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洛羽吃着碗里的银耳羹,视线跟着正在房里修剪盆景的越溪移动,回想方才她见到宋嫣然的反应,又想起那日她独自在房中伤心痛哭,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思绪越跑越远,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越溪正撸起袖子,准备将一个半人高的盆景搬到外面,他刷的站起差点打翻桌上的碗勺。

    “等等!你在做什么?”

    越溪开朗解释:“院里来了一批新的盆景,奴婢准备换换,旧的这些需要修剪,这缸子也得重新粉饰一遍。”

    “其他人呢,你手前些日子才刚好,放下。”

    越溪摆摆手:“不用不用,公子您快用膳吧,就这个奴婢还是可以的。”说完半蹲双手抱住盆景,就准备一鼓作气起身。

    刚发力,便觉得一股外来的力气将盆景往下拉,抬头发现是被应洛羽用手给摁住了。

    “弘遇!”

    “公子,有何事吩咐?”

    应洛羽一声召唤,弘遇从天而降。

    “将这盆景搬出去。”

    “是!”

    弘遇上前将盆景一抓一抬,搭在肩膀上快步向外走去,把越溪都看迷糊了,她没想到弘遇的力气这般好使。

    “你跟我过来。”

    应洛羽低声唤了一句,先是到靠墙的柜子里取了东西,随后回到书案旁坐下。

    “把手给我。”

    应洛羽见越溪没反应,直接拉过她的手,解开布条,摊平她的手掌后,在疤痕上撒了伤药。

    越溪这才知道他方才是去取药,看着和之前的药瓶有些相似。

    “每天上药一次,不能断直至完全愈合。伤上加伤这种事以后别做了,若是有人发现或问起,就让他来找我便是。”

    越溪听得愣神忘记回答,应洛羽抬头对上她疑惑慌乱的眼神,嘴角悄悄上扬,抬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个精美但不大的画卷,放在他还未松开的手中。

    “打开看看。”应洛羽看着越溪还未回过神的表情,示意她打开,自己则是抓起一旁的书册翻开假装翻阅,眼睛时不时瞥向她,观察她的反应。

    随着越溪动作小心地将画卷打开,一副庆贺除夕立马叫她惊喜万分,画上万家灯火,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爆竹彩灯,烟火绚烂在街市上空绽放,百姓阖家欢乐,洋溢的笑容似能穿透画听见欢声笑语一般。

    越溪不可思议地看向应洛羽,笑眼里仿佛映着画上的烟火,嘴角还有一个似有若无的梨涡,明媚婉约,叫人移不开眼。

    应洛羽压着嘴角眼神飘向一旁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除夕那日你不是说看不见烟火觉得可惜,那日碰巧遇见画工作画,便顺手买了一幅。”

    “多谢二公子。”越溪不管时何理由,这个礼物她爱不释手,只管自己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应洛羽见她喜欢,他面色平静下,内心却是跟着十分欢喜激动,忽地他又想起第一次去送礼时撞见的场景,加上今日越溪见到宋嫣然异常的反应,一个猜测在他脑中回转,一次次浮现,一次次否定。

    晚些时候,青初独自来见应洛羽。

    “青姨,不管是谁让宋小姐来见我,您都帮我推掉,也劳烦告诉宋小姐,不准在擅自到醒山居来。”

    “今早的事二夫人已经听说了,并不是二夫人的意思,兴许是宋小姐关心公子的身体,特地前来看望的。”

    “她不来,我应该能好得快些。”应洛羽看着青初,眼神中透露一丝复杂的情绪。

    “青姨,难道您是希望她来看我?”

    “若是公子不喜欢,我便去转告宋小姐便是,二夫人您就不必担心了。”青初察觉到应洛羽的情绪,并没有正面回答。

    “好,劳烦您了。另外,我还有一事想问,越溪……您是如何认识的?”

    “越溪是凤都望江楼的厨子,偶然尝到她的手艺,便想着应是能对上公子的口味,就招回府了,先前公子曾问过,公子不记得了?”

    青初不知应洛羽为何又问起越溪的来处,担心是查到与沁娘有关,若是知道自己与沁娘还有联系,怕是要给沁娘带去麻烦。

    “她家中可还有家人?”

    “据我所知,有一对养父母,和一个弟弟。”

    这跟越溪之前同应洛羽说的倒是一致。

    “那她曾说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应洛羽问得急切,这不由引起青初的猜疑,她低头思索,抿着嘴眼珠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顺着问话。

    “只曾听说过越溪一直在找她的娘亲,据说几乎找遍了大翎能去的地方,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应洛羽听后若有所思,没有继续问下去,独自坐在椅上喃喃细语:“只有娘亲……那父亲呢?”

    青初见应洛羽许久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什么,开口打断:“公子为何突然问起越溪的事?”

