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绿槐垂庭，廊下挂着漆墨竹帘，青瓷莲花炉里点着雪梨香。
沈琼真坐在长案前写字。
良久才放下笔，细细检查了一遍，把纸揉成一团，又抽出一张纸笺。
她病得实在太久，手腕无力，写出来的字远不如从前。
青萝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到了跟前，双手呈上封信：“娘子，沈家送来了两封信。”
沈琼真一愣，立即接了过来。
第一封信是大伯沈志怀写的。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用心侍奉圣上……倘若违背贵人之命，便是愧对沈氏的列祖列宗……
沈琼真飞快扫过，看到其中一句眉目凝起。
前段时日有两位族兄通过吏部铨选，谋得个好差事。
大魏朝开国以来，沿承前代的科举制和门荫制。
科举取士，不拘门第高低，一切以才学决定去留。
所有未入学馆的士人，持家状、保状到州县报名应举，由各州府长官推荐举送至吏部应试，及第者经吏部铨选，便能正式授官。
古人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科举考试成为寒门庶族除了从军以外，唯一的进身之阶，敲门之砖。
同时，门第较高的世家子弟则可凭父祖官位，轻松走上仕途。
沈家承袭应国公之位，传到这一代已降为定安县侯。
可惜的是，沈大郎庸碌无识，缺才少威，在这门荫得来的官位上如同扎了根一般，一直没有多大作为。
沈家的儿郎们更是不思进取, 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幸得祖宗荫庇，朝廷关照，还能勉强捞一个七品县令的官职当当。
如今突然开窍走上正路，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琼真攒眉思索。
青萝上前，眼神疑惑：“娘子？”
沈琼真回过神，拆开第二封信，一看便怔住了。
信上写道：“自从一别，音书断绝；家内大小，并得寻常。未悉近况如何，四娘子动止万福，身体佳健，深所望也。”
落款是枚小巧的印章，刻有“拾海珍玩”四字。
这一页信纸，沈琼真细细看了很久。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可见母亲的眼疾已经康复了。
沈琼真摩挲着落款的钤印，刀法自然，明快细劲。
妹妹还是坐不住的年纪，能雕刻这一方印章，必定下了苦功夫，请的女先生也是用了心教的。
“家内大小，并得寻常。”
沈琼真把这八个字，在口中轻嚼了几回。
只要她在宫中一日，沈家便不会亏待三房。
裴贵妃心思难测，沈琼真实在猜不透她的真正用意，可若是直截了当地违拗，贵妃的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沈琼真毫无招架之力，就连沈家也难以脱身。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琼真将信叠起来收在信匣中，提起笔，继续书写。
幽新俊逸的字迹从笔尖流淌而出。
写上没几笔就墨意干涩, 青萝忙立在一边研墨。
砚台中的清水加了又加，桌上堆了厚厚一摞纸，手腕子发酸了方才停笔。
青萝倒了一盏茶给沈琼真喝，替她揉手腕：“娘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沈琼真仔细想了想，道：“鸭花汤饼吧。”
青萝得令，一路小跑去了厨房。
做汤饼她最拿手了，用一整只老鸭，加一瓮山泉水小火慢炖，汤汁澄清鲜美，鸭肉酥嫩，淋上一点微辣的姜汁，十分开胃。
娘子难得开一次口，她便特意多做了几道菜，烤了半只鹅，拌了盘羊皮花丝，还蒸了一笼金乳酥。
沈琼真坐下来后，连汤带饼吃了个干净。
青萝看她吃得这般畅快，便不住地添菜。
“娘子快尝尝这鹅肉，婢子在里头加了辣油和香料，又香又嫩，这羊皮也没一丝膻味儿，还有……”
沈琼真举着筷子：“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是！”
沈琼真用了几口已经吃不下，可是看青萝吃得极香，又接着挑了几筷子吃。
