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十六年。
掖庭宫，赤时当空，云浪翻涌。
庭院幽幽，松柏苍翠欲滴，碧色的浮萍铺展了一大片池塘，偶尔有几只燕雀掠水而过，泛起一层层波光。
廊檐下帐幔高悬，宫婢们聚在一处煮茶调香，时不时闲谈几句，微风里弥散着淡淡的草木香。
不一会儿，阶前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梳双环髻的小婢女穿过庭院，沿着回廊走来。
空气里飘来了一股清甜的果香气。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定在她的身上。
青萝捧着食盒，圆脸上盈满笑意。
她没有理会这些热络讨好的目光，可经过宫婢们身边时，却轻哼一声，扭过脸。
众人瞧见了，又羞又怒，一打的奉承之词都堵在了嗓子眼，再说不出口。
青萝昂起小下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庭院安静了片刻，众人对望几眼，面色各异。
“怎么办？要不要追上去？”
“……要追你去追，我是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青萝这个人心眼比芝麻还小，咱们舍下脸皮主动讨好她，她不但毫不领情，还一直摆脸色……仗着有沈才人庇护，便处处刁难咱们……”
“可不是么，说起来沈才人卧病将养也有小半年了，还不知现下怎么样……”
“有陶奉御在呢，他可是宫中医术最高明的人，沈四娘身子骨再弱，吃几帖药也应好全了……裴贵妃可从没为一个小小才人费这么多心思……”
议论声里，一名绿衣婢女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句，咣当一声，把茶碗往桌上一撂。
众人顾着说话，看都没看她一眼。
绿衣婢女气得面色微微涨红，站了半天，终究什么也没说，收拾茶具离开了。
*
青萝喜滋滋地跑回院子，推门进屋。
屋内静悄悄的，窗扇洞开，帘幔随风轻轻晃动，吹淡了清苦的药味。
屏风后，一道窈窕的身影坐在妆台前梳妆。
青萝将食盒搁在案几上：“娘子，贵妃娘娘又赏了东西过来！”
沈琼真手腕一抖，铜黛擦过眉峰，越出一大截，光洁的额头上平添了一道青痕。
她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拿帕子去擦。
“贵妃娘娘人可真好，”青萝一面摆放碗碟，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一听说娘子你旧疾发作，就命陶奉御上门诊脉，还隔三差五地遣人问候，赏赐也没断过……蕙路姑姑说这时节的樱桃鲜美多汁，最是可口，娘子这些天一直按时服药，偶尔吃一次茶点不要紧的……”
沈琼真没作声，擦掉青痕，起身走到案几前，掀开食盒盖子。
玲珑莹彻的琉璃碗中盛着新鲜的樱桃酪，樱桃殷红欲滴，酥酪还泛着丝丝凉气。
樱桃是稀罕东西，即便是在富庶繁华的长安，亦是价值千金的吃食。每年宗庙献果后，天子会设宴赏赐，遣人分送至三宫十宅，以示君恩。
掖庭只是宫中的一处偏僻旁舍，安置的妃嫔们并不得宠，因此全宫上下也只分到了一小篓。
青萝有模有样地挽起袖子，拿起银匙，将琥珀色蔗浆淋在酥酪上，端到沈琼真面前：“娘子快尝尝。”
沈琼真吃了两口，就托起茶盏吃茶。
她每日服药，口齿酸苦，冷不丁吃这么甜的点心有些不适。
青萝见状，忙上前绞净帕子递了过去，正想说些话哄主子开心，便听沈琼真开口道：“去拿些碗碟来。”
青萝一脸疑惑，垂首应是，从柜中找出几只干净的青瓷碟。
沈琼真接过，细细擦了一遍，将大半碗的樱桃酪都倒入碟子里，想了想，又翻出几罐茶叶：“这些你拿去送给姜才人和几位宝林，就说大家同住一舍，便是缘分，请她们一道品尝。”
“为什么？！”
青萝噌的一下站起身。
“娘子生病，她们在背后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使了多少绊子，娘子心善不和她们计较，她们倒好，瞧着娘子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便巴巴地凑上来，真是……真是不要脸！”
