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读书风气盛行，文人墨客诸多，诗会雅集亦数不胜数，有些附庸风雅的贵族，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办一场诗会，只为吸引才女才子到场，自己亦能博得美名。
池怀陵提起的诗会，便是端王府即将举办的诗会。
“只是我听父亲提起，这城中的诗会，看似是品诗鉴诗，实则都是阿谀奉承之辈，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谢辞兴致缺缺，“这既是你的条件，我随你去便是了。”
池怀陵没想到，谢辞对诗会的印象并不好，他少不得辩解两句。
“这是皇家的诗会，想必普通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就当去见识见识，王府风景雅致，还是值得一游的。当然，坤阳也会去，你俩就可以作伴了。”
“坤阳也会来吗？诗会是何时，我可要准备什么？”
谢辞听到坤阳的名字，顿时眼前一亮。
“什么都不用准备，按你平时的习惯即可。五日后，我会让人来接你。”
早知一个坤阳就能解决问题，又何须赔上这五局？
池怀陵黯然失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诗会前一晚。
谢辞正在收拾行囊。
虽说路程并不算远，但舟车劳顿，可能还是要在坤阳家借宿一晚。
忽然有人轻敲房门，谢辞小跑几步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沈灵易。
“爹爹，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
沈灵易抬脚踏进房内，轻咳几声。
谢辞赶紧倒上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你既要出远门，我少不得要叮嘱一番。阿辞啊，爹爹从未带你在上京城内游玩过，也从未参加过如此规格的诗会。所以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出去见见世面。我们身为读书人，最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能被物欲横流的世情迷昏了头。”
沈灵易似是想起从前，无数经历涌上心头。但对这颗掌上明珠，他还是用最温和的语气告诉她这个世界的险恶。
“知道了爹爹，只是两日，阿辞一定会平安归来。”
翌日清晨，谢辞坐着池怀陵派来的马车进了城。
一路上，阳光灿烂，驱走了些晚秋的寒意，漫山遍野都是层层叠叠的红枫，让人沉醉。
到了端王府门口，已是车水马龙，客如云来，好不热闹。
谢辞按规矩交了名帖，待府中的管家核对清楚。管家接过名帖看清楚后，对谢辞笑脸相迎，指了个婢女，给谢辞带路。
“谢夫子，请随我来。”
这是谢辞第一次到亲王府，府外是朱墙绿瓦的统一样式，府中景致却不同于她想象中的威严霸气，而是颇有诗意。
穿过回字形的连廊，一大片茕茕独立的枯荷闯入视野，似是一幅构图极好的国画。再走几步，错落有致的假山引出潺潺流水，一座小桥出现在眼前，湖中锦鲤溯游，十分生动。
此时，已有不少人到场。亭中，院中，假山旁，素日相识的青年们密切交谈着。
引路的婢女已经悄然退下，独留谢辞一人。
谢辞一人不识，在这王府中更不敢随意走动，便找了个角落，寻了些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倚着水边的栏杆，给胖嘟嘟的锦鲤喂食。
“谢夫子，原来你在这，我找了好久！”
忽然有一人出声，打断了正在发呆的谢辞，来者一身鹅黄织锦木兰裙，正是坤阳。
谢辞看见坤阳，拘束感终于少了些。
“你阿兄说你会在，我可是等了你很久呢。”
“我很早就到了，只是有些应酬走不开，现在我不就来啦？”
坤阳亲热地挽住谢辞的手臂，“谢夫子，你怎么不去参加活动，自己在这呢？飞花令、曲水流觞，还有投壶……今日头名，能得端王相赠的一份大礼。”
“我技艺不精，不敢与外人相较。对了，你阿兄呢，我今日还未见到他。”
“既是我坤阳的夫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走，咱们去让人开开眼。至于我三哥，他定在不知哪处躲懒呢，既知道你在比试，他肯定会过来的。”
谢辞拗不过她，自己也有些跃跃欲试。来都来了，总得和别人一较高下才知道自己的水平。
“夫子，我们就比这个好不好？如若拿了头名，奖励最丰厚呢。”
坤阳挑来拣去，觉得只有现场作诗才最能凸显谢辞的水平。
“都听你的，只是我韵脚用得不好，实在没有太大胜算。”
坤阳拉着谢辞进了堂内，此时，众人听说青云书院的谢夫子也来了，纷纷前来围观，想一睹她的风采。
堂内共十六张桌，不分男女，同席同题作诗，限一炷香内完成。诗作不公开作者，在场人士均可投票，一人一票，票多者胜。
规则并不复杂，题目也没人提前知晓，全靠个人实力。
谢辞挑了张边角的桌案坐下，坤阳站在外围为她加油打气，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仍没有看见池怀陵的身影。