青萝后知后觉这么吃会积食，立时去取山楂丸。
沈琼真含了一枚，起身到院中散步。
庭前翠竹青青，芭蕉葱茏。
沈琼真慢慢走着，微风徐徐，拂过她额前发丝。
院子并不算大，脚步便可丈量。
屋檐外的一角天空湛蓝如洗，压迫似地低垂在头顶。
沈琼真环视一圈，回房，执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青萝，最近姜才人如何了？”
刚才在院中她特意等了许久，姜才人的屋子门窗一直紧闭着。
青萝挠挠脑袋：“不知道，这些时日姜才人深居简出的，想见上她一面都难，她身边的灵雁一向不爱搭理人……但是婢子偷偷去瞧过，看上去不像是还病着的模样。”
沈琼真听完，若有所思。
*
姜妙妃和婢女灵雁坐在窗下的小榻上。
榻上小几摆了只绣箩，绣箩里堆着豆娘，长命缕，辟邪香囊。
姜妙妃一针一针在香囊上绣蟾蜍，忽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灵雁放下手中的络子，满脸不耐烦，“又来了又来了，这些眼皮子浅的，见天地来扰娘子清净！”
“许是赵宝林又来借丝绳，你去拿给她就是了。”姜妙妃柔声劝她。
灵雁应是。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
起身推门，看到面前的两人，呆了一呆。
青萝脸上笑眯眯的，道：“灵雁姐姐，我家娘子来探望姜才人。”
灵雁慌忙行礼。
沈琼真点头，目光越过她，落在姜妙妃身上。
“姜娘子身子好些了么？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怕打搅你便没有来。”
姜妙妃忙起身，迎人进屋：“多谢沈娘子挂念，只是风寒而已，已经好多了。”
“小病也马虎不得。”沈琼真拍拍她的手背。
说完朝青萝招手，示意她上前。
“我瞧着你比上回见面瘦了好多，这八仙藕粉最能滋补养元，你每日用一碗，补补身子。”
姜妙妃再三推辞不肯受。
沈琼真笑笑：“不要同我客气，我病重时你不也送了好些东西吗？”
听到这句，姜妙妃有点难为情，不自觉避开她的目光，将藕粉收下，然后从绣箩中挑出一个香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姐姐笑纳。”
沈琼真接过香囊。
绸缎上绣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几尾金鱼自在地穿梭于碧叶之下，一针一线，精巧细致，栩栩如生，凑近一闻，里头放了避五毒的香料，忍不住称赞道：“好精致。”
姜妙妃抿唇，双颊泛红。
江南大族的女孩儿们，自打记事起，就学针线活了。
花鸟使上门的那一日，她还在绣楼里呢，只是绣制了大半年的那幅八仙祝寿图，到底没能绣完。
她不便与掖庭的人深交，平日的人情世故却也不能落下，绣箩里的手绢丝帕都是专门预备着送人的。
灵雁奉上茶：“沈才人，请用茶。”
沈琼真饮了一口，清香溢满齿间，“好香的茶，竟有些荷花的芬芳呢。”
姜妙妃正要说话，就听见灵雁开口道：“是我家娘子琢磨出来的，趁着夜里凉爽，将茶叶置于荷花之中，到了第二天清晨再取出，如此一来，荷花的香气便能熏入茶内，加以甘露冲泡，别有一番滋味呢。”
“妹妹心思真妙。”
又是一句由衷的赞叹。
“哪里哪里。”
姜妙妃嗔了灵雁一眼，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多话。
沈琼真手执杯盏，“整日待在这四方院子实在是无趣，我想着不如起个秋千架，咱们一起打秋千玩。”
宫中长日寂寥，也没甚好玩乐，偏偏一个院子的人又是泾渭分明，互不来往。
姜妙妃颔首浅笑：“如此甚好。”
两人就这么谈天说地，直到暮色渐起，又一起用了饭，沈琼真这才回房去。
*
沈琼真对着妆镜洗脸，青萝端来铜盆，为她拆头发。
“婢子早说了姜娘子无恙，如今娘子亲眼瞧见，总能安心了罢。”
沈琼真点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姜娘子人虽瘦了，脸色倒好，白里透红的。
身子再好好养一阵子，出来走动才方便。
刚躺下，沈琼真扯住青萝，吩咐道：“明日一早吃玉叶馄饨，给姜才人也送一碗去。“