回想从前，青萝一肚子的委屈与心酸。
掖庭的日子虽算不上锦衣玉食，倒也不缺吃穿。
在她看来，自家娘子的出身、相貌、才情，样样出挑，只待机缘一到，便能飞上枝头。
可惜，世事难料。
去年中秋节那日，娘子多吃了几杯桂花酒，当夜就高热不退，奉御诊脉后说是脾胃受凉引发了旧疾，好好将养即可，可躺了几个月怎么也不见好，她急得团团转，奉御却不肯再上门了，还叫她预备后事。
后宫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得知沈琼真时日不多，也就没了顾忌。
衣食柴炭，逢年节礼，都曾被故意克扣过。
青萝靠着案几坐下，攥着沈琼真的裙角，眼中含泪，“婢子心疼您……”
沈琼真伸手揉揉青萝的脑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前几日是谁保证要让我刮目相看的？”
青萝抬头，嘟嘴看她。
“宫里不是一个可以处处计较的地方，”沈琼真开口解释，“人家既然主动示好，咱们不如就此揭过，就当结个善缘了。如今不比从前，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些，免得被人抓住错处，闹到……闹到贵妃娘娘面前。”
提到裴贵妃，青萝一下子紧张起来。
“婢子明白了，今后一定沉下心来做事，绝不给娘子丢脸！”
说完，捧着托盘抬脚就走。
沈琼真目送青萝离开，心里暗暗叹气。
青萝天真懵懂，一心盼着和她一起离开掖庭，从此过上平安康泰，衣食无忧的日子。
蓬莱殿的女官登门不过两回，就让她言听计从了。
沈琼真垂眸，看了看琉璃碗，吃完了剩下的樱桃酪，转身坐回妆台前，对镜梳妆。
窗外一片静谧，只余草木簌簌轻响。
青萝去了半天，回来吃了好几杯茶，拍了拍胸脯说道：“全都送完了！”
沈琼真“嗯”了一声。
“几位宝林还说要登门道谢，姜才人也说改日送几碟她亲手做的糕点过来。”
青萝绕过屏风，走近一瞧，桌上几只妆匣凌乱敞着，心里犯起嘀咕。
难道今日是要去拜见贵妃娘娘？
青萝眼珠子溜溜转，站到沈琼真身后，为她梳头发，声音止不住的喜悦：“娘子如今的气色好多了，打扮起来和菩萨身边的仙女似的，贵妃娘娘见了一定欢喜！”
沈琼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轻轻一扯。
两年前，景元帝驾幸洛阳，听闻十四岁的沈家四娘子姿容姝丽，温柔敦厚，一道圣旨将她召入皇宫，封为五品才人。
入宫前，母亲和姨娘整日都在哭，各房叔伯却是一片喜气盈盈。
沈家门第显赫，虽比不上世家大族那般根基深厚，却也是才俊辈出的江南名门，本朝又出了一位随君打江山的开国将军。
奈何子孙不成器，连着三代不出高官重臣，偌大个家族只能靠门荫撑场面，时间久了，便想用姻亲的法子在洛阳站稳脚跟，因此沈家女郎个个芳名远播。
也不知是怎么传到的皇帝耳朵里。
等沈琼真进了宫，皇帝似乎是将她忘了，迟迟没有传召，甚至后来病倒在床，也不见过问一句。
如今，裴贵妃突然的提携更是让人惶恐不安。
在掖庭，没有皇帝恩宠的日子本就辛苦，倘若再得罪了裴贵妃……
“娘子，可要戴这支白玉钗？“
青萝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琼真摇摇头。
“把前些天赐的阳羡茶带上，陪我去千步廊吧。”
*
日头正盛，宫墙边栽种了几株石榴树，花枝璀璨，一道身影站在荫凉处。
见沈琼真领着青萝走近，那人便上前行礼，道：“沈才人近日身子可好？”
沈琼真低眉浅笑：“有劳蕙路姑姑挂念，一切都好。”
蕙路瞥一眼身后的青萝，脸上笑意更浓：“请随婢子来。”
沈琼真低头理了理披帛，跟在她身后。
“娘娘方才还和婢子夸您呢。”蕙路回身，暗暗打量着，见她一身彩绘朱雀白绫褙子，下着宝花缬纹浅绛纱裙，略施粉黛，身段窈窕，许是走的急了，双颊微红，似白玉生晕，心里暗暗道，娘娘果真没看错人。
“说您聪慧过人，一定明白她的心意。”
沈琼真垂下眼帘，道：“妾身定不负娘娘所望。”