此时参赛者也基本落座完毕，围观的人群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渲染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你看见了吗，那可是上京城第一才女赵锦姒！我看今日的必定是她夺魁了。”
“这可不一定，青云书院你可曾听闻，那位着青衣的姑娘便是谢夫子，沈山长的千金，她定能一较高下。”
“女子的才气终究有闺阁之气，不够大方，言小公爷六岁能作诗，多次夺得诗会头名，定是他能蝉联……”
大家众说纷纭，好不热闹。还有人下起了注，坤阳爱凑热闹，也给谢辞下了一注。
直到王府的管家走了进来，堂内才慢慢安静下来。
管家把规则宣布了一遍，点燃了香，揭开诗题，比试就算正式开始了。
今日的诗题，只有一个“秋”字。
秋天的诗，又该如何作出新意，能够一举夺魁。众人绞尽脑汁，陷入思索之中。
谢辞看见题目时，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她与池怀陵手谈的片段。
秋日，不就是最闲适的季节吗？谷物到了丰收时节，夏日的炎热也被驱散，日子慢了下来，人也近了些。
顿时，谢辞下笔如有神，洋洋洒洒作完了诗：
漏钟仍夜浅，时节欲秋分。泉聒栖松鹤，风除翳月云。
踏苔行引兴，枕石卧论文。既此寻常静，来多只是君。
谢辞端详几番，甚觉满意，便放下了笔。此时香仍未过半。
她再次抬头时，却没有看见坤阳的身影。
谢辞觉得有些不对劲，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忽然，她看见一个极像池怀陵的身影在人群外步履匆匆，背影也显出几分焦急。
谢辞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坤阳不会出事了吧。
她来不及思索更多，急匆匆交了卷，跟着那个身影追了过去。
谢辞穿过人群，追着一片衣角小跑着，不料绕过几座院落，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谢辞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环视一圈发现，这里四下无人，树木众多，院落破旧，只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湖挡住自己的去路。
她走到不该到的地方了。
谢辞暗道不好。皇家规矩众多，自己一旦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得赶紧回去才行。
就在谢辞转身欲原路返回之时，倏地有人狠狠推了她，谢辞整个人完全失去控制，猝不及防往后倒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秋日的水已是很寒凉，更何况这样一口荒凉的湖，如若不能自救，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谢辞自小便会水。
掉进湖中的那一刻，她打了个哆嗦，迅速屏住呼吸，脱掉吸水的罩衫，奋力向上游去。只是湖中的水草缠住了她的脚，她不得不掉过头来，耐着性子解开一根根水草。
“阿辞——”
是池怀陵的声音。
只听见一声扑通，是人跳下水的声音，便有一个身影逐渐向谢辞靠近。
谢辞听见了来者的动静，却苦于不能开口说话。
他来作甚，万一他不会水，还要自己救他上去，真是多此一举。
谢辞一边想着，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歇。就在即将憋不住气的边缘，谢辞终于解开了最后一根水草。她还没来得及向上划水，迎面扑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
一炷香前。
坤阳百无聊赖喝多了花茶，突然想更衣。只是比试已经开始，她不便打扰谢辞。
自己只是去更衣，很快就会回来，应该没有大碍吧。坤阳暗自想着，悄悄溜了出去。
不料今日人多，更衣的人更多，坤阳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解决完自己。
只是等她回到现场时，谢辞已经不见了。
难道她也去更衣了？坤阳没多想，静静等着给谢辞投上一票。
一炷香毕。坤阳投完票，此时谢辞还没有出现。
她正想找个人问问，一个小厮突然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端王，端王坠湖了！”
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管家惊慌失措，坤阳更是急不可耐，撵着小厮走得再快些。
“快点带路！在自己的府邸中，三皇兄怎么会落水呢，伺候的人都瞎了吗！”
坤阳怒气冲冲，一把扯下腰间的吊坠，随手塞给一个侍女，“你，拿着我的令牌，快去宫中请太医！”
她先人一步赶到湖边，看到湖边隐约有两个的人影，长吁一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在。
她再定睛一看，一个衣衫尽湿的女子跪坐在浑身湿透的皇兄身边，用力按压着他的胸腔，被按压的人意识不清，只是随着女子的动作起伏，时不时吐出一口水来。