“放心吧，婢子一定……”
话还没说完，前院灯火骤起，人声杳杳。
沈琼真倏地起身，这都快二更天了，竟还有外人来掖庭？
青萝吓得小脸泛白，缩在她身后。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内灯火幽暗，隔着窗纱，外面的情状看得并不真切。
这时，有人叩了叩门，问道：“沈才人歇下了吗？”
青萝与沈琼真对视一眼，心里想的一样：是王内侍的人？
“婢子去迎一迎。”青萝强自镇定地往外头走去。
听着屋外的交谈声，沈琼真心下渐渐明了，松开眉心。
是圣人召见她了，她早该料到的。
过一会儿，青萝满脸喜色地跑进屋。
“娘子，快快去换一身衣裳！”
说着就急巴巴地去翻衣柜，立时翻出一件单丝碧罗笼裙。
裙子由细如发丝的金线错缕而成，上面的绣纹在月光下浮动着潋滟辉光。
沈琼真换好衣裙，挽起满头乌发，簪上珠花。
青萝替她涂上唇脂，敷了薄薄的一层粉。
王内侍领着一堆小太监们在阶下候着。
“夜深路黑，奴给沈才人掌灯，”王内侍躬身行礼道。
沈琼真颔首。
一路上，王内侍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大家忙了一天的政务，若能有一位知心可人儿，红袖添香在侧，也好松快松快。”
沈琼真神色紧张，没有搭话。
他也不计较，自顾自地说些趣事，一行人到了一间宫室，停下脚步，道：“请才人沐浴更衣焚香。”
屋中陈设远比沈琼真想象中还简朴，只有一浴斛、一木架、一对铜灯和一扇屏风。
水汽萦绕，几个宫人在一旁立着。
沈琼真拢拢衣领。
泡在热水中，闻着蔷薇花露的香气，她依旧忐忑不安。
屏风后头人影晃动。
沈琼真张口想问什么，又生生忍耐住。
整个人浸在水中，露出一双眼睛。
这种事怎么好向太监打听……
服侍的宫人个个年轻面嫩，都肃着脸不说话。
她只能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
宫人用软巾子为她擦身，全身擦上一层厚厚的香膏，描眉画眼擦胭脂。
沈琼真摸了摸发髻上的珠花，坐上了步辇。
步辇一摇一晃，似游历梦境一般，穿过长廊，黑夜中灯火幽幽亮着，他们向前走去。
沈琼真坐在长案前写字。
良久才放下笔，细细检查了一遍，把纸揉成一团，又抽出一张纸笺。
她病得实在太久，手腕无力，写出来的字远不如从前。
青萝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到了跟前，双手呈上封信：“娘子，沈家送来了两封信。”
沈琼真一愣，立即接了过来。
第一封信是大伯沈志怀写的。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用心侍奉圣上……倘若违背贵人之命，便是愧对沈氏的列祖列宗……
沈琼真飞快扫过，看到其中一句眉目凝起。
前段时日有两位族兄通过吏部铨选，谋得个好差事。
大魏朝开国以来，沿承前代的科举制和门荫制。
科举取士，不拘门第高低，一切以才学决定去留。
所有未入学馆的士人，持家状、保状到州县报名应举，由各州府长官推荐举送至吏部应试，及第者经吏部铨选，便能正式授官。
古人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科举考试成为寒门庶族除了从军以外，唯一的进身之阶，敲门之砖。
同时，门第较高的世家子弟则可凭父祖官位，轻松走上仕途。
沈家承袭应国公之位，传到这一代已降为定安县侯。
可惜的是，沈大郎庸碌无识，缺才少威，在这门荫得来的官位上如同扎了根一般，一直没有多大作为。
沈家的儿郎们更是不思进取, 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幸得祖宗荫庇，朝廷关照，还能勉强捞一个七品县令的官职当当。
如今突然开窍走上正路，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琼真攒眉思索。
青萝上前，眼神疑惑：“娘子？”
沈琼真回过神，拆开第二封信，一看便怔住了。
信上写道：“自从一别，音书断绝；家内大小，并得寻常。未悉近况如何，四娘子动止万福，身体佳健，深所望也。”
落款是枚小巧的印章，刻有“拾海珍玩”四字。
