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大家的,因那日诸夫人急命进来,原以为家中有要事,却不想是命她带了姑娘身边的小丫鬟春草出去。

    周大家的唯唯听命,但她又常听得这边人说过,自进了公府,姑娘身边只独留了两个丫头,均是自小跟在身边伏侍的,这个不知出了什么,竟叫撵了出去。

    周大家的一时不免伤感起来,乃问道:“这个也好说,她也是我们这里出来的,就是撵出去也不妨。只是有一句话问太太,究竟这蹄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她不用倒是小事,只是姑娘身边没个贴心人?这里的人虽好,到底不是我们家的,不比自小伏侍的贴心贴肺。”

    诸母忙笑说:“原也是这个孩子的主意,因她挂记她奶娘,打听的她奶娘已大好了,忙劝我说还叫她奶娘上来,因其他人伏侍的未必有自身出来的好,且叫她去伏侍。如今叫你进来,也有打点的意思,你且叫人早早地洒扫出两间屋子来。”

    周大家的不想是这个缘故,乃赔笑道:“我说呢?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个自然的,只是姑娘身边短了一个,依太太看,姑娘身边添个谁才好?我虽找不出十分聪敏伶俐的,心地老实本分记在心中的,也还有几个?”

    因诸母得了诸双全的叮嘱,只说待她乳母同绛桃妹子一块入京,再来计画此事,于是便说道:“你且先别管,我自有主意,到时再吩咐你就是了。你今日且领了春草出去,对外只说是我说的,因姑娘乳母远道而来,恐这边买来的伏侍不好,且命春草先伏侍着,替姑娘尽些心。”

    周大家的心中正疑惑着,还要细细问明,听得诸母如此说道,也只好告退了。因她正算计着姑娘身边的缺,不免的想了又想,还是猜不出诸母的心思。

    因诸家落魄了,底子却也还在,且待下仁厚,老仆也有几房,主子身边的肥缺正是可着帽子做饭,多一个也不能了。先时老爷诸葛洵在世时,诸家便已分家,诸葛洵只得些薄田朽屋,后机缘凑巧,得了当地富商的青眼,倒贴了一大笔银钱嫁与他自己女儿,谁想竟是个没福的。诸葛洵才折桂,他前头夫人就难产死了。

    后他又续娶李玫,可以说既搭上清贵,手中又有万银,正是前途无量,只是死的早了些。临终之际,诸葛洵为妻女筹谋,料定自己死后必有族人暗算家产。

    因此他便未雨绸缪,先送了诸双明到白马书院,奉上两封白银、一部古书做为束脩之礼,又有一份密信托与自己的同年悉心照看自己儿子。诸葛洵深恐诸母守不住家产,连铺子带宅子也卖了七七八八,只留了京城中一处三进宅院并老家的一处小宅,铺子也只剩两间,所有均折成现银,又托了忠仆分做两份,一份秘密遣送至京城宅院,另一份则托与公府保管。

    果然,等他一去,族人欺她们孤儿寡母,争相恐后地来打秋风,只可惜诸府连同银钱和不少的家什也早已送往京城,这些族人一阵风卷过,发现仓库并无甚么贵物,家具也不过是撑个场面,银子也榨不出多少,只觉得没意思。

    诸母也觉得没意思,守了三年的孝,便按着丈夫临终嘱托,且往忠瑞公府去了。

    诸母只知自家的银钱尽数托给了忠瑞公府,诸双全同诸双明却得了父亲的嘱托,知道自家父亲狡兔三窟,也藏了一份银子在京城的宅院。

    老宅三年守孝,过的诸双全甚不是滋味,哥哥因父命在书院守制念书,她和母亲也不敢露富,三年不曾做新衣、打首饰,就是为了就是瞒过众人。

    果然,一来到京城,诸府虽不甚富贵,却也不同以往寒酸度日,跟着姑娘的丫鬟们,除了每月的月钱,另有赏赐下来,可谓是难得的好差事。

    诸府不比公府,下人不过分做略分了几等,外头管事、账房男人等月钱一两银子并一吊钱,小厮、粗使下人们只得五百钱。

    丫鬟们也分了几等,侍奉诸母的大丫鬟得一吊钱,同管事媳妇们是一样的月钱,小丫鬟只得五百钱,粗使婆子、媳妇则是两百钱。

    诸双全身边只有小丫鬟,就是碧燕同春草两个人,这会子要出去一个,若是要再进来一个,可不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肥差?就是五百钱,也好过做粗使丫鬟,一个月也同粗使婆子一样,只得两百钱。

    虽然姑娘身边也有鹂黄、喜鹊两个公府的二等丫鬟,毕竟是走公府的差使,轮不到她们想。

    周大家的一听姑娘身边能空个位置,心中便十分欢喜,从屋子出来,已看见春草背了一个小包裹在角门等候,见她脸上也没有一丝怨色,不由得笑着走过去。春草虽心中十分惭恨,因离了鹂黄,且又远了押送偷拿之物的罪名,反倒嬉笑着上前同周大家的请安。

