，我好想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一起，然后生下了我的呢？”
他有些惭愧：“只是从前的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些告诉你，害怕你担心，但也正是因为我的这种想法，我们才渐行渐远的吧……”
回忆将他拉到了不久之前，重新回到地牢中的那十几天里，他想了很多，包括凌初的离别，包括他自己的迷茫，包括万门演武会后，他自己立下的决心，还包括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对面前的女孩感到心动的理由。
然后他渐渐明白了一切，包括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包括凌初为什么会他而去，也包括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凌初。
这一次他不会在逃避，他会堂堂正正地去面对。
所以这一次，当他同清阳长老提起这事时，化神修士终于欣慰地笑了，然后替他解开了屏障，同时也为他打开了走向未来的门。
“凌姑娘，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何为患难与共，何为结发夫妻两不疑。既然我选择了和你走下去，那我就该相信你才是，那些时光里和我一同经历过那么多危难的你，又怎么畏惧那些我以为你会害怕的事。”
不知不觉中，那只扶着她的腰，顺着少女腰际的曲线爬到了两人的胸前，抵在少年胸前的小手触到了言璟桓手套冰凉的触感，随后，它被这股冰凉所裹住，言璟桓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既然你这样决定，那便去做吧，这边的事便交给为师。”
临行前，清阳长老这样这样说道。
“所以也请你相信在我，我也不会怕你所担忧的事。我不会再丢下你，你也不要丢下我。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去面对吧。”
流光溢彩的眼里星汉灿烂，还有属于少年的赤诚，凌初知道，她也可以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冰凉的手套逐渐被捂热，同样被这股赤诚捂热的还有凌初一直不安的心。
就在这一瞬间，过往的一切迷茫与苦恼全都烟消云散，这看不清的、模糊的未来，这绝望的困境，原来她想要的答案一直都在眼前，就在这紧紧相握的手心中间。
她也终于明白了，支撑着人们勇敢面对一切困难的，从来就不是强大的力量，或是绝顶的智慧，而是无论何时都要手牵手一同走下去的决心。
“言道友。”
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当一切的雾霭在她眼中消逝时，凌初的双眼明亮，而又充满着力量。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修士没有灵气，全是我这样的凡人。”
“在我的世界里，这里的世界只是话本上的一个虚构的世界，而你是那本书的主角。”
“有一天早上，我从我的世界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降临在古木群山，然后在那里遇见了你。”
凌初脱口而出的信息显然太过爆炸性了一些，听着眼前的言璟桓睁大了双眼，一脸的茫然，一时甚至都不知道从哪儿问起：“等等，凌姑娘是说，你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嗯。”
“而在你的世界，这块坤州上发生的事就只是话本上的一个故事？而我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没错。”
言璟桓楞在了原地，像是在努力处理着凌初说的这些话，见此情景，凌初接着说：“话本上所写的事与切实发生在言道友身上的事相差不大，书中的言道友也是这样半仙半魔的身份，讲述的便是你一路逆袭飞升，最终成为三界霸主，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抱得美人归？”
“.……就是穆道友还有宇文道友。”
“.……”
回答前凌初尴尬得羞红了脸，回答后言璟桓尴尬得羞红了脸，少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将怀中的人又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呢？”
“然后按照话本上所写的发展，言道友在修补完心脉后的仕途便会一帆风顺，无论是先前的万门演武会，还是眼下的这次任务，言道友本该都是会立大功的……”
讲到这里，凌初脸上的神情有些沮丧，言璟桓也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里发生的事没有按照话本上所写的进行下去么？”
她点了点头：“嗯……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导致这个世界脱离了轨迹，要是我再这样呆在你的身边影响你的决定的话，可能会导致仙界在战争中覆灭，所以我……”
那段日子中的苦涩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中，泪水又一次在眼中打转，而少年却悄悄凑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吻去了她眼角的泪。
“凌姑娘是喜欢话本上大杀四方的言璟桓，还是你眼前的言璟桓？”
突然而来的问题弄得她有些茫然，但她还是红着脸眨了眨眼：“眼前的。”
“我也喜欢现在的自己。”
措不及防地，他灿烂地笑了。
“所以凌姑娘也要相信，相信你带来的这些改变，一定能交织出一个比话本上更美好的未来。”
“从今往后，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面对那些困难吧。”
那双眼注视着她，像是绚丽的太阳，向她发起一同前往未来的邀约。
“你怕么？”
她怕么？她或许该怕的，毕竟修士们的路是充满荆棘与危险的路。
“我不怕。”
她给出了答复，直接扑入了少年的怀中。
“只要有言道友在，我就什么也不怕。”
因此，当窗外的人裹挟着风将她拥入怀中时，凌初只觉得温暖。
两人紧紧贴在一块的腹部很温暖，紧紧掐着她腰与背的两只大手很温暖，还有，少年和她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唇与舌也很温暖......