这一页信纸，沈琼真细细看了很久。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可见母亲的眼疾已经康复了。
沈琼真摩挲着落款的钤印，刀法自然，明快细劲。
妹妹还是坐不住的年纪，能雕刻这一方印章，必定下了苦功夫，请的女先生也是用了心教的。
“家内大小，并得寻常。”
沈琼真把这八个字，在口中轻嚼了几回。
只要她在宫中一日，沈家便不会亏待三房。
裴贵妃心思难测，沈琼真实在猜不透她的真正用意，可若是直截了当地违拗，贵妃的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沈琼真毫无招架之力，就连沈家也难以脱身。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琼真将信叠起来收在信匣中，提起笔，继续书写。
幽新俊逸的字迹从笔尖流淌而出。
写上没几笔就墨意干涩, 青萝忙立在一边研墨。
砚台中的清水加了又加，桌上堆了厚厚一摞纸，手腕子发酸了方才停笔。
青萝倒了一盏茶给沈琼真喝，替她揉手腕：“娘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沈琼真仔细想了想，道：“鸭花汤饼吧。”
青萝得令，一路小跑去了厨房。
做汤饼她最拿手了，用一整只老鸭，加一瓮山泉水小火慢炖，汤汁澄清鲜美，鸭肉酥嫩，淋上一点微辣的姜汁，十分开胃。
娘子难得开一次口，她便特意多做了几道菜，烤了半只鹅，拌了盘羊皮花丝，还蒸了一笼金乳酥。
沈琼真坐下来后，连汤带饼吃了个干净。
青萝看她吃得这般畅快，便不住地添菜。
“娘子快尝尝这鹅肉，婢子在里头加了辣油和香料，又香又嫩，这羊皮也没一丝膻味儿，还有……”
沈琼真举着筷子：“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是！”
沈琼真用了几口已经吃不下，可是看青萝吃得极香，又接着挑了几筷子吃。
青萝后知后觉这么吃会积食，立时去取山楂丸。
沈琼真含了一枚，起身到院中散步。
庭前翠竹青青，芭蕉葱茏。
沈琼真慢慢走着，微风徐徐，拂过她额前发丝。
院子并不算大，脚步便可丈量。
屋檐外的一角天空湛蓝如洗，压迫似地低垂在头顶。
沈琼真环视一圈，回房，执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青萝，最近姜才人如何了？”
刚才在院中她特意等了许久，姜才人的屋子门窗一直紧闭着。
青萝挠挠脑袋：“不知道，这些时日姜才人深居简出的，想见上她一面都难，她身边的灵雁一向不爱搭理人……但是婢子偷偷去瞧过，看上去不像是还病着的模样。”
沈琼真听完，若有所思。
*
姜妙妃和婢女灵雁坐在窗下的小榻上。
榻上小几摆了只绣箩，绣箩里堆着豆娘，长命缕，辟邪香囊。
姜妙妃一针一针在香囊上绣蟾蜍，忽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灵雁放下手中的络子，满脸不耐烦，“又来了又来了，这些眼皮子浅的，见天地来扰娘子清净！”
“许是赵宝林又来借丝绳，你去拿给她就是了。”姜妙妃柔声劝她。
灵雁应是。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
起身推门，看到面前的两人，呆了一呆。
青萝脸上笑眯眯的，道：“灵雁姐姐，我家娘子来探望姜才人。”
灵雁慌忙行礼。
沈琼真点头，目光越过她，落在姜妙妃身上。
“姜娘子身子好些了么？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怕打搅你便没有来。”
姜妙妃忙起身，迎人进屋：“多谢沈娘子挂念，只是风寒而已，已经好多了。”
“小病也马虎不得。”沈琼真拍拍她的手背。
说完朝青萝招手，示意她上前。
“我瞧着你比上回见面瘦了好多，这八仙藕粉最能滋补养元，你每日用一碗，补补身子。”
姜妙妃再三推辞不肯受。
沈琼真笑笑：“不要同我客气，我病重时你不也送了好些东西吗？”
听到这句，姜妙妃有点难为情，不自觉避开她的目光，将藕粉收下，然后从绣箩中挑出一个香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姐姐笑纳。”