    周大家的忙忙的叙了两句,笑着领她出了府门,安置在京城的宅院中。春草感念姑娘替她遮掩,只说命她出来伏侍姑娘奶娘,因此动作十分勤快,周大家的吩咐下去的,尽心尽力地做,就是周大家的不曾吩咐的,她若是想到了,也去置办周全。

    且说春草一去,不少丫鬟婆子们纷纷打听,听的诸双全同诸母言辞一致,且诸双全也命人将春草素日的衣履簪环、两件新做的鲜艳颜色袄裙大大方方地送去,又另赏两个香袋并一吊钱。

    因着诸双全这一举动,合府上下也知晓春草并非给撵出去。但诸双全这里少了一个人,现在还无甚大碍,却有不少人想着弄这个巧宗儿。

    因这忠瑞公府同诸府不同,虽鹦绿同春草、碧燕两个都可以算是小丫鬟,月钱也一样都是五百钱,公府过来的却能落个清净便宜,因诸双全也不是她们正经主子,不过是投奔而来的亲戚,也不敢很使唤。头油脂粉等分例每月也有官中发放。春草、碧燕两个头油脂粉则有外头卖婆送上门来供其挑选,故而虽比较公府也不差,更难得能选合乎心意。

    因着这个,不少人也把诸双全这里当一个好去处,不但诸府下人惦记着,就连公府的下人们也跃跃欲试。

    这边早有人四下里寻情找门路,故而鹂黄见她兄嫂过来,又是急,又是气。急的是为着她正办着姑娘的差事,气的是自己那日同着这娼 妇拌了嘴,反惹了自己白讨个臊。

    她兄嫂不巧正遇着鹂黄,便笑道:“姑娘那里去?且随我过来,横竖有好话要同你说。”

    鹂黄便冷笑道:“什么事!”

    她兄嫂便笑说:“姑娘还唬我呢!姑娘难道不知吗?说是姑娘那边出去了一个呢!”

    鹂黄听说,遂冷笑道:“什么知道不知道。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总归是太太费心,同我们有什么干系!”

    她兄嫂脸色就有些不好,忙说道:“姑娘眼见的大了,心气也高了,瞧不上我们这等亲戚,我也劝姑娘一句,可别做丈八的灯台,只看别人不看自家。”

    鹂黄啐她一口,忙说:“什么是别家?什么是自家?你也别听风就是雨,没缝的蛋还怕蛆,有缝的蛋反不怕苍蝇。吃着自己的碗,还想锅里的饭。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轮的到你我?”

    她兄嫂自觉没趣,便赌气说道:“皇帝身边也有几个捞油的穷太监哩!就是几句话,也不要你使劲,不过是可着我这个软的做鼻头,人以为我们家有什么好人,不过是空木瓜,空好看。”说罢,她兄嫂赌气自去了,留得鹂黄淌眼抹泪回了屋子。

    她兄嫂归家后,添油加醋的向她婆婆、丈夫一块说了:“她自己家兄弟都不念,反叫我惹个臊,也不要她怎么样,白来的孝敬都不收,指定是昏了头。”

    鹂黄的娘一听,也不言语,唯她兄弟反倒闹将起来,劝了半夜才歇下。

    周大家的这些日子也被人捧着献殷勤,也不时得了些孝敬,因此巴巴的问了诸母,只说她自有安排,她便如一兜冷水浇了头,随退了东西,成日躲着这些人。

    这日,喜鹊才伏侍诸双全上炕,正要摆上茶果,回来却见姑娘常喝的六安茶叶罐只得一个浅浅的底,忙进了稍间,见鹦绿还在炉子前扇滚水,便悄悄地问:“怎么这么糊涂?那茶叶怎么的没有了,姑娘明天还要吃茶哩!”

    鹦绿一听,急红了眼:“怎么?我早上命她们去拿,现下还没有拿回来吗?”

    “许是去那里顽了。”

    鹦绿自去看了茶叶罐,见喜鹊说的不错,便板着脸问其他小丫鬟,听得她早上吩咐的东西还没有拿回来,不由得骂了几声,又命了人快快去找大太太何氏身边的大丫鬟宝珠,且先拿回些来应急。

    等喜鹊进来后,诸双全这才接了茶,喝了一口才说道:“怎么今日上的是这个?”

    喜鹊便赔笑道:“鹦绿打发了小丫鬟去取,谁知耽搁了,不得已上了这个。”

    诸双全这才放下盖碗,正色道:“先前外头有人说话也是为了这个?”

    “原是鹦绿气不过,说了她们几句。”

    见诸双全淡淡的不回应,喜鹊又说道:“虽今天是这么着,到底少个人,一时照料不到也是有的。”

    诸双全指了指甜白釉盖碗,说道:“罢了罢了!你们且受苦一阵子,我自有打算。先叫鹦绿拿了糖腌的玫瑰膏子、几片金橘子、剥了壳的果仁和与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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