一切都来得像暴风雨一般突然，回过神来时，整个世界便已只剩下了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唇齿交融得来的湿润的水声。
“唔......唔......”
温柔的少年的动作难得的有些霸道、强硬、粗鲁，言璟桓擒住她的唇，毫不留情地卷起她的舌，掠夺着她的一切。温暖的手攀着她的背慢慢往上，热意燎过整根背脊，最后他紧紧地抵住了她的头，诧异的少女寸步不能逃脱，只剩下酥麻的喘息一点点地从口中漏出。
一片缱绻的声响中，凌初微微睁开了眼睛，却正好对上了少年的眼。漂亮的桃花眼中没了星汉灿烂的光彩与温柔，却只剩下了一片漆黑的墨。墨的中央，似是燃起了一道火苗，凝视着她，吞噬着她。
一种莫名的情愫从心底冉起，不像是恐惧，却让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向后倾倒的一瞬间，面前的人便压着她，顺势将她扑倒在了一旁的床上。
整个人被少年环抱着，落在了绵软的床褥上，其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闷响，但其上的两人却依旧没有分开。
男人宽阔的身躯盖住了她的全身，凌初一边感受着他的重量，一边承受他深彻的深吻。
不知过了多久，那含住她小嘴的唇才慢慢松开，感受着少年温热的鼻息，凌初得以喘息。
“言道友......唔！”
微弱的话甚至没来得及刚出口，身上的人却又一次逼近下来，张开唇，探入舌，将她的话全部吞下。
这是比前一次更加激烈的深吻，更加热烈，毫不克制的吻，让慌乱的少女只好束手无措地去掐少年纤细的腰。
等到带着水渍的双唇再次松开时，少年顺着女孩的脸颊，将头靠在了她的耳边。而凌初眼含泪光，无力地抵着少年靠来的肩膀，静静聆听着身旁人起起伏伏的喘息。
“别赶我走，我不会走的。”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他的脸，手腕却在中途便被言璟桓死死地拽住。
“凌姑娘之前说的没错，我确实不知道，有关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低哑而又决绝，带着浓烈的情绪，汹涌地向耳畔涌来。
“我也有想过，你是凡人，我是修士，我们可能确实本就不该有太多牵连……”
绝望在话中蔓延开，身旁的少年咬牙切齿，他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轻，最后变为一句无力的哀叹。
然而在下一刻，情绪像炸开的气球，少年猛地撑起身子，在她眼前投下一道深深的影子。
“但我不想放弃啊！”
逆着光，在她眼前投下影子的少年的脸，漆黑得可怕，他质问着她。
“你呢？你要逃吗？你要逃到哪里去？”
如此深邃的绝望，凌初无言地睁大了双眼，她想看清他的脸，眼前却一片模糊。
直到一滴温热的泪水砸在她的脸上时，她才知道，他在哭。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本能地继续抬起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抹去了少年眼中的泪，那一瞬间，她看到少年眼中的泪终于化作了光，楚楚可怜地颤抖着。
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少年身上那股逼人的杀气渐渐消失。
“我还是喜欢你，即便你那样说我也还是好想见你，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了，我不想还什么都没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看到言璟桓细长的眼睫在轻轻颤抖，桃花眼里的墨变成了波光粼粼的星湖，少年就这样含着这片湖，皱着眉，眼眶通红地看着她，性感的薄唇仍泛着刚才的吻所留下的水渍。少年薄唇轻启，一字一句。
“所以你也不要放弃啊……”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落在了凌初的眼睫，顺着她的睫毛而下，最终从少女的眼眶中溢出，顺着少女的脸颊滑落，带出了一连串的透明珍珠。
她也哭了。
言璟桓在哭啊......原来他也这样难过啊......