    “之前听她提起过,好奇而已。”

    青初是明白人,应洛羽的回答有打发之意,但其中的真正原由她也不便过问,只能静观其变。

    入夜,越溪一路小跑给应洛羽送汤药,李大夫得知之前严格吩咐的药贴,越溪都监督应洛羽喝下之后大喜,洋洋洒洒又写了好几副疗养的药单子交给越溪,吩咐万万不可耽搁。

    越溪到了之后,在屋内没找着人,但来时碰见弘遇,说明也没出府去,就在她开始着急的时候,应洛羽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是靠近梅花树的一侧。

    “我在这。”

    越溪绕过书案,一直往里走,因为平日帷幔遮挡,她没想到竟有一扇窄门通往居室的后院。

    后院,连着屋子的是一处檐廊,恰好能摆下一张矮桌和几个蒲团,

    地上落满梅花瓣,随风飘起,偶尔顺风扬起一个个小漩涡,满院都飘着梅花香气,应洛羽此时在廊下席地而坐,穿着单薄,披着一件墨绿氅衣,正仔细擦拭手中的一把长剑,发上和肩上都落了花瓣。

    越溪放缓脚步靠近,先将药放在矮桌上没有出声打扰,她探头看去,发现他身边还放着一把古琴。

    应洛羽用棉布沾了拭剑油,自上往下仔细擦拭手中的长剑,剑身约三尺二寸,如雪山岩石般温润却有坚硬之色,通体呈银白色散着微微幽光,翻转之时有细微火光闪过,手指触及剑身时,剑鸣悠长如萧音。

    应洛羽将剑收入剑鞘中后,仍细细看着,手指贪恋不舍地拂过剑身上的梅花刻纹,陷入沉思。

    “公子,药凉了。”越溪轻声开口。

    应洛羽放下长剑,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似乎从没见过公子配饰过这把长剑,想必是公子珍爱之物吧。”越溪语气轻快,从到时她便察觉应洛羽神色悲伤,擦拭剑身时更像是在与珍视之人交谈对话。

    应洛羽重新拿起长剑放在握在手中,视线不移:“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自是不能沾任何污秽,做那些腌臜事。”

    “听闻夫人剑法一绝,当年到应府来时甚至无人能比拟,奴婢还经常听见府里的老人谈起怀念夫人的风姿。”

    应洛羽看着剑身一声轻笑,良久他突然将长剑递到越溪眼前并抬头问她:“你猜猜,它叫什么,你可看看它的样子。”

    闻言越溪俯身仔细去瞧,剑柄和剑鞘皆是通体的银白,这是比剑身更加柔和些,并且无任何装饰,只有梅花刻纹和几片竹叶点缀,虽是如此却难掩神秘清冷之色。

    “梅花,难道是与梅花相关,想必夫人定是喜爱梅花才会刻于剑身之上,至于名字,奴婢愚钝。”

    “见过此剑之人都会认为娘亲喜欢梅花,否则怎会将梅花刻于剑上随身带着,正因如此我才想不通,为什么这把剑会叫厌梅。”

    “厌梅?”越溪不解问出声。

    应洛羽倒是盛着笑意回她:“对,厌梅,厌弃的厌,是不是不可思议,这个名字。”

    但在越溪眼里,应洛羽说这句话时,笑得比哭的难看,是不解,还有无奈。

    “这把剑是在我娘临终时才取的名字,我常常在想,为何。”应洛羽声音颤抖,弯着背,视线却仍未从剑上移开过。

    “名字只是剑被赋予的称号或寄托而非剑本身,奴婢不知夫人赐名的含义,但夫人在世时便将这把剑随身携带,有谁会将自己心爱之物孤独留在人世呢,如若不是所爱之人,又怎能放心托付。”越溪所言并非全然是安慰,更是当下感受。

    “当真?”应洛羽转头看向越溪,神情落寞眼里却仍有一丝期盼。

    越溪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夫人一定是放心不下公子,才会留下己物代替自己陪伴在公子身边,说起来,奴婢还有些羡慕公子呢……”

    越溪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担心再想起往事。

    “你看看这个。”应洛羽将一把古琴放到越溪面前。

    越溪方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此时才发现是千年古木雕琢而成,细看之下还能看见保留下来的纹路。

    “除夕那日我听见琴声,青姨说是你在弹奏,这古琴自我娘去世之后便未曾有人再弹奏过,听人说什么人琴俱逝,我不认同,还想听听它的声音。”

    越溪同久香闲聊时说起自己会弹古琴,除夕那日便有一个丫鬟捧着一把古琴过来,一群小丫头缠着她弹奏助兴,说是好不容易府里有一晚能让她们不用守规矩,越溪都被说动。只是隔日众人都没再提起,她没想到应洛羽问过青姨,记了这么久。

    “只是幼时跟着我娘弹过,潦潦草草,不敢班门弄斧。”一把古琴对于主人都是独一无二,千年古木而制,珍稀程度可想而知,更何况还是大夫人留给应洛羽的遗物,主人对于古琴而言,何尝不也是独一无二的。

    越溪害怕将这份韵意破坏了。

    应洛羽看出她的顾虑,继续说道:“我娘在世时,时常抚琴伴我舞剑,就当是了我相思之情,帮我一回。”

    应洛羽默默注视着越溪,眼眸平静温柔,嘴角的笑意含着期待,等着对方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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