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溪视线在应洛羽的脸上和古琴之间徘徊,最后鬼使神差地接下。

    “若是弹得不好,公子可以随时提醒我。”

    应洛羽笑着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弹奏。

    越溪手指轻抚在琴弦之上,试弹一指,琴声悠扬,像是从指尖流入身体一般,待声音消逝却还能听见阵阵回响。

    这般奇妙的感觉让越溪瞬时惊喜得瞪大眼睛看向应洛羽,不知为何琴声一下挑起她内心的希冀,心跳加快,迫不及待想要继续弹奏,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她既害怕又兴奋。

    “公子?”越溪压着激动的心情,想要询问原由。

    应洛羽似乎预见会如此,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对上视线之后朝她点了点头,鼓励她跟随自己的内心弹奏。

    夜色漫漫,廊下烛火,梅香飘散,指尖触及琴弦那刻,越溪心中便想起幼时第一次学琴时弹奏的一首《清月》。

    《清月》本是一首理想的寄托之曲,纯洁、无私、自由,但与寓意相反,曲风悠长高亢,时而转缓时而激进,直至最后流转衷肠。

    氅衣落,飞身起,利剑出鞘,应洛羽踏着院中的花瓣腾空而起,月光下剑影重重,银光的剑身皎洁,挥舞之际,剑气像是能斩断黑暗中的阴霾,缠绕在他周身,宛若月下作画,在空中留下水墨清风。

    剑身所经之处,习习生风,梅花树上梅花落,一曲终了,划剑而立,一片花瓣落于剑锋。

    应洛羽持剑一转,将剑锋上的梅花瓣递到越溪眼前,越溪抬眸看了一眼,随后将花瓣拾起放在掌中。

    “公子的舞剑,也是夫人教授的吗?”

    应洛羽将剑收于剑鞘之中,背手而立,“不是,是一位故友所教。”

    谈起故友,应洛羽的思绪飘远,神色平静也掩盖不住眼中的伤感。

    越溪见他的神情,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但这次,她却愈发好奇应洛羽之前所经历的事情。

    “你弹得很好。”在快陷入沉默之时,应洛羽开口,突如其来的称赞让越溪一下红了脸忘了回答。

    “弹琴不在技巧之高,在乎意境和情谊,这是我娘经常同我说的,若是你知道这把古琴是何物,你便会相信我的话不是虚谈。”

    应洛羽有心卖关子,越溪也不再追问,不过她确实对这把古琴喜欢得紧,一见如故,她从未遇见过如此与自己心意想通的,仿佛旧友般的默契,好像有了生命一样。

    “它的名字?”越溪问道。

    应洛羽摇头:“它还没有名字,要不你给取一个?”

    越溪惊慌连连摆手。

    “我想得头疼,就帮我取一个吧。”应洛羽轻轻蹙眉一笑,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

    越溪捧着手中的热茶,将古琴瞧了又瞧。

    “扶桑,叫扶桑如何?”

    “扶桑?”应洛羽跟着念了一遍名字,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看着一脸期待的越溪,狡黠一笑道:“这个名字,我觉得极好。”

    越溪没想太多,见应洛羽答应她便开心地又俯身去拨弄古琴,将那瓣梅花放在琴首,有点睛之意,她瞧着甚是喜欢。

    “树上的梅花今日瞧着没再冒新芽了。”

    应洛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淡淡道:“过了冬天就不再开花了,一向如此。”

    “可惜,过段时间就不能见到如此花景了。”越溪轻叹一口气,每日都能见到梅花,突然见不到闻不见花香,不由觉得可惜。

    “要不,我给你造一个梅花烟火如何?”

    “梅花烟火?”越溪第一次听这新奇的名字,不由开始期待。

    应洛羽笑得意味不明:“对,千万别眨眼,有惊喜。”

    话落,他抬掌对向地上的落花,挥动手掌操控掌风风向,不一会儿便将落花聚集在一起团成一个花球,还有丝丝火炎盘绕在花球四周,花球在地上来回滚动几圈,忽地向空中飞去,下一瞬如烟火在夜幕中绽放开来,带着应洛羽施法的火光,还伴着阵阵花香。

    还没等越溪惊叹完,应洛羽又将花瓣聚集在一块儿,笑着说道:“发现两只小老鼠。”

    越溪还没反应过来,花团便向屋顶飞去,接着传来一声尖叫声,两个黑影从天而降,陆续掉在地上发出几声闷哼。

    越溪定睛一看,竟是久香和弘遇,此时弘遇四肢摊开被久香压在身下,久香则是坐在弘遇的背上抱着手哼哼,一脸痛苦,越溪惊呼一声,急忙起身去扶。

    “你们怎么会从屋顶上掉下来。”

    久香吃力从地上爬起,揉着屁股,眼神偷偷瞄向应洛羽,急忙躲到越溪身后不敢作声。

    “弘遇,你没事吧?”越溪担忧地将弘遇从地上扶起,只见他下巴有一块乌青,还微微肿起,背部和手臂明显伤着了,但他仍不露一丝情绪,起身便是站如松,只有眼神飘忽看出一丝心虚。