温热的泪水渐渐沾湿了手指，暴露在空气中时带来了一片凉意。
“.......”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却抬起了另一只手，捧起了少年的脸，然后她微微仰起头，这一次，轻轻地，浅尝辄止地，吻了眼前的少年。
“我知道了，我不放弃。”
她轻轻推着言璟桓的胸膛，带着少年慢慢地坐起身。
旖旎的灯光下，少女两腿张开跨坐在少年的腿上，弯起腰来，紧紧贴着少年的身子。过于亲昵的姿势让言璟桓这时才觉得羞涩得很，少年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想让她坐好，只是这次，却成了凌初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言道友......我......”
她想说些什么，可脑海里的思绪却是一片混乱。她抬起头，却见面前的少年正垂头看着她。
方才还煞气逼人的剑修，此刻却没了方才的气势，少年低垂着眉，洁白的脸颊通红着，比这更红肿的双眼看着她，茫然却又忠诚。
委屈得就像是被人抛弃了的狗狗，全然没了当年神采奕奕的模样。凌初才发现言璟桓的衣衫仍同十几天前的一样破破烂烂，上面布满了曾在少年身上也留下痕迹的伤痕。
言璟桓有洁癖，她是知道的；关禁闭必然不是一种轻松的惩罚，她也是知道的。于是当她想到，少年又一次冒着违反命令的风险来这只为了找她时，心脏猛地被揪起，又酸又涩的很疼。
这一次她不再为剑修违反命令而生气，只是觉得心疼。
言璟桓直到这一步都还在坚持，她怎么可以放弃......
不再做任何犹豫，她将内心的全部想法，倾泻而下。
“我其实，一直很害怕，一直很不安。”
靠着言璟桓鼓动着的胸膛，她静静地说着。
“去年的那个时候，就和你说过了......言道友对我来说就像太阳一样，又温暖又灿烂，我......”
少女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坦白：“我配不上你。”
感受到搭在她腰上的大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她继续说。
“你知道吗，那时在古木群山时，我就喜欢你了。就是琼鸟一战，当你踏着金光抱着我落到地上时，我觉得那时的你就像是神仙一样，自那以后，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了......”
“所以当我们那时快到青玉山时，我才会这么舍不得......”
“嗯，我记得那时的凌姑娘还抱着我哭了一整晚。”
“哼......”
面对着少年的轻笑，凌初气鼓鼓地张嘴轻咬了一口男人的锁骨。
“不过，我真的好喜欢你呀......”不知是不是说得有些多了，凌初变得越发地大胆，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往外涌，“其实，我在青玉镇呆得那一会儿，曾经还嫉妒过穆道友......”
“诶，嫉妒显儿师姐？”
言璟桓很是诧异，凌初却因为提到羞耻的黑历史而红了脸，像小兔子一样缩进了少年怀中。
“嗯......因为穆道友很优秀......和你的关系又那么好，所以我很嫉妒她......”
这副羞涩却又因为不想承认而闹别扭的模样，在少年眼里却是可爱至极，那时还愚钝的他完全没能察觉到凌初的情绪，眼下也只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奈地笑着。
“我现在也有些嫉妒其他女修......那时的丁道友便是，凡人和修士差那么多，所以我一直觉得只有厉害的修士才配得上你......”