蕙路满意地点点头，一路上没再开口，三人缓缓行至紫微殿。
正殿内堂前，一个穿着绯色圆领窄袖袍的内侍站在石阶下，远远看到她们，快步迎上前：“姑姑，奴恭候您多时了。”
蕙路眼里全是笑：“天气如此闷热，真是辛苦王内侍还特意跑一趟。”
“哪里哪里。”王内侍摆摆手说。
说完，目光才落向一旁的沈琼真，躬身行礼：“奴拜见沈才人，请才人安。”
沈琼真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王内侍嘴巴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琼真好奇地看他几眼，余光瞥见阶下停的一乘步辇，心下了然。
蕙路则直接问道：“殿内可是有旁人在？”
王内侍叹口气，压低声音说：“太子殿下在里头呢，两位可得等上一会儿了。”
蕙路眉头轻蹙，笑了笑，“不妨事不妨事。”
两人不再继续交谈，四下渐渐安静。
夏日里蝉鸣声声，浮香满院，热风熏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琼真只觉身子发虚，双腿绵软，不得不用手指掐着掌心，强打起精神。
就在这时，隔着重重帘幕，隐约有训斥声传来。
沈琼真下意识屏住呼吸，额间沁出薄汗。
内侍们垂首静立，一动不动，似乎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忽然，砰的一声响，殿内传出茶盏被摔落在地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沈琼真被吓得一抖，心口发凉。
青萝险些没站稳，缓过神后，紧紧抱住手里的陶瓶。
蕙路和王内侍也变了脸色，对视一眼。
陛下待太子向来严苛，这般勃然大怒却是少见，怎么，怎么就偏偏是今日？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宫人们纷纷退到殿外，个个面色惨白。
紧接着，一道颀长身影走了出来。
沈琼真稳住心神，屈身见礼。
“拜见太子殿下。”
掖庭宫，赤时当空，云浪翻涌。
庭院幽幽，松柏苍翠欲滴，碧色的浮萍铺展了一大片池塘，偶尔有几只燕雀掠水而过，泛起一层层波光。
廊檐下帐幔高悬，宫婢们聚在一处煮茶调香，时不时闲谈几句，微风里弥散着淡淡的草木香。
不一会儿，阶前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梳双环髻的小婢女穿过庭院，沿着回廊走来。
空气里飘来了一股清甜的果香气。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定在她的身上。
青萝捧着食盒，圆脸上盈满笑意。
她没有理会这些热络讨好的目光，可经过宫婢们身边时，却轻哼一声，扭过脸。
众人瞧见了，又羞又怒，一打的奉承之词都堵在了嗓子眼，再说不出口。
青萝昂起小下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庭院安静了片刻，众人对望几眼，面色各异。
“怎么办？要不要追上去？”
“……要追你去追，我是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青萝这个人心眼比芝麻还小，咱们舍下脸皮主动讨好她，她不但毫不领情，还一直摆脸色……仗着有沈才人庇护，便处处刁难咱们……”
“可不是么，说起来沈才人卧病将养也有小半年了，还不知现下怎么样……”
“有陶奉御在呢，他可是宫中医术最高明的人，沈四娘身子骨再弱，吃几帖药也应好全了……裴贵妃可从没为一个小小才人费这么多心思……”
议论声里，一名绿衣婢女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句，咣当一声，把茶碗往桌上一撂。
众人顾着说话，看都没看她一眼。
绿衣婢女气得面色微微涨红，站了半天，终究什么也没说，收拾茶具离开了。
*
青萝喜滋滋地跑回院子，推门进屋。
屋内静悄悄的，窗扇洞开，帘幔随风轻轻晃动，吹淡了清苦的药味。
屏风后，一道窈窕的身影坐在妆台前梳妆。