    “你身手这么好,怎么会从屋顶上掉下来?”越溪继续问道,想替他们检查伤势被连连拒绝。

    倏地,越溪一下反应过来,转身去看应洛羽,此时应洛羽斜倚在矮桌上,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公子你……他们……”越溪来回看人,一下不知从何问起,从何说起。

    “你问他们在屋顶躲了多久。”应洛羽缓缓开口,投来的眼神让躲在越溪身后的两人打了个寒颤。

    “久香你说。”越溪默默挡住应洛羽的视线,轻身说道。

    久香低着头,手都把衣角捏皱了“是我,是我让弘遇带我上屋顶的,我听见姐姐的琴音,一时好奇就……”

    “不关久香的事,是卑职擅自带她的!”弘遇在一旁突然喊道,把越溪吓了一跳。

    “不不不,是我让他做的,不关他的事,要罚也是我受罚。”久香着急解释道。

    “卑职向公子请罚!”弘遇刷地就跪在地上,久香见了连忙跟着扑通跪地。

    “公子,是奴婢……”

    “好了好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既然你们两个都要认罚,那便一起罚吧。”应洛羽甩甩手,打断两人的辩解。

    “公子!”越溪出声想要求情。

    “便罚你们……将这院里的梅花瓣都捡起来,没捡完不准回去睡觉。”应洛羽说完持剑起身,甩甩袖子,几片花瓣掉落,转身离开之前看了越溪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越溪听出应洛羽话中意思,并不是真的要罚他们,碍于府中规矩又不能轻易绕过,只好编了一个“惩罚”。

    跪在地上的两人呆在原地,一时没缓过神来等听见越溪的提醒,才麻利地站起,弘遇脱下外衫用来装花瓣。

    越溪看着两人蹲在地上,无奈轻笑,接着抱起古琴去追应洛羽。

    *

    夷山城门口的一家客栈。

    一女子身着黑红束袖短装,肩披竹制挎带,一条玄色丝线编制而成的鞭子别在腰间,手上还带着一个黑红腕带,此时两队同样一身黑红武装的护卫立于她两侧。

    酒杯在她手中不停被转动,屋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依稀还能听见几声银铃。

    就在酒杯被女子倒扣在桌上时,一个蒙面的黑影从她身后破窗而入,黑手直直向她腰间的鞭子而去,就快得手之时,女子抢过鞭子朝黑影挥去,力道之大,鞭子发出嗡嗡响声,黑影躲闪不及只能朝一旁倒去,推翻屋内的花瓶,碎了一地。

    女子不给黑影再躲闪的机会,鞭子在她手中十分听话,她手腕轻轻一转,鞭子便能狠狠击中目标。两人在屋内你追我闪,几个护卫无动于衷,仿佛是两个境界。

    就在女子蓄力想要再挥一鞭时,黑影利索跪在地上,高声讨饶:“我认输,我认输!”

    女子刷地收回鞭子,回到位置坐下继续喝茶:“一段日子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

    黑影摘下面罩,竟是迟映,他扭曲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坐下,语气不爽:“迟梦,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迟梦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没大没小,叫姐姐。”

    “姐姐。”迟映吃瘪低头听话叫了一声。

    “阿娘吩咐我必须带你回去,这次你逃不掉的。”

    “我不回!整日都要待在药房里,空气都是草药硫磺味,闷都闷死了,再说,我出谷是阿娘准许的。”迟映抬脚放在椅上,满不在乎的样子。

    “阿娘只是准许你出谷,不是准许你闯到夷山来,擅自闯进大翎国界,万一被大翎的人发现,处死你一万次都不够,还要拖累血灵谷的人。”迟梦看着自己弟弟这副不怕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手又向鞭子摸去。

    迟映见迟梦又要拿鞭子,急得按住她的手:“姐,你先听我说完吗,别冲动。你知道的,我随身都有带抑制魔气的丹药,不会这么轻易被发现的,你看我来了这么久,不还好好的吗。我这次主动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迟梦见迟映那副一看就是心生坏主意的样子,嫌弃白了一眼:“拒绝。”

    “我还没说呢!”

    “你能说什么好话?”

    “我!”迟映一下噎住,想想好像确实没说过什么好话,但随即忽略迟梦怒气冲冲的脸色,自顾继续说道。

    “明日我想跟你们去应府送丹药,身份我想好了,就以药师的身份,本来我就是炼丹药的,这总不是我撒谎了吧。”

    “不行,来时我们都是跟大翎通报过的,一人一张通行官证,凭空多出一人,我要作何解释?”

    下一瞬,迟映从身上掏出一瓶药罐,扫了一眼护卫,挑唇说道:“这是我最新研炼成的丹药,我保证十五个时辰之内可躲过大翎的监视,以他们的功力,任意一人吃下轻轻松松都能在十五个时辰通过枯骨河,这样我就能占一个位置了,一举两得!”

    迟梦看着迟映手中的丹药,虽然生气但却不能否认他的炼丹能力,既然他能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便一定能做到,如果她不答应,依这小子的性子,估计会直接把丹药摧毁。

    犹豫良久,迟梦最终无奈答应迟映的要求,迟映高兴得原地蹦起。

    “不过,”迟梦冷冷打断他,“先把窗户和这屋里破损的东西都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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