这个女子，怎么有点像夫子？
坤阳还没来得及拦住陆续赶来的群众，不料已有眼尖的人看见了两人。
“是端王和青云书院的谢夫子一起落水了！”
池怀陵又吐出一大口水，睫毛开始扑棱起来，看起来意识在逐渐回转。
这个池怀陵，明明自己水性不好还要跳下来救我，这不是找死吗。还好他能自己浮在水面上，要不然就是两个人一起死了。府中的人好像已经赶过来了，我可以回家了吧。
谢辞浑浑噩噩地想着。
谢辞早已浑身发冷，湿漉漉的头发糊在毫无血色的脸上，不料她还没起身，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待谢辞悠悠转醒，已是一天之后。
她只觉鼻腔喉咙都十分干痛，四肢无力，浑身滚烫，努力张开嘴，却无力发出一点声音。
谢辞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在书院之中。手中触感柔软的锦被，雕刻精美的黄花梨木拔步床，还有似有若无的熏香，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难道自己还在端王府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谢辞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有婢女察觉了她发出的动静，赶紧掀帘进来伺候。
“王妃，您醒了。奴婢这就叫太医来复诊。”
王妃？什么王妃？
谢辞霎时从梦中惊坐起。
此时还是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原来，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年诗会，自己与当今圣上，陆珩，字怀陵，母家为池家的三皇子端王同时坠湖，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衣衫单薄，有了肌肤之亲。
赶在流言还没散播开来之前，宫中立刻下了圣旨，赐婚于二人。
至于那场诗会的头名是谁，已经无人在意。
街头小巷的大新闻，是天家贵胄的端王要迎娶名不经传的民间女子为正妃。
众人都在艳羡谢辞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端王妃，只有谢辞知道，这分明是一场预谋的意外！只是真相，连陆珩也从未告诉她。
自己终究没有做好答应父亲的事，没能平安回到书院。
她再也回不去了。
谢辞双臂抱住膝盖，一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没有人能透过层层纱帐，看见她眼角流下的两行清泪。
不是第一次流下的眼泪。
池怀陵提起的诗会，便是端王府即将举办的诗会。
“只是我听父亲提起，这城中的诗会，看似是品诗鉴诗，实则都是阿谀奉承之辈，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谢辞兴致缺缺，“这既是你的条件，我随你去便是了。”
池怀陵没想到，谢辞对诗会的印象并不好，他少不得辩解两句。
“这是皇家的诗会，想必普通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就当去见识见识，王府风景雅致，还是值得一游的。当然，坤阳也会去，你俩就可以作伴了。”
“坤阳也会来吗？诗会是何时，我可要准备什么？”
谢辞听到坤阳的名字，顿时眼前一亮。
“什么都不用准备，按你平时的习惯即可。五日后，我会让人来接你。”
早知一个坤阳就能解决问题，又何须赔上这五局？
池怀陵黯然失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诗会前一晚。
谢辞正在收拾行囊。
虽说路程并不算远，但舟车劳顿，可能还是要在坤阳家借宿一晚。
忽然有人轻敲房门，谢辞小跑几步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沈灵易。
“爹爹，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
沈灵易抬脚踏进房内，轻咳几声。
谢辞赶紧倒上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你既要出远门，我少不得要叮嘱一番。阿辞啊，爹爹从未带你在上京城内游玩过，也从未参加过如此规格的诗会。所以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出去见见世面。我们身为读书人，最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能被物欲横流的世情迷昏了头。”
沈灵易似是想起从前，无数经历涌上心头。但对这颗掌上明珠，他还是用最温和的语气告诉她这个世界的险恶。
“知道了爹爹，只是两日，阿辞一定会平安归来。”
翌日清晨，谢辞坐着池怀陵派来的马车进了城。
一路上，阳光灿烂，驱走了些晚秋的寒意，漫山遍野都是层层叠叠的红枫，让人沉醉。
到了端王府门口，已是车水马龙，客如云来，好不热闹。
谢辞按规矩交了名帖，待府中的管家核对清楚。管家接过名帖看清楚后，对谢辞笑脸相迎，指了个婢女，给谢辞带路。