沈琼真接过香囊。
绸缎上绣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几尾金鱼自在地穿梭于碧叶之下，一针一线，精巧细致，栩栩如生，凑近一闻，里头放了避五毒的香料，忍不住称赞道：“好精致。”
姜妙妃抿唇，双颊泛红。
江南大族的女孩儿们，自打记事起，就学针线活了。
花鸟使上门的那一日，她还在绣楼里呢，只是绣制了大半年的那幅八仙祝寿图，到底没能绣完。
她不便与掖庭的人深交，平日的人情世故却也不能落下，绣箩里的手绢丝帕都是专门预备着送人的。
灵雁奉上茶：“沈才人，请用茶。”
沈琼真饮了一口，清香溢满齿间，“好香的茶，竟有些荷花的芬芳呢。”
姜妙妃正要说话，就听见灵雁开口道：“是我家娘子琢磨出来的，趁着夜里凉爽，将茶叶置于荷花之中，到了第二天清晨再取出，如此一来，荷花的香气便能熏入茶内，加以甘露冲泡，别有一番滋味呢。”
“妹妹心思真妙。”
又是一句由衷的赞叹。
“哪里哪里。”
姜妙妃嗔了灵雁一眼，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多话。
沈琼真手执杯盏，“整日待在这四方院子实在是无趣，我想着不如起个秋千架，咱们一起打秋千玩。”
宫中长日寂寥，也没甚好玩乐，偏偏一个院子的人又是泾渭分明，互不来往。
姜妙妃颔首浅笑：“如此甚好。”
两人就这么谈天说地，直到暮色渐起，又一起用了饭，沈琼真这才回房去。
*
沈琼真对着妆镜洗脸，青萝端来铜盆，为她拆头发。
“婢子早说了姜娘子无恙，如今娘子亲眼瞧见，总能安心了罢。”
沈琼真点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姜娘子人虽瘦了，脸色倒好，白里透红的。
身子再好好养一阵子，出来走动才方便。
刚躺下，沈琼真扯住青萝，吩咐道：“明日一早吃玉叶馄饨，给姜才人也送一碗去。“
“放心吧，婢子一定……”
话还没说完，前院灯火骤起，人声杳杳。
沈琼真倏地起身，这都快二更天了，竟还有外人来掖庭？
青萝吓得小脸泛白，缩在她身后。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内灯火幽暗，隔着窗纱，外面的情状看得并不真切。
这时，有人叩了叩门，问道：“沈才人歇下了吗？”
青萝与沈琼真对视一眼，心里想的一样：是王内侍的人？
“婢子去迎一迎。”青萝强自镇定地往外头走去。
听着屋外的交谈声，沈琼真心下渐渐明了，松开眉心。
是圣人召见她了，她早该料到的。
过一会儿，青萝满脸喜色地跑进屋。
“娘子，快快去换一身衣裳！”
说着就急巴巴地去翻衣柜，立时翻出一件单丝碧罗笼裙。
裙子由细如发丝的金线错缕而成，上面的绣纹在月光下浮动着潋滟辉光。
沈琼真换好衣裙，挽起满头乌发，簪上珠花。
青萝替她涂上唇脂，敷了薄薄的一层粉。
王内侍领着一堆小太监们在阶下候着。
“夜深路黑，奴给沈才人掌灯，”王内侍躬身行礼道。
沈琼真颔首。
一路上，王内侍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大家忙了一天的政务，若能有一位知心可人儿，红袖添香在侧，也好松快松快。”
沈琼真神色紧张，没有搭话。
他也不计较，自顾自地说些趣事，一行人到了一间宫室，停下脚步，道：“请才人沐浴更衣焚香。”
屋中陈设远比沈琼真想象中还简朴，只有一浴斛、一木架、一对铜灯和一扇屏风。
水汽萦绕，几个宫人在一旁立着。
沈琼真拢拢衣领。
泡在热水中，闻着蔷薇花露的香气，她依旧忐忑不安。
屏风后头人影晃动。
沈琼真张口想问什么，又生生忍耐住。
整个人浸在水中，露出一双眼睛。
这种事怎么好向太监打听……
服侍的宫人个个年轻面嫩，都肃着脸不说话。
她只能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
宫人用软巾子为她擦身，全身擦上一层厚厚的香膏，描眉画眼擦胭脂。
沈琼真摸了摸发髻上的珠花，坐上了步辇。
步辇一摇一晃，似游历梦境一般，穿过长廊，黑夜中灯火幽幽亮着，他们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