青萝将食盒搁在案几上：“娘子，贵妃娘娘又赏了东西过来！”
沈琼真手腕一抖，铜黛擦过眉峰，越出一大截，光洁的额头上平添了一道青痕。
她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拿帕子去擦。
“贵妃娘娘人可真好，”青萝一面摆放碗碟，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一听说娘子你旧疾发作，就命陶奉御上门诊脉，还隔三差五地遣人问候，赏赐也没断过……蕙路姑姑说这时节的樱桃鲜美多汁，最是可口，娘子这些天一直按时服药，偶尔吃一次茶点不要紧的……”
沈琼真没作声，擦掉青痕，起身走到案几前，掀开食盒盖子。
玲珑莹彻的琉璃碗中盛着新鲜的樱桃酪，樱桃殷红欲滴，酥酪还泛着丝丝凉气。
樱桃是稀罕东西，即便是在富庶繁华的长安，亦是价值千金的吃食。每年宗庙献果后，天子会设宴赏赐，遣人分送至三宫十宅，以示君恩。
掖庭只是宫中的一处偏僻旁舍，安置的妃嫔们并不得宠，因此全宫上下也只分到了一小篓。
青萝有模有样地挽起袖子，拿起银匙，将琥珀色蔗浆淋在酥酪上，端到沈琼真面前：“娘子快尝尝。”
沈琼真吃了两口，就托起茶盏吃茶。
她每日服药，口齿酸苦，冷不丁吃这么甜的点心有些不适。
青萝见状，忙上前绞净帕子递了过去，正想说些话哄主子开心，便听沈琼真开口道：“去拿些碗碟来。”
青萝一脸疑惑，垂首应是，从柜中找出几只干净的青瓷碟。
沈琼真接过，细细擦了一遍，将大半碗的樱桃酪都倒入碟子里，想了想，又翻出几罐茶叶：“这些你拿去送给姜才人和几位宝林，就说大家同住一舍，便是缘分，请她们一道品尝。”
“为什么？！”
青萝噌的一下站起身。
“娘子生病，她们在背后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使了多少绊子，娘子心善不和她们计较，她们倒好，瞧着娘子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便巴巴地凑上来，真是……真是不要脸！”
回想从前，青萝一肚子的委屈与心酸。
掖庭的日子虽算不上锦衣玉食，倒也不缺吃穿。
在她看来，自家娘子的出身、相貌、才情，样样出挑，只待机缘一到，便能飞上枝头。
可惜，世事难料。
去年中秋节那日，娘子多吃了几杯桂花酒，当夜就高热不退，奉御诊脉后说是脾胃受凉引发了旧疾，好好将养即可，可躺了几个月怎么也不见好，她急得团团转，奉御却不肯再上门了，还叫她预备后事。
后宫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得知沈琼真时日不多，也就没了顾忌。
衣食柴炭，逢年节礼，都曾被故意克扣过。
青萝靠着案几坐下，攥着沈琼真的裙角，眼中含泪，“婢子心疼您……”
沈琼真伸手揉揉青萝的脑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前几日是谁保证要让我刮目相看的？”
青萝抬头，嘟嘴看她。
“宫里不是一个可以处处计较的地方，”沈琼真开口解释，“人家既然主动示好，咱们不如就此揭过，就当结个善缘了。如今不比从前，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些，免得被人抓住错处，闹到……闹到贵妃娘娘面前。”
提到裴贵妃，青萝一下子紧张起来。
“婢子明白了，今后一定沉下心来做事，绝不给娘子丢脸！”
说完，捧着托盘抬脚就走。
沈琼真目送青萝离开，心里暗暗叹气。
青萝天真懵懂，一心盼着和她一起离开掖庭，从此过上平安康泰，衣食无忧的日子。
蓬莱殿的女官登门不过两回，就让她言听计从了。
沈琼真垂眸，看了看琉璃碗，吃完了剩下的樱桃酪，转身坐回妆台前，对镜梳妆。
窗外一片静谧，只余草木簌簌轻响。
青萝去了半天，回来吃了好几杯茶，拍了拍胸脯说道：“全都送完了！”
沈琼真“嗯”了一声。
“几位宝林还说要登门道谢，姜才人也说改日送几碟她亲手做的糕点过来。”
青萝绕过屏风，走近一瞧，桌上几只妆匣凌乱敞着，心里犯起嘀咕。
难道今日是要去拜见贵妃娘娘？