“谢夫子，请随我来。”
这是谢辞第一次到亲王府，府外是朱墙绿瓦的统一样式，府中景致却不同于她想象中的威严霸气，而是颇有诗意。
穿过回字形的连廊，一大片茕茕独立的枯荷闯入视野，似是一幅构图极好的国画。再走几步，错落有致的假山引出潺潺流水，一座小桥出现在眼前，湖中锦鲤溯游，十分生动。
此时，已有不少人到场。亭中，院中，假山旁，素日相识的青年们密切交谈着。
引路的婢女已经悄然退下，独留谢辞一人。
谢辞一人不识，在这王府中更不敢随意走动，便找了个角落，寻了些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倚着水边的栏杆，给胖嘟嘟的锦鲤喂食。
“谢夫子，原来你在这，我找了好久！”
忽然有一人出声，打断了正在发呆的谢辞，来者一身鹅黄织锦木兰裙，正是坤阳。
谢辞看见坤阳，拘束感终于少了些。
“你阿兄说你会在，我可是等了你很久呢。”
“我很早就到了，只是有些应酬走不开，现在我不就来啦？”
坤阳亲热地挽住谢辞的手臂，“谢夫子，你怎么不去参加活动，自己在这呢？飞花令、曲水流觞，还有投壶……今日头名，能得端王相赠的一份大礼。”
“我技艺不精，不敢与外人相较。对了，你阿兄呢，我今日还未见到他。”
“既是我坤阳的夫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走，咱们去让人开开眼。至于我三哥，他定在不知哪处躲懒呢，既知道你在比试，他肯定会过来的。”
谢辞拗不过她，自己也有些跃跃欲试。来都来了，总得和别人一较高下才知道自己的水平。
“夫子，我们就比这个好不好？如若拿了头名，奖励最丰厚呢。”
坤阳挑来拣去，觉得只有现场作诗才最能凸显谢辞的水平。
“都听你的，只是我韵脚用得不好，实在没有太大胜算。”
坤阳拉着谢辞进了堂内，此时，众人听说青云书院的谢夫子也来了，纷纷前来围观，想一睹她的风采。
堂内共十六张桌，不分男女，同席同题作诗，限一炷香内完成。诗作不公开作者，在场人士均可投票，一人一票，票多者胜。
规则并不复杂，题目也没人提前知晓，全靠个人实力。
谢辞挑了张边角的桌案坐下，坤阳站在外围为她加油打气，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仍没有看见池怀陵的身影。
此时参赛者也基本落座完毕，围观的人群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渲染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你看见了吗，那可是上京城第一才女赵锦姒！我看今日的必定是她夺魁了。”
“这可不一定，青云书院你可曾听闻，那位着青衣的姑娘便是谢夫子，沈山长的千金，她定能一较高下。”
“女子的才气终究有闺阁之气，不够大方，言小公爷六岁能作诗，多次夺得诗会头名，定是他能蝉联……”
大家众说纷纭，好不热闹。还有人下起了注，坤阳爱凑热闹，也给谢辞下了一注。
直到王府的管家走了进来，堂内才慢慢安静下来。
管家把规则宣布了一遍，点燃了香，揭开诗题，比试就算正式开始了。
今日的诗题，只有一个“秋”字。
秋天的诗，又该如何作出新意，能够一举夺魁。众人绞尽脑汁，陷入思索之中。
谢辞看见题目时，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她与池怀陵手谈的片段。
秋日，不就是最闲适的季节吗？谷物到了丰收时节，夏日的炎热也被驱散，日子慢了下来，人也近了些。
顿时，谢辞下笔如有神，洋洋洒洒作完了诗：
漏钟仍夜浅，时节欲秋分。泉聒栖松鹤，风除翳月云。
踏苔行引兴，枕石卧论文。既此寻常静，来多只是君。
谢辞端详几番，甚觉满意，便放下了笔。此时香仍未过半。
她再次抬头时，却没有看见坤阳的身影。
谢辞觉得有些不对劲，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忽然，她看见一个极像池怀陵的身影在人群外步履匆匆，背影也显出几分焦急。
谢辞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坤阳不会出事了吧。
她来不及思索更多，急匆匆交了卷，跟着那个身影追了过去。
谢辞穿过人群，追着一片衣角小跑着，不料绕过几座院落，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谢辞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环视一圈发现，这里四下无人，树木众多，院落破旧，只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湖挡住自己的去路。
她走到不该到的地方了。
谢辞暗道不好。皇家规矩众多，自己一旦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得赶紧回去才行。
就在谢辞转身欲原路返回之时，倏地有人狠狠推了她，谢辞整个人完全失去控制，猝不及防往后倒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秋日的水已是很寒凉，更何况这样一口荒凉的湖，如若不能自救，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谢辞自小便会水。