说着，她扬起流光溢彩的眼眸看向静静聆听着的少年：“先前我总是不好意思问这点，怕你讨厌我……但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明明你喜欢你的人有那么多，她们又都是那么完美那么优秀的人，言道友为什么偏偏喜欢我？”
配不配得上……言璟桓在很久之前也烦恼过这个问题，却不曾想过这会成为女孩心中的结。不过，一想到先前为了在凌初面前维持体面形象，而对苦恼的事闭口不言的自己，他又感到一股甜蜜的释然。
这算是一种夫妻相么？和清阳长老说的一样，他们都不算是坦率的人，各自都为了彼此而藏下了很多事，才会出现后来的种种问题。
“凌姑娘，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优秀，我也有很多烦恼的事。”
想到这里，言璟桓搂着怀中的少女，温柔地诉说着：“先前也和你说过的，我算是半个魔修，从开始修炼起便被仙界的人看不起，所以久而久之，我不仅看不起魔修，也看不起自己……”
说着，他勾起嘴角，惭愧地笑了：“这样说来，原来我从一开始就在逃避……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沦落到如今这副狼狈的境地……”
“凌姑娘可知道我这次是为什么被仙界罚的？”
见她摇了摇头，言璟桓接着说：“我们在肃清边线威胁时，途径一座小城，虽然城里的居民都是受魔气所浸染的魔修，但因为地处边线，这种影响并不是很重，他们与凡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但为了彻底排除一切威胁，我们当时收到的命令是，屠城。”
凌初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是魔修，他们也是与战事无辜的普通人啊。”
轻抚着少女头发的大手慢慢挪到了她的面前，言璟桓怜惜地捏了捏凌初红扑扑的脸蛋，脸上却一点也不像凌初一样愤慨，反倒是欣慰地笑了。
“果然，我就知道，无论其他人怎么看，但凌姑娘一定会这样想……”
他接着说：“凌姑娘还记得我们在古木群山迎击琼鸟的前夜，你在山洞内对我说过的话吗？”
凌初细细回忆着，想起那一夜的她似乎说了很多中二语录，尴尬地红着脸点了头。
“不管我体内有没有魔修之血，你都会是我的朋友……”
那时的凌初随口说出的无心之词，却被言璟桓记在了心中。温暖的回忆像照进黑夜的第一缕阳光，给了他向前进的勇气，从此让他的生活迎来了黎明。
“厉害的女修有很多，可会对我说这种话的，只有你。你明白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么？”
言璟桓笑了，微微泛红的双眼注释着怀中的少女。
“所以我非你不可，我只喜欢你。”
宁静的夜里，对方胸膛传来的阵阵鼓动声变得格外明显。
凌初也从未想过，无心的话竟在那么早之前就播下了种子，在之后的岁月里发了芽，如今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荫蔽着她和他。
说完一大段情话的青涩少年，在看到凌初眼里闪烁着的星光时，才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连忙别过眼，口中喃喃道：“总而言之便是，我其实一直都很迷茫，曾经我觉得魔修都不可饶恕，可我在池城遇见了宇文道友还有楚姑娘他们以后，我就不确定这点了……可如果魔修不是都很邪恶的话，那仙界同魔域发动战争又是为了什么？仙界想要的到底是铲除所有魔修，还是为了坤州的和平？”
“然后我便想起了我的生父生母，我好想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一起，然后生下了我的呢？”
他有些惭愧：“只是从前的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些告诉你，害怕你担心，但也正是因为我的这种想法，我们才渐行渐远的吧……”
回忆将他拉到了不久之前，重新回到地牢中的那十几天里，他想了很多，包括凌初的离别，包括他自己的迷茫，包括万门演武会后，他自己立下的决心，还包括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对面前的女孩感到心动的理由。
然后他渐渐明白了一切，包括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包括凌初为什么会他而去，也包括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凌初。
这一次他不会在逃避，他会堂堂正正地去面对。
所以这一次，当他同清阳长老提起这事时，化神修士终于欣慰地笑了，然后替他解开了屏障，同时也为他打开了走向未来的门。
“凌姑娘，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何为患难与共，何为结发夫妻两不疑。既然我选择了和你走下去，那我就该相信你才是，那些时光里和我一同经历过那么多危难的你，又怎么畏惧那些我以为你会害怕的事。”