青萝眼珠子溜溜转，站到沈琼真身后，为她梳头发，声音止不住的喜悦：“娘子如今的气色好多了，打扮起来和菩萨身边的仙女似的，贵妃娘娘见了一定欢喜！”
沈琼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轻轻一扯。
两年前，景元帝驾幸洛阳，听闻十四岁的沈家四娘子姿容姝丽，温柔敦厚，一道圣旨将她召入皇宫，封为五品才人。
入宫前，母亲和姨娘整日都在哭，各房叔伯却是一片喜气盈盈。
沈家门第显赫，虽比不上世家大族那般根基深厚，却也是才俊辈出的江南名门，本朝又出了一位随君打江山的开国将军。
奈何子孙不成器，连着三代不出高官重臣，偌大个家族只能靠门荫撑场面，时间久了，便想用姻亲的法子在洛阳站稳脚跟，因此沈家女郎个个芳名远播。
也不知是怎么传到的皇帝耳朵里。
等沈琼真进了宫，皇帝似乎是将她忘了，迟迟没有传召，甚至后来病倒在床，也不见过问一句。
如今，裴贵妃突然的提携更是让人惶恐不安。
在掖庭，没有皇帝恩宠的日子本就辛苦，倘若再得罪了裴贵妃……
“娘子，可要戴这支白玉钗？“
青萝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琼真摇摇头。
“把前些天赐的阳羡茶带上，陪我去千步廊吧。”
*
日头正盛，宫墙边栽种了几株石榴树，花枝璀璨，一道身影站在荫凉处。
见沈琼真领着青萝走近，那人便上前行礼，道：“沈才人近日身子可好？”
沈琼真低眉浅笑：“有劳蕙路姑姑挂念，一切都好。”
蕙路瞥一眼身后的青萝，脸上笑意更浓：“请随婢子来。”
沈琼真低头理了理披帛，跟在她身后。
“娘娘方才还和婢子夸您呢。”蕙路回身，暗暗打量着，见她一身彩绘朱雀白绫褙子，下着宝花缬纹浅绛纱裙，略施粉黛，身段窈窕，许是走的急了，双颊微红，似白玉生晕，心里暗暗道，娘娘果真没看错人。
“说您聪慧过人，一定明白她的心意。”
沈琼真垂下眼帘，道：“妾身定不负娘娘所望。”
蕙路满意地点点头，一路上没再开口，三人缓缓行至紫微殿。
正殿内堂前，一个穿着绯色圆领窄袖袍的内侍站在石阶下，远远看到她们，快步迎上前：“姑姑，奴恭候您多时了。”
蕙路眼里全是笑：“天气如此闷热，真是辛苦王内侍还特意跑一趟。”
“哪里哪里。”王内侍摆摆手说。
说完，目光才落向一旁的沈琼真，躬身行礼：“奴拜见沈才人，请才人安。”
沈琼真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王内侍嘴巴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琼真好奇地看他几眼，余光瞥见阶下停的一乘步辇，心下了然。
蕙路则直接问道：“殿内可是有旁人在？”
王内侍叹口气，压低声音说：“太子殿下在里头呢，两位可得等上一会儿了。”
蕙路眉头轻蹙，笑了笑，“不妨事不妨事。”
两人不再继续交谈，四下渐渐安静。
夏日里蝉鸣声声，浮香满院，热风熏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琼真只觉身子发虚，双腿绵软，不得不用手指掐着掌心，强打起精神。
就在这时，隔着重重帘幕，隐约有训斥声传来。
沈琼真下意识屏住呼吸，额间沁出薄汗。
内侍们垂首静立，一动不动，似乎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忽然，砰的一声响，殿内传出茶盏被摔落在地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沈琼真被吓得一抖，心口发凉。
青萝险些没站稳，缓过神后，紧紧抱住手里的陶瓶。
蕙路和王内侍也变了脸色，对视一眼。
陛下待太子向来严苛，这般勃然大怒却是少见，怎么，怎么就偏偏是今日？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宫人们纷纷退到殿外，个个面色惨白。
紧接着，一道颀长身影走了出来。
沈琼真稳住心神，屈身见礼。
“拜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