掉进湖中的那一刻，她打了个哆嗦，迅速屏住呼吸，脱掉吸水的罩衫，奋力向上游去。只是湖中的水草缠住了她的脚，她不得不掉过头来，耐着性子解开一根根水草。
“阿辞——”
是池怀陵的声音。
只听见一声扑通，是人跳下水的声音，便有一个身影逐渐向谢辞靠近。
谢辞听见了来者的动静，却苦于不能开口说话。
他来作甚，万一他不会水，还要自己救他上去，真是多此一举。
谢辞一边想着，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歇。就在即将憋不住气的边缘，谢辞终于解开了最后一根水草。她还没来得及向上划水，迎面扑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
一炷香前。
坤阳百无聊赖喝多了花茶，突然想更衣。只是比试已经开始，她不便打扰谢辞。
自己只是去更衣，很快就会回来，应该没有大碍吧。坤阳暗自想着，悄悄溜了出去。
不料今日人多，更衣的人更多，坤阳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解决完自己。
只是等她回到现场时，谢辞已经不见了。
难道她也去更衣了？坤阳没多想，静静等着给谢辞投上一票。
一炷香毕。坤阳投完票，此时谢辞还没有出现。
她正想找个人问问，一个小厮突然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端王，端王坠湖了！”
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管家惊慌失措，坤阳更是急不可耐，撵着小厮走得再快些。
“快点带路！在自己的府邸中，三皇兄怎么会落水呢，伺候的人都瞎了吗！”
坤阳怒气冲冲，一把扯下腰间的吊坠，随手塞给一个侍女，“你，拿着我的令牌，快去宫中请太医！”
她先人一步赶到湖边，看到湖边隐约有两个的人影，长吁一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在。
她再定睛一看，一个衣衫尽湿的女子跪坐在浑身湿透的皇兄身边，用力按压着他的胸腔，被按压的人意识不清，只是随着女子的动作起伏，时不时吐出一口水来。
这个女子，怎么有点像夫子？
坤阳还没来得及拦住陆续赶来的群众，不料已有眼尖的人看见了两人。
“是端王和青云书院的谢夫子一起落水了！”
池怀陵又吐出一大口水，睫毛开始扑棱起来，看起来意识在逐渐回转。
这个池怀陵，明明自己水性不好还要跳下来救我，这不是找死吗。还好他能自己浮在水面上，要不然就是两个人一起死了。府中的人好像已经赶过来了，我可以回家了吧。
谢辞浑浑噩噩地想着。
谢辞早已浑身发冷，湿漉漉的头发糊在毫无血色的脸上，不料她还没起身，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待谢辞悠悠转醒，已是一天之后。
她只觉鼻腔喉咙都十分干痛，四肢无力，浑身滚烫，努力张开嘴，却无力发出一点声音。
谢辞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在书院之中。手中触感柔软的锦被，雕刻精美的黄花梨木拔步床，还有似有若无的熏香，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难道自己还在端王府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谢辞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有婢女察觉了她发出的动静，赶紧掀帘进来伺候。
“王妃，您醒了。奴婢这就叫太医来复诊。”
王妃？什么王妃？
谢辞霎时从梦中惊坐起。
此时还是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原来，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年诗会，自己与当今圣上，陆珩，字怀陵，母家为池家的三皇子端王同时坠湖，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衣衫单薄，有了肌肤之亲。
赶在流言还没散播开来之前，宫中立刻下了圣旨，赐婚于二人。
至于那场诗会的头名是谁，已经无人在意。
街头小巷的大新闻，是天家贵胄的端王要迎娶名不经传的民间女子为正妃。
众人都在艳羡谢辞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端王妃，只有谢辞知道，这分明是一场预谋的意外！只是真相，连陆珩也从未告诉她。
自己终究没有做好答应父亲的事，没能平安回到书院。
她再也回不去了。
谢辞双臂抱住膝盖，一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没有人能透过层层纱帐，看见她眼角流下的两行清泪。
不是第一次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