不知不觉中，那只扶着她的腰，顺着少女腰际的曲线爬到了两人的胸前，抵在少年胸前的小手触到了言璟桓手套冰凉的触感，随后，它被这股冰凉所裹住，言璟桓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既然你这样决定，那便去做吧，这边的事便交给为师。”
临行前，清阳长老这样这样说道。
“所以也请你相信在我，我也不会怕你所担忧的事。我不会再丢下你，你也不要丢下我。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去面对吧。”
流光溢彩的眼里星汉灿烂，还有属于少年的赤诚，凌初知道，她也可以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冰凉的手套逐渐被捂热，同样被这股赤诚捂热的还有凌初一直不安的心。
就在这一瞬间，过往的一切迷茫与苦恼全都烟消云散，这看不清的、模糊的未来，这绝望的困境，原来她想要的答案一直都在眼前，就在这紧紧相握的手心中间。
她也终于明白了，支撑着人们勇敢面对一切困难的，从来就不是强大的力量，或是绝顶的智慧，而是无论何时都要手牵手一同走下去的决心。
“言道友。”
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当一切的雾霭在她眼中消逝时，凌初的双眼明亮，而又充满着力量。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修士没有灵气，全是我这样的凡人。”
“在我的世界里，这里的世界只是话本上的一个虚构的世界，而你是那本书的主角。”
“有一天早上，我从我的世界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降临在古木群山，然后在那里遇见了你。”
凌初脱口而出的信息显然太过爆炸性了一些，听着眼前的言璟桓睁大了双眼，一脸的茫然，一时甚至都不知道从哪儿问起：“等等，凌姑娘是说，你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嗯。”
“而在你的世界，这块坤州上发生的事就只是话本上的一个故事？而我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没错。”
言璟桓楞在了原地，像是在努力处理着凌初说的这些话，见此情景，凌初接着说：“话本上所写的事与切实发生在言道友身上的事相差不大，书中的言道友也是这样半仙半魔的身份，讲述的便是你一路逆袭飞升，最终成为三界霸主，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抱得美人归？”
“.……就是穆道友还有宇文道友。”
“.……”
回答前凌初尴尬得羞红了脸，回答后言璟桓尴尬得羞红了脸，少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将怀中的人又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呢？”
“然后按照话本上所写的发展，言道友在修补完心脉后的仕途便会一帆风顺，无论是先前的万门演武会，还是眼下的这次任务，言道友本该都是会立大功的……”
讲到这里，凌初脸上的神情有些沮丧，言璟桓也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里发生的事没有按照话本上所写的进行下去么？”
她点了点头：“嗯……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导致这个世界脱离了轨迹，要是我再这样呆在你的身边影响你的决定的话，可能会导致仙界在战争中覆灭，所以我……”
那段日子中的苦涩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中，泪水又一次在眼中打转，而少年却悄悄凑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吻去了她眼角的泪。
“凌姑娘是喜欢话本上大杀四方的言璟桓，还是你眼前的言璟桓？”
突然而来的问题弄得她有些茫然，但她还是红着脸眨了眨眼：“眼前的。”
“我也喜欢现在的自己。”
措不及防地，他灿烂地笑了。
“所以凌姑娘也要相信，相信你带来的这些改变，一定能交织出一个比话本上更美好的未来。”
“从今往后，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面对那些困难吧。”
那双眼注视着她，像是绚丽的太阳，向她发起一同前往未来的邀约。
“你怕么？”
她怕么？她或许该怕的，毕竟修士们的路是充满荆棘与危险的路。
“我不怕。”
她给出了答复，直接扑入了少年的怀中。
“只要有言道友在，